《辟天 by 沧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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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天 by 沧月-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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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王从集珠坊买回了他,震惊于少年鲛人罕有的容貌,于是便有了将这个绝世美人变为女子、送入后宫以博帝王欢心的打算——然而不知什么原因,在化生池里浸泡了整整三日三夜,这个鲛人少年却始终并未出现任何变身的迹象! 
  无计可施的青王其时并不知道、甚至那个少年鲛人自己也不曾明白,正是体内潜藏着的海皇血脉令最昂贵的药方也失去了效果。 
  在暴怒之后,青王最终不得已放弃了这个计划,转而打起了另一个算盘——三个月后,一名盲人鲛童怀抱着傀儡,被引到了白塔顶上的神殿,沉默而桀骜地站到了十六岁的白族太子妃面前。 
  空桑的历史、甚至整个云荒的历史,也因为这个阴毒计谋的诞生而改变了前进的方向。 
  已经过去了多少年啊……所有和此事相关的人都化为了枯骨,他自己也已经脱胎换骨——可为什么当时那种恐惧、不安和愤怒,却仿佛地火一样在心底燃烧着,不曾熄灭分毫?一闻到这种滑腻的气味,他就恨不得化身为兽吞噬掉这天地间所有的空桑人! 
  那一瞬,苏摩双眉微微蹙起,眉心的刻痕里有黑暗依稀蔓延。 
  楼上泠音的惨叫还持续地传来,尖利而凄惨,带着痛不欲生的颤抖,仿佛有无形的利刃正在逐步剖开身体—— 
  那苦痛的声音仿佛是某种召唤,令他不知不觉就回想起了无数往事,内心的罪恶感却再度涌现——他虽然抵抗住了残酷的“化生”,却最终还是为了一个空桑人而变身。怎能?怎会!如果可以,他真想杀了那个软弱的自己! 
  苏摩怔怔站了片刻,仿佛内心的翻涌越来越激烈,终于不可忍受地抬起了手,霍地按住了眉心那个火焰状的刻痕。无形的引线一瞬间透入了自己的颅脑,仿佛要绞碎脑海里的一切。 
  每一次,每一次,在看到这些与自己黑暗过往相关的一切时,内心那一片黑暗潮水都要剧烈地翻涌,滔天的巨浪似乎要从内而外的把他吞噬! 
  他极力忍受着那种分裂似的痛苦,不让自己的咽喉里流露出一丝声音—— 
  阿诺,就此消失吧……不要再出来了! 
  求你不要再出来了! 

  叶城的黎明是静谧的,只有风在空荡荡的街巷里游荡。整个喧闹的城市仿佛在彻夜的狂欢后终于感到了疲惫,在黎明到来前沉沉睡去,只留下一地乱红狼藉。 
  星辰隐没,月已西沉,东方出现了微微的鱼肚白。 
  通向水底御道的大街上空无一人,脚步声由远而近响起,两个人结伴匆匆而来。都是一色黑色大氅,风帽遮住了眼睛,只有发梢在风中微微拂动——都是极其美丽的颜色: 
  一个是蓝色,一个则是银色,仿佛这个黎明的晨曦。 
  “还来得及。”远远地看到御道入口,白薇皇后舒了一口气,这时才有空侧头看着他,“苏摩,你没事吧?刚才——” 
  “我没事。”苏摩冷冷截口道,脸色苍白。 
  眉心那个火焰状的痕迹深不见底,细微处仿佛通向颅脑深处。这个傀儡师出身的海皇身上,始终无法摆脱某种黑暗气息,只怕终有一日会无法控制——特别是和白塔顶上那个人对决之时。 
  “我有点担心。”白薇皇后看着他,直言不讳。 
  苏摩只是面无表情地赶路:“皇后,你只需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是——我早有打算,绝对不会成为你的负担。” 
  早有打算?白薇皇后心里蓦地一惊。然而明白对方阴枭桀骜的个性,心知再说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便只有默不作声地向着水底御道入口奔去。 
  都是风驰电掣的速度,只是一转眼便已经到达叶城的北门。 
  此刻城门口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人,都是准备从叶城进入帝都的。 
  抬头望去,城门尤自在黎明前的晨曦里紧闭着,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在十月的晨风里散发着凛冽逼人的气息——精铁铸造的城门厚达三尺,壁立十丈,即便是用火炮近距离攻击也不能轰开,千年来一直扼守着通往帝都的唯一路径,号称伽蓝城的咽喉。 
  “怎么还不开?”等待的队伍里有人已经嘀咕,“平日里寅时就开门了的啊。” 
  “是啊,现在寅时都过了三刻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奇怪了,”一个经常进出帝都的人嘀咕起来,看了看城上,“不但号角没响,连卫兵都没出来巡逻——莫非,昨天晚上帝都里面出了什么事?” 
  所有人面面相觑,忽然间打了一个寒颤。 
  沧流帝国有着铁一样的秩序,所有一切都一丝不苟的运行着,不容许有任何的差错和改动——今日这种反常的现象无疑是一种不祥的预兆,说不定这道厚重的铁门背后、的确正在发生某种不寻常的事情! 
  ——还要不要进京呢? 
  所有人相互看了一眼,除了有公务必须上朝禀告的,其余心里都打起了鼓。 
  苏摩只是冷冷听着,抬起眉梢看着这道铜墙铁壁,暗自计算着日出时分的到来。然而身侧的白衣女子却没有看上一眼,仿佛觉察出了什么,只是自顾自地抬头看天。 
  “苏摩,快看!”白薇皇后忽然间低低唤了一声,眼睛看向天空,“快看破军!” 
  就在那一个瞬间,红色的光芒忽然笼罩了大地! 
  西北角上那一颗本已黯淡的星辰在一瞬间发出了骇人的血红色光芒,照耀了整个破晓之前的云荒大地!所有人都被着蓦然爆发的可怖光芒耀住了眼睛,整个云荒上下到处都传来脱口发出的惊呼。 
  然而,在所有惊呼都未落地时,那种光芒忽然间又凭空消失了。 
  黎明前的青灰色重新笼罩了天宇,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西北角的天幕上,已然空无一物。 
  只有苏摩和白薇皇后两个人看清楚了方才一瞬间发生的诡异景象——那颗本来已经逐渐“坍缩”的黯淡星辰,本应该循着轨道逐渐衰弱下去,在刚才的一刹那却仿佛注入了某种巨大的力量,瞬间爆发出了可怖的血色光芒,照彻了天地! 
  然后,以更为迅速的速度坍缩,在一瞬间泯灭。 
  “发生了什么事?”回过神来的人们窃窃私语,却不敢大声——在沧流帝国治下,每一处都被严密地监控着,一个言行不当便会引来极大的麻烦,莫谈国事是每个人的准则。然而,这种天象赫然是不祥的预兆,却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的。 
  “耗星爆发?”低低的,苏摩吐出了一句话,眼神却复杂—— 
  破军为北斗第七星,传说中每三百年便会爆发一次,在爆发的时刻亮度超过皓月,惊动天地。但爆发后便旋即衰竭,需要再经过三百年才能逐步恢复光芒,因此又被称为“耗星”。 
  如果说今夜便是三百年之期,那么方才的异相也不足为奇。 
  ——然而这一次的爆发,看起来却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 
  在拥有强大力量的海皇看来,此刻,空无一物的西北角天空里依然存在着肉眼难以看到的淡淡影子,仿佛是隐藏在时空那一边的虚无之影,诡异而不可捉摸——那……是什么? 
  破军是彻底衰竭了,还是重新获得了新生? 
  苏摩默默凝聚力量,透过“心目”去观测那一颗隐藏在天幕后的虚无之星,却发现那居然超出了他能力所及的范围。 
  “有谁,出手干预了星辰的流转……”白薇皇后低低叹了一声。 
  新任海皇刚用“星魂血誓”改变了白璎冥星的轨道,接着就有人令破军提前的爆发和衰竭——这漫天的星斗按照人力所不能揣测的精妙轨迹缓缓运行,支配地上的兴亡衰荣,只要被移动了一颗,便会打乱全盘的运行。 
  而如今,居然有力量接二连三地强行闯入,改变了这天定的宿命! 
  那从此后,天下苍生的宿命星盘被完全打乱,又该会演变成一种什么样的局面? 
  “走!”失神间,苏摩低呼了一声,“日出了!” 
  声音落地的同时,东方尽头泛白的天空冒出了万丈金光——红日一跃,跳出了慕士塔格背后,璀璨的光芒登时笼罩了大地! 
  就在阴阳转换的刹那,那些聚集在城门下等待的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只是一眨眼,那两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身上发出了淡淡的白光,仿佛电光一闪,就从所有人的眼前凭空消失了! 
  初升的阳光照射在冰冷厚重的城门上,涂抹上了些微的暖意。铜浇铁铸的大门尤自紧闭,然而,门上凝结的薄薄白霜上面,却赫然留下了两个的掌印! 
  一横一纵,交错按在厚重冰冷的城门上,仿佛结出了什么诡异的手印。 
  就这样平白无故地消失了? 
  那些人聚在城门下,吓得面面相觑。 
  “白日见鬼……白日见鬼啊!” 

  “姐姐,来不及了!”远处的一个街口,一个少年气喘吁吁地弯下了腰,用双手支撑着膝盖,颓然道,“他们进去了!” 
  另一名红衣女郎急奔而来,同样颓然止住了脚步,剧烈地喘息。来不及了—— 
  自从昨夜在街心遇到了这两位黑衣客后,她注意到了女客手上带着的异形戒指,认出那是空桑王室的至宝,于是,霍图部的女族长立刻就联想起:对方可能就是女巫口中所说的、“在叶城会遇到解开封印的宿命女子”。 
  于是整整一夜,这群霍图部的流浪者都在叶城四处寻找。然而,一直到破晓才在城北发现了这两个人的踪迹,于是姐弟两人一路狂奔追了上去。 
  可是,不等他们追到城门下,那两个人却奇迹般地凭空消失了。 
  “那,就进去找他们!”叶赛尔平定了喘息,看着紧闭的城门喃喃道。 
  阿都吓了一跳:“去帝都?” 
  ——他们是被沧流帝国通缉了几十年的流亡民族,一直在云荒大地上四处漂流、躲避追捕,如今竟然要去帝都自投罗网么? 
  “不,不是我们,”叶赛尔咬着唇角,“只是我。” 
  “姐姐!”阿都吃惊的低呼了一声,拉住了她的衣角,“你不能一个人去!” 
  “没事,我们都有假造的身份谱牒,应该可以混进去的,”叶赛尔看着紧闭的城门,“等下我混进去,找到了他们就回来,绝不多待——你们就在叶城商会的行馆里先等一会儿吧。” 
  “会被抓住的。”阿都死死拽着姐姐,“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叶赛尔推开了弟弟,毫不客气,“你很累赘啊!” 
  阿都的眼眶红了一下,咬紧了牙,赌气的沉默。 
  然而,就在僵持的刹那,一直紧闭的城门忽然打开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从厚重的铁门背后传来,那是重达上千斤的门栓被合力取下的声音。然后,那一扇高达十丈的精铁城门,就在悠长的响动里一分分的被推开了,深不见底的甬道展现在众人面前,前方隐隐透出水一样的深蓝色。 
  ——通往帝都的唯一路径:叶城水底御道。 
  “城门开了!”聚集的人群发出了惊喜的低呼,纷纷拿好了文牒准备上前。叶赛尔挣脱了阿都的手,也准备不顾安危地混进去。 
  “站住!”忽然间蹄声得得,却有银甲铁骑从御道内急速奔驰而出,有人厉声大呼。当先一匹马上坐着一位银甲金盔的战士,头盔上饰有金色的飞鹰——常来往叶城与帝都之间的人都认得:这,便是一年来镇守“帝都咽喉”的卫默少将。 
  ——当今巫谢长房庶出的长子,才刚刚二十,便荫袭了家族的爵位。 
  银鞍照白马,飒踏如流星。 
  卫默少将一勒马头,仿佛卖弄骑术似地、骏马漂亮地一个转身,踏着花步在御道口侧身斜跑了几步,横插到了众人面前。手中长鞭呼啸击下,将几个挤到前头的人抽了回去,一手举起一面令牌,朗声:“帝都律令:七日之内,除非持有十巫手谕,否则如有逾越半步者,杀无赦,诛九族!” 
  军令如山,杀气凛冽,所有人被惊在了当地,眼睁睁地看着银甲军人勒马转身,御道大门一分分重新关上。 
  ——帝都里,昨夜难道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今天一大早的封城令,是不是为了阻拦片刻前刚刚联袂进入帝都的两个神秘人? 
  叶赛尔看着御道,发现里面早已不见那两个人的影子,不由心下焦急。然而阿都紧紧地扯住了她的衣角,不让姐姐上前一步,生怕她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等一下!”然而,一个声音还是响起来了,划破了清晨的寒气,“别关门!” 
  所有人悚然一惊:怎么?居然有人敢违抗帝国的军令?! 
  “别啊……”阿都下意识地扯住了姐姐,惊骇地抬起头来阻止,却发现那一句话竟然并不是出自于叶赛尔之口——西面的街上踉跄奔来了一个女子,筋疲力尽地对着城门伸出手来:“卫默少将,等……等一下,请让我进去!” 
  她身上衣衫褴褛,剧烈地喘息着,一头蓝发在晨风中飞舞。 
  ——鲛人? 
  所有人都惊骇地看着那个从晨曦里奔来的女子,连那个已退入御道、准备关起大门的卫默少将都勒住了马,回头严厉地审视着——能一开口便叫出自己的名字和军阶,这个鲛人并非寻常。 
  “你是……?”依稀觉得有点眼熟,他蹙眉。 
  “征天军团钧天部,云焕少将的鲛人傀儡,潇……”那个鲛人似是受了伤,说话断断续续,将纤细的手撑在冰冷厚重的铁门上,“今日,归队。” 
  “潇?!”卫默少将脱口低呼,“你活着?” 
  这个军团里最负盛名的傀儡、云焕少将的搭档,分明已经在几个月前桃源郡的战役后已经申告身亡,军团调用湘取代了她的位置——可是,今日这个已经宣布战死的傀儡,居然自己从万里外的桃源郡一路返回了? 
  他跳下马来,走近了几步,用鞭梢顶起了她的下颔。 
  潇还在剧烈地喘息,似乎方才的一路急奔已经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她身上衣衫褴褛,血迹斑斑,锁骨和背部都有被利器穿透的痕迹,应该是受到了残酷的囚禁和折磨,刚刚费尽了力气逃脱出来。 
  卫默少将审视着她,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真难得啊……还是第一次看到脱队后自行返回的傀儡。你不是没有服用过傀儡虫么?怎么比那些真的傀儡更死心塌地?” 
  潇平定了喘息,眼里流露出急切的光:“请带我去见我的主人!” 
  “主人?”卫默少将忽地笑了起来,“云焕?” 
  带着一种几乎是快意的报复,他冷笑着将鞭子抽到了她脸上:“别做梦了!你的主人现在正在辛锥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想见他?过几天去黄泉见吧。” 
  潇忽然间呆住。“辛锥”这两个字仿佛是锥子一样刺到了她心里,她知道那个酷吏的名字意味着什么,忽然间不顾一切地推开了挡在前面卫默少将,拼了命一样往御道另一端奔跑。 
  “啪!”鞭子从背后狠狠抽上了她的背,将衰弱的鲛人打到在地。 
  潇一路支撑着急奔到城下,已然是强弩之末,如何能禁得起这样的一鞭?身形猛一踉跄,立时便吐出了一口血,昏死在地上。 
  “卑贱的鲛人……你以为云焕还能保你?”卫默少将看着倒在地上的鲛人女子,发出了一声冷笑,翻身上马,纵蹄便往她身上踩去——他并不清楚自己内心为何有这般深刻的恶毒,只恨不得把和云焕相关的一切统统践踏成齑粉! 
  或许,和其余的九大门阀年轻子弟一样,他一直刻骨嫉恨着那个忽然间和十大门阀平起平坐的贱民吧?一个铁城贱民,居然一路都压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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