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的事情,总是要还的。
就算是被村民们议论自己不孝顺,又怎么样?只要小女儿能找回来,能平安的找回来……
即便阿珠真的被药傻了,那也是他的心尖尖儿,他会好好地疼爱孩子,再不丢她自己在这个冷漠的地方了。
李管家的眼珠子都熬红了,他搀扶着陈大川往村外走,嘴里慰劝道:“阿珠那娃儿是个有福气的,你放心,她会被找回来的,也一定会没事儿的——,你先回去吃点东西,媳妇孩子还等着你呢!”
陈大川的双腿有些直,但是,方向没有错,说出来的话也冷静:“嗯,我回家——吃东西——我不能垮,我还要找阿珠呢——”。
这个陈家的大男人,终于有了点儿当家人的样子,夜色深沉,疲累的村民们大都已经入睡了,除了临近老宅儿的听着动静不对劲儿的,和真心关切着阿珠安危的人。
二大伯一家子就都自动自发的安置在了老宗祠,把过分劳累的蛇大仙和穿山甲送进后院的水池中,还分出个山子去养猪场那边守护,让心急如焚的王家老爷子能留在这边。
也幸亏了二大娘婆媳们的劝解,苏醒过来的王氏和阿草才平静了些,焦虑的等候着干将的消息。
现在,没等来干将,丈夫回来了,王氏再次水漫金山,沙哑的声音打着哆嗦:“孩子爹——咋样了?”
没有咋样儿,陈大川的脸颊胀着,嘴唇裂着口子,跟刚刚找人厮打了一场架似的。
“爹,没找到妹妹?你们那么多人追,没追上?”
阿草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凉,阿珠失踪的时间越长,线索就会越少,找回来的可能就越小……
李管家替陈大川说清楚了所有的寻找过程,包括刚刚,在老宅儿的审讯,和依然在继续,只是又转移到了村子宗祠里面的审讯。
棒槌娘母子帮不上别的忙,这会儿把几碗热汤面送了上来,只是,在听了这样一番审讯结果之后,谁还有心情吃得下?
王氏哆嗦的如同风中落叶,王老爷子摁着闺女不让她起身,陈大川搂住阿草也阻止二姑娘的暴脾气:“听我的!先吃点东西,这会儿千总大人和干将少爷还在审讯娘——你们去了只会添乱!”
“是——你娘!”王氏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珠子看陈大川,一字一泪:“是你——送去的十两银子孝敬钱吧?买的你闺女被药傻,你——你——”!
“啪啪啪啪——”,又是一连串的抽脸声,陈大川发现这样自残的动作,可以让自己的心里疼的轻一点儿,后悔的少一点儿……
王老爷子丢了闺女给二大娘婆媳,又转而去摁住女婿的两只手,气狠狠的跺脚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互相责怪?都省着点力气,吃饭!再接着找孩子!”
正文、第一百三十八章 众叛亲离
第一个明白过来的反而是阿草,抓了筷子,端起一个面碗就往嘴里扒拉,眼泪珠子却成串儿的往碗里掉。
小妹妹最不喜欢看到哭哭啼啼耽误事儿了,阿草了解。
“吃饱了,我去祠堂问问审出啥结果了没有——”。
阿草嘴里还塞着一口面,就急忙忙奔了出去。
夜儿还深着呢,陈大川夫妻两个也丢了面碗,把家里都交给王老爷子,紧跑几步跟随在闺女身后。
祠堂那边灯火通明,陈大江两口子就蹲在院门外瑟瑟发抖,虽然已经松了绑,也没人再理会他们,到底挂记着闺女,或者是惦记着亲娘……
偶尔传出来的几声尖利的惨叫,足以让这夫妻二人心惊胆战,又不敢拍门打扰审讯。
守门的衙差脸色可不好看,能不理会这夫妻俩就够宽宏大量的了。
见到黑暗里跑来的二弟家三口,陈大江立刻就涨了精神,忽然窜出来抱住了陈大川的两条大腿。
“老二你进去说说情儿,把花儿放出来吧!孩子还小,不知道她奶做的事儿不对,闺女家家的,再多呆一会儿,名声可就全毁干净了,以后可怎么说亲啊——”!
王氏的大腿也有作用,大江媳妇随后也是一把搂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求:“秀娥啊,当初在老宅儿,我们两口子可没多欺负你们,你被撵出去,我从娘家带回来的点米面可也给你家送去了,你不能眼看着花儿受苦,见死不救啊!”
只可惜王氏此刻一颗心全在祠堂里面。大哥大嫂着急花儿,她更着急阿珠不是?
“阿珠——你不会有事儿的,不会被药傻的——”,王氏嘴里轻声嘟囔着这些话,根本不去留意是谁阻拦了她的道路。双手力大无穷,奋力扒拉下去大嫂的搂抱,继续往宗祠大门冲。
陈大川就没这么幸运了,大江那俩胳膊跟铁铸的似的,根本掰扯不开……
好在二姑娘独立惯了,自己“腾腾腾”跑到了守卫面前。扬声问道:“天赐叔叔审完了吗?有结果了吗?”
还没等守卫回答,院子里面传出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宗祠大门从里打开,李千总父子一前一后走出。
身后,是一众手下。还拖拉着两个已经失去站立能力的妇人。
王氏的身子忽然如一头猛兽下山,头一低,直冲着当先那个被拖拉着的妇人冲过去。
“还我阿珠!你还我阿珠!”
即便是这妇人披头散发形同鬼魅,身上也是血迹斑斑散发着臭味血腥味儿,王氏依然能一眼辨认出来,这就是欺凌她们母女多年的“婆婆”——
陈老太太连睁开眼皮的劲儿都没有了,这两天装病躺炕上,自然不能大吃二喝。又被折腾了半宿儿,还上了刑,后背上挨了十几棍子才完全招认的。现在火烧火燎的疼……
还不如一开始就全说了呢!
这种状态下,自然,陈老太太没有搭理王氏的心思,可惜王氏却认准了她,拖拉她的两个衙差也不知道拦阻,那个千总更是不理会。
想继续装死?王氏早不是当初那个挨打受骂忍气吞声的小媳妇了。拽着陈老太太的肩膀头摇晃质问,却得不到回答。立刻改换了方式,双手一左一右扯开陈老太太的头发。逼着满脸狼狈的“婆婆”面对自己。
“你说啊!你把我家阿珠给拐到哪里去了?”
别看刚才在衙差的棍棒面前陈老太太失了威风,面对王氏秀娥,她还真没怂过……
被摇晃撕扯的烦了,陈老太太骤然张嘴,狠狠喷了一口血痰到王氏脸上,恶声骂道:“就一个赔钱货,还一个个的拿她当宝儿?占了我老陈家的福气,阻了我孙子孙女的前程,卖了她还是轻的!我是她亲奶奶,宰了她也是正该的!”
这句狠话说完,倒是痛快了,没料想脑后面一股风声,一记闷棍抽来……
幸幸好,这个时候,王氏也发威了,根本不理会脸上被喷的血痰,口里发出野兽受伤的嘶鸣,双手奋力往下一拽:“嗷——”!
两大绺花白的头发,全部阵亡,陈老太太的脑袋被拽的狠狠往下一低,才算是躲过了脑后面那一记致命的闷棍。
不过,原本就血迹斑斑的后背,现在可躲不过去了,以至于,陈老太太竟然没有机会感受一下前半部分头发被连根揪下去是滋味儿,全部的神经都去体会后背的痛感了……
李千总喊停,衙差们这才拉住了野兽般抓着两手长头发低叫的王氏,和抡着棍子犹不解恨的二姑娘阿草。
即便这妇人该死,也不能死在儿媳妇或者亲孙女手底下吧?
其实活该陈老太太倒霉,遇到了阿珠人缘好,人贩子们还跟上次欢儿被绑架拐卖有关系,这才被拾掇的狠了些。
如果只是普通百姓家的普通女娃儿,被亲奶奶做主给卖掉了,或许只得到几声唾骂就可以了结,根本进不了镇衙门受审。
陈大川这会子更加走不动路了,因为被王氏甩开的大嫂子,现在也玩了命儿的跟丈夫聚在一起,专门对付他一个。
现在,李千总走到了陈大川跟前儿,还没组织好自己的语言跟“兄弟”说清楚形势,就听到了这位实诚“兄弟”被逼无奈的求肯:“放——放了花儿吧!”
还是个小孩子呢,比阿兰大不了几岁……
陈大江夫妻两个立刻丢开了陈大川的大腿小腿儿,转而对李千总磕头:“大人饶命!饶了小女这一次,以后再不敢了——”!
这会儿,花儿还死尸般的没苏醒呢,可不是遭了刑罚,是当面看着陈老太太被打棍子,给吓昏了。
李千总摆手,一个肉布袋被丢到陈大江夫妻脸前,两口子千恩万谢,背起闺女就要离开。
“老大——”!从痛楚中刚刚镇静下来的陈老太太,爆发出一声绝望的呐喊,老二那个狼心狗肺的不管亲娘了,难道老大也黑了心肝?只顾得上自家闺女,完全不理会亲娘的安危了?
陈大江背着花儿的身子,踉跄了一下,本欲回头,胳膊里侧的软肉却被媳妇狠狠拧了一圈儿,于是,竟然——闷着头——大快步的走进了黑暗里……
这是真的抛弃了亲娘啊!陈老太太全身跟被抽走了骨头似的,软塌塌往地上萎顿,喉咙里的哭声嘶哑又苍老:“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啊?老二,你可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老天拔地的把你养活大,现在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娘被打,我这是马上就得被打死了啊——”!
一团破布,再次塞进陈老太太的嘴里,实在是太聒噪了,衙差们早烦了。
陈大川此刻抖如筛糠,王氏和阿草互相搀扶着,也忍不住浑身打颤,因为,李千总的话,太过残酷……
陈老太太的交待总结起来,就是人贩子们计划把阿珠卖到江南去,据说那边流行打小豢养一种俗称“瘦马”的女孩儿,专人调教各种不入流的技能,养到十几岁,就可以转手再卖入达官贵族后院或者青*楼妓*馆,说白了就是做“玩物”。
阿珠虽然模样不算美丽,但是年龄小,以后有发展空间,何况她的皮肤白的跟瓷器一样,再加上陈老太太还白送十两银子,又能替兄弟报仇,这群人贩子就下了手。
“其实——我估计——那些人也舍不得真把阿珠药傻了,毕竟——傻了,他们也卖不上价儿去——”,李千总这话说得辛涩,自己也为难的不行。
在宗祠里一直跟个隐身人似的里正,此刻也挤上来劝慰陈大川:“阿珠是受蛇大仙福佑的孩子,不会有事儿的,你们也别慌——”。
“去江南——我们去江南找阿珠——”,陈大川的眼泪终于掉出来,自己伸袖子抹去了,搀扶起妻子,扭身往回走。
“呜呜呜呜——”,陈老太太还在做垂死挣扎,还在希冀着儿子的孝心爆发,回头解救她。
只可惜,在听到李千总安排“把这黑心的婆子送去镇衙门大牢!”的时候,那个已经伤透了心的二儿子,根本没有停留。
干将此时已经整肃出十人小队,跟父亲告别,跨上马背。
“大川叔,我们会去到江南的路上追踪,现在,需要备足干粮和水,再把马匹喂饱,带上黄金蟒……”。
少年郎的声音,在夜色里传出很远。
小黄修整的也差不多了,寻找阿珠还要依靠它跟那两个尖鼻子的龙鲤,干将又准备了一辆马车,可以容黄金蟒稍作休息。
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干将却不敢再耽误时间,王氏带着还没离开的二大娘她们在灶房擀大饼,收拾容易携带的食物和水,尽管身子依然有些颤抖,却没有耽误事儿。
陈大川给自己带了几件衣裳,执意要求跟着前去,他是当爹的,怎么可以留在家里让别人辛苦奔波呢?
阿草再次憎恨自己年纪小,还是个女娃儿,不能也跟着一起追踪贼匪解救妹妹,只能从后院狠狠的抓了一笼子母鸡,硬是塞到了马车上。
正文、第一百三十九章 脱身
“我不知道龙鲤吃肉不,带着这些母鸡,你们跟蛇大仙都能吃,最不济,喝点鸡血也能涨精神——”。
还有二蛋种在水池子边上精心养护的铁皮石斛,也被这姑娘一气儿薅了个干净,此去追踪,指望着干将少爷呢,可不能半路上再病倒了。
王氏也把家里所有的积蓄给陈大川带上了,这十几个人不眠不休的去搭救女儿,总不能再让人家破费路上的吃喝嚼用。
大萌二萌再次爬上了黄金蟒的后背,在黑暗中宛如一道白金色的闪电,蜿蜒而去……
马蹄得得,载着一家人的殷切寄托。
只是,路途茫茫,正被惦念被追寻的阿珠,又到底在哪里呢?
阿珠真个体会到了迷药的厉害,有时候脑子里是清楚的,身子却半点儿都不会动,更多的时候,脑子还是迷糊的,自己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说起来也有点可笑,能支撑阿珠拼命要恢复理智的念头儿,竟然不是什么亲人的惦念朋友的情谊,而是一定要回去找到陈老太太,狠狠的掴她两巴掌,必须要打出响亮见到血才能解恨……
在吃了两次亏,每当身体不受控制的动弹的时候,总是会更加悲催的被人灌药,阿珠就越发的精明了,即便神智清醒,也再不敢乱动。
直到,贼匪也疲累的不行了,那只踏着阿珠胳膊的臭脚,也换了个姿势,貌似马车也越发的缓慢,赶车的那厮回身询问:“黑老大。估摸着,跑出来这般远,不会有人追来了,一个丫头片子,谁肯下那本钱?”
“二子”也早想下车松泛松泛。探出青布帷子往外瞧,龇牙乐了:“前面是青阳镇,跟李官镇可差了二百里地远,镇子上的红楼子可有名气,不如——哥几个到里面乐呵乐呵?”
黑老大从鼻孔里“嗯”了一声,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马车再次启动,现在,可是:wrshū。有方向了。
阿珠可从来没到过什么青阳镇,这会子悄无声息的继续挺尸,心里翻江倒海的转着点子。
为了防止自己再次昏睡过去。小丫头舍了舌头尖儿,悄悄的咬在上下牙齿之间,用疼痛,来抗拒睡意……
似乎进了个稍微热闹的场地,耳朵边不再只有马车疯跑的声音,然后更加热闹,马车一停,几道热情又黏糊的女人声调儿靠近了:“大爷。天色已晚,跟奴家到楼上喝几杯小酒解解乏吧?”
外面的车夫明显要醉了,似乎已经跳下了马车。并拉扯了女人的小手儿,得到了欲拒还迎的轻啐……
马车上的“二子”可稳不住神了,熟门熟路端了个瓷碗,薅起阿珠的小身板,又是一通“浇灌”。
好在,碗中所剩迷药不多了。阿珠软绵绵的任由摆布,也被迫痛痛快快喝下了这怪味儿的东西……
就像一个破旧的麻布袋。小身板被丢回车厢地板上,那“二子”很是不甘心的啐道:“早知道这娃儿麻烦。非跟那陈婆子多讨要些银子不可,还白丢了辆马车——”。
要不是在河边割舍了原来那一辆马车,没准儿这会儿已经被追上了呢!
“嘁——”,黑老大又从鼻孔里回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个荷包,丢到“二子”手上:“教你一个乖儿,陈婆子藏钱的柜子既然叫咱哥们儿瞧见了,还能让里面的银子飞了去?”
“你是说——嘿嘿,果然大哥就是大哥——”,二子心情大好,嘴里哼着小曲儿,还狗腿的搀扶下了“黑老大”,马车被赶到了红楼的后院儿……
阿珠终于不需要再隐忍了,刚刚听了那哥儿俩的对话,她差点儿就要把刚刚灌进嘴巴里面的迷药给喷出去,陈老太太一定没想到吧?自己引狼入室,不但白白的要送给贼匪十两银子,其余的家当也早被席卷一空了,活该!
迷药合着嘴里咬破舌尖儿的血腥味儿,被阿珠吐到外面,满嘴麻酥酥,神智也昏沉沉,她知道这样的时候,先躲进小世界休养要紧。
左胳膊被那个可恶的“黑老大”踩得肿胀酸痛,抬起来都费劲儿,阿珠只能一次次尝试握住左掌掌心,无奈,小手肿的跟肉包子似的,根本合不拢。
原本做起来分外简单的事情,现在成高难度动作了。
这一天两夜可没捞着吃点东西,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