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两条人影迅快夺到,在渡头上停步。这两人都穿着夜行衣,头脸用黑布蒙起隐藏起庐山面目。
这两名夜行人一点也不闪缩,四道目光从蒙面黑布中透出,凌厉地盯视凌九重。
凌九重招招手,道:“两位若要渡河,便须快点下船,马上就开船啦!”
那两名夜行人显然一点也不欣赏他的幽默,其中一个冷冷道:“凌九重,上来说话。”
凌九重道:“你们先报上名来。”
两人道:“我们一报姓名,你就活不成了。”
凌九重耸耸肩,道:“我从小就被人吓到大,你们这一手有限得很……”
那人道:“快点,上来才说。”口气甚是威严,似是身份甚高,一向惯于命令别人。
凌九重吃一惊,心想:“今晚怎的碰上了这许多高手?”
原来此人一则武功高强,此所以能够把凌九重打牢。二则此人的话中,使人听不出他究竟有无恶意?
关于第二点,换句话说,就是此人的神秘性,不下于那个房间中的无形敌人,所以凌九重已认定此人必是“高手”
他念头顿转,随即起身,举步跨到岸上。
那两个夜行人退开七八步,以便凌九重上前说话。
凌九重走过去,淡淡一笑,道:“两位纵然不腾出地方,本人也不会无立锥亡地之!”
仍是那个夜行人道:“我们此来,并无恶意,只不知凌公子相信不相信?”
凌九重从开始到现在,都用尽全力,想从对方的声音举止甚至身材中,找寻线索,与记忆中的每个人印证一下。
但直到此刻,他仍然找不出任何熟悉的痕迹。
他点点头,道:“你这么说,我这么听,至于信与不信,那是我自家的事,不劳费心!”
那夜行人道:“我漏了一句话还没说,那就是如果凌公子无害于我们,便大家都好,如若不然,便不是这样说了。”
凌九重讥讽地笑一声,道:“这话不说我也知道。”
另一个夜行人突然在喉咙中低低咆哮一声,作势欲扑,似是因为凌九重对他同伴的无礼而激怒了。
此人这一作势,凌九重马上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袭到身上。这股压力,一部份是对方的武功产生,但大部份是由于对方的凶厉无匹的杀机所致,由此可知对方的武功,走的必是凶残凌厉的路子。
凌九重不敢怠慢,连忙蓄势以备,因为对方不出手则已,一旦攻击,必定极为暴厉难当,非分出生死不能里手。
先说话的那个黑衣人摆摆手,阻止同伴发动攻击。凌九重这时才看见他的手掌,小指上仿佛长有一枚长指甲。
这个长着长指甲的黑衣人道:“凌公子,我们爽爽快快的说个清楚,你可愿与我等合作,揭开那房间之谜?”
凌九重道:“本人绝不反对,但有一个条件。”
那夜行人道:“除了要我们暴露身份和真面目之外,任何条件,都可答应作。”
凌九重耸耸肩,道:“我刚好就是要知道你的来历。”
另外那个夜行人又发出愤怒的咆哮声,但长指甲的人却道:“你再考虑一下。”
他说得平淡无奇,从他的声音中,谁也找不出一点威胁之意。但凌九重却感到十分严重,果真小心斟酌起来。
要知此人虽然好像没有恶意,可是他们实力之强,却足以使凌九重心惊。照他私下估计,那个凶暴咆哮的夜行人,已足以使他大大头痛,不易应付了。何况这个留着长指甲的夜行人,看来比同伴更高上一头。这两人一联手,他无论如何也难逃这一场杀身大劫……。
他迅快把通盘形势估量过,便道:“好吧!我不要知道你们的姓名来历,但却需要事后安全的保证。”
长指甲的人道:“我们决不会过河拆桥的。”
凌九重道:一何以见得呢?”
长指甲的人道:“我有不少朋友和党羽,大家合力共事,他们有些虽然不幸遭遇危险,但都能至死不变,忠心如故,可见得我们并非反覆无常,互怀鬼胎的集团。”
凌九重一听有理,道:“你要我怎样做?”
对方还未说话,他又道:“你可是老大?”
那人点点头,道:“你不妨用这称呼代表我。”
凌九重指一指那个时常咆哮的人,道:“他是老几?”
老大道:“你叫他老三就行啦!”
他转身行去,一面道:“我们边走边谈吧!”
三人一块儿向城里走去,老大道:“曾崎结果怎样?你一定看见了,对不对?”
凌九重道:“我还以为你们已看见呢!老实说,我一点也不知道。”
老三又发出咆哮之声,凌九重越来越感到这个人简直是一头凶猛的野兽,随时随地都想争斗杀人。
碰上天性如此凶残好斗之人,即使是凌九重之流,也感到很不舒服,心中大受威胁,时时刻刻都得提防着他。
时间越长,心理受威胁的程度越深,就会在不知不觉间畏惧起来,这是大多数人的正常反应。
凌九重亦不例外,他心中对此人厌烦得很,恨不得马上与他拼个生死,免得老是感到被他威胁。
可是他又须得顾忌到那个神秘的“老大”,所以不敢贸然挑衅。然而正因如此,他受威胁的程度就越深了。
这正如普通的人,行经某地,被一头恶大向自己狂吠,这时候既溜不得,但又深恐此犬会突然咬上来,因为它究竟是畜生,谁也不知它会不会扑上来咬人。虽说被咬一口,不会致命,甚至可用杖棒把它打死。但若是被咬了一口,自然非常划不来。纵使是杀了那条大,也不能补偿。
凌九重正是这种心情,那个“老三”既然像野兽一般,则一旦发生事故,使自己负了伤,纵然取他性命,也是不值。
只听“老大”说道:“你身在房内,如何全不知道?”
凌九重道:“灯光忽暗之时,我就赶快跃出房外,曾崎当时还好好的站在床前,至于他何以不离开,我就不知道了。”
老大道:“那一定是他已经遭受暗算了,是也不是?”
凌九重道:“我如何知道?”
老三低哮一声,道:“他说谎!”
凌九重愤怒地瞪他一眼,厉声道:“你说什么?”
老大摆摆手,道:“别吵,请问凌公子,如果要你猜测曾崎为何不出房之故,你怎生猜想?”
凌九重想了一下,道:“哪一定是他遭了暗算。”
老大道:“对了,但你似乎不敢肯定,为什么?”
凌九重道:“我与他相距不远,根本上那个房间就不大,如果是有人出手睹其他,我怎会全然没有感觉?”
老大道:“这正是问题的中心,以凌公子的功力,纵然是体积极微细的暗器,也不能瞒过你的耳目无疑。”
凌九重道:“是呀!”
老大道:“那么我们把这个问题反转过来,即是说曾崎并没有遭遇暗算,便又如何?你可猜想得出?”
凌九重道:“我猜不出。”
老三又咆哮起来,道:“这小子说谎!”
老大已接口说话,不让凌九重有机会与老三斗嘴。他道:“我告诉你好不好?”
凌九重登时忘了回敬“老三”之事,道:“好!”
老大道:“有两个解释,一是你根本没有说出实情,由于我们棋在远处,是以无法得知。二是你与房中之人,根本就是串通一气,从灯光的明灭,远至那个大汉子的昏卧路上,都是你们的计策。”
凌九重不态反笑,道:“随便你怎样想吧!你不妨视在就划下道来。”
老三猛可伸手向凌九重抓去,指力激射,劲厉之极。口中同时怒喝道:“该死的小畜生……”
凌九重翻掌一拍,震开对方的手臂。但觉此人力道强绝,手臂坚硬如钢,假如被他的双臂箍住,相信任何人都无法挣脱。
老三只震开手臂而已,身形纹风本动,足见他内外兼修,下盘之稳,实足惊人。他又咆哮一声,挥臂猛扫。
凌九重一看此人记记都是强攻硬打的手法,可就不敢让他施展开,赶紧运足全力,出掌硬架。
“砰”的一声,两人都退开一步。
只听“老大”喝道:“等一等。”
凌九重和那老三一齐退身停手,不再发招。
老大他徐徐道:“凌公子,你家学渊源,不比等闲,难道还看不出老三的武功,乃是越斗越强的那一类么?”
凌九重心中着实有点害怕了,这个“老大”时时都表现他的智慧过人,也非常神秘莫测。因此,他的手段,也将是神秘得叫人害怕。
他连忙道:“我本来就没有骗你。”
老大道:“你先听听我把你处死的方式好不好?”
他根本不等对方表示意见,已接着说道:“我将使用一种手段,令你的性格和情绪的反应,发生剧烈的变化。然后,你将不由自主地杀死许多与作关系密切之人,也可以说是你所‘爱’的人。这时候,你这个人在别人眼中,已经贱如畜生,一钱不值,谁都可以取你性命。”
凌九重道:“你真是天下最恶毒可怕之人,但我却很喜欢你,甚至崇拜你。”
老大发出冷笑,道:“但你不妨先失望一下,因为我决不会反遭你的毒手。而且当我一旦取去头面上的黑布,换回衣服,你见了我躲都来不及。”
凌九重不管他这话是真是假,心中一味想到对方所说的手段,大为震骇,终于降心低首,道:“我当真实话实说,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奉告了,但愿你们相信。”
老三怒道:“不,这小子没说真话。”
老大阴森地道:“是的,他没说实话。”
他举步向凌九重行去,凌九重身子向左一晃,似是要向右方跃去。但事实上他却恰恰如闪雷般左纵数尺。
猛觉眼前人影一花,那个老大已拦在他前面,身法之快,判断之难,当真远胜一般的高手。
凌九重金笔疾点,科腕泛现三点金光,罩射对方胸腹间“神封”、“期门”、“阴都”
三处死穴。
老大一掌拍出,劲力如山,迫的凌九重金笔招数不能使尽,疾忙侧跃。
但这个对手宛如鬼魅一般,总是恰到好处的移到他面前,封挡住他的去路,真是快得使人连念头也来不及转。
凌九重完全找不出应付之法,手中金笔本能的攻去,使出家传绝学,一招“神枪问路”,取敌“玉堂”大穴。
他这一招仍然被敌人强绝当代的掌力,硬给追回去,仍是徒劳无功,因此,他只好又跃开数尺。
这一趟仍不例外,“老大”还是早一线拦在他前面。使他非出手攻击不可,不然就稳不住自家的身形了。
凌九重终是机智过人之辈,手中金笔虽已发出,但已醒悟无济于事,赶紧撤回,趁势连退三步。
老大站在原处,凌厉的目光,罩定了他。
凌九重喘一口气,道:“你可是六指鬼王魏湘寒?”
老大冷哼一声,道:“那是家父,他老人家的名字,岂是你叫得的么?”
凌九重道:“对不起在下是一时情急,冲口说出,心中并非没有敬意,这样说来,你竟是魏公子了?”
老大道:“不错,本人魏平阳便是!”
凌九重道:“魏公子的武功,胜我甚多,在下甘拜下风。”
魏平阳道:“事实如此,你甘心与否,都不关重要。现在我告诉你,如果你不想多吃苦头,那就束手就缚。”
凌九重道:“这也是没有法子之事,谁叫我技不如人?但假如魏公子许我投效出力,在下岂不是更有用些?”
魏平阳道:“你天性反变无常,自私心重。只须于己有利,随时可以变卦,似你这等人才,我还真看不上眼。”
凌九重自出娘胎以来,今日之辱,实是平生得未曾有。可是他的确打不过人家,唯有徒呼负负。
魏平阳迈步上前,凌九重登时感到对方涌过来一阵凶厉刺骨的气势,显然人家已施展真功夫,如若反抗,必如对方所警告的,多吃点苦头而已。
他估计自己顶多支撑个三五十把,终归要败,何况对方尚有一个同伴在侧窥们,未曾动手?
他深深叹一口气,突然转过身子,双手反背,表示束手就缚之意。
忽觉一缕劲风,袭到腰间,登时失去知觉。
也不知隔了多久,凌九重悠悠回醒,转睛一看,四下沓无人踪。
他仍然躺在大路上,残月在天,星斗已稀,大约是快天亮的对候了,凌九重没有动弹,只默默探测四下情势。
这等反应,乃是修习武功之际,同时训练出来的。无论在什么时候,一睁开眼,便先默察身外的情况。
凌九重确定四下无人,当下坐起来。但觉头脑微微晕眩,腰部脊骨好像被捶击过,隐隐作疼。
此外,他口中还有一股异味,是香是臭,一时竟分辨不出来。但总之这一股异味,使他感到很不舒服。
他用力地甩甩头,顺手把那支金笔捡起,看了一下,插回袖内。由这一支落在地上的金笔,使他依稀想起了一点影子。
原来他回醒之后,所有的动作,皆是出自本能。脑子里空空洞洞,什么都想不起来,但现在开始想到自己何以会躺在此地?心头依稀泛现出两人的影子,但着意追想之时,这些如真似幻的影子马上消失了。
凌九重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付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何会躺到这儿来了?李玉尘呢?
他摹然怒火上冲,那颗心似乎快要爆炸。因为他突然想到,自己所以躺在此地,可能是李玉尘所为。
假如是她所为,那么她的动机何在?自然是因为要抛弃他,另与新的面首欢好,这个解释,直接了当,十分充份有理。使得凌九重宛如被人猛扎了几刀似的,浑身上下,以及心灵,都为之痛苦不堪。
他含怒移步,迅快行去,不久就看见了城池的灯光,凌九重脚步一停,记得这个城地便是“舒城”。
接着他就记起了那间客栈中的事情;那个救了张大鹏的“神秘女子”,不知是谁?但何以自己本来在那客栈中,忽然会昏卧在那郊外的大路上?他仍然想不起经过。心中也一直没有忘掉李玉尘。
总之,这刻他的思想活动,与平常不同。因为他缺失了“魏乎阳”这一环,以致他感到有点颠三倒四。
此外,他也远不似乎日的沉稳阴险,心里急躁的很,以致他站立之时,身子也不住的微微摇动。
他望了一会,再次举步,一直到了舒城附近,这才改变方向。大约走了数里,来到一条宽大的河流边。
再经上面走了数丈,便有一个码头,停泊着十余艘船只。最末的一艘,乃是双桅大船,舱中尚有灯光透出。
他一跃登船,走入舱内。一灯如豆,照出舱中简陋的陈设。
靠角落的矮榻上,有人倚壁而坐,睁大双眼,默默望住他的动作。这人是个女性,云鬓技垂,甚具风姿。
凌九重关起舱门,走到榻前,蹲下来直视对方。
两人互相看着,过了一阵,凌九重道:“等玉尘,你的本事真不小。”
李玉尘没有一点笑容,道:“什么本事?”
凌九重道:“作被我点住穴道,应当不能动弹。但你居然能坐起来,这等本事还不够大么?”
李玉尘轻轻叹口气,道:“你要知道,我所学甚杂,连你凌家秘传手法,也略知一二。
因此当我们欢好之时,我已利用各种方法,打通了穴道。”
凌九重哦了一声,坐在地旁边,道:“这样说来,你识得家父了?”
李玉尘道:“这是你第二次提出此一问题,但我告诉你,你父亲很怕我,总是躲得远远的……”
她等如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