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歇一下,又遭:“须知我要你们拚斗,乃是寓有一种惩罚作用在内,对你凌九重并不例外,因此之故,必须你亦有失败之可能,才算公平,否则我简直是叫你杀他而已,何能惩罚于你?”
凌九重这才明白他的深意,但转念一想,只要是叫他与尤一峰决斗的话,无论如何也不须害怕会失败。
当下很沉得住气,只微微冷笑着。
尤一峰道:“武功之道,须现天赋及环境而分出高下,如若资质佳,又得到名师指点,当然成就较高,此所以虽然彼此都是一个人,却大不相同,不能说这就是公平决斗。在下的意见是这样。”
杜希言道:“有理……”他一直在深思冥想的状态中,这时忽然若有所悟,道:“对了,每一个人的四肢身体皆一样,亦用趁手兵器等等,这不叫做公乎,而是‘相等’而已,世上事物,并非相等就属公平,例如出身不同,这就已经有了不公平的因素了。”
凌九重道:“这样说来,老天爷打根本上就不公平的厂每一个人,不论是智力或气力,都不相同呀!”
杜希言道:“是的,既然咱们是万物之灵,具有智慧,那就得给每一个人以公平的竞争机会,尤其是生死交关之事,岂能不给弱方的机会?”
凌九重道:“但世上没有这等可能呀!”
杜希言道:“咱们活着一天,就得尽咱们之力。”
凌九重道:“漂亮的话我也会说。”
尤一峰高声道:“杜先生是真心真意的,我敢用颈上人头担保。”
凌九重嘲声道:“你的人头根本就不保了。”
杜希言道:“那也不见得,我刚才已声明过,你也须有失败可能才行。”
凌九重道:“除非你亲自动手杀我,若然是他,哼!哼!配么?”
尤一峰道:“杜先生,在下愿意洗面革心,从此力行侠义之事,只求你饶恕一命。”
凌九重嘿嘿冷笑,道:“饶恕你?此人既能假仁义之名以害人,已经是坏得不能再坏的人了,如何还能改邪归正?”他深知自己的处境甚是尴尬,假如杜希言释放了尤一峰,必对自己大大不利。反之,如若让自己杀了尤一峰,则必可逃过大劫。
因此他决不肯放松打击尤一峰的机会。
尤一峰自然也晓得这等形势,当下道:“古语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在下自然也可以放下屠刀。”
他一边偷看杜希言的面色,一边又道:“凌九重,你一时想杀了我,以便自己逃生,其所以根本不肯讲究公平与否的问题,可见得你为人卑鄙无耻之极。”
凌九重大怒道:“别人骂我,犹有可说,你是什么东西?竟敢侮辱于我?”
尤—峰道:“哦诚然比不上你的出身,武功也及不上你,但若论人格,却不比你为低。
说到爱惜性命之情,目也不下于你。”
凌九重态声道:“放屁,你简直是自寻死路。”
尤一峰道:“那也不见得,如果杜先生认为你不比我高尚的话,他决计不会任你我逞凶的。”
杜希言已寻思了许久,当下宣布道:“你们听着,坦白的说,你们都是该死之人,因此今日应当得到惩罚,但轻与重却看你们自己的能力来决定了。”这话一出,尤一峰大为失色,凌九重却极是欣喜。
只听杜希言又道:“这办法是限定凌九重在多少招之内,定要赢得尤一峰。如果赢了,凌九重就可以无事。假使还未得手,我便废了他的武功。”
凌尤二人俱为之色变,他们这刻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唯一公平的办法,而且合乎武林的规矩。
要知道武林中,往往以决斗方式,来求得一个争辩的结论。败的一方,便算是理屈,不能再辩。
说到让招,也是司空见恨之事。不过通常都是出于自愿。例如一个颇有身份之人,自动说出让对手多少招。
像这等场面,倒是少见的很。凌尤二人虽然心情紧张惊疑,但仍不作声,先听听多少招再说。
杜希言道:“凌九重,刚才作自家说过十招之内,就可以杀死尤一峰,是也不是?”
凌九重忙道:“但这话如何能够当真?”
杜希言道:“如若当时尤一峰答应你的挑战,你难道马上改口不成?”
凌九重道:“这个……这个……”
杜希言:“用不着解释,我也明白,你是因为没有考虑到十招之后如果杀不死他会有什么后果的问题。”
凌九重道:“正是如此。”
杜希言道:“好,那么加你一倍之数如何?”
尤一峰倒抽一口冷气,道:“二十招么?”
杜希言道:“不错,二十招。”
凌九重道:“二十招仍然太少了。”
杜希言道:“你总不能要求稳作股算,是也不是?”
他目光转到尤一峰面上,问道:“你怎么说?”
尤一峰忖道:“二十把实已不算多了,但在这种情形之下,凌九重一定拚了命的硬攻,可也不易接得下来……”
他勉强道:“一切谨遵杜先生之命就是。”
凌九重也回头想道:“有二十招之多,我就算豁出了性命,也要杀死他,何况说不定我还可以趁机逃走呢!”
当下也答应了,杜希言便出手解开尤一峰的穴道,由尤一峰再去解开凌九重的穴道禁制。
这两人都不争急于动手,而是各自运功调息。
过了老大一会工夫,凌九重首先跃起身,道:“尤一峰,你准备好了没有?”
尤一峰闭目如故,凌九重又遭:“你就算设法拖延,也多活不了一会。如若真想活命,必须另想办法才行。”
尤一峰睁开眼睛,道:“我虽有意死中求活,奈何力不从心。”
杜希言但觉这两人丑态百出,全无半点光棍味道,心中甚是不屑不齿,是以懒得多看他们。
假如他是个老练的江湖道,定然听得出这两人的对话,大有毛病。事实上凌九重正在巧妙地试探寻求同盟的可能。
他们目下都处于同一绝境之中,除非另有法子挣脱出来,否则他们两人之中,必有一个牺牲。
因此之故,假如他们联结起来以对抗杜希言,能够略占上风的话,他们自然乐意这样做。
尤一峰的回答是暗示凭他们二人之力,只怕仍抵敌不住杜希言。
凌九重道:“既然你自知要败,何不干脆割下人头?”
尤一峰道:“世上有这等道理的么?”
耳边忽听凌九重传声道:“听着,我掩护你,你可扑向左方第三株大树后,把那女孩子擒住。”
尤一峰高声道:“好吧,我把人头割给你。”
杜希言大为讶异,向他们望去。忽见尤一峰跃起来,而凌九重则向尤扑去,似是想截拿他。
杜希言赶紧纵去,但凌九重恰好侧跃,拦住他前跃之势。不但如此,他的金笔竟冷不防攻到。
凌九重的武功非同小可,迫得杜希言提气急退,避过这一笔的劲袭。
那边厢尤一峰果然疾如闪电,直向第三株大树扑去。
到了切近,目光闪处,果然觑见树后有个绝色少女。甚至连地面上震惊的表情,都瞧得一清二楚。
尤一峰脚尖方一棵地,还未伸手攫拿那少女之时,猛觉一股强劲绝伦的风力卷到,挟着一声震耳大喝。
他感到对方似是用一根径尺的大石条拦腰击来似的,这一惊非同小可,那敢抵挡,赶快旋了开去。
“砰匐”大响一声,枝叶横飞,木屑满天乱溅。
尤一峰转目看时,敢情是个比常人高出两头的巨大个子,拿着一根粗比海碗的坚木棍,枪击在树身上。
以这巨人的神力,他如是横刀去架,定必虎口崩裂,长刀磕飞不可。
那个巨人不问可知乃是张大鹏了,他护卫余小双之情极急,是以不顾己身安危,一击不中,又来一记。
他伦动手中粗棍,当头砸落,力道之猛,少说也有数千斤。饶是武功再高之八,亦不敢硬架。
尤一峰虽是赶紧闪开,但心头一定,因为这个巨人分明不懂武功,是以可用小巧手法对付他。
张大鹏越打越有劲,手中粗很,舞动劲风震耳,连续向尤一峰迅猛扫砸。一连数把,把个尤一峰打得绕树而逃。
这大个子打得正乐,突然尤一峰从根影中抢人来,身法轻灵迅捷如理猫一般,霎时已撞入他怀中。
张大鹏正要丢棍用力,扼死这个家伙,谁知助下一麻,一口气岔住在胸臆间,顿时四肢无力,咕略跌倒。
他那巨大的身躯,倒在地上时,声响甚大,尘土枯叶,也震得四下飞溅。
尤一峰连看也没看一眼。宛如一缕轻烟般,迅即向已奔出两文外的余小双追去,一个起落,已追上了。
杜希言和凌九重才斗七八招而且,他心中已知道对方联合起来以对付他的诡计,当然十分焦急。
但这凌九重舍命缠斗,要杀死他,也不是举手之事。虽然目下他已占尽优势,但还差那么一点点……
树林内传出尤一峰意满气扬的声音,他高声喊道:“凌公子,我已抓到这女孩子啦!”
凌九重奋力抵住杜希言奇幻无比的一剑,厉声道:“你听见没有?”
杜希言技鼠忌器,果然不能不刹住剑势。
然而这两个人的狡猾、卑鄙、下流,实在令他非常痛恨。他也不是死板之人,一怒之下,也有了计策。
他厉声道:“尤一峰,你如果不伤那姑娘,我就放过你,今日我只要杀死凌九重,于愿已足,你听见了没有?”
他说话之时,手中的月魄剑光芒闪烁,指住凌九重,剑气弥漫,一片森寒,随时随地皆可发出。
这一来迫得凌九重不敢逃走,尤其是他已这么说了。
凌九重赶紧道:“尤兄,咱们有约在先,反正该女在手,杜希言不敢对付咱们。”
尤一峰道:“这一点我清楚得很。”
他狡猾无比,答话之中,对谁都没有应承。
杜希言道:“尤一峰,你放心相信我,放了余姑娘,自己离开,不要管这儿之事。”
凌九重接口道:“古人说唇亡齿寒,尤兄啊!要知咱们乃是犄角之势,缺一不可。将来咱们还须同心合力,对付杜希言的寻仇……”
他巧妙地透露出杜希言回后还会寻仇报复这一点,使尤一峰不得不加以考虑,而不致于仅贪目前之利。
他又深知如若直接说出此意,则杜希言可能干脆答应永不找他报复。那时候,尤一峰非靠向杜的一方不可了。
尤一峰高声道:“凌公子,依你的看法,此女如何利用,方足以使咱们脱身?”
凌九重道:“何止脱身,咱们还要藉她之力,拿下杜希言呢!”
杜希言心中大为震惊,虽然他没有流露出来,然而诡谲多诈的凌九重,却能从他眸子中瞧出征兆。
林内的尤一峰听了此一大胆恶计,顿时极感兴趣,高声道:“凌公子,这真是惊人之喜,你认为办得到么?”
杜希言厉声道:“必要之时,拿你们两条性命,与她抵偿,算来也不亏本。”
凌九重哈哈一笑,道:“这话说得色厉内在,适足以看出他的情虚心慌,尤兄,你认为兄弟这话对也不对?”
尤一峰沉吟一下,才道:“不错,杜希言他已经骇怕了。”
凌九重眼中登时射出狠毒疯狂般的光芒,厉声道:“既是如此,尤兄,我拼着自己先落得杀身之祸,也要依计行事了,你先肯定的答应一句。”
此是极重要的步骤,尤一峰答覆之言.越是坚定的话.就越能掠夺杜希言的勇气和意志.以迫他屈服。
尤一峰何等老练,当然十分明白此中深意,当下大声道:“好,凌公子,在下绝对听从吩咐,任何时机之际,只要你发出命令,在下就立即宰了这个女孩。”
他的声音口气中,流露出横了心,豁出一切的凶横意味,这原是流氓本色,不足为怪。
杜希言虽然不肯深信对方真能如此合作,例如他若能一举杀死凌九重,尤一峰未必敢向余小双下手。
不过话说回来,大凡是在江湖上闯荡之人,总是多少有脾性意气的,万一尤一峰当真下手,岂不糟糕?
凌九重长笑一声,道:“杜希言,你已把我欺负惨了,现在轮到我整你的时刻啦广他眼睛一瞪,狠狠道:“丢下手中之剑。”
杜希言冷冷道:“你有何打算?”
凌九重道:“那可说不定,等你丢剑之后,或者就此退走,也或者修理你一顿。”
杜希言道:“你可别忘了,我与余小双姑娘,非亲非故,难道为了一点侠义之心,就肯束手就缚不成?”
凌九重慢声道:“得啦!别人不知,我凌九重可知道。她心中日日夜夜只有一个你,哼!哼!是她亲口说的。”
杜希言一拐,脑海中记起了那一夜,在她房间中的种种经过,虽然是那么短促见面,但此刻回想起来,印象却十分深刻难忘。尤其是她那一头乌黑柔软的秀发,披垂在雪白的枕上,构成一幅动人的画面。
尽管如此,他仍不肯就此屈服,当下淡淡一笑,道:“我如果相信你这话,准得发疯。”
凌九重厉声道:“丢剑。”
杜希言也喝道:“听着,你们如若释放余姑娘,我让你们夹着尾巴滚蛋,三个月之内,虽是碰上厂也不向你们动手。”
凌九重生怕尤一峰动摇,立即大声道:“放屁,你不会叫别人寻仇报复的么?尤尼,我数到三,你就立刻杀死余小双,决不宽贷。”
尤一峰心想这话很对,杜希言自己不出手,但单单是彩霞府啦!武当派、少林派啦!就足够为他报仇I。
当下轰然应赌,道:“好的,在下的刀已拦在她喉咙上了。”
凌九重道:“杜希言,我现在开始,如果数到三字,余小双就立到香消玉殒。假如你及时弃剑,我就停止。”
这刻已到了最后关头,不投降屈服,就须得马上动手,希望在十招八招之内,将凌九重杀死。
这一刹那间,他心念电转,情感翻腾,佛家所谓弹指轮通,大概就是这般的可怕滋味了。
他自知终究得向这两个恶魔投降,因为起码弃剑之举,可以暂时保存余小双的性命。
至于结局如何,他既不能预算,也不敢预料。
凌九重已厉声叫道:“—……
凌九重的声音中,充满了恶毒和仇恨。
杜希言墓地明白了,敢情他乃是非常的妒嫉,所以已失去理性。
在这等情形下,他早先用尽心机,使他心神意志崩溃,而向自己完全屈服之举,等如暂失作用了。
这刻凌九重从对方眼中,已深知他必将投降屈服,下一步,就是迫他束手就缚,最后,自然是杀死他。
他内心中充满了极度的快慰兴奋,他甚至希望对方别屈服得太快,以便他可以多享受一会这种刺激。
因此,他的余音拖得很长很长。
接着,他用力吐出“二”字。
就在他发出这个字音之时,但见杜希言身躯大大震动一下,仿佛是被一下惊雷震骇着似的。
杜希言面色变化的十分剧烈,凌九重感到异常有趣。他预料在这余声之中,对方定必丢下手中之剑。
谁知事情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杜希言手中之剑,虽然慢慢垂下,可是党还不丢弃,仍然握在掌中。
凌九重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心中大是茫然。
他怒视着对方,猛可一横心,喝道:“三!”那边厢尤一峰的声音轰地传来,道:“我杀死她啦!”
凌九重业已提聚起全身功力,准备应付对方石破天惊的攻击。任何人含怒出手,定要威力倍增,杜希言更不会例外。
可是杜希言静静的注视着他,眼中甚至流露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