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重道:“我一向言出必践,如是答应过永不向你寻仇,你就大可以放心。”
尤一峰摇头道:“不行,你不是那种可以信任之人。”
凌九重道:“称不多想一下,如果有我之助,你准可以得尝李玉尘的滋味。如其不然,便失去良机了。”
尤一峰反问道:“老兄,性命要紧?抑是女人要紧?”
凌九重道:“那得看什么情况,假如你已得到李玉尘眷爱,她叫你死,你也甘愿。”
尤一峰现出一种心痒难熬之状,道:“唉!这话我不是第一次听说的了,试想她曲线如此丰满惹火,皮肤如此白嫩,媚眼朱唇,皆那般迷人。”
凌九重忙道:“你老哥放心,我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要那个女孩子,决不与你相争。”
尤一峰仰天大笑,道:“滑稽得很,这话我也对蓝俊说过,而他居然相信了。”
凌九重忖道:“此人老练狡猾异常,须得使用出其不意之法,或可奏效。”
当即高声道:“尤兄,可借你没有见过那个女孩子,不然的话,你肯不肯把她让给我,还是大大的疑问呢!”
尤一峰定睛察看他的表情,似是想查明此言的真实性到了什么程度,他看了一会,居然表示同意。
原来凌九重的确流露出一种渴慕追想,以及求之不得的那种深刻痛苦,这正是他目下的真实的心情。
尤一峰道:“若是真的,也许咱们可以互不侵犯。”
凌九重惊醒过来,道:一当然可以,你若然不加害于我,那就是对我有思了,我们同心合力地去对付杜希言。”
这话非常具有说服力,尤一峰迟疑寻思,没有马上拒绝。
凌九重眼看大有起色,可望妙计成功,不禁屏息忍气,等候他说出这一有关他生死的决定。
尤—峰沉吟片刻,才道:“既是如此,你先告诉我,那女孩子叫什么名字?”
凌九重道:“徐小双,是杜希言的爱人。”
尤一峰道:“你打算如何下手,方能杀死杜希言?”
凌九重道:“我可以把余小双抓到,并且利用她,留下种种线索,让杜希言追来,直到他陷入咱们罗网?”
尤一峰道:“怎么的一个罗网?”
凌九重道;’简单得很,咱们就用蓝俊的原意,略加变通就行啦!”
尤一峰道:“你说得详细点好不好?”
凌九重暗暗一运功,发觉禁制已经宽松得多,大概再过半个时辰,即可自解,但如何方能捱过半个时辰呢?
他没有立刻回答,佯作寻思,眼珠转动。
过了一阵,尤一峰蹲下来,问道:“想出办法了没有?”
凌九重道:“办法是想好了,但细节甚费推敲。”
他停歇一下,才又道:“你也知道,杜希言武功盖世,剑术无双,咱们两人一齐上,也未必行,所以非想出一个十全十美的办法不可。”
尤一峰道:“证面与他为敌,我是不干的。”
凌九重道:“当然,当然,连我也不肯干呀!”
他又想了一阵,才道:“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设一计,务使咱们其中一人,能挨贴他身边,而他又不生疑防备。这时就有机会一刀杀死他了,对不对?”
尤一峰道:“对是对了,但如何办得到?”
凌九重道:“关键就在你身上,届时你万勿害怕,要把握时机。”
尤一峰忖道:“他想杀死杜希言之心,倒是真确不假,但是我行险下手,这岂不是一石二鸟之计,可恶。”
他面包一流,冷冷道:“凌九重,咱们说的都是废话,我想来想去,还是用我的计策好。”
他提起刀,缓缓下落,最后刀锋已搁在凌九重的颈脖上。
凌九重只感到刀上的寒气,森森刺骨,不禁暗叫一声:“今日我命休矣!”
照他估计,现在距穴道解禁,已没有多久了,只要再东扯西拉上一会儿,即可恢复自由,逃过杀身之劫。
但这个尤一峰已经发动,使凌九重不禁兴起“为山九例,功亏一贯”的懊恼和痛苦。
他在这刀锋尚未切下的一刹那间,道:“其实我的计划,万元一失的。”
尤一峰道:“那么你到阎王爷身边去当军师吧!”
凌九重道:“尤一峰,你真笨透了,也不想想看,何以杜希言不取我性命之故。”
尤一峰听了这话,实在觉得奇怪,禁不住问道:“他为何不取你性命?”
凌九重道:“很简单,他不过是效法曹操,借刀杀人。”
尤一峰哦了一声,凌九重已悄声道:“不信的话,你用心查听一下,他在左方不远的一株树后。”
尤一峰不敢大意,当真侧耳查听。
但他猛可醒觉,心想道:“即使当真有人躲在树后,也不易查听得出来。何况这人又是一流高手,更休想查得出来。”
他的目光向凌九重望去,想从他面上的表情,探索出他的真正用意。
凌九重轻轻道:“他还不止是一个人呢!”
尤一峰看不出他的真正用意何在,当下哈哈笑道:“我可以不管他们,先宰了你再说,你可知道?”
凌九重道:“知道……知道……但如果你向我下手,则不但得不到李玉尘,同时更须被他们所杀。因为……”
尤一峰道:“胡说,他们怎会杀我?”
凌九重道:“我正要提醒你,因为你如不加以布置,行家一望而知我是死在何等样人手中,便不难查出是你了,因为这几天,你曾在附近出没之故。”
尤一峰晤了一声,果然有被说服的象征。
凌九重暗暗大喜,忖道:“如果能再拖延一阵,我定可逃过杀身之祸,只要一会儿时间,穴道即可解禁了。”
他连忙又道:“但你一动手布置,弄成好像是杜希言下手一般,他焉肯坐视不理?所以我说你这样做法,实是不智。”
尤一峰道:“然则你有何建议?”
凌九重道:“我有一法,那就是你装出无法向我下手之状,然后即管扬长而去,等一阵才回转来谈条件。”
尤一峰疑道:“这样就行么?”
凌九重道:“固然他已知道你是主谋之人,照理说杜希言只等你杀死我,便出手取你之命……”
他歇停一下,又道:“然而他为人仁侠,若是见你不忍杀我,定觉得你是个心地不恶之人,因而放过了你。”
尤一峰但觉他说得非常有理,不过一来杜希言等人,是否就在附近窥饲,尚未可知,二来他即使这样做了,又假定杜希言等真在附近,可是究竟此一计策行得通行不通呢?
他是何等老练的江湖人物,自然不会这般容易上当。
当下微微一笑,道:“你说得有理……”
他缓缓收回形式奇特锋快的长刀,高声道:“凌九重,本人实在不愿随便杀人,你这等狠毒可恨之辈,自然会遭天谴,我今日权且饶你一命……”
凌九重心中大大松一口气,忖道:“再等一会,我就能够恢复武功体力,那时节,你这小子,可有得瞧啊广
他一面转念,一面极力提聚丹田那回其气。早先根本完全提聚不起,但如今却大不相同了。
他体内这D真气,在丹田中直向上窜,开始之时,只冒窜起少许。数次之后,已大有进展。
目下他只须猛可把穴道禁制冲破,立可恢复自由。
尤一峰已站直身子,似是回身欲行。但目光突然掠过他的面上。这突如其来的一瞥,可就看出了蹊跷。
他也是修习武功多年的人,是以一望之下,已看出凌九重正在行功运气,用意可想而知。
这个龙虎刀派的高手嘿嘿冷笑一声,疾然俯身,出指连戳三下,把凌九重三处穴道禁住了。
凌九重被这一下变化所震惊了,他原本只差那么一线的功夫,就可以得偿心愿,恢复自由。
可是现在这一来,前功尽弃,一切努力皆成泡影。
他难过痛苦的长叹一声,道:“好厉害,唉……”
尤一峰游目四顾一阵,才低头望他道:“凌九重,试想我用心查听之下,仍然不可能察觉人迹,何况你穴道被禁制,耳目功夫大遭减弱,如何还比我高明?”
凌九重道:“你是因此而晓得我另有用心的么?”
尤一峰得意地笑道:“岂只如此?我还故意给你机会,然后在你不注意之时,察看出你正在行功运气。嘿!嘿……”
凌九重道:“好吧!咱们谈谈条件如何?我保证必能杀死杜希言,也能使你得偿大愿,与李玉尘一同寻欢。”
尤一峰道:“称这叫做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劝你还是先忧虑自己的性命吧!我的事,不敢劳你操心。”
凌九重一听而知已经绝望了,今日非死在此人刀下不可,心中又是惊恐,又是忿恨不已。
尤一峰“铬”一声掣出利刃,狂笑一声,道:“凌九重,你死在我刀下,已是无可改变之事了,哈……哈……”
他的笑声中,流露出兴奋与畅快,任何人一听而知他对杀人之事,不但不感到恻然动心,反而是莫大的刺激。
这种人最是可怕,因为他根本不具备合群的气质,而是以毁灭为乐,性格非常残忍无情。
他挥动手中之刀,发出鸣鸣的劈风声,一面狂笑不已。
这阵笑声回荡在这片野地里,可怕得很。
突然间笑声更然中断,但见尤一峰目瞪口呆,一如夜行时蓦地遇上鬼物一般,整个人都得住了。
原来他感到背后似乎有人,是什么人他也不晓得,反正有人就是了。
他心念电转,忖道:“我要不要出其不意沉刀杀死凌九重才对付身后之人,这人是谁?
可是杜希言?”
他忽然听到自己的声音打破了沉寂,道:“当真是杜希言么?”
背后传来文雅温和的声音道:“不错,正是区区。”
尤一峰从声音中判断出距离甚近,伸手可及。假如不顾一切的落刀去杀凌九重,定必先死在对方掌下。
因此他可不敢轻举妄动,道:“杜先生,请问你打算怎么对付在下?”
杜希言道;‘哦先问你几句话再回答你不迟。”
尤一峰忙道:“在下定当竭诚奉禀一切。”
拉希言道:“李玉尘眼下在什么地方?”
尤一峰道:“在下前天在庐州见过她,但她现下是不是还在那儿,便不得而知了。”
杜希言道:“庐州什么地方?”
尤一峰道:“在北门外的一座尼庵中,此庵相当有名,一提水月庵,人人皆知。”
杜希言沉吟一下,才道:“那么她与该庵的尼姑,都是相熟的了?”
尤一峰道:“何止相熟?简直就是她秘巢之一。”
杜希言道;‘你如何晓得的?”
尤一峰道;“在下受嘱到水月庵见她,但其时她还未到达,是以在下得以查深该庵,虽然在下不敢乱闯。”
凌九重突然插口道:“胡说八道,你既不敢闯进去,又如何晓得秘密?”
尤一峰道:“咱们常走江湖之入,岂须登堂入室,方知居住的是什么人?只要在附近看看,也就晓得啦!”
他略一停顿,又道:“哦在庵前后查看,找到晾晒衣服的院子一瞧那些衣服,顿时知道庵中还有许多不是真正尼姑在居住,或者那些尼姑皆是假的。”
杜希言道:“这话甚是;好,现在我告诉你,你将有什么遭遇。”
尤一峰道:“社先生,你老是当代高人,望你手下超生,饶过在下这条蚁命。”
直到这时,他还不曾回身,是以也无从看得见杜希言的神色。
杜希言道:“我平生决不滥杀,所以不会向你下手,除非你迫我这样做。现在我将释放凌九重,你们来一场公平决斗,生死各凭天命。”
凌九重嘿嘿冷笑,道:“好极了,我可答应体,杜希言,这厮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我仍与他公平搏斗,决不使用诡诈手段。”
尤一峰倒抽一口冷气,道:“社先生,凌九重的武功,显然强我甚多,如是动手相拚,在下简直没有还手之力,岂有公平可言?”
杜希言道:“你来以一敌一,便算得是公平决斗。”
凌九重道:“咱们2咱们大家都一样,只有一双手,一条命。”
尤一峰高声道:“凌九重,你这么说也行,假如咱们拚过之后,你亦与社先生斗上一场的话……你可敢么?”
凌九重道:“我与他之事,用不着你管。”
杜希言低头看着凌九重,道:“他说得有理,既然这是公平决斗,咱们也来一场,以定生死。”
凌九重眼睛一瞪,道;“你明明赢过我,岂算公平?”
尤一峰接上道:“那么咱们还不是一样么?”
凌九重道:“我自姓凌,你自姓尤,如何可以混为一谈?”
尤一峰道:“你这等强词夺理的话,难道社先生能听得入耳么?晤!晤!幸亏你不是皇帝,不然的话,凭你这等歪理,天下就决无有公正可言了。”
凌九重道:“我如是皇帝老子,早就斩了你的首级啦!”
尤一峰道:“越说越不讲理了,到底公平二字,是什么意思,恐怕你还不懂得。”
凌九重发起少爷脾气,道:“放屁,你才不懂。”
杜希言道:“尤一峰。你懂得公平的意义么?”
尤一峰道:“当然懂啦……”但一时却说不下去,敢情这个名词虽然时时使用,然而一旦要解释出来,却不是那么简单。
凌九重道:“说呀!你不是懂得的么?让我告诉你,你有一双手,我也有一双手,我有两脚,你也有的。咱们排斗之时,都使用兵器,这就叫做公平了。”
杜希言道:“既是这么说,凌九重,我且问你,如若我给他用他自己的刀,你则改用五六十斤重的铁棍,你可还有把握取胜?”
凌九重道:“把握是没有,但还可一拚。”
杜希言道:“假如你用你的金笔,他改用铁棍,情况将会如何?”
凌九重冷笑一声,道:“我要他十招之内,就血溅当场。”
杜希言点点头,道;“那么你与他之间,显然大有分别了。”
凌九重道:“这也是没有法子之事,任何一对敌手,相拚之下,必有胜败,对也不对?”
杜希言道:“对是对了,然而换作你与我,你心中就感到不公平,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他摆手作个阻止的姿势,又道:“你先别歪缠,我不相信以咱们三人的智慧,居然弄不明白公平这两个字的意义,对不对?”
凌九重当真有歪理可作强辩,但杜希言一旦把目标转移,使问题变成三人共同亟待解决的,他就不敢胡乱缠夹了。
他道:“公道自在人心,假如咱们都觉得对,那便是对了,如若不然,那就是不公道了,可是这样?”
杜希言道:“也不尽然,有时候举世音错,只有那么一个人持相反意见,却是对了,这等例证,在各种学问中时时发生,我可以随口举出几十个例证。由此可知虽是多人以为对的,亦未必对。”
尤一峰插口道:“胆大多数情形下,多人的意见,总是对的。”
杜希言点头道:“不错,不错,尤其有一些事物,是多数人承认如此,举例说,咱们说这一棵叫做‘树’,它便是树。如果举世之人,都称这树为‘人’,则便只可称为人了。”
凌九重咕喀道:“这等话说来则甚?如果你认为我与尤一峰须得公平决斗,就这么办便是了,何须多说?”
杜希言道:“当然,当然,因为我此刻的力量比你们强,是以你们无可选择而且,若说公平,那却不见得……”
他停歇一下,又遭:“须知我要你们拚斗,乃是寓有一种惩罚作用在内,对你凌九重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