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上笑一笑,道:“尤兄也晓得公门中的规矩,定须在那逮捕公文上,填明所属的官衙名称。因此之故,如果晓得人犯押送的地点,兄弟便嘱他们预先填好那地名。到时顺理成章的往那边押去。”
换言之,尤一峰非说出地点不可。
尤—峰这回十分爽快,道:“既是如此,蓝兄可转告贵部,填上庐州就行啦!”
蓝衣人道:“原来在庐州,那倒方便得很。”
两人先后走去,转眼间,身形已隐没在律莽间。
张大鹏憋到现在,总算可以透一口大气和开口说话了。
他先望望美丽的余小双,才道:“双姑,他们干嘛的?”
余小双道:“他们都不是好人。”
张大鹏道:“我一看也晓得他们不是好人,这倒没有什么。但你却很注意,而且好像很不安。”
余小双想道:“张大鹏受尽人间各种奚落轻侮,是以对一些事物的看法,与常人不同尤其是邪正之间,更无所谓,这等情形,原是怪他不得。”
当下说道:“我听了他们的对话,很怀疑他们要设计擒捉的这个人,是我的一个朋友。
同时,那个在幕后指使他们的,是一个女人,如果我猜得不错,必定是那个多妙仙姑李玉尘。”
张大鹏道:“你也认识她么?”
余小双道:“未见过面,但她是个很坏的女人。”
张大鹏日中发出“喷”的一声,说道:“我就喜欢坏的女人。”
余小双道:“胡说,她跟你要好,等一会又跟别人好,你受得了么?”
张大鹏道:“当然受不了,但我可以打死她。”
余小双道:“不错,你固然可以打死她出气,但碰上姓李的这个女人,你不但打不死地,反而得先被她弄死。”
张大鹏一怔,道:“她这么厉害?”。
余小双道:“她一生杀死的人,已经不知有多少啦!”
接着又道:“她厉害的地方是你不惹她,她要惹你。先把你哄得以为她真爱上你,等你神魂颠倒时,她才收拾你。”
张大鹏道:“我不爱她,她也没法。”
余小双笑一笑,道:“你能么?她是著名的美人,又会说话,又会发嗔,据说还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受得住她勾引的。”
张大鹏瞠目道:“听起来真是又可怕又有趣。”
余小双道:“找那个朋友很厉害,比这些人都行。但这些人为了李玉尘的缘故,都不顾利害,也不怕送了命。”
张大鹏急起来,道:“我们快点通知你的朋友吧!”
余小双道:“我不能出面,一出面就更糟了。”
张大鹏讶道:“为什么?”
余小双道:“因为我也是李玉生要捉拿的人。”
张大鹏道:“她为什么要捉你?”
余小双道:“我也不明白,本来我与她没有冤价。”
张大鹏道:“这个女人真多事。”
余小双道:“她曾派人把我穴道点了,那是武林中一种非常神奇的手法,能使人失去知觉,或者全然没有气力,甚至要人哭或要人笑都行,想弄死人更容易了。”
张大鹏道:“有这等事?你目下怎样了?”
余小双道:“我气力和功夫都被禁制住,施展不出。”
张大鹏沉吟一下,道:“这样说来,唯有找到她,迫她出手解救才行啦!”
余小双道:“是啊!但谁能迫她这样做?押我前去见她的一个人,是武林中很有名气的,他对我也很好,但亦被李玉尘迷住,没有法子反抗她的命令。”
张大鹏道:“他叫什么名字?”
余小双道’他叫凌九重,既非好人,也非坏人。”
张大鹏道:“真把我听糊涂啦!但这都不管他,我们先去通知你那个朋友,告诉他有人整他,他叫什么名字呢?”
余小双道:“杜希言,年纪很轻,救过我的性命。”
张大鹏道:“既然你伯人认出你,我去通知他,好不好?”
余小双道:“这倒是个办法,但你如何认得他呢?”
张大鹏道:“我长着嘴巴,不会问么?”
余小双道:“你总不能一见年轻人,就过去问啊!”
张大鹏道:“有办法,我跟住那些扮公差的人,只要见他们注意一个年轻人,我就抢先上前询问。”
余小双大喜道:“这真是好办法,你去吧!”
张大鹏道:“你在哪儿等我户
余小双道:“就在这儿可好?”
张大鹏道:“好,我去了,”
他迈开大步,略略绕个圈了,出现大路之上。
放目一望,大路两头皆不见有假扮公人的踪影,同时也瞧不见尤一峰和蓝衣人,顿时大感怀疑,不知向那一边走才对。
忽见两个菜贩挑着空的箩筐,健步行来。
张大鹏上前伸出巨臂,把他们拦住。
其中一个抬头望时,道:“喝,是大牛,好久没看见你啦!”
张大鹏道:“我刚才看见四个公人,他们一眨眼就不见啦!你们打那头来,看见他们没有?”
那菜贩连连点头,道:“有,有,在那边。”
张大鹏也不道谢,长腿伸处,大步而去。
他脚程甚快,不久工夫,已奔行出数里。一路上居然没看见尤一峰和那蓝衣人的影子,心中暗暗称奇。
忽见前面不远处,有座凉亭。那四名假公人,都在亭子中喝茶闲谈,但八只眼睛,却不离大路。
张大鹏熟知地形,当即离开大路,绕个圈子,越过凉亭,在凉亭过去一点的路边树丛内,潜伏不动。
他一面瞧看经过的人,一面还得查看那些假公人的神色,芭斗大的脑袋转个不停,真是忙得不可开交。
过了一阵,忽见大路上一个年轻斯文的人,骑着一匹骏马,得得而来。
这个书生似的年轻人在马上左右顾盼,神色不定。
张大鹏顿时紧张起来,忖道:“他必定是杜希言了。”
回头望时,只见凉亭内的公人,也都远远望见这书生,个个放下茶碗,纷纷起身,一派准备行动之态。
他更不迟疑,从树丛中奔了出来,长臂一伸,巨掌已握住了马嘴上的嚼环,不许马匹移动。
马上的书生双眉一耸,泛起怒气。
张大鹏个子高大过人,这刻比马背上的人还要高些。
他晓得对方一定讶疑交集,即低声说道:“你是不是杜希言?”
马上的书生双眉又耸了一下,眼珠滴溜溜地一转,才答道:“是又如何?”
张大鹏道:“你是杜希言的话,我就有话告诉你。”
那书生点头道:“我就是杜希言。”
张大鹏道:“前面有四个公人要抓你。”
杜希言讶道:“抓我?为什么?我可是犯了法么?”
张大鹏道:“称自然不是犯了法啦!”
杜希言不禁失笑,道:“这就奇了,你怎知我没犯法?连我自家也不知道呢!”
张大鹏道:“他们不是真的公门捕快。”
杜希言道:“那么竟是假的了?”
张大鹏道:“不是真的,当然就是假的罗!”
言下之意,大有怪他连这个也弄不清楚之意。
杜希言道:“他们抓我干吗”
张大鹏道:“听说是一个姓李的女人,要他们的头儿抓体,那是个穿蓝长衫的人,是什么铁连环帮的。”
杜希言哦了一声,道:“听说铁连环帮有几个不错的人物,其中一个姓蓝名俊,爱穿蓝色长衫。”
张大鹏道:“对啦!一定是他,他要抓你去交给李玉尘,然后就可以跟李玉尘要好了。”
杜希言双眉一挑,目射怒光,道:“哼!好一个淫妇。”
张大鹏道:“对呀!听说李玉尘很坏。”
杜希言问道:“你听谁说的?”
张大鹏道:“是余小双姑娘,她要我通知你的。”
杜希言顿时消失了怒色,急急问道:“她在那里?”
张大鹏道:“就在那边,只有几里路。”
杜希言道:“好极了,我正在找她。”
张大鹏瞪大双眼,凝视着他。
杜希言讶道:“你看什么?”
张大鹏道:“我是在想,只有像你这般人才,才配得上是余姑娘的朋友。”
杜希言欣然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大鹏说了,又道:“我们怎生过去呢?”
杜希言道:“容易极了,你认得路,我们绕过去。等这些假捕快追来时,咱们早就绕过头,到了他们背后了。”
话声中,已飘下马,轻捷无比。
他们把马牵人树丛,张大鹏放步前奔。初时他还怕杜希言追不上,但随即就发现自己错了,当下放心飞跑。
数里之地,晃眼已到,他们穿过路边的高坡和树林,便抵达刚才蓝俊和尤一峰说话的斜坡上。
张大鹏转头四望,不见余小双倩影,不觉大讶。
杜希言见他停步,烧得已经到达,也帮忙瞧看。然而四下皆是野草树木,地势起伏不平,极难寻觅。
张大鹏一急之下,叫道:“余姑娘,余姑娘……”
声音歌后,全无应答。
杜希言问道:“张大鹏,你没走错吧?”
张大鹏道:“我闭上眼睛也不会走错,明明就在这儿。”
杜希言道:“她可曾答应等你?”
张大鹏道:“有呀!我们讲好回到此地的。”
杜希言沉声道:“胡说,她明明不在。”
他声音十分严厉森冷,非常刺耳。
张大鹏不悦地瞪他一眼,又高声叫道:“徐姑娘……”
杜希言冷冰冰的道:“不必叫,她一定溜了。”
张大鹏怒道:“关你屁事,我要叫就叫”
杜希言面寒如冰,道:“真的?你叫叫看。”
张大鹏一怒之下,张大嘴巴,决意大叫一声,纵使惊动老远的敌人,也都不管,因为这家伙太可恶了。
谁知气一岔,居然发不出声音。当然他也晓得这是腰间被对方戳了一下所致。若是从前,虽然被戳一记,也不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懂得何以发不出声音。
现在张大鹏听余小双讲究过,晓得这叫做点穴功夫。
杜希言迅即又在他胸前戳了一下,虽然只是用两只手指戳的,却宛如使用铁枝一般,又坚硬又沉重。
这时,张大鹏不但做声不得,同时连四肢也动弹不得了。
直到这时,他才死心塌地的相信“武功”的威力。从前他力大无穷,身坚如铁,谁也不放在心上的。
杜希言发出一阵阵嘿嘿冷笑,高声道:“张大鹏,你这个大蠢虫,骗我白白走一趟,非宰了你不可。”说时,从怀中掏出一口短剑,呛地一声拔出鞘,刀身上光芒闪射。
他举起了短剑,突然间两文外传来一声娇呼,道:“不,不要杀他。”
杜希言回头一瞧,只见一个美女冉冉到来,正是美貌无比的余小双。他仰天一笑,收起短剑。余小双走近了,道:“凌九重,你真的要杀他么?”
张大鹏虽不能动,但心中仍然明白。一听此人竟是凌九重,而不是杜希言,不禁又悔恨,又着急。
后悔的自然是他弄错人,把这个押送余小双的家伙,反而带来此地,把余小双找到。
焦急的是那个真的杜希言,目下一定已中了诡计,被蓝俊擒住。
凌九重笑一笑,道:“你如果不出来,我就杀死他,难道我杀人还会手软么?不过我晓得这一下,定能把你晚出来。”
余小双叹口气,道:“好吧!你现在解开他穴道行不行?”
凌九重摇摇头道:“为他着想,还是别解开穴道的好。”
余小双讶道:“为什么?”
凌九重道:“他是个浑猛之徒,一旦解开穴道,定会生事滋扰于我,这岂不是要迫我出手把他杀死么?”
余小双道:“他听我的话,不会闹事的。”
凌九重似乎很不愿意,道:“这事等一会再说吧户余小双道:“不,别欺负他。要知他一来不是武林之人。二来他天赋奇特,受尽世人闲气,遭遇堪怜。你是什么身份之人;岂可与凡夫俗子一般,歧视于他?”
凌九重被她用大帽子一扣,可就不能不答应,否则他便不啻承认他也是凡夫俗子,全无风度可言了。
当下点点头,伸手在张大鹏背后连拍三掌。
张大鹏但觉四肢百骸一松,血气运行如常,他原不是笨人,这刻实在不敢招惹凌九重了,连忙行开,躲在余小双背后。
凌九重冷冷道:“小双,你答应过不逃走的。”
余小双道:“我没有逃走啊!是坐骑受惊,把我驮到这儿来,认识了大鹏,接着又听到尤一峰和蓝俊计议之言。本来我也不想多事的,但事实上追得我非管不可。”
凌九重仍然冷冷的道:“有趣得很,谁迫你这么做呢?”
余小双道:“我猜换作是你,也会帮帮杜希言的忙的。因为蓝俊手段太卑鄙下流了,竟是利用官家的力量。”
凌九重吟了一声,表示不同意她这个说法。
余小双又道:“他们看准了人家奉公守法,所以派手下假冒公差,大概加上花言巧语,哄骗杜希言人谷。”
她停歇了一下,接着又道:“这等用心,可不是太卑鄙龌龊么?岂是江湖中所容许的?”
凌九重这时也不得不承认她有理,道:“你说得不错,但你可别想我会帮助杜希言。”
余小双无可奈何地颔首道:“我不求你就是了。”
凌九重道:“走吧,车子在那边等着呢!”
他的目光扫过张大鹏,眉头轻皱,又道:“我们一走,他又会去帮忙杜希言的。”
余小双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做这件事了。”
张大鹏忍不住道:“这回我一定不会弄错了。”
余小双道:“不,以我猜想,杜希言现下必定已经中计被擒。因此作如果再去,势必被蓝俊那些坏蛋杀死。”
张大鹏见识过武功的厉害,听了不禁一怔,不敢反驳。只听余小双又道:“凌九重,你也不用忙着上路呀!”
凌九重讶道:“哦!为什么?”
余小双道:“据我所知,你如果前赴金陵决计见不到李玉尘。所以我劝你不要心急,她根本不在南京城。”
凌九重记起张大鹏说的话,他说蓝俊擒到杜希言之后,就可得到李玉尘。此念掠过心头,登时一万个不自在。
要知他虽然晓得李玉尘是个淫荡放纵,面首三千的女人,但他十分自负,深心中总秘密地希望李玉尘有了自己,便可从此收拾心猿意马,起码也和自己厮守一段时间。
因此关于李玉尘以肉身色相作为报酬的消息,使他既妒又恨,心中的滋味,说不出多么难过。
他表面上不露声色,道:“她现下在什么地方?”
作小双摇摇头,道:“蓝俊和尤一峰说话的声音,忽高忽低,我只听出她不在金陵,至于她眼下在什么地方等候蓝俊,那要向蓝俊询问,才能知道了。”
凌九重虽然不信她没听见,但他与余小双总算有点感情,自是不便迫她说出关于另外一个女人的事情。
他沉吟一下,道:“也许蓝俊之言不确,不过我既然是要送你去金陵见她的,如果她不在,岂不冤枉?所以此事有查证的必要。”
余小双心中暗喜,忖道:“只要你去查询.蓝俊当然不肯回答,加上你的骄傲性子,非发生冲突不可。”
只听凌九重又适:“小双,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那就是关于杜希言的问题,我对他怀有强烈的妒恨,是以决计不会让他恢复自由。换句话说,我绝不肯帮助他。”
余小双道:“这是你自己的事,我如何管得了?”
心中却想道:“只要你和蓝俊发生冲突,杜希言便有机会逃走啦!”
凌九重向张大鹏道:“你如果愿意跟我们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