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奶奶的!”小混顺手抓起茶杯,摔了过去,没好气道:“我先杀了你这个扰乱军心,口没遮拦的家伙再说!”
小刀手腕一翻,轻松接下茶杯,一滴茶渍也没溅出,他无意中露了一手功夫,看得格瑞满脸佩服。
小刀安抚道:“不是我要扰乱军心,只是,猛龙会虽非一流大派,但也是人手众多,难道你想由西淀挢口一路杀进去,把全会的人都宰光不成?”
顿了顿,他接口道:“别说咱们会杀得手酸,就是造下如此大的杀孽,终非好事,何况,那些猛龙会的罗喽都是无辜的人。”
小混点头道:“这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所谓擒贼先擒王,我打算潜入衰蛇会干掉俞衰蛇,那其他的人自是树倒猢狲散,起不了作为。如此除掉行凶的指使人,也算为大、小红毛的父母报了仇。”
格瑞立刻道:“我和你一起去匪窟。”
“我也要去!”
小妮子自帘後急急闪入茶厅,嘟着嘴要求。
小混道:“你们去干嘛,找刺激?”
他嘿嘿偷笑地瞥了小刀一眼。
小妮子嗔道:“前几天,你一去就不见,害人家留在这里空担心,我才不要再等一次,一起去好歹有个照应嘛!”
格瑞亦道:“因为我们的事,害你们去冒险,我应该要尽些责任。”
小混冷哼着板起面孔,环视着其他人道:“看你们欲言又止的样子,哈赤,小红毛,你们也想去喽?”
除了小刀,其他人都提心吊胆地呐呐点头。
“哼!”
小混重重一哼,众人俱是有些凛然地缩了一缩。
忽然——小混嘻嘻笑道:“好极了,大家一起来消遣,这一次咱们大伙儿通通都去!”他在心里加上一句:“免得再找错刺激。”
众人被消遣之後,还忍不住发出欢呼,雀跃地立刻想要冲回房去打点行装。
小混见状大吼道:“停——”
蹦起来的小妮子、小红毛和哈赤,全都定在当场,不明所以地瞪着小混。
小混辛苦地站起来,扭扭腰身,懒懒道:“由於正值新春,而且本帮主目前的体能不宜作战,所以……咱们等过了年初五,再去向俞老大拜年!”
他瞄了小刀一眼,憋笑道:“何况,本帮第一员猛将,更需要充分的休息和调养,以期恢复正常的体力,为本帮效力。”
小刀苦笑地低声呻吟,他知道小混会让他永远记住那一夜的刺激。
西淀。
是地名,也是湖名。
发源於五台山区的大清河,其上游左支在流经兵家必争之地的阳高城外,於城东十馀里一低洼处汇集成湖,是为西淀。
它与再下游约百里外的东淀遥相对望。
西淀湖中,有一座沙洲约有三里方圆,猛龙会总坛便设在这座沙洲中央。
俞子服还特别为这座沙洲命名为栖龙洲,他还真想当个名符其实的龙王呐!
距离西淀里寻处,有一座黑松林,矮矮小小的松树实在无啥出奇,但是,由於林叶浓密,这里倒是挺适合休息躲人的地方。
小混他们就在这座黑松林里,口中啃着乾粮,双眼不稍眨瞬地注视着一里开外的栖龙洲。
湖水轻轻拍打着沙岸,发出细碎的哔哔声,在没有星月的夜空下,这声音竟有股说不出的凉森韵味。
浓得像泼上墨似的乌云涌荡着,推挤着,衬得这个雪後的暗夜更加翳闷和惊悸,彷佛空气中沉浮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今夜,萧索的紧。
小混盯着寂静的湖面,喃喃道:“奶奶的,大半夜了,怎麽不见有人进出,难不成衰蛇会的人都还在放年假,没有人回娘家?”
风自湖面上吹来,带着雪後特有的凄寒,像一阵阵的冰碴子袭向林中众人。
小妮子搓搓上臂,轻声道:“小混,还要等多久?这里的风,冷得会往人的骨头里钻也!”
小混回头看看其他人冻红的脸颊,登时决定道:“好吧!现在就走。”
他率先潜入黑暗,其他人陆续地尾随於後,他们就像六个来自森林中的精灵,轻巧而又悄然地逸向湖畔。
里许来路的距离很快就接近,十丈之外,通往栖龙洲的那座宽大青石拱挢,已经映入小混等人眼帘。
挢首,一条以花岗岩石精雕而成的庞大巨龙,昂首翘尾的耸立着,栩栩如生的威猛神态,彷佛它急欲挣脱挢基,飞升天际。
小混闪向挢头,随即机警地隐入挢墩的阴影之中。
小刀掠到他身边,耳语道:“奇怪,这里已是猛龙会的大门口,怎麽会没人驻守?”
小混皱了皱眉,沉吟道:“这是啥个光景?该不会是衰蛇会知道咱们要来,故意设下的陷阱?”
格瑞来到他们二人身边,低声问:“有什麽问题吗?为什麽不过挢?”
小刀将情况解释过後,格瑞轻唔道:“没关系,我先看看。”
他自腰间取出一支折叠式的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石挢对面的栖龙洲。
半晌。
他疑惑地摇头道:“没有灯,没有人,那里暗暗的,看不出什麽。”
小混接过望远镜,凝看半天,咕哝道:“他奶奶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管到底怎麽回事,先进去再说!”
於是,他手一挥,毫不犹豫的直射挢面,身形再晃,已然没入黑暗之中。
小刀待其他人都上挢之後,再次环顾四周,断後追上众人……“耶!”
黑暗里,小红毛亨瑞惊噫半晌,小混飞快的掩住他的嘴巴,低叱道:“小红毛,你鬼叫什麽,你想害死咱们大伙儿?”
亨瑞眼望向小混,满脸惊骇地指着自己脚旁,一团模糊的黑影。
小混松开手,顺着亨瑞所指低头看去,那团黑影赫然是一只死狗。
小混轻轻赏他一记响头,低啐道:“胆小表,死狗有什麽好怕。”
小刀深吭道:“小表,气氛好像不大对!”
小妮子偎近了小混,咕浓的道:“就是嘛!这里静悄悄的什麽声音也没有,好像是一座鬼城。”
哈赤忽然低叫道:“少爷,你看那里!”
他手指向挢下的沙地,那里横七竖八死了一地的鸡鸭。
小混打了个莫名的冷颤,脱口道:“鸡犬不留!”
他摇摇头,想摇掉这个荒谬的念头。
他转眼望向不远处一座小巧的九曲挢,挢後是一幢十分华丽并且坚固的岗岩房舍,这幢房舍占住九曲挢後全部的土地。
此时,在黑夜阴影的投映下,显得格外深沉和森冷。
小混意识到猛龙会内定然发生了重大的意外,才会有如此诡异的情况出现,於是,他不再掩藏自己的身形,自阴影中走出,朝九曲挢大步而去。
小刀阻止不及,只得提高警觉和其他人迅速跟进!
走过九曲挢,一切无恙。
小混凝目注视着眼前这栋坚固巧致的屋宇,门前,两扇沉重的桧木大门紧紧闭着,门楣上,一左一右,精工雕琢着两条驾云驭凤的五爪蟠龙。
蟠龙之间,一块漆黑木匾镂着“猛龙会”三个斗大金字,显得威严而沉稳。
小混对其他人轻瞟一眼,众人齐齐缓步踏上屋宇前的宽大石阶。
小刀望着那两扇漆亮的大门,扬手轻挥,凝魂宝刀分毫不差的划过门缝,“喀喳!”轻响,门後木栓齐中切断。
小刀收回宝刀,左手轻推大门,“咿呀!”的,大门呻吟着滑开。
蓦地——小混等人同时倒抽口冷气!
猛龙会内,并非无人。
打从石阶下的练武场开始,一路到猛龙会的大厅之前,处处都可见黑衣装扮的猛龙会成员。
只是这些人全都躺卧於地,他们当然不是在露天之下睡大头觉,唯一使他们如此安静躺在地上的原因,就是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活人。
他们全都死了,死的非常彻底。
奇怪的是,这些死人脸上表情安详,周遭也是全无打斗或挣扎的迹象,好像这些人原本就是为了睡觉而躺在地上,而且就此一睡不醒。
小混掠下石阶,蹲在一名死者旁边检视。
小刀则和其他人进入正厅,厅内桌全椅整,一派平静的模样。
只是椅上、地上,同样或坐、或躺着已然断气的黑衣人,他们的死状和厅外那些人完全相同。
小混进入厅内後,小刀皱眉问:“如何?看出他们的死因了吗?”
小混嘲弄道:“这麽简单的死因,还需要看?光用膝盖猜也知道是怎麽回事。”
小刀瞪眼道:“废话,我是问你看出他们是中了什麽样的毒死的。”
小混耸肩道:“看不出来!”
小妮子讶然道:“看不出来?天底下也有你看不出来的毒?你不超给神医、天才混混吗?这回你混不开啦!”
小混露齿笑道:“谁说我混不开!傻妮子,告诉你一个秘密,天底下如果有一百种毒药,我绝对认得出其中九十九种中毒之後的症状,唯一那一样我看不出症状的毒药,那一定是……”
他故意吊人胃口的拉长声音,半天不说。
其他人果然催问道:“是什麽?”
小混轻哼道:“那一定就是号称绝毒之毒的睡断魂!”
“睡断魂!”小刀一脸震骇。
“睡断魂?”其他人一脸茫然。
小刀惊栗道:“无色、无味、无形、无活人见过的睡断魂!难怪他们死得没有任何表情、异状,可是睡断魂不是在三百年前,随着西藏天神教被灭,就失传了吗?”
小混嗤声道:“失传并不表示绝传,再度出现也没啥了不起。”
格瑞不解问:“他们为什麽会被人毒死?是谁这麽残忍,一次害死这麽多人?”
小混肯定道:“为了杀人灭口!”
他将自己等人,因为由於小妮子在山洞中发现到一些信件的残迹,才得以误打误撞,即时解救小红毛的事大致解释一遍。
“至於是谁下毒杀人,那一定是那个买通猛龙会的神秘人物。”小混结论道:“他大概是因为小红毛被我们所救,而猛龙会又一直无法将我们除去,他为了避免自己的秘密泄露,所以乾脆来个灭会通杀,方能一劳永逸,任谁也无法再追查这件事。”
小妮子打了个冷颤道:“小混,你是说这里的人全都死光了,没有一个活人?”
小混百分之百肯定道:“保证没有!”
小刀嘘叹道:“有如此大的手笔,一次灭掉一个江湖帮会,这个神秘人的本事可真不小,而他的心性歹毒的令人可怕!”
小混凝重道:“而且,此人身分只怕来头不小,否则,他怎麽会有睡断魂这种没有活着的人能见到的绝毒之毒。”
小刀低喃道:“看来江湖之中,又将有大事发生了。”
忽然——小混紧张道:“不妙!”
众人惊问:“怎麽啦?”
小混难得正经道:“大红毛,你得赶快带小红毛离开中国才好,否则,这个看不见的敌人手上有看不见的毒药,他若要你们的命,岂不是太容易。”
格瑞严肃道:“我们走了,那个看不见的敌人不是会害你们?”
小混摆手道:“这件事打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你家而起,所以关键在於你们两人身上,如果你们离开,我们自然就变成无关的第三者,危险性自然就小得多啦!”
格瑞沉思了片刻,蓦然决定道:“好,那我们先走,等以後敌人忘记这件事时,我会再回来。”
小混拍拍他的肩膀,眨眼笑道:“对,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也叫暂避风头。至於这位神秘人,如果有机会,我们会为你留意,说不定不用你回来,我就替你把仇人送到荷兰去。”
小妮子催道:“那我们还待在这里干嘛,我们快回李记去,小红毛他们才能早点离开嘛!”
小混点头道:“走是自然要走,不过既然来了,还是四处看看有没有侥幸的活口,还得找找那个俞老大在不在这里。”
於是,六人分成三组,分别搜查各处。
小混带着小妮子由厅侧寻向一间净室,净室中无人,出净室後,毗邻而建的两大间书房门儿大开。
一名体形瘦小的中年文人和一名十六、七岁,貌似俞子服的少年分别匍伏於二张书桌之上。
小混叹道:“俞老大真应验绝子绝孙这句话。”
小妮子无言地皱起眉,加快脚步拉着小混转过一个小巧的月洞门,就在一排精致的紫藤花架下,四名黑衣大汉倚架而坐,大概是守卫此处的桩哨。
他们二人沿着一条曲廊向里行去,越过几块小小的花圃,入眼可见一幢建筑得十分灵巧的房舍。
推开冰花格子雕门,是一间寻常的小厅,两名女婢面朝下倒在门旁。
转入房内是一间寝室,俞子服左拥右抱着两名风韵犹存的妇人,和衣躺在床上,看俞子服依然带有淡淡的笑意的表情,想来,他在黄泉路上还不太难过。
小混摇摇头,咋舌道:“啧啧!你走得倒是挺快乐的嘛!希望你见着阎王老子後,能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那时,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小妮子瞧瞧四下无啥碍眼,轻笑道:“小混,咱们走吧!这些人这种死法,实在好奇怪,令人心里毛毛的很不舒服!”
小混点点头,两人顺着原路回到正厅。
小刀和哈赤已经先回来,哈赤看到小混,迫不及待嚷嚷道:“少爷,小刀少爷和我查过後面一排厢房,里面死了八十九个黑衣人,还有些女人、小孩,全都死光光,好惨呀!”
他又是激动地口沫四溅。
小混擦着脸上的口水,叹道:“再惨也没有我的灾情惨重,淹大水呐!”
哈赤尴尬地搔搔头,嘿笑地闪过一边,一旁凉快去。
小刀却是无心调笑,他沉重地叹口气道:“到度是谁干的?居然连刚满月的婴儿都不放过。”
小红毛飞也似的冲入正厅,喘息大气,结结巴巴地道:“死人……好多,好多死人……在餐厅!”
格瑞随後出现,频频摇头道:“全都死了,大概有一、两百人。”
小混神色凝重,咬牙道:“他奶奶的,毒大概是下在水源或食物里,不管是谁,被我逮着非得将他大卸八块,才勉强抵得上他所犯的滔天大恶!”
小刀沉沉喟叹道:“走吧!我实在不愿意再待在这里。”
小妮子犹豫道:“要不要通知官府来……”
小混截口道:“干嘛!你还嫌咱们的麻烦不够多,想找官府来将咱们当凶手办呐!”
小妮子嗔道:“人家只是问问嘛,你说话这麽冲做什麽!”
小混轻叹地抱歉道:“小妮子,对不起,看到那麽多无辜的人,死得如此冤枉,我心情不好!”
小妮子颇为体谅小混此时的心情,放软口气道:“算了,都是这里的气氛害的,小混,咱们快点离开这里就没事了!”
众人不表反对,带着沉重的心情,默默无言地离开充满冤气和谜团的猛龙会总坛……
※※※
天亮时分。
一艘和威金的西班牙大船相似的三桅帆船,趁着海水涨潮,扬帆而去。
大沽口的码头上。
小混手中举着格瑞送他的望远镜,对着逐渐消逝的船影做最後的一瞥,直到格瑞他们的船,完全消失在海平面後,小混方才收回望远镜,低头拍拍腰间所插的手枪,亨瑞坚持要他留做纪念的物品!
至於其他人,小刀获赠一个只有巴掌大的迷你罗盘,和一枚鸽卵大的晶莹钻戒。
小妮子则是一个荷兰贵族淑女所用的白金珠宝盒和一面 有七彩宝石的异国梳妆镜。
哈赤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