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我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要使对方明白我心中的疑问,这需化相当长的时间。
而等到我终于明白这一点的时候,那土人拉著我的手臂,向外便走。
我们走出了竹屋,发现许多人都坐在旷地上,鼓声仍然沉缓而有节奏地在一下一下响著。我看了一下,土人大约有三百名之多。
的确,他们之中,没有老人,也没有小孩,每一个人看来,都像是三十来岁的年纪。
当我看到了这种情形之后,我的心中,陡地想起了一件事来:那种白色的液汁,的确是极有功效的抗衰老素,可以使人的寿命,得到无限的延长,但是,可以肯定地说,它也必然破坏人的生殖能力,要不然,这岛上的人口,不应该是三百人,而应该是三百万人了。而岛上根本没有孩子,这岂不是证明岛上的人,是完全丧失了生殖能力么?
我一面想著,一面被那土人拉著,向前走去。
我不知道那士人要将我拉到什么地方去,我们走了好久,才来到了一个山头之上。在那个山头上,有四块方整的大石,围成了一个方形,在那方形之上,另有一块石板盖著。
那土人来到了大石之旁,一伸手,将那块石,揭了开来,向我招手,示意我走向前去,去看被那四块大石围住的东西。
我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但是我还是走了过去。
当我来到了大石之旁的时候,我不禁呆住了。我看到的物事,其实绝不算是稀奇,但是却又绝不应该在这个岛上出现的。
我,看到了一个死人!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作者——倪匡
本书由“E书时空”免费制作;
想要更多的免费电子图书,请光临
eshunet/
第九部:不死药的后遗症
那人毫无疑问地是死了,虽然他看来和生人无异,他是一个土人,肤色棕黑,头发发曲,他坐著,看来十分之安详。
而在他的心口,却有著两个乌溜溜的洞。
我是带著冲锋枪走来的,这时,那土人指了指枪口,又指了指死人胸前的两个洞,面上现出了十分可怖的神情来。
我立即明白了!
这岛上的士人,未必知道他们日常饮用的“不死药”,可以导致他们走上永生之路,他们可以说根本不知道这人会死亡这件事的,这个人居然死了,这当然造成他们心中的恐怖。
而这个人是怎样死的,我也很明白,他是被冲锋枪的子弹打死的。
冲锋枪的子弹,如果击中了他别的地方,他可能一点感觉也没有,但是如果子弹穿过了心脏,那么他就会死,也就是说,服用不死药的人,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难以使他致死的,他也有致命的弱点,那弱点便是心脏!!
当然,骆致谦是知道这一点的,这个人,可能就是骆致谦所杀死的!
骆致谦为什么要我将他在死囚室中救出来,道理也十分明显了,因为在高压电流过人的身体之际,必然会引起心脏麻痹。
换言之,电椅可以令骆致谦死亡!
所以骆致谦当时的神情,才如此焦切,如此像一个将死的人,这也是他令我上当的原因之一!
我后退了一步,和那土人,又一齐将那块石板,盖了上去,同时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如何可以使波金和骆致谦死亡的法子。
那土人又和我一齐下山去,在下山的途中,我故意伸手拍了拍他腰际的竹筒,可是他却立即将竹筒移到了另一边。
我心中暗忖,这岛上的士人,可能生性十分狡侩。
他们要利用我来对付骆致谦和波金,可是却不肯给那种白色的汁液给我喝。我当时就十分不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头,等他回过头来的时候,我扬了扬手中的枪,又向他的竹筒指了指,然后,我将冲锋枪抛到了地上!我的意思,是谁都可以明白的,那便是,他如果不肯给〃不死药〃,那么,我将不用这柄枪去和他对付波金和骆致谦。我这样做,其实是十分卑鄙的,因为对付波金和骆致谦,并不是和我完全无关的事情。但这时候,我认定了对方是十分狡侩的人,所以我也不妨用这些手段,趁此机会去威胁他。
那土人顿时现出了手足无措的样子来,现出了为难之极的神情。我则双手叉著腰,等待著他的表示,同时心中不免在骂他拖延时间。
他要解决这个问题,其实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因为只要他将不死药给我饮用,我必然不会再要胁他的,可是看他的情形,却绝没有这样的打算。
我怕他还不明白我的意思,是以又伸手向他腰际的竹筒指了指。
他苦笑著,也指了指竹筒,作了一个饮用之状,然后,伸直了手,直著眼,一动也不动。
这个手势,我看他做过好多次了,可是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也曾思索过,他这样做,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可是我却想不出来,直到这时,我仍然不明白。但是,他这时又摆出了这样的姿势来,却至少使我明白了一点,那就是他不给我喝〃不死药〃的原因。
难道说,喝了不死药之后,人就会直挺挺地死去么?他想用这种谎言来欺骗我,那实在非常幼稚,也只有使得我的怒火更炽。
我坚决地伸手,向他腰际的竹筒指了一指,他这时,却急得团团乱转了起来,从他棕黑色的脸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来。
我心中在想,我快要成功了!
但同时,我却实在不明白这家伙何以那么紧张,因为在这个岛上,这种白色的汁液,是取之不尽,饮之不竭的天然所产生的东西,它绝不珍贵,就像是环绕著这个海岛的海水一样!
他为什么那样小器,坚持不肯给我饮用?而且,显然是由于他的通知,这岛上的土人,没有一个肯给我饮用这〃不死药〃的。
可以说,这也正是使我愤怒不已的原因之一。
我仍然站立不动,那土人突然俯下身来,他口中一面说出我绝听不懂的话,一面又在地上画著。
他先画一个人在仰头饮东西,手中持著一只竹筒,接著,那人手中的竹筒不见了,我明白,这里表示那人不再饮不死药了。
然后,他画了第三个人,那人是躺在地上的。
这三幅画,和他几次所作的手势,是一样的音思,也同样地可恶,他是企图使我相信,饮用不死药,是会使我死亡的!
我瞪著他,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急了起来,指著他所画的三个人,又指了指他自己,而他也直挺挺地躺了下去,然后,双眼发直,慢慢地坐了起来。当他坐了起来之后,他的双眼仍然发直,身子也像僵了一样。
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间,我陡地想起了我曾经见过的一些事情来。
我突然想起的,是我第一次潜进波金的住宅,闯进了一间房间时的情形。在那使我看到了事情的真相!
在那间极大的房间之中,我曾看到很多士人。
我曾在波金住宅内所见到的那些土人,和〃汉同架〃岛上的土人显然是同种,他们一定来自这个岛上,那些土人,几乎没有一个像是生人,他们在长时间内,都维持同样的姿势不变,十足是白痴。
而如今,僵直地坐在地上的那土人,看来和波金住宅中的那些土人,就十分相似。
当我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觉得有重新考虑那土人表达的意思的必要了。
我又仔细地看他画的那三幅图,第一幅,一个人在喝不死药,第二幅,只是一个人,第三幅,那人躺在地上不动了,而他为了强调这一点,他自己现身说法,也躺在地上不动。
这当然是他要强调说明的一点,他是什么意思,他想说明什么!
突然之间,我明白了!
那是真正突如其来的,一秒钟之前,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心中充满了疑问,但是在一秒钟之后,像是有一种巨大之极的力量,突然将所有一切迷雾,一齐拨开。
那土人的意思,并不是说饮用这〃不死药〃,会造成这样的结果,他是说,如果饮用了不死药之后,又停止不饮,那便会造成这样的恶果!
因为当中有了这样一个转折,他要表达,当然困难得多,所以我不容易明白。
我现在明白了,长期饮用不死药,当然可以使人达到永生之路,但是如果一旦停止,还不知停止多少时间,那么,人便会变成白痴,人还是活的,可是脑组织一定被破坏无遗!
这种情形,我已经见过了,波金住所房间中的那一批土人,当然是因为得不到不死药的供应,而变得如同死人一样。
同时,我也知道了波金和骆致谦害怕我的真正原因。
因为他们计划出售的〃不死药〃,你必须不停地服食它们,如果一旦停止,那么,人就会变成白痴了!
那土人之所以无论如何不肯给我喝一点不死药,当然也是这个原因。
因为我除非永远在这个岛上居住下去,否则,绝不可能永无间断地得到“不死药”的供应。
而如果永远在这个岛上生活的话,对我这个来自文明社会的人言,那是不可想像的,在那样的情形下,即使得到了永生,又有什么意思?
而且,我更进一步地想到,不喝不死药的间歇时间,一定相当短,说不定只有几十小时。骆致谦固然对我讲过,他是离开这个岛后,曾有几年时间,找不到这个岛,但是他的话,定然是不可靠的。这正像他们拥有潜艇可以来这个岛上,而他未曾向我提起过一样。
而且,在骆致谦被认为遭到了谋杀之后,在他的〃遗物〃之中,有一只十分大的竹筒,当然,没有人知道这个竹筒的用途,那是用来装〃不死药〃的。
这可以证明,他一直未曾停止过饮用〃不死药〃。
就算他不怕电椅,他也有理由要逃出去,因为,他带在身边的不死药,快要吃完了!
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我想通了这许多问题,我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形容的。
我连忙将我的朋友从地上拉了起来,向他行著岛上土人所行的礼节。
而他自然也知道我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所以他咧著大嘴笑著。
这时候,我的心中十分惭愧,因为我一直将对方当作是小器、狡侩的人,而未曾想到他是如此善良,处处在为我打算。
我拾起了枪,跟著他一起下了山,回到了他们的村落之中。许多土人仍在旷地上等著,我的朋友走到众人中间,大声讲起话来。
直到此际,我才看出,我的朋友,原来是这个岛上的统治者,他是土人的领袖!
他发表了大约为时二十分钟的〃演说〃,我全然不知他在讲些什么,只看到他在讲话的时候,曾不断地伸手指向我站的地方。
而当他讲完了话之后,所有的士人,忽然一齐转过身,向我膜拜了起来。
这种突如其来的荣幸,倒使我手足无措起来,使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也就在这时候,在海滩的那一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枪声。
那七八下枪声,由于岛上全是岩石的缘故,是以引起了连续不断的回声,听来之旁,指著竹子,要我跳进去。
那段“竹子”,足有一抱粗腰,我人是可以躲在裹面的,我也想到,那七八下枪响,一定是波金或骆致谦发出来的,他们已经来了!.他们自然是想不到我也会在岛上的,我躲起来,要对付他们,当然是容易得多了。
我爬进了那株“竹子”,站著不动。
土人仍然坐著,鼓声也持续著,而有不少土人,将一大筒一大筒封住了的竹筒,搬了出来。这些竹筒中,当然是载满了不死药的。
半小时之后,我又听到了一排枪声,这一次,枪声来得极近了。
我小心地探头出来,看到了骆致谦和波金两人。
别看波金是个大胖子,他的行动,却也相当俐落,两人的手中,都持著枪,但是,当土人开始向他们膜拜的时候,他们得意地笑著,放下了枪。
冲锋枪变成了挂在他们的身上了。
我的朋友这时也躲了起来,另外有两个土人迎了上来,骆致谦居然可以用土语和这两个土人交谈,那两个士人十分恭敬地听著。
我在这时,心中觉得十分为难。
如果我暴起发难,当然枪声一响,子弹便可以在他们的心脏之中穿过,但是,我却不想这样做,至少,我要活捉骆致谦!
因为,如果我将骆致谦也杀了的话,我将永远无法回去了,我有什么办法证明我是无辜的呢?我唯一证实自己清白的方法,便是将他押回去。所以,我必须要指吓他,使他故下武器,可是这又是十分困难的。虽然我躲在竹子中,他绝不知道我在,但是别忘记,我必须射中他的心脏,才能使他死亡!
而骆致谦对我是了无顾忌的,我一出声,他疾转过身来,那么我就凶多吉少。
因为他对我绝无顾忌,而且,我也不是只有心脏部位才是致命点,他射中我任何部份,都可以致我于死命,但是我却必须直接射中他的心脏部份。
如果,只有骆致谦一个人的话,那么我或许还容易设法,但他却是和波金一齐来,我实是没有办法同时以枪口指住两个人的心脏部份的!
所以,我只是藏匿著,在未曾想到了妥善的办法之前,不能贸然行动。
骆致谦在不断地喝叫著,他的神态,像是他毫无疑问地是这个岛上的统治者一样。
在土人的神情上,可以明显地看出他们人人都敢怒而不敢言。
我看了这种情形,心中也不禁暗暗叹息。
因为,骆致谦本来是绝无可能,也不应该在这岛上占统治地位的,土人全是服食过“不死药”的,他们也只有心脏部位中枪,才能死亡。那也就是说,他们如果起而反抗的话,至多只要牺牲一两个人,便可以将骆致谦完全制服的了。
但是我相信我的朋友带我去看的那个死人,一定是骆致谦在全岛土人之前,下手将之杀死的。这个岛上的土人,是从来没有“死亡”这个概念的,他们在突然之间,见到一个人忽然不动了,不讲话了,僵硬了,他们心中的恐惧,实在难以形容。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们除了害怕之外,不及去想其它的事,当然,他们更不会想到,反抗骆致谦是十分容易的事!
我的心中暗叹了一口气,骆致谦只不过射死了一个人,便令得岛上的人,全都慑伏在他的淫威之下,他可以说是一个聪明人!
由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的心中,又为之陡地一动:骆致谦能够用杀一个人的办法,使得全岛的士人,都屈服在他的势力之下,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如法泡制,也杀一个人,而令他屈服呢?
我当然不会去枪杀土人的,但是我却可以杀死一个该死的人。
这个人,当然就是波金!
我手中的枪,慢慢地提了起来。这时,波金正在骆致谦的身旁,背对著我,离我大约有二十步,我要一枪射中他的心脏部位,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是当我瞄准了之后,我却暂时还不动手,我必须考虑到射死波金之后,骆致谦的反应如何!
骆致谦当然是立时提枪,转身,向发出枪声之处,也就是向我藏身之处发射,我应该怎样呢?
我想了并没有多久,便已想通了。
而且,我也觉得,这时候,我非动手不可了,因为有好几个土人,已经急不及待地向我的藏身之处望来,他们的这种动作,是必然会引起骆致谦的注意的,而如果骆致谦先发现了我,那就糟糕了。
我将枪口对准了波金的后心,在人的背后放冷枪,这实在是一件十分卑鄙的事情,我的心中只好这样想,波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