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致谦又道:“我将我自己的遭遇讲给他听,可是他却笑我是个疯子,他说他自己对南太平洋的各岛,了若指掌,但从来也未曾听说过有这样的一个小岛,我也懒得与他争辨,我和他一起到了帝汶岛,他要将我送回到美国的军事机构去,但是我却逃走了,我是偷了他的一艘游艇逃走的,我要回到那岛上去!”
事情总算渐渐有点眉目了,我仍然一声不响,但心中同时在想:我怎么办呢?
骆致谦挥著手,续道:“当我再要去寻找这个小岛的时候,这个小岛,像是在海中消失了一样,我凭著记忆的方向驶去,只看到一片茫茫的海洋,我用尽了燃料,当游艇在海上飘流的时候,再度遇到了波金先生,他使我成为他集团中的一员。”
我问道:“什么集团?”
波金好笑著:“不怕告诉你,是走私集团。”
我并不感到什么惊奇,这是我早就料到了的,在这样的一个殖民地上,波金有著那样喧赫的财势,他的财富,当然九成九不会是循正途来的。
是以我只冷笑一声:“很好啊,你们两人可以说是臭味相投了。”波金和骆致谦两人,并没有理会我的嘲笑,他们反倒还有点洋洋得意的样子。
骆致谦续道:“可是,在若干年之后,我终于发现那个小岛了,要到达那个小岛,必须先经过一个风浪极其险恶,虎鲨、长锯鲨、剑鲨成群出现的环形地带,那是航海人士视若畏途的地方,然而,这种恶风浪,在每一年中,却有几小时是平静的,当我上次飘流出来的时候,恰好是风浪平静的时候。”
我又冷冷地道:“你运气倒不错!”
骆致谦无耻地笑著:“我的运气一直很好,我的好运气只是刚开始,我将成为世界上所有人的偶像,我将成为绝对第一的富翁,因为我掌握了长生不老的秘诀。我只要坐在家中,银钱便会像潮水一样滚进来!”
我呆住了不出声,正如骆致谦所说那样,只要他们坐在家中,金钱便会像潮水般涌来了。世上谁不喜欢长命,尤其是有财有势的人,更想自己可以永还活下去。
但可惜死亡十分公平,它不但降临在穷苦人的身上,也一样会降临在富豪的身上,这是一切人都无可奈何的事情。
但是,如今,骆致谦和波金两人,居然能够打破了这种情形,全世界的豪富,即使要以他们的一半财富,来换取生命的延续,他们也是愿意的!
固然,这种超自然的抗衰老素,这种不死药听来十分怪诞,而且,骆致谦和波金两人,也绝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们惹人讨厌,使人恶心,但是平心而言、他们的这种生意,却并没有什么不正当。
他们在一个小岛中发现了这种不死药,将之卖出去,不论订的价格多高,这可以说是一件公平交易。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将这当作一件秘密,甚至在一被我发现之后,就将我处死呢?这是我心中产生的一个新疑团。
我想了一想,问道:“这是一桩公开的生意,你们为什么要杀我灭口?”
波金,骆致谦和柏秀琼三人,互望了一眼,他们的脸上,全都出现了一种狡侩的笑容来,但是三人中却没有一个人出声。
我立即知道了,关于“不死药”,一定还有一个极度的秘密。
这个高度的有关“不死药”的秘密,便是他们必须要我灭口的原因。
然则,那秘密是什么呢?
我苦苦思索的样子,一定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骆致谦笑了起来:“你不必想了,你想不出来的,朋友,你的时间已到了!”
他一面说,一面发出了一个十分可怕的狞笑。
我连忙摇手:“慢著,你还未曾讲到你的哥哥费尽心机找你回来,你为什么要将他杀死?”
骆致谦的两道浓眉,“刷”地扬了起来,他的脸上也现出了十分愤怒的神情。
然而他才一张口,柏秀琼便道:“别说,为什么要让他知道那麽多!”我连忙向柏秀琼望去,她转过了头,不敢和我的目光接触。
于是,我又明白了,在她、骆致逊、骆致谦三人之间,也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纠葛在!
骆致谦已走了过来,他双掌互击,一个土人又托着盘子,走了过来。
在盘子上放著的,是一柄雪也似亮,锋利之极的弯刀,有点像镰刀,他一伸手,将刀握在手中,面上也现出十分残酷的微笑来。
我连忙又摇手:“慢,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是必须回答我的。”
骆致谦“哈哈”笑了起来:“可以,死前最后一个问题,当然可以的。”
事实上,我这个问题虽是非问不可的,但是我在如今这样情形之下提出来,我却是另有作用的。
我一见他拍手召来士人,而取了那柄弯刀在手的时候,我心中不禁有了一线希望。因为他若是用手枪来对付我的话,我绝无生路。然而,他为了表现他自己超人的力量,竟想用力将我生生砍死!
他那样做,其实十分愚蠢,一个自以为掌握了绝对的权力,或自以为占了绝对的优势的人,往往会做出一些十分愚蠢的事。他用刀来对付我,这无异是给我以逃生的机会!
当然,他在长期服食“不死药”之后,连手枪子弹穿过他的身子都不怕,当然更不怕我会将他弄伤,但问题不在于这里,而是在于如果他用枪的话,我连躲避的机会也没有,而他用刀,我却有机会!
这时,我向前走出了两步,来到了一只沙发之前,我的手按在沙发背上,才道:“你既然是不会死的人,那么,你为什么怕上电椅?”
骆致谦斜眼望著我,奸笑道:“你以为是什么理由?你是在找我的弱点。以为电流是我的弱点,可以置我于死他的麽?”
我怒道:“可是,你却用了一个卑鄙的谎言,使我将你从死囚室中走了出来。”
“对的,我是不死之人,电椅当然杀不死我,但是,当地们发现杀不死我之后,他们会怎样?”
我没有回答,事实上,世界上还从来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过,世上可有电椅杀不死的人?
当然没有。
既然没有这样的人,我怎能知道如果坐电椅不死的人,将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骆致谦又道:“他们会改判我无期徒刑,这是名义上的判处,事实上,我将变成试验品,他们说不定会将我一点一点的割开来,来研究我为何不死的原因,这就是我为什么要你带我逃出来。”
我指了指他手中雪亮的弯刀:“嗯,这就是你报答我的东西,是不是?”
骆致谦狞笑道:“这是你咎由自取,如果你不是那样多事,当我发了财后,你一定也会有好处,我的财富之多,将使我可以建立我自己的王国,或是收买一些人来从事政变,而我自己做太上皇,到那时,你只要来到我的势力范围之中,就可以不必怕有人追捕了!”
我双手摊了摊:“可惜我不识趣,我不甘心受骗,所以才有如此的结果,是不是?”
骆致谦杨首:“是!”他一步一步地向我逼了过来,我站著不动,心中十分紧张。
我已经打量过了形势,我只要能够在波金、柏秀琼或骆致谦未曾拔出手枪来向我射击之前,滚翻出的话,我可以撞开大门,出这大厅。
而只要一出大厅的话,四面八方,全是黑漆漆的山峦和树木,我的敌人将不再是这三个不死之人,而是毒蛇猛兽!
我能不能撞门而逃呢?
骆致谦又向前逼近了一步,我的两只手,同时按到了沙发背上。
骆致谦再向前走近一步,我已可以感到他手中那锋利的弯刀上的闪光,已经刺痛我的眼睛了,我才陡地双臂向前一伸,将那张沙发,向前推了出去!
那张沙发的四只脚,是四只圆轮,这种设计的沙发,本来是供坐的人可以随意舒适移动的,但这时刻帮了我的大忙!
由于沙发的四只脚是圆轮,所以当我用力一推之际,沙发以极高的速度,和相当大的力量,向前撞了过去,正好撞在骆致谦身上!
而在我一将沙发推出之后,我也不及去观察结果怎样,我的身子立时向后,反弹了起来,一个倒翻筋斗,翻了出去!
这时候,我又得感谢我历年来勤练不辍的中国武术了,我在刹那之间倒翻而出,这一翻,至多只不过一秒多一点的时间而已。
但是这一翻,却使我翻到了门边。
我用力撞开了门,来到了穿堂上,我冲向前,再撞开了大门。
也就在这时,飕飕两声响,有两枝标枪,向我飞了过来。
我的身子连忙伏在地上,那两枝标抢,几乎是贴著我的脊梁飞过去的,射在前面的门口。
我一跃而起,向外跳去,顺手将两杆标枪,拔了下来,一则可以当作武器,二则,我估计我自己要在深山中生活相当时日,没有一点武器,也是不行的。
等我冲出了大门之后,我知道,我安全了!
我向最黑的地方奔去,然后,伏了下来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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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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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隐蔽的世外桃源
我立即听到骆致谦和波金的咒骂声自屋中传了出来,接著,便是一下接一下,四面乱射的枪声,而我,只是伏著不动。
波金和骆致谦两人,只是漫无目的地乱射,子弹没有长眼睛,当然是不会飞到我的身上来的。
我听得波金狠狠地道:“我回去将狼狗队带来,我们展开全岛搜索。”
骆致谦道:“是,你快去,要不然,我们的计划会遭到破坏!”
直到这时为止,我仍然不明白,何以他们非将我除去不可,何以他们一口咬定我会破坏他们的计划。因为即使我将我所遇到的一切,全部如实地向全世界公布,那等于是在为他们抗衰老素做广告,使人家更容易相信不死药的长命功效。
可是,他们却非将我除去不可!
不死药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这时候,我想不出来,事实上,我也没有心思去仔细想,因为目前的当务之急,便是先逃出去,我必须找到一条小溪或河流,然后来回涉水好几次,才能避开狼狗的追踪。
我悄悄地向后退去,当我认为暂时已安全的时候,我向前奔去,又滚下了一个山坡,然后站起来,继续向前走着,直到我来到了一道山涧之前。
那道山涧的水十分深,几及我的颈际,我游了过去,又游了回来,在岸上跳几下,再游过去,来回了五六次,才爬上了对岸,向前再奔了出去。
直到我再也奔不动,我就走,等到我连走也走不动时,我就将手中的两杆标枪当拐杖,撑着向前走去,直到我的身子,自动倒下来为止。
我倒在地上,仍然滚了几滚,滚到了一块大石头之后,我才喘起气来。
天渐渐亮了,我开始能够看清我所在的地方。
我是躺在一个山谷之中,四面全是高山,树木和许多不知名的热带植物在我的四周。我向我的来路看去,已没有踪迹可寻。
而到这时候,我还未曾听到狗吠声,那么,狼狗队一定未曾发现我的行踪了。
那也就是说,我安全了。
我用锋利的标枪口,割下两大张如同竽叶也似的叶子来,那两张叶子,已可以将我的全身,尽皆盖住,我就在大叶子之下,闭上了眼睛。
我太疲倦了,我需要休息,即使我不想睡,我也应该休息了。
我当然睡不着,因为我的心中,实在乱得可以。
我怎么办呢?我几乎已经得到了波金和骆致谦的一切秘密,我是不是应该设法回到有人的地方,通知警方,说骆致谦是一个逃犯呢?但是我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这是没有用的,波金在这里的势力十分大,他可以庇护骆致谦,而且,他看来不像是一个有良心的人,说不定除去骆致谦,他心中更为高兴。
那么,我应该怎么办呢?
我自己编一个木筏离去么?
这种念头,实在是太可笑,如今我所能做,只是如何不在山中被野兽吞食,不被波金和骆致谦找到,不饿死,简言之,我要活下去!
只有活着,才能做事!
我一直躺到中午,才朦胧睡去,只睡了一会,我又醒了过来。
我继续向前走去,一路上,采撷着看来是可以进食的果子,嚼吃着它们。
我一直向前走着,我希望见到海,来到了海边,我可能多一点生路。
可是一直到天黑,我还是未见到海。
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我实在已经疲乏不堪了,由于我在最后的几里路中,发现了许多毒蛇,所以天黑了我也不敢睡觉,只是支撑着向前慢慢行走,至多在干净的石上坐上一会,但是却保持着清醒。
一直到午夜时分,四面一片漆黑,我倚着一株树,眼皮有千斤重,实在难以支撑得下去了。
可是也就在此际,我看到前面的树丛中,突然有火光,闪了一闪。
那一下闪光,使得我心头陡地一震,我连忙紧贴着树,一动也不动,同时,我扬起了手中的标枪,我看的出那是一个火把。
火把是不会自己来到这里的,当然是有人持者,那么,是不是波金和骆致谦的搜索队呢?
如果是搜索队的话,我可糟糕了。
我定睛向前望着,火光在时隐时现,但并没有移近来,而且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声音发出来,这使得我逐渐的放下了心来。
因为若是搜索队前来的话,那么一定会出声,而绝不会静悄悄的,不是搜索队,那么又是什么人呢?难道是和我一样的逃亡者?
一想到这一点,我不禁苦笑了起来,因为这里是囚禁着许多重型犯人的,有一两个逃出来,自然也不是值得奇怪的事。而我之所以苦笑,是因为如果前面的人真是逃犯的话,那么我就真的要与强盗为伍了!
我定了定神,慢慢地向前,走了过去。
我的行动十分小心,从这个火把仍然停在原来的地方这一点来看,我的行动,虽然还未曾被手持火把的人所发觉,我一直来到了离火光只有七八步处,才停了下来,向前看去。
果然是有人持着火把,但只是一个人。
那个人身形矮小,肤色棕黑,头壳十分大,头发澧密而髻曲,除了腰际围著一块布之外,什么也没有穿,在他的腰际,则系著一只竹筒,那是一个土人!这土人正蹲在地上,一手持著火把,一手正在地上用力地挖著。地上已被他的手挖出了一个小小的土坑,可是他还在挖。
这土人的样子,和我在波金家中,和波金的别墅中见到过的士人差不多,正由于我感到了这一点,所以我未曾立即出声。
我的猜想如果不错,那么这个土人,自然也是活了不知多少年,因为有那种超级抗衰老素在维持他的生命的。
我自然不想出声,因为他极可能和波金、骆致谦是一丘之貉。
我静静地望著他,实在不知道他是在作什么,而他则一直在挖著,挖得如此之起劲,过了片刻,只听得地下发出了一阵吱吱声来,那士人陡地直起了身子。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那土人是在干什么,因为他的手中,这时正提著一只肥大的田鼠!而接下来的事情,更令人作呕,只见他用一柄十分钝的小刀,在田鼠的颈项,用力地戳著,小刀子钝,戳不进去,田鼠扭屈著怪叫,终于田鼠死了,而那土人硬扯下皮来,将田鼠放在火把上烧烤著,不等烤熟,便嚼吃了起来。
等到那土人开始嚼吃田鼠的时候,我知道他定然不是波金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