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的的手一颤,将动作停下。
柳雾连亦是忘了反抗,盯着那怪物。
怪物低下头,眸光盯着寒烟的眼眸深处,“不仅是你,你娘也是如此。”
“你,你怎么知道。”寒烟喘着气儿,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怪物,也忘了恐惧,更早的记忆接踵而至。
她其实已经不记得娘亲是什么模样了,十岁之前易婆婆还活着,会告诉她,娘亲很漂亮,人也很温柔,尽管患有心疾,但是仍旧有人忍不住怜惜娘亲而上门求娶。
娘亲本有病在身,身子孱弱且生母早逝,好在主母还算仁慈,将娘亲嫁给了康乐人家,除了身子的毛病与长辈偶尔的挑剔其实过得还算和乐,过了两年拖着病身生下了她,却没想到她也先天带病,之后便被当家主母,也就是她的奶奶彻底不喜。
是个女儿也就罢了,还跟她娘亲一样是个病秧子,出生就被大夫判定了难过二十,谁家愿意随时留着这么一个随时都可能死去的晦气人,谁有知道这病会传给自己的女儿,待久了又会不会传给别人。
在娘亲过世后就让易婆婆带着她到了渡厄城住下,前些年的用度都是她从未谋面的爹使人送来的,但在她换心的半年前就没有人再来了,好像他们早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就该是她死的时候了。
大夫说多了让她心情气和,她也努力的不去想,安心的在伞铺呆着,和香草麦秆相依为命。
但其实柳雾连曾多次让她犯病,她可能病的很痛苦,很难受,但却不会死去,就像娘亲一样,生她是煎熬,但却还是能把她生下来,等到了时机才会死去。
“你在想什么!”柳雾连震怒的声音唤醒了她。
她才看到柳雾连摆脱了白骨,将那怪物扑在身下,锐利的足尖插进黑色的衣衫里,似乎刺进了他的体内,声音有些痛苦。
“对,对不起!”寒烟连忙起身,伸出鲜血直流的手朝着那些白骨恐吓道,“不要过来,否者我就烧死你们。”
白骨纷纷退了一步。
柳雾连用鞭子缠着那怪物,一手拖着它,一手捞着她的腰身往外。
怪物发力,地牢越是下沉,它啧声道,“主子等了你这么多年,我怎能让主子失望。”
楼道上的尽头,那出口已经变得极低,柳雾连的手臂用力一甩,将鞭子同那怪物一起摔到阶梯下,双手抱着寒烟在千钧一发之际飞出了下陷的地牢。
“你身上有魂心,你再也逃不开主子了,只要主子醒来他就能找到你。”
随着怪物挣扎的这一句,轰隆声骤然响起,黑色的囚牢消失了,地上只剩黑的浸血的泥,平整的似乎从未修砌过什么一般。
寒烟望着柳雾连,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他,还未开口,心口突然传来巨痛,她被扯的晕厥,陷入黑暗当中。
第四十一章 蛊惑人心藏魂的妖女()
“想救你,也想解救我自己,却没想到,这样似乎反而害了你。”
“我是人,做的每一个决定有机缘巧合,但也不是没有一点私心,在你眼里我却好似圣人,我不愿破坏我在你心中最后的样子。”
“但是我却想知道,寒烟,你可怪我。”
轻柔的声音带着愧意,寒烟闭着眼睛也知道那是谁。
心口处的剧痛那样明显,她想张口,一动却像是有一根连接心脏的筋脉被人用力拉扯,难以言说。
额头冷汗潺潺,被软帕擦了又擦。
寒烟无力睁开眼,耳边柳月白的声音浅了又淡,淡了又远,无一不是带着愧疚与歉意。
一次又一次,感觉真实的近乎他从来没有离去过。
“月白,无论事实是如何,我都相信你心里不曾想过要害我。”寒烟努力的吐出这一句话,她是一个从出生开始就在等死的人,柳月白的出现,让她的心活了过来,并且他还用他的命,让她的身也活了过来。
无论那怪物怎么说,她都相信,月白从未想过要害她。
额头上轻柔的一吻,带着浅笑,似乎安抚了她苦痛的心跳,在一瞬间平复下来,也不似刚才那般难受。
过了许久,寒烟长长了吐了一口气,眼皮儿不似那样沉重,不出所料,依旧是香草守在她的身边。
“小姐,您终于醒了,您可知道您抓着心口,跟从前一模一样,奴婢,奴婢差点以为小姐您犯病了,再也醒不过来了。”香草带着哭腔道。
“我只是做了个恶梦,如今的我很好,没有从前的心,又怎会犯病呢?”寒烟安慰着香草,一边吸了吸鼻子。
屋子里弥漫着熟悉的药味,是寒烟从小闻到大的。
麦秆刚好端了水进来看到寒烟苏醒也是面露喜色,香草忙擦了眼泪,扶着寒烟坐起来,拧干手帕为她擦脸。
“小姐,您可是饿了,麦秆这将粥端去热热。”麦秆忙将桌上微凉的粥端走。
房内省了两个人,寒烟看了看,除了她自己还躺在床上之外,桌上的放着已经打包好的行李,那黑罐子被放在桌上,香草说和岳夫人约好了找到岳将军会带给她。
寒烟观察了自己一身,衣衫虽被汗湿了不少,但穿戴尚算完好,突觉得不对。
照理说她还病着未醒过来,麦秆香草无论如何也不会提前就将行李打包好,除非,无论他们早就决定,无论她醒未醒来都要带着她离开。
“柳雾连呢?”寒烟突然凝声。
她想起来,她和柳雾连一起去了离渊城的结界地,承载恶魂的白骨,三眼六足的怪物,汹涌着血池的囚牢,最后塌陷,柳雾连受了伤,抱着她逃了出来。
以及,那怪物说她是祭洛的后人。
看柳雾连的模样不似不知情,她要问个清楚。
“香草快准备,二公子的人来了。”香草还未回答,麦秆端着还未热的粥又折了回来。
香草连忙将寒烟扶着,麦秆话也未说就径直将寒烟背了起来,香草急忙拿了行李安抚寒烟道,“小姐,委屈您了。”
然后寒烟就被麦秆背到客栈后院,一辆大马车正静静的等在那里,一身褐色袍子,头戴斗笠的人在那里守着,见了他们上来道,“车在这里,我不便出面,但会跟在你们后头,若是有事就吹一声口哨,我听得见。”
“小姐,来不及告诉您了,奴婢只求您一会儿千万别出声儿,等出了城门奴婢再告诉您详细的情况。”香草朝着那人点了个头道谢,一边提醒寒烟一边让麦秆将寒烟背到马车里头,随后用一块隔板儿将寒烟与马车前隔了起来。
寒烟如何不懂,这就是又要逃命了,三年前不就是如此?
想来必然是柳家的那些人为了这魂心不依不饶,必要她将心还了回去,如今她尚且不知这魂心的秘密,但是它让月白如此痛苦,她必然要弄清楚。
那迷糊中柳月白说的清楚明白,寒烟出现在了一个刚刚好的时机,有一具刚刚好的身体,她需要一颗完好的心活下去,而他亦是想摆脱这魂心给出的折磨。
对于善良的月白来说,他独自做出这样的决定必然以为会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只是他错估了感情,他的死换的她的生会让她过的更加痛苦罢了。
抿着唇听着车轱辘声缓慢的移动,老远就听到依稀的兵刃相交的声响。
“城主有令,渡厄城有蛊惑人心藏魂的妖女潜逃至九城,未免千年之事再重蹈覆辙,特地下令追杀以免酿成不可估量的后果。”士兵冰冷的声音传来。
寒烟惊愕抬头,这蛊惑人心藏魂的妖女,除了说她之外再无二人,柳家丢失魂心事儿大必然不愿告知众人,换一个借口也是正常那个,但是怎会是追杀?追杀和追捕虽然是一字之差,但是由这些蛮横粗野的士兵来执行,就是丧命,难道他们不要魂心了?
“士兵大哥,我跟我妹妹在离渊城打工多年,赚了些银子准备回家奉养父母,不知可否通行?”麦秆跳下车,牵着马车走至城门口,香草也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似乎自己才在隔板内,大气儿都不敢出。
“若是没有藏匿妖女,常人自然无碍。”士兵眯着眼睛看着他,撩开车帘子,看到了面色颇为紧张的香草上下打量班上,对了对画像,朝着身后的人摇了摇头才对他们道,“走吧。”
香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里咚咚打起的小鼓终于歇息了下来。
只有柳家门生的驱魂师能在近距离时察觉到魂心的存在,索性二公子带人去缠住了在离渊城的镇守的柳家四长老与驱魂师,否则怎会有这么容易。
“站住!”
眼看马车即将行驶出离渊城的城门,门外突然走进一位身着驱魂师长袍的男子,腰间黑色的重铃随着他的走动轻微的晃动,肩头银色的长鞭也格外的晃眼。
随着他的话,兵刃相交顿时挡住马车的去路。
第四十二章 血!马车后还有人!()
“义阳公子。”守城的卫兵持着长戈走近楚义阳。
楚义阳微微点点头,麦秆连忙跟了上来,卑躬屈膝讨好道,“官爷,怎么又不让通行了呢,我爹六十大寿在即,忙着赶回家,这迟个一会儿路上就遇不上客栈,在外住宿容易遇上豺狼虎豹,我一个人倒不成,但我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妹妹,咱得保护好啊。”
“着什么急,查完了再走也成,不差这一时半刻。”
卫兵推开麦秆,紧紧跟在楚义阳身后,“义阳公子,这车可有什么问题?”
楚义阳绕着车走了一圈,撩开了帘子,香草紧张的往后缩了缩,却见楚义阳的眼神直直望向她身后的隔板,又欲盖弥彰的动了动。
麦秆废着唇舌,但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看着他走到马车后,朝着卫兵一摊手。
卫兵极为有默契的把长戈交到他手上。
隔板内的寒烟大气也不敢出,心咚咚的似乎要蹦出来,突然听到一声哨响,然后是肩头一阵剧痛,长戈刺破车板,戈上的倒刺儿毫不客气的插进了寒烟半个肩头,又极快的抽出,寒烟的呼痛声都未来得及,便听车外一阵喧嚣。
“血!马车后还有人!”
卫兵反应极快的围住马车,楚义阳笑的讳莫如深,“想逃?”
众人紧张对峙时刻,天空突然发出信号响动,头戴斗笠的人从天而降落在马车上低斥道,“驾车快走。”
说着翻身而下缠住楚义阳,紧接着四面八方而来的黑衣人缠着各个卫兵。
麦杆跳上马车,高呵了一声“驾”从人群中突围而出。
香草连忙将隔板拿下,寒烟面色苍白的靠在隔板上,翠绿色的衣衫上鲜血溢满,加上马车颠簸,这血更是止也止不住,“这可怎么好啊,小姐前些天才受了伤,还没补回来呢如今又来这么大一窟窿。”急急忙忙的拿出纱布与止血药,才发现止血药用完了。
“麦秆,止血药用完了。”香草匆匆探出头,看到马车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衣人在前头带路,那黑衣人听到声响,从怀里掏出止血草扔到了香草怀里。
“这里的暂且用着,公子已经做好了准备,到了西峪村会有大夫。”
不得不说,柳雾连已将万事都想好,即便安排的再严密也有意外的时候,他不得不将所有的安排都做好,包括迫不得已会害寒烟受伤的事,但总比丢了命的好。
密令下达是必杀令,那些人必然不会心慈手软。
麦秆一路还顺带和那人多聊了几句,打听到了西峪村是离渊城下都郡外的偏僻村落,柳雾连同时备了好几辆一模一样的马车,依着马车的状况做了调整分往不同的地方,这西峪村隔得远,就算搜查也是到最后,这样寒烟疗伤的时间也会尽可能的延长。
仓和缠着楚义阳,不愿过多耽误时间,看马车远去后开始逐渐摆脱卫兵。
“你以为带着斗笠,我就不知道你是谁?”楚义阳开口。
仓和笑了,“你知道又如何,你敢说吗?”
楚义阳凝目,是的,柳家自己下达的必杀令,而柳家的现任少主却要救这妖女,传出去柳家内乱的名声也会变的极低,因为魂心的缺失,这几年开始柳家的力量逐渐开始衰弱,他这外姓门生感觉的尤为明显。
体会过柳家的名头带来的荣誉和权力,没有哪一个常人愿意失去。
使了个眼神儿后,仓和带来的人马倒也黯然退去。
楚义阳倒也不曾失落,反而从袖中拿出一个暗红色的盒子,一只暗绿色的虱子在盒中一动不动,随从见状递上沾了寒烟鲜血的长戈,鲜血顺着银色的刃滴落在那虱子上,虱子逐渐变成了红色,最后从盒子中一跃而下,朝着马车的方向去。
随从又拿出另一个盒子,盒子里亦是有一只一模一样的虱子,未跳落下来,只是向着一个方向,焦躁不安的发出嗡嗡的声响。
“公子,幸亏银笑姑娘早有准备,这一公一母的血虱最是好用不过。”随从不遗余力的夸赞道。
“银笑的名字是你叫的吗?”楚义阳狠厉的一瞪眼。
随从连忙改口,“是,是柳姑娘。”
第四十三章 老爷知道小姐还活着……()
西屿村果然很偏僻,过路的村人穿着粗衣麻布,头上裹着襟,从背影看老老少少全是一个模样,丝毫分辨不出有何不同,相对起九城中的繁华,这里简直可以称为穷乡僻壤。
柳雾连让人备下的地方是个极为简单的小茅屋,只有一个小院子,看起来破旧至极,但是在这村庄中却尤为不显眼。
有个老婆婆背对着他们正朝着地上撒玉米喂鸭,佝偻的身影看起来少说也有六七十。
黑衣人未出声,带着寒烟等人径直推开围栏进去,拍了拍那婆子肩膀,让她转过头看着自己才开口。
“盲婆,这就是先前少主说的寒烟姑娘,这是香草,这是麦秆。”黑衣人扯下面罩,露出一张颇为清秀的脸对三人介绍。
盲婆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显然对他极为熟悉,扭头看了看寒烟。
她换了一身衣衫,但条件有限,伤口未处理好,肩头还是露出点点血迹。
盲婆了然道:“屋子都收拾出来了,姑娘看起来似乎受伤了,快扶进去躺着吧。”
刚好门口出来一位老爷爷,面容比盲婆还要老上三分,看起来身子不太好,走起路来身子都有些摇晃,眯着眼睛细看了黑衣人后许久,才道,“我估摸着就这个时候你也该到了,这位就是少主的……”目光转向被香草扶着的寒烟。
仓颉点点头,“盲公,这几日要麻烦你跟盲婆了。”
盲公笑的和善,朝着寒烟三人比了个动作,指着自己的耳朵大声道,“我跟你们盲婆都听不见,你们若是有事的话,就拍拍肩膀直接告诉我们。”说完就开始剧烈的咳嗽,看起来身子不太好。
盲婆叨叨了几句,就连忙扶着他进去,指了一间屋子让寒烟们不要客气。
香草连忙扶着寒烟进屋,用肩膀推了一下麦秆让他打水去,以为只有自己和寒烟二人了,就忍不住好奇了起来,“这明明是耳朵不好,不是眼睛不好,怎么叫盲公盲婆呢?”
“他收留了我们,你还多嘴…嘶…”寒烟一个眼神丢了过去,微微的动作扯动了伤口。
香草连忙噤声,扶着寒烟坐下屋内唯一一把椅子。
“盲公跟盲婆聋了很多年了,是他们自己做的,有时候耳朵听不见,也是一种盲。”仓颉突然开口吓了香草一跳,他倚在门口看着天色。
“为什么呀!”香草拍了拍心口,倒没指责仓颉出现的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