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元素的潮汐反应渐弱。
第五天,黄昏,正夕阳无限好的时候,元素波动缓缓止息,然后那个孤身立于第三个岛上的人,睁开眼来。
世界是否比之前多了些色彩不好说,但对于一位新晋的中位法师来说,这世界肯定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站在原地静静感受了一会之后,埃里克漫步而行。
虽是漫步,却似慢实快。
岛与湖,在其脚下并无区别。只十数息间,这老者已来至众人立身的第二个岛上。
“谢殿下成全!”
来到方天身前。埃里克深深行礼。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方天只是微笑着,对缓缓直起身来的埃里克道:“这是埃老你自己的造化,干我何事?真以为只是区区的一杯酒,就能把一位法师从初法提升到中法?世界上,没有这样的事!”
埃里克并不辩解,只是又一次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方天苦笑,然后环视在场众人道:“修行上,我自问还有一些心得。酿酒上。我却实是新手。好在第一杯酒有埃老尝过了,当是勉强还能入口,那么,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此时,此地。微风徐来。夕阳正好,大家也都是同道之人,不如就来个薄酒之会吧。”
不多时,众人俱都落座。
至于桌凳,自然是法师专属,从地上来。用完之后,自然也是复还地上去。
酒,被方天置于一个大坛中,落于桌上。
至于坛子。自然也是方天心念一动,瞬间而成,厚重的石坛,无有装饰,看上去倒是颇为古朴。
当然,在场众人,没有人关心这坛子怎么样,而只是暗自咋舌这坛子之大。
事实上坛里的酒并不多,只十数斤,但场中从头数到尾也不过就二十来个人,就算平摊,一人也能摊到半斤多。——之前埃里克喝的,不过是不到二两。
下一刻,同样的,酒杯成,然后,酒入杯中。
这实际上已经算是“超凡入圣”的手段了,不过协会众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新来之众被震撼了一下,不过也就是“一下”,很快地,所有人的心神,被各自桌前的杯酒吸摄。
“酒很多,大家可以放心喝,放量喝,管饱,管醉。”方天说着开场话,“不过必须声明,这酒,不管升级。之前埃老那是坑人,他的晋升,是他自己的功劳,和这酒,没关系。”
这话有人信吗?
不管别人信不信,总之埃里克是不信的。
方天也不管,不再多说,只是端起酒杯,对众人示意道:“大家干杯!”
这个世界其实没有“干杯”这个说法,至少方天不知道。而通常情况下,就是那些粗豪的武者大汉喝酒,且是低度的麦酒,也很少有一口而尽的。
但此时此刻,方天的这个话,所有人都听得懂。
其实不管方天说不说这话都一样,之前,埃里克可是为这酒该怎么喝,作出最好不过的示范了。于是,在场众人,连小loli在内,都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过就是低度酒么,醉不倒人的。
方天其实也是初次喝这酒,有埃里克之前的一事,实际上,他自己也挺好奇的,这酒,该是个什么滋味?
现在品尝了,然后发现,却也就那个样子。
好喝固然是好喝,清香,甘洌,又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草木气息,杯酒入腹,仿佛整个人走进了大森林之中,空气清新,遍体清爽,然后只想大口地深深地呼吸,把身与心一起,和这环境作着交换。
但这种感受这些天来方天已经体会得够久了,每一次修炼,每一次睡眠,每一次醒来,都是差不多类似的感受,不稀罕了。
然后他就找人说话。
直到现在,和新来岛上的被他邀请来的这些人,他还没说过一句话呢。
说话之前,方天自然是好好打量一番这些和他有过聚谈,却阔别了近一年之久的众人。
将这些人请来,是方天对这些人心有好感。而这好感,也只是去年聚谈之时,方天从其举止、言谈之中,产生的近乎于本能的好感。
这时再看去,自非去年所能比。
在领域的洞察之下,每一个人的身心状态,在其生命光华中,纤毫毕现。
这观察,不过一瞬。
然后下一刻,方天心中一动。
做,还是不做呢?
之前已经有了埃里克那坑爹的晋升,如果再来一个……
算了,他请这些人过来,不就是为了成全他们么?那么,晚不如早。既然有人的能力值已经聚攒到了99%,他又为什么不能顺手推舟一下?
至于那什么见亡灵的低调……
唉,还是等这次之后,再重新开始吧。
方天心中想着,然后决定把“低调”的时间,往后顺延。
既已打定了主意,方天不再迟疑,对座中一人道:“桑达阁下,自去年一别,不觉便是一年。不知一年中。修行进展如何?”
桑达不意方天第一个与他说话,匆忙起身,恭谨道:“桑达惭愧,一年中无有寸进,今时今日。实不敢当大人‘阁下’之称。”
方天微摇摇头,下一刻。却是转向另一人道:“法尔斯坦阁下。不知还记得我们当初聚谈之时,所谈者何么?”
法尔斯坦当然不会忘记,道:“殿下,那一次,您向我讲述了戒和真如境界。”
方天点点头,然后转向桑达。对桑达也是对在座所有人缓缓说道:“我辈修行,大多数时候,说来也不过就是‘戒’与‘持’二字。”
“时时澄心谨念,不使心念驰荡。不使行为放荡,游于杂事,此是‘戒’。”
“时时定心凝神,但使心神专注,务于修行,无一日,无一刻,有所懈怠,此是‘持’。”
方天只用这两句话,就把桑达带入了一种莫名的状态之中。
原因很简单,只因为这两句话,在桑达听来,分明就是他过往一生修行的总结,精当得不能再精当了。在听了这两句话之后的瞬间,过去的修行,最近,数年前,数十年前,一幕幕,一点点,在桑达心头如电闪过。
虽是如电闪过,却每一幕,每一点,都拖曳出一道残影,极快的同时,也如极慢。
然后,所有的残影汇集到一起,汇聚成两个字——
“戒”、“持”!
而事实上,桑达不知道的是,这两个字,正是昔日聚谈之时,方天从他身上得来。
那一次聚谈,从其举止,从其言语,从其精神态度,再结合前世见识,方天在桑达身上得到了这两个字,现在,把这两个字拿出来,也算是“物归原主”吧。
不过,只有这两个字,却还不够。
这两个字,不过就是引子罢了,引导着桑达,引导着其身其心,其神其念,来到一个跳竿面前,并稳稳走到那着跳点上。
但是,接下来,至关重要的,还是那一“跳”。
这时,方天却忽然想起了前世初次接触电脑,初次接触超级玛丽那个小游戏,想当初,他可是用了好些工夫,才掌握了那个“跳”啊。
跳,是立足于现有平台的一个飞跃。
是一种跨越式的提升。
是走到眼前无路,一个飞跃之后,却突然海阔天空,新的道路,呈现脚下,新的人生阶段,就此展开。
这一瞬间,方天又想到了好多。
下一刻,方天微微一笑,然后淡淡说道:“不过只有‘戒’和‘持’,终究还是太辛苦了。自始至终的战战兢兢,不是修行。人生若一直如此,何其无趣?”
“修行,难道就是为了让人生战战兢兢么?”
“连普通人,都能活得纵情快意,难道我辈修者,连普通人都不如?”
“戒持,放纵,此二者皆非我之所欲,亦非我之所取。我所欲者,是此心坦然,此身安然,我取所者,是戒持下的放纵,放纵下的戒持,简而言之,即一个‘正’字。”
说到这里,方天却是不再往下,而是又转对埃里克道:“埃老,不知你对这个‘正’字,作何理解?”
桑达却已听不到方天的这话了。
之前喝下的酒所形成的沸热,在身体内反复不住地冲荡,而就在其冲荡到最厉害的时候,一个“正”字,就如深沉夜幕下忽然亮起和响起的闪电惊雷一般,一下子击在其心上,然后落在其身上。
好像身心之上有一道无形的绳索被炸断,四分五裂。
下一刻,身体中陡然暴涨的沸热,伴着突然放开的心神意念,主宰了桑达的一切感受。(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二章 识得一字天地宽
方天让埃里克帮忙解说一下“正”字,是因为在现场的这些人之中,若说有谁能对这个字理解得比较合乎他心意的,就惟有一个埃里克了。
业已晋入中位法师的埃里克。
方天对中法的理解,其实就是一个“正”字。
由他自己来说,在场众人不会不信服,但到底没有才刚新鲜火热出炉的埃里克现身说法来得可靠,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方天也是想顺便借机看一下,埃里克对中法的理解,是什么。
不是说博采众长么。
以天地为师,以众生为师。
前者方天做到了,并且正在做。后者么,“织网计划”虽然停了,但方天其实从没停止过从身边众人身上,汲取他需要的东西。
埃里克沉吟了一会,然后缓缓开口。
“承蒙殿下不弃,令我照看魔法竞技台。”
“竞技台上,不分身份、不限来历之魔法师,可以各依自身之能,而获得晋升之路。”
这“晋升之路”几字埃里克说得语气略重,而其意思自然也很明显。——这是炎黄城的魔法师体系建设,一旦走进这个体系,就等于有机会获得炎黄城的魔法传承。
而“炎黄城的魔法传承”具体代表什么,在场中人,没有一个人会不懂。
另外,其实就算没有这一点,走上竞技台的魔法师,与形形色色不同身份不同来历的魔法师同台较量,久而久之,说不进步,那绝对是不可能的,这也算是天然的“晋升之路”。
这两个晋升之路合起来。所造成的影响之大,遍数整个炎黄城,估计也只有主持魔法竞技台的埃里克自己最为清楚。
所以此时,这短短的一句话,埃里克说得其实是感慨万分的。
“不分身份,不限来历。”
“各依自身之能。”
“而得晋升。”
“在以前,这就是我理解的‘正’。”
“殿下正是持“正”而行,所以才能让来自大陆各处的千千万万魔法师衷心拥戴。”
“主持魔法竞技台的这些日子以来,我看到,不论是一级的魔法学徒。还是九级的魔法师,不论是拥有不同层次传承的魔法师,还是几乎没有传承的散修,当他们说起殿下的时候,都几乎只是一个字。‘好!’”
“殿下的无差别对待,让他们心服。”
“就是那些因能力不够。而在竞技台上屡屡无法获得寸进的魔法师。也无话可说。”
“殿下以前与我等闲谈之时,曾说过一句话,‘不偏不倚’,而在某看来,这不偏不倚,就是正!”
“就是因为这不偏不倚的魔法竞技台。我曾不止一次地听到,然后更多地从许许多多进入炎黄城的魔法师身上看到,他们以身在炎黄城,而自豪。而骄傲,以登上魔法竞技台,在竞技台上奋力前行,而自豪,而骄傲。”
“这不是少数人的自豪和骄傲,而是千千万万魔法师共有的自豪和骄傲!”
“只要竞技台在,我相信,炎黄城永在!”
“被来自大陆各地的千千万万魔法师共同自豪和骄傲着的炎黄城,在未来,也必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城!只要竞技台在,就算我等不在了,也不会改变这个事实。炎黄城,就是天下第一城!”
埃里克缓缓而平淡地说着,但他说得平淡,这话的内容本身,却一点也不平淡。
其中,自带铿锵。
更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摄人气势。
而以一个魔法竞技台的主持者,说出这话来,虽只是平淡述说着,却似乎有着无穷威仪。——那不是他的威仪,而是由那千千万万魔法师共同造就的威仪。
在场众人皆为这话所摄。
就连安迪帕特木罗法尔斯坦等人,也是心中有所震惊。
他们毕竟不是站在魔法竞技台第一线的人,是以,往日虽然对炎黄城的“天下第一城”之势有所了解,但终究太过浮浅,而这时,听得埃里克缓缓道来,才知,今日的炎黄城,拥有何等之力量!
只一个魔法竞技台便如此,与它同时而立的武者竞技台又当如何呢?这两者加起来……
在场众人,在想到这里时不约而同地下意识地看了方天一眼。
方天只是淡淡笑着。
不是装b,绝不是!除了这个,他还能摆出什么其它的神态?众人相聚,又是在酒会之上,总不好板着个脸。
但在众人眼中,却显然不是这回事。
那微笑里,是无穷的神秘和威严啊!就连安迪等人,此时于心中,也比往日不知不觉地多了不少敬畏。“神之子”,此时在他们心中很可能是另一个形象了,比“神之子”更上的。
埃里克的话却还没说完。
之前的这些,同样也只是他的“引子”,引出他下面要说的话:
“后来,殿下却又对我说,除了那些有能者之外,在竞技台上,还有三种人,可以适当投以关注。”
“一是并非卓然,却心气沉稳,沉着宽厚者。”
“一是有所独擅,气性锐厉,坚毅前行者。”
“一是天资不足,或际遇蹉跎,却奋勇勉励者。”
“殿下言,此三种人,只要来炎黄城,只要登竞技台,我魔法师协会,于正常渠道之外,当为其留一扇门户。”
说到这里,埃里克顿了顿。
然后道:“当时听了殿下的这话,某心中有所悸动,却不知所悸动者在何。”
“近来,某于此处,常细思之。”
“不久前,某才恍然,某以前理解的,让万千魔法师各依能而行,并非是‘正’,而只是‘中’,或者说‘众’。”
“持中从众而行,固能成浩然之力量,但终有不足。”
“有多少人,只因天资平庸,不论如何努力,不论如何刻苦,却终无机会?谁会多看他们一眼?”
“有多少人,在各方面有所欠缺,然后不得不剑走偏锋,为自身谋得一分上进之路,却因此,被太多的从容优裕者,斥为心性不正,而有所排斥鄙弃?”
“有多少人,际遇蹉跎,然虽怨不弃,咬牙奋力,却究因失却机会,错过太多,而终难以作为者?”
“或因天,或因人,或因时,或因地,他们平庸了,他们错过了,他们蹉跎了,但他们终不自弃,仍在努力着,仍在奋斗着,仍在拼搏着。”
“千千万万年来,有多少个这样的人?”
“可是谁看到了?谁看到了他们的呐喊?谁看到了他们的不甘?谁看到了他们在努力之余,奋斗之余,拼搏之余,夜深人静时的流泪和黯然?”
“殿下看到了。”
“殿下说,这样的人,炎黄城,纵不用之,亦必友之,纵不收之,亦必亲之近之!”
“这就是殿下的‘正’。”
“这就是某以后的‘正’。”
“这也是某在将来,在魔法竞技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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