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二师兄,这人倒傲慢的很啊”
那人仿佛在他身后蹲下来,打量着他“呵呵,没想到你倒有点骨气,——“
这个嗓子,很陌生,但为何这笑中带着讥诮的声音让他想起些熟悉的东西
黄金鳞木然的回过头,面对面,触手可及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乌黑的发,讥诮的唇,飞扬的眉梢眼角
“顾惜朝!”
你终于来了!
像野兽般撕吼着,他扑上去紧紧抓住眼前人的肩膀,他的指尖隔着重叠的衣物,仿佛要嵌入眼前男子的身体里,他的脸扭曲狰狞,急促的鼻息扑在那人如玉般白皙的脸庞,
下一刻,他的身体飞出,重重的撞在墙壁上,
追命一脚踹飞了黄金鳞,站起身来,苦着脸对另外一个黑衣男子道,“这真是奇了,别人认错也就罢了,这黄金鳞也与我会过几面,今天是发什么疯!”
劲装的黑衣男子自然就是四大名捕中的铁手,
“追命!没有事吧?”铁手替追命拂平弄皱的衣衫,走至昏过去的黄金鳞身边,俯身检查他的鼻息,“只是昏过去了!“
一个牢头小心翼翼的凑近,“这黄金鳞平时倒是很明白,只是一提到顾惜朝,就会这样子发狂!”
“二师兄,看来他真的很恨顾惜朝啊,他们不是同党吗?非要与他同死才甘心?”
“或许他不愿自己一个人死吧,顾惜朝原比他罪重!”铁手盯着眼前昏睡的男子,一字一顿道,“只是——不——甘心吗?”
“死也要个垫背的吗?我原看他有点骨气,原来还是这么龌龊的人!“追命晒然。
“严加看管,我们明日便开始审问!”铁手吩咐几个牢子,带追命离开了大狱。
伏在地上的黄金鳞渐渐醒转过来
他嘴角浮起一个凛然的冷笑
这笑容配合着他满是血污的面孔格外狰狞
没有死吧?顾惜朝,你确实还活着!
否则他们必不会说什么“一个人死”!
既然你不来,我断不会一人赴死!
5
是夜,正是十五月圆。
冰冷的月光,透过高高的牢窗,在地上撒下一片班驳的光影。
黄金鳞摸索着,在每晚栖身的芦草下摸出一件物事,
“嗖——啪!”
一支响箭在空中炸开,
“何人大胆,敢放响箭?
几个牢卒冲了过来,
“找死吗?你——”
但他们的话还没及说完
身后一阵破空之声
这几个牢卒的头已然滚落在地上,
呵呵~~我的金戈铁马,你们终于来了!
顾惜朝!我黄金鳞本愿与你同死
如此看来,你我还要在这浮世中再多颠簸几日!
十五月圆之夜,响箭为号
我的死士定当来助我脱险!
尸体横七竖八的倒下,后面矗立着一个人影,
那是个面目木然的青年人
“黄大人!小人来迟!”
“怎么只你一个?我的金戈铁马呢?我的死士呢?”黄金鳞张皇四顾
“大人此地不宜耽搁,快走!”那男子挺起手中溅满鲜血的弯刀。
刚出到院中,男子弯刀一扬,又劈翻几个赶来的狱卒,
可是,这时候,一只手,一只铁手,紧紧的握住弯刀的尖刃,
铁手!
“黄大人,你先走!这里有我!”
黄金鳞仓皇跃起,可未出围墙,迎面又奔来几个甲胄军官
“好大胆子!越狱!找死吗?”
几柄长剑当胸刺来
胸口很闷,很痛,黄金鳞按着胸口跪倒在地,鲜血仍汩汩流出,视线渐渐的模糊了
……
我不要死!我还不能……
……
……
6
那是什么?烟花三月,京城长街
一个正演飞刀的青年男子
回首微微一笑
讥诮的嘴角还带着一点点稚气
“顾惜朝!”
黄金鳞陡然醒转过来
原来是个梦?!我这是在哪里?我还活着?
环视四周,这似是个农家的草庐
难道我获救了?那几柄长剑——
黄金鳞低头拉开衣襟
胸前的伤口只余浅浅的痕迹,
我已昏厥了多久?
门帘被掀开,走进来一人,正是当日大牢中救自己脱狱的男子
那男子看到黄金鳞醒了,似乎并不吃惊
只是单膝跪下
“黄大人,既然你已醒来,我今日便当告辞!”
“怎么?你要走?”黄金鳞挣扎起身
“小人曾受黄大人救命之恩,万死不足以为报
当日金戈铁马作鸟兽散,小人留下便为报大人恩德
今大人已无事,自当告辞!”
救命之恩——黄金鳞努力在脑海中搜索——这个男子在他的死士中并不突出,从来都是默无声息
他差点要忘了,依稀记得十年前,似乎于战乱中救下这个家人俱亡的男孩,此后并未多加注意,
没想今日,那些常受钱帛赏赐的金戈铁马俱皆散去,舍命救自己的竟是这样一个人
“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子抬头道
“这个大人已不必知道”,
黄金鳞默然,也不再追问
“你可知京城这几日有什么动静?”
“小人这几日在京城游荡,听说您的对头戚少商做捕头没几日就已辞官,那顾公子似乎——”
“与他一起么?”黄金鳞笑道,笑声尖利和刺耳,“我早已猜到!你去吧!好自为知吧”
“大人珍重!”男子拜了一拜,竟就此辞去。
次日黄金鳞就离开这处草庐,
他本就面目普通,草草掩饰一下竟无人注意,仿佛那紫禁之乱已过去许久
他便状着胆子,到神侯府附近只做闲逛,几日下来居然探听道戚少商已南下扬州
“哼!南下?你戚少商不是连云寨的当家,辞官自当回乡,却跑到扬州做什么?
我倒是记得,那顾惜朝出身扬州!”
黄金鳞一路水陆兼程,月余竟也到了扬州
京城此时严寒肃杀,这软玉温乡的扬州城却满城暖意
黄金鳞遍处寻访,却得不到半点消息
只得每日在那富贵温柔处,烟花聚集乡游荡
如此三个月有余。
7
这日
天气晴转,草木已青
黄金鳞昏昏噩噩的随着踏青的人群出得城外
只见和风徐徐,杨柳青青,枝上桃李春花,翠鸟嘤嘤
沿着一汪碧水,竟到了一处幽深之地,
这时候黄金鳞猛然看到湖边一株柳树下斜倚着一个单薄的人影
青青柳叶映着他被微风吹拂的青衣
缕缕卷发垂在他白皙如玉的脸庞边
“你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你了!”
黄金鳞在心中无声的呐喊着,正要扑上前去,却随着顾惜朝的眼光,看到另一个坐在池边的白衣身影,
那白衣人仿佛感觉到身边人儿的注视,回过头来,灿然一笑
黄金鳞大惊,那人面如满月,目似明星,不是九现神龙戚少商还能是谁?只是没想这个塞北之地的土匪头子脱了裘衣皮甲,竟然如此身量颀长,白衣飘飞!
顾惜朝走近,若有所思的瞧着波光潋滟的湖水,水面上荡着细细的鱼线
“有一个时辰了……”
“呵呵,这个嘛,这里的鱼儿聪明的紧,总是不上钩……”
“……”
“要不,我用内力炸几尾出来——”
……
……
……
“让我来”
白衣人挪开身子,负者双手站在那接过鱼杆的人身后,
“……这里没有杜鹃,我们院子里那株海棠正胜,做个海棠醉鱼——可好?”
“(= =)海棠……不可以吃的”
“没关系的,只要是你做的”
“安静点,鱼儿要上钩了”
……
……
那白衣人呵然一笑,坐在了青衫人身边,
仰起头唱了起来:
“天地何用?不能席被, 纤尘何用?万物其中。。
生我何用?不能欢笑,灭我何用,不减狂骄。
从何而来?同生世上,齐乐而歌,行遍大道。
万里千里,总找不到,不如与我,相逢一笑。
芒鞋斗笠千年走,万古长空一朝游,踏歌而行者,物我两忘间。
嗨!嗨!嗨!自在逍遥……〃
这歌声清越激扬,引得湖边踏青者纷纷朝这边望来
只见满池碧波,映着一青一白两个衣裾飘动的人影
眉如画,
面如花
一时,真分不清是天上,还是人间!
“惜朝——怎么?我唱的不好吗?“
……
……
……
“鱼儿都被你吓跑了!()“
……
……
……
“没关系,没有鱼吃,那么今天晚上我就吃……”
戚少商搂过眼前的人儿,将头埋入怀中人的衣领,噌噌偎偎,仿佛嗅着缕缕暗香,咕咕哝哝的说道,其声愈低,悄不可闻。
而那远处窥望的二八少女们,仿佛都愣怔住了,这两个仿若画里的人物,如此亲密,却不觉一丝轻狎,只觉天地万物,只剩下他们两个,再容不下别人。
8
黄金鳞只觉得脑中轰然做响,本来要疾奔过去的双腿此刻沉重的怎么也迈不动
“顾惜朝——你——很好!果然是娼妓的儿子,你就是这样活下来的吗?”
眼见戚顾二人收拾了渔具,渐渐走远,
黄金鳞不敢走近,只好步履蹒跚的远远跟在后面
戚顾二人分花拂柳,约莫行了半里,携手进了一片树林,黄金鳞随后赶上,穿过林子,正是一片清幽的所在!
只见:日映岚光轻锁翠,雨收黛色冷含青。
修竹乔松,万载常青欺福地;奇花瑞草,四时不谢赛蓬瀛。(偷懒的景色描写~~)
“哼哼,好一个洞天福地!你们活得倒是如此开心!那就让我来做一个了结罢!“黄金鳞忿忿的想,不过,今日还不是动手之时,不说顾惜朝功力还余几成,只就戚少商手中的宝剑,他也绝计对付不了!
黄金磷踉踉跄跄,退出那片树林,打算暂时找个栖身之所。
在那片树林外守了半月,见戚顾二日遇到晴好之日,总是相携踏青
或垂钓
或对弈
或茗茶
或品酒
有时顾惜朝拨弄古琴
戚少商则长啸高歌
却不曾舞弄长剑
有时二人只是相对无语
在那和煦的暖风之中
仰着头倚着枝桠
仿若闻那花香
此时,林中一片安宁
万籁俱寂 (这就素草草理想中的戚顾生活,偶素可爱的亲妈~~~)
哼,看来你二人是真的打算退隐江湖,不再问世事了?
那一翻腥风血雨,俱由你二人而来,就此就都干净了?
顾惜朝,你等着我!我必来找你!
多日查探下来,黄金鳞发现顾惜朝明显大伤初愈,身体虚浮
常路途稍远,必得戚少商半扶半抱才得回来,
“还有那戚少商,或许是舒坦日子过太久,我在这里月余,他竟然毫无知觉,
看来只待戚少商暂离,便是我动手之日!”
黄金鳞想到这里,古怪的笑起来,顾惜朝,要死也必当一起!
9
没过几日,机会就仿佛降临
一日黄昏,戚少商独自打马匆匆离开树林
黄金鳞莫名得兴奋起来,
呵呵,顾惜朝,今晚我就可以见到你!
猜度戚少商已走远,黄金鳞小心翼翼的摸入那片小树林
面前空地上便是戚顾二人栖身的小屋
月华如水
映着树影,透出丝丝渗骨的寒气
黄金鳞趴在窗前,抿了小指浸破一点窗户纸
只见一人静静的躺在榻上,
月色撒在他身上,一时眉越发青,唇越发艳,丝丝缕缕的卷发散乱的披在脑后,不是顾惜朝还能是谁?,
黄金鳞的呼吸越发粗浊起来,他推开门慢慢摸到榻前,而顾惜朝竟仍仿佛浑然未觉。
这日思夜想所恨的人,此时就在眼前,他已堕入了什么样的梦乡?
这梦境是安详甜蜜?
抑或仍动乱纷争?
这梦里依然有晚晴的影子?
抑或是他曾经的仇敌,如今的知交?
佳人已去
香魂难寻
而究竟是什么滞留你追寻的足迹?
不要和我奢谈爱!
你这最卑微的妓女的儿子
不过是放弃梦想,苟延残喘!
我已经失去了一切
没有了未来的人生
你
必当同我一样
陪我共赴黄泉!
黄金鳞痉挛手指拂上熟睡的人儿的脸庞,那如水般白皙的肌肤仿佛玉琢一般,而抚在这肌肤上的手,却如干枯萎缩的树杆!黄金鳞慢慢俯下头去,急促浓浊的鼻息喷在对方裸露的颈间,他干涩的双眼此时似要喷出火来,然而他终于埋下头去,俯在对方颈间良久。
终于他抬起头来,他一向木然的脸上此刻绽出一个古怪至及的笑容,这龇牙咧嘴的笑配着此刻他扭曲的面孔显得格外狰狞和丑陋。他的手指缓慢的移动,终于到了对方细瘦的脖颈。
虽然这么单薄,你肯定也受了不少苦,然而生命仍然是如此蓬勃着的!
是啊,你仍然是活着的,体内的一点生命之光,生机勃勃!
而我,活着却如同死去
那么,来吧,只要忍耐一下,就可同我共坠忘川!
黄金鳞的手指逐渐使力,而顾惜朝仿佛被施了魔咒般,堕入梦魇,痛苦的紧皱着眉头,竟然还未醒来!
这两个人,此刻构成了一个格外奇特的图画
那施暴者仿佛兴高采烈,他有理由认为,共同的跋涉在死亡之路上,前途不再是孤独的地狱
而沉睡者则如此安静,仿佛流连在沉静的怪异的梦乡!
10
手指越发收紧
黄金鳞的面孔,兴奋的近乎扭曲
可是那手指的痉挛却越来越加剧
终于那掌下人发出一声压抑的沉重的叹息
黄金鳞一怔
他的手剧烈的抖动起来
你,在做什么样痛苦的梦?
他松开手,瘫坐在那里
我,下不去手!不能这样带你走
我是如此痛恨,鄙视着你!
可我却无法亲手了结你?
我不想看你在我手下,从蓬勃的活着的变成一具冰冷的毫无生命气息的尸体
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黄金鳞踉踉跄跄的奔出了小屋
漫无目的的在田野间游荡
下不去手!下不去手!自己寻找了,等待了这许久的人,只需要再一使力,便可永远成为他的,可为什么会这样?
而此时在林中的小屋
白衣的戚少商正半跪在刚刚清醒的顾惜朝榻前
轻柔的抚开对方紧锁的眉头,
“怎么回事?惜朝——你做了恶梦吗?”
恶梦?顾惜朝垂下头,此时他才发现自己额上已是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按压住太阳|穴,那里抽痛的厉害,一个多么奇怪的梦境?模糊的脸,冰冷的气息,苍白的触感,仿佛是真的!甚至可以感受到再强烈不过的恨意!
“我梦到,有人要杀我!”
戚少商愣了一下,旋即苦笑到“惜朝,你还会做这样的梦?当日你答应过我,一起忘却!”
“但这几日,你不觉得有些古怪?”
戚少商沉吟道“这段时间我也总觉得似乎有人在窥视,可仔细探听,却似乎一点动静都没有,能将内力隐藏的这么好的人,真不多见!”
他微笑起来,他的酒窝绽开,明亮的眼神让这清冷的月光也有了些许暖意,他俯身在顾惜朝耳边,声音低沉而轻柔“放心,惜朝。难道你不记得我说过,除了我们自己,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我们!”
“我自然记得”顾惜朝笑了,他将卷发蹭入对方结实的胸膛,重新沉入梦乡。
……
……
11.
这是什么地方?
黄金鳞茫然的环顾四周,阴森森的黑夜笼罩树木和湖泊
他疾奔出林子
可是,就在前面
在那水边一片雾霭之中
那是谁?
黄金鳞急奔的脚步迟疑下来,
再熟悉不过的一个倩影俏立在湖边!
微风拂过她飞扬的发,单薄的身影笼罩着一层水般的光晕
在这江南三月的暖日,她却披着不合时宜的貂裘斗篷
仿佛刚刚从赛北苦寒跋涉而来
晚晴?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了
这不可能!晚晴表妹已经死了,他亲眼所见,就在他的面前香消玉殒!
这怎么可能?这世界上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这是梦境吗?
黄金鳞觉得自己几乎就要发疯,这段时间,自己有时仿佛连梦境与现实也搞不清,虽然这种生活仿若行尸走肉,可自己不是仍清清楚楚,真真切切的活着的吗?他如此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如此深刻清晰的记忆!那又是为什么,却看到这早该安眠的人?
黄金鳞迟疑的走过去,他的心急促的仿佛要跳出来
那女子回过头来,
“表哥——”
这么熟悉的声音,
“晚晴!”黄金鳞几乎要狂喊起来
可他的声音噎在了半空中
那不是晚晴!
分明是一个模糊的陌生的面孔!
绝不是清丽无比的晚晴表妹。
“你是谁?” 他冷冷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