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谁敌by 霍青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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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谁敌by 霍青桐]-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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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是谁,戚少商和顾惜朝略一犹疑,已被这黑衣人一左一右抓住手臂,当下也不及细想,被其力道所引,齐齐转身掠入身侧林间。
      箭矢依然密不透风地追射而来,二人被这黑衣人所引,在林中左右穿行,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箭矢呼啸声终于渐渐转没。
      直到一片稍加开阔的空地,黑衣人这才止步。
      戚少商刚欲拱手,却听顾惜朝在旁悠悠一笑,道:“前辈既已出手相救,又何需遮遮掩掩,不以真面目相见?”
      黑衣人显是一怔,终于缓缓抬手取下面巾,露出了一张高贵清丽的脸孔。
      “顾公子惊才绝艳,端的好眼力。”少妇微微颔首。
      顾惜朝脸上掠过一片阴云,唇角一勾,淡淡道:“在下再眼拙,也不至看走了江南慕容垂云别院密传的指法。”
      第三十章、君掌盛无边
      1、
      “顾公子莫要取笑云娘了。”
      这黑衣蒙面的少妇,赫然正是侍奉慕容垂左右的云娘。她整了整衣袖,遮住了柔若无骨的手指。
      戚少商这才收回了一直盯着她双手的目光。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慕容世家的这套指法,同样由“长空神指”脱胎演变而来,却和白愁飞的“惊神指”绝然不同,只见苍凉悲悯的济世之意,而非用于杀尽神魔的灭世之途。
      他由此也想到了另一层:这套绝密武功,连慕容氏外堂的少主慕容枫都无缘修习,慕容老爷子却传给了这个寡居多年的外姓儿媳——这其中,又有怎样错综复杂的渊源?
      可顾惜朝看起来似乎心无旁骛,淡定如水地敛眉道:“夫人适时出手相助,想必是知道方才暗中袭击之人——”
      “顾公子,”云娘微微一笑,打断了他,“以顾公子之心机智谋,自然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多此一问。”
      不等顾惜朝答言,她已曼声吟道:“一花一世界,一杀一无泪。君掌盛无边,刹那含永劫。顾公子,等你的人已久候多时了。”
      顾惜朝脸色一变,眼尾剧烈跳动起来,犹如被冷风迎面刺了一刀,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
      戚少商心里亦是突的一惊,颈后随之炸开了一层寒栗。
      接着便听云娘轻轻一笑,已翩然举步后退。
      转身前她向顾惜朝最后看了一眼,沉吟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顾公子是哪里人士?”
      顾惜朝轰然抬首,眉尖蹙起。
      云娘目中隐有泪光闪动,似被勾动了尘封多年的心事,半晌才低低道:“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说罢她黯然一笑,身形翻飞,如一片伤了怀的落花,被风吹入深林,转眼消失了踪影。
      阳光自树梢间洒落,碎了一地,林中一片近乎诡异的静。
      戚少商静静地看了眼天空的方向。
      他甚至希望这天再空一些,这风再冷一些。
      京城、杭州,明争、暗斗,表面的合作,背后的势力,所有的线头都交汇到了这一点。
      ——心中盘旋已久的疑惑即将拨云见日,戚少商忍不住长长地、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向远处巨树下的暗影。
      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缓缓自暗处踱了出来。
      是的,是这个人——这个虽暂时远离波诡云谲的京城,却依然身处权力斗争顶峰的人。
      戚少商忽觉眼睛一痛,尚未完全看清这人掩在斗篷下的形容,手已下意识地按上了腰际的剑柄。
      那种熟悉的敌意充溢了他的胸膛。
      正此时,身边蓦然伸过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轻轻一按,又迅速缩了回去。
      顾惜朝已不动声色地抱拳一揖:“蔡相。”
      一阵大笑,蔡京白净微须的脸上像是开出了一朵怒放的菊花,哈哈道:“小顾,辛苦了。”
      他又笑呵呵地朝向戚少商:“戚楼主,戚大侠,咱们又见面了。”
      戚少商脸上凝着刀锋般的冷诮,摇头道:“我这楼主是暂代的,更当不起什么大侠。”
      蔡京一怔,只好假意干咳了几声,转而对顾惜朝道:“小温那孩子已告诉我了,你做得很好。”
      顾惜朝皱眉恭声道:“惜朝不才,有负相爷所托。”
      蔡京摇头:“这须怨不得你。老夫也早该想到,方应看那小王八蛋会来这么一手。”
      他咂吧咂吧嘴,脸上的怨愤和气恼却也不像装出来的。
      自元十三限之后,一直以来蔡京都有意培植方应看以替自己看管好武林势力,可惜,天不从人愿,任他老谋深算也都看走了眼,以为控制这年轻人很容易,到最后却发现自己大错特错:方应看早已把握住机会一飞冲天,用也用不了,毁也毁不掉——所以他只好客客气气、礼遇有加,可饶是这样,这年轻人还是不满足。
      方应看不是元限,更不是雷损和苏梦枕,他要的不只是荣华富贵,也不只想做个成功的领袖,那小心翼翼隐藏着的野心,又岂能瞒过他蔡京的法眼?可直到方应看打击了六分半堂,并利用童贯将自己成功驱逐出京,蔡京才第一次感到事情已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这小子的武功已太高,势力已太强,胆子也已太大,而且,他已经不再隐忍!
      再这样下去,不但有桥集团的声势有一统京畿武林之象,就连当朝诸葛老头、大石公舒无戏等人也难再掣肘。
      所以,他蔡京不能坐视不理了,否则,真要被这小混蛋连根铲了!他该出手,也不得不出手了!
      ——自己才是“安邦定国”的“重臣”,也只有自己才稳得住这等乱局!
      ——好在这一点,不但他自己确信,宫里面的那位主子,看起来也很确信。
      ——聪明人,都应该确信。
      2、
      蔡京就象一株盘根错节的老树,已在京城里生了根,怎能被轻易撼动?他和徽宗君臣二人,早已是同声共气,唇齿相依,又怎可能长久贬于江南一隅?
      显然,顾惜朝是一个“聪明人”。
      与其说他善于权衡利弊、审时度势,主动选择了自己的立场,倒不如说,他无法不作出这样的选择。
      人生在世,面对一个又一个关口,是选择还是被选择,谁又说得清楚?!
      世事诸多无奈,要抗争,要出头,恐怕先要必经的仍是身不由己,或是随波逐流。
      戚少商突然间觉得沉重莫名。
      正如方才那一瞬,他很想杀了这个祸国殃民、罪孽累累的奸相,但他同时又不得不痛苦而清醒地意识到:积重难返,沉疴难愈,猝然一刀斩除毒瘤,只恐适得其反。
      杀之易,撼之难。
      当祸害已到了深入膏肓的地步,一旦强行清除,反会使整个勉强趋于平衡的架构立即全面崩溃!
      更何况,以蔡京之老谋深算,老奸巨滑,又岂会不加防范?那林中的暗影内,有多少伺伏的爪牙和高手?
      不可冒险。
      ——心念疾转间,戚少商已作出了决定。
      蔡京意味深长地看着顾惜朝,道:“方应看已到了杭州,你只管小心应对,待老夫回京后,一切再做计议。”
      “惜朝遵命。”
      蔡京点着头眯了眯眼睛,最近他的视力越发模糊,可心水却越来越清,“年轻人嘛,谁没点弯扭心思,只要你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鹰击长天,什么时候见过它回头?”
      他抚上髯茎,转头阴阴笑了起来:“戚楼主,咱们京城再见罗。”
      破碎的阳光映在他净白的脸上,显出两分仁慈三分和蔼四分可亲来。
      目送着蔡京的背影消失在来时的方向,顾惜朝蓦地凉凉一笑,如一场大梦,几度秋凉。林中穿梭的疾风吹动他的青衣,耳边几声寒鸦嘶鸣,淡入天际。
      戚少商沉默地看着他——有时候也许越是走近,越不能了解他。
      “你还肯信我么。”顾惜朝收回目光,语如止水。
      “如果我说是,你信么。”戚少商平静地说,“世事如棋局局新,何不一起把它下完?”
      顾惜朝微微动容,眼中终现出淡淡的暖意,一片白茫积雪,更映得他眉如远山。
      ——而音实难知,知实难逢,知音之遇,千载其一乎?
      积雪融成的涓涓溪流在林间曲折绵延。
      女子纤细的身影像一片伤了心的蝶,委然落了下来,倚上一株参天古柏,雪意和水光映在她忧悒的眼里,树后的冰冷水气沾湿了她的发鬓,她忍不住抬手去轻拭。
      只一瞬。
      突如其来的密集脚步声和弓弩金石声如一张从天而降的大网,让她的心骤然间沉至谷底。
      一声低笑钻入她的耳际:“云姑!”
      云娘浑身一震,一张眉清目秀的面容映入了眼帘。
      慕容枫款步走至她身前,含笑而立,颔首道:“走了这半天,您便是不累,我们倒也跟得累了。”
      云娘的脸色一白,咬住了嘴唇,低头思索了一下,道:“你想说什么,不用拐弯抹角。”
      慕容枫“哎哟”了一声,拍了拍脑门道:“说得正是,咱们是一家人,有话很该直说——”他一顿,嘴角裂开一个阴恻恻的笑容,“敢问叔母,刚才出手救走戚少商和顾惜朝,让他们去见的人又是谁?”
      片刻的沉寂,云娘猛一扬头,眸中充满了难以形容的惊愕和怨毒。
      3、
      慕容枫长声一叹,眼中盛满了惋惜和哀痛,跺足道:“叔母,我慕容家待你不薄,你何故如此呢。”
      他踏前一步追问:“你是蔡京老贼的人,是也不是?”
      “你潜伏在慕容家多年,为的是要给那班奸党做眼线,递消息,择机灭我一门,是也不是?”
      “你骗取老爷子的信任,嫁于我叔父不到一年,就借机下手杀害了他,是也不是?”
      “你与那顾惜朝沆瀣一气,为奸贼卖命,意在残害我江南武林同道,是也不是?”
      他言辞凌厉,杀机毕现,直如平地惊雷,令四周持械合围的众人闻之无不形容变色,震烁不已,唏嘘骇然。
      云娘踉跄退出两步,怆然阖上了双眼。
      慕容枫恨声道:“你不敢答言,就是承认了,”扬臂一挥,他尖声喝叫,“今日在下要清理门户,铲除奸相党羽,以肃正道,凡各位友朋同道,应助我行事!”
      说话间他已拔剑在手,刷地一声抖出个剑花,喝道:“贱人,纳命来!”
      云娘缓缓抬头,看了慕容枫一眼,慕容枫却似被砍了一刀,心上突地一惊。
      他看见了她的表情,如清风徐来,又似万事皆空;然后,他看见了她的手指。
      白得透明,透明得几乎诡异的手指。
      ——扣指疾弹间,十指张开如莲,竟一次发出了十道惊寂指劲!
      其中八道疾取远处八把强弓,众人正心下一寂,便听“蓬蓬”脆响之声,指风倏触处,弓弦纷纷断裂。
      剩余两道则直射相距丈余的慕容枫眉心和心口,异劲破风,锐啸慑人,她出手狠绝,半点不容情。
      慕容枫立刻退。
      同时连忙横剑挡格,以毫厘之差避开风劲,倏地旋身向前击去。
      “啵”!
      指劲与破空而至的绯色剑身交击,光芒毕现。
      场中罡风阵阵,风声厉啸,劲气“嘶嘶”雷鸣,地上的落叶和积雪在这猛烈的真气激荡下片片激射翻飞,交织一团,看得众人眼花目眩,醉心于两方的苛攻妙守和慕容世家的绝妙武功,一时间竟忘了出手。
      云娘甫一出击,心中也迅速有了计较,她素知慕容枫自诩技高,目下无尘,为人傲慢狂妄,实际上却眼高手低,一套“扶英剑法”虽然得慕容氏真传,却并未潜心研习,在外亦吃过不少瘪,故此她倒并不太过忌惮。
      只是对方人多势众,要脱出重围却是不易,她心下思量,忽一掠鬓,身形翻飞而起,人在半空中回身惨笑道:“今日竟无一人,肯听小女子一言么?”
      慕容枫回身一声厉喝,喝断了她的话:“闭嘴!同道兄弟之仇,慕容家门之恨,何容你再妖言惑众!”
      人群中有人道:“慕容公子,不如听她做何解释……”
      慕容枫哪里肯听,一个纵身掠起,已与云娘在半空中缠斗起来。只见一束束隐隐可见的淡白指劲,映着漫天绯红如诉的剑影,纵横缠绕,流艳轻泄。
      此时,周围亦有慕容氏子弟等瞧准时机,纷纷拔剑在手,向云娘攻去。
      势急之下,只见云娘微一翻腕,从袖中摸出了一对双刀,分执在手一抖,刀光随之如水般倾泻不绝。
      刀芒空灵幽怨,隐有曾经的权力帮五公子展兰五瓣的青刃一梦——这已是她从不轻易示人的最后绝杀!
      云娘身形一拧,在慕容枫“扶英剑”的凌厉剑气中欺身反进,凄然一笑。
      那笑映亮了刀锋。
      她就在这一笑中出刀。
      第三十一章、刹那含永劫
      1、
      这绝世的双刀既出,沛然难御,云娘数刀逼退了围攻,不敢做片刻喘息,立刻执刀顺剑而上,直削向慕容枫手背。
      慕容枫眼尾一跳,也不硬接,边退边右手执剑,左手斜斜伸出,竟捏住剑尖,弯成满弓圆弧之状,真力灌注着力弹了出去。
      这一招诡异奇妙,角度刁钻,云娘显然也料之不及,满脸尽现惊愕之色,只得慌乱挥刀去格。
      慕容枫突然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他竟然以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姿势,左手急抓向云娘手腕,同时右手一翻,长剑弯入丝带般圈向云娘咽喉。
      ——这都是“扶英剑法”中不曾有的招式!
      云娘大惊之下,发髻已被剑风劈中,立时寸寸削断,一头乌黑秀发登时披散了下来,在剑风中猎猎狂舞。
      慕容枫面上笑容未散,拔出了剑。
      ——他早已执剑在手,又从何处拔剑?如何拔剑?
      一道耀眼的雪色惊芒乍裂。
      扶英剑的剑柄处,又赫然脱出了一柄极细的白色小剑!
      剑在慕容枫之手,迎风一抖,忽然变成了刺目的红。
      那是被鲜血沐浴的红。
      美得如此伶仃,就像一抹伤了魂的眼神。
      云娘只觉心口一凉,就像被一股莫大的悲伤击中,她哑声轻叹着低头,刚好看见胸前染血的剑尖一没而入。
      她惊叹般地望着它,几乎忘记了疼痛,右手中的弯刀已回旋着脱手击出。
      一声骨碎,那刀锷的一击之势竟把慕容枫的肩骨击得寸寸而裂。
      云娘抬头最后望了眼自己的这个“对手”:
      慕容枫的目色中没有丝毫平素的骄狂和暴躁,而是一潭望不见底的幽深、阴沉和凝静。
      ——她忍不住战栗了一下,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眼神!他就像变成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
      深藏不露的武功,讳莫如深的身份……
      到底,哪一张面孔,哪一种眼神,才属于真正的他?
      可惜这个问题,云娘已无力去思考了,即便她已知晓了一切,却也无法说出了。
      “原来……”她惨然一笑,缓缓飘落,忽觉得全身都松了。
      面具戴得太久的人,在卸下的那一刻,是不是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她忍不住张开双手,一双广袖随风而舞,仰首向天轻轻地吟唱了几句:
      “笙歌零落没烟草,
      繁华销尽余空楼。
      休寻折戟话当年,
      冷雨江湖一梦休……”
      这歌似乎太长,长得她无法唱断;又似乎太短,短得她来不及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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