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你你你……他奶奶的!
112
分歧是别离的前哨。
那晚投宿由冰一反常态地在灯下打点行李,衣服一件件叠好打好包袱,又将零食小吃做一包,边打包边絮絮叨叨地嘱咐我皮袋里的绿豆水喝来可降火,但最好两天内喝完以免臭馊;这个麻纹的油纸包里裹着毕罗,那个竹纹的油纸包里包着胡饼,那用竹叶包起来的一串是角黍,装在荷叶里的是生馅馒头、用棕叶包的是薄皮春茧千万别弄混了,薄皮春茧比较耐放,隔个两三天热了再吃也不变质,所以应该先用生馅馒头来填肚子;还有开炉饼、梅花饼、芙蓉饼、熬肉、炙鸭、熟羊肉他一色给我盛了解点儿油纸包上都特别写字注了明,虽说已立了春但天还冻,吃的时候别贪嘴爽最好热一热再下肚……
我没见过妈妈长啥模样,不过若有我想和由冰现在婆婆***样子应该没差。
“由冰,”我奇怪地问他,“该怎么吃你帮我背着,到时热好给我不就行?”
——何必搞得自己和他人那么麻烦,啧!
由冰神色复杂地瞅着我,半晌才轻叹一口气:“按贾兄的意思,明天,我们兵分两路……我带着天糊兄弟走,贾兄和你一路……”
“什么?!我们要分开?!”
“小声点儿……”由冰先慌不迭地捂了我嘴,回头瞅瞅小可爱没被我的大嗓门吵醒,才继续压低声音道,“其实,我认为贾兄的顾虑确实很有道理……这次我们专程为求医而来,若是把追兵引到鬼府,且不说鬼府主人是否愿向我们伸出援手答应我们所求,连累到无辜的鬼府也不好……所以我同意贾兄所想,兵分两路为好……”
兵分两路,故布迷阵,嘿!
我还以为自己个人魅力打动了无心无肺的冷血相思呢,却原来他早有打算将小可爱作为一颗施障眼法的棋子所以昨晚才容忍了小可爱留下来。
明明心里早有打算要利用小可爱却还要我跳上窜下地去求他……
“大用兄弟,我不在你身边,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由冰见我不语,又语重心长地续道,“不管怎么说,贾兄说话可能有时候不大中听,不过,他出发点终归是为你好……”
“他只不过是把我当玩具……”一想到昨晚上的自己我就觉得自己象傻瓜,切!
“只要你少说两句,我相信贾兄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由冰叹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兄弟是聪明人,这话的意思,你应该懂……忍一忍,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难得糊涂啊,兄弟!”
……难得糊涂么?象我这样的聪明人,叫我韬光隐晦那真是整个武林的绝大损失耶!
——话又说回来,嘴巴上虽强,但我心里明白,只剩我和相思独处时,管住自己的嘴相较起来确实不会吃亏。
“我只是为了卖由冰大哥你的面子哦!”左思右想,我委委屈屈地点头答应韬光隐晦,不忘卖由冰一个人情。
由冰的表情古怪异常,似笑非笑,既无可奈何又百般宠溺的模样,欲言又止,最后他什么也没说,低头继续整理包袱。
“由冰大哥,你记得多放点儿银子进去……二十两——不,三十两、五十两,五十两好不好?——你别跟相思提这件事哦,相思很小气,要他知道我身上带有现银路上肯定变着法子吃我、住我、玩我——”
由冰又叹了一口气,拿出个什么东西系我脖子上。我低头一看,长命锁——当我小孩儿啊?脸登时一黑:“由冰大哥,我不要这个——”
“这是银打的。”由冰帮我理了理长命锁上的穗儿,柔声道,“你不是老担心银子放身上会被人揩油吗?今晚我特意央人赶工给你打了这个,平时你只说是家传宝物我想贾兄也不会对你怎么的,不得已时将它变卖或折银子也能顶上一阵子用的了……”
知我者,由冰也!我一个虎扑将由冰扑倒在床,捧着他的脸“卟卟卟”一阵热吻:“由冰大哥我爱你!你放心,就算我人离开了你,我的心一定还在你身上,我会尽早尽早、赶快赶快把事情办完飞一样地回到你身边——”
“老大……要去哪里?”
却是小可爱被惊醒了,半坐起来,要醒不醒地揉着眼睛。我乐呵呵地搂着他在他粉红菲菲的脸蛋上啃一口:“小糊乖,这几天乖乖听这位由冰哥哥的话,老大去办事,办完事再回来找小糊。”
小可爱的反应却大出我意料之外,只见他脸一拉、嘴一扁,一副黄河即将决堤的阵势:“呜……老大不要……小糊了……”
“喂,喂!”这小孩怎么说哭就哭呢?我搔搔脑袋,“老大是去,去……对了,是去为小糊修补那件袍子……那是个非常非常神秘的地方,只有象老大这样神通广大、相交满天下的人才去得了,小糊去不了……所以小糊要乖乖的和由冰哥哥在一起,不许哭,不许闹,由冰哥哥说二小糊不许说一,由冰哥哥叫放屁小糊不许说拉稀——”
“咳咳,大用……”由冰本来笑得挺温暖,却突然被口水呛着了,我同情地瞥他一眼,忽然想到一件要紧的事儿,“对了,最重要的是,你不许自称方恨少,不许在由冰哥哥以外的人面前提起方恨少、你大师兄、还有我去了哪里的事儿——就算在你大师兄面前也不许提,明白吗?”
小可爱颇有些犹豫。
我恐吓他:“只要你违反了其中一条,我就把那件袍子撕得稀巴烂再放一把火烧掉,知道吗?”
小可爱头点得太快了扭到,扶着脖子唉哟哟直叫唤。
由冰边帮小可爱按摩脖子周围的肌肉,边笑着叹着向我道:“怎么办,大用?我现在越来越喜欢你了……”
“那很正常。”我得意地挥挥手,“要不师父和师兄怎会常常对我说:大用,你是个宝,你真是个宝!”
宝贝生下来注定就是要被人喜欢被人爱的,不是吗?
入门江湖113
相思骑马咚那个咚,马上绑着个吴大用——这是我目前状态的真实写照。
我醒来时,人横在马上。
前面提过,我讨厌骑马、憎恨骑马、排斥骑马、拒绝骑马,所以这次相思压根儿没征求我意见,乘我大梦未醒人一拎就走。
——说不准为了让我不妨碍到他还加点了我的睡|穴,越想越觉得有这可能。
可恶的臭相思!
我双手双脚挣扎,被他在臀上重重打了一记:“老实点儿!”
“放开我!——贾相思,到底我跟你何怨何仇,你这样苦苦相逼有何目的、是何道理?!”
“再吵点你哑|穴。”
“呜……”我噎了一噎,隔半晌后软下声气诚惶诚恐地哀求他,“相思,替我松一松好不好?我知道你急着赶路,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不是说要你帮我找辆牛车、马车或八人大轿当然那样最理想……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愿意和你两人单骑走天涯,至少你先帮我把身上的被子松绑解开好不好?”
——对,这才是叫我愤怒的原因:再怎么说相思都是难得一见的绝色美人,如果能和他面对面共乘一骑从早到晚耳鬓厮混,虽说相思脾气坏,但只要不和他说话,却也是赏心悦目的一大享受,可我现在的情况完全根本绝对没这么风情旖旎——他将我裹在棉被中横放他身前,在马背上绑了个严严实实,脸朝黄土面朝天,从我眼前飞驰而过的除了黄土依旧黄土,还不时被飞扬的尘土呛到,**!
“你骂谁?”
自然自语的毛病又犯了?不能得罪相思,不能得罪相思——我忍心吞声,在被子里滚来滚去:“**……靠你啊相思,人家这个姿势好累哦,好受罪哦,让**靠嘛,相~~~~思~~~~~~~~~~~”
“会吗?就是上次你说骑马磨到屁股破这次我才想到这个出意来安置你——这样屁股不痛了吧?”
可我头晕嗓子哑周身骨头痛啊!我欲哭无泪,退而求其次:“那你也犯不着将我全身裹得个粽子似的……只要把马背垫得厚一点儿、软一点儿不就行了?”
“不行。”相思一口回绝,“你身上那伤,不宜见风。”
我再想说什么,相思已一抬手,隔着被都能感觉得到身上某个部位蓦地一震,接着眼前一黑,熟悉的睡意席卷而来。
——我招谁惹谁了这是……咳!
我就这么吃了睡,睡了吃,自与由冰分手后到底过了多长时间,我说不清。直到某天傍晚,某个林子里,相思将我从马上卸下来后,拍拍马屁股,放它走了。
这意味着,剩下的路要靠我们双腿走了。
我冷眼旁观。
没力气和相思吵。
他递来一红一白一绿一黑四粒药丸,我二话不说接过仰仰脖子吞下。
——就知道,由冰准备的那堆零嘴吃光了,明明由冰说好特意为我准备的,结果相思也有份吃,哼!
相思诧异地扫了我一眼,又低下眼帘,沉沉地道:“没有休息的时间,今晚上我们一定要翻过这座玉龙山。”
他说走,那我就站起来跟他走。
相思又扫了我一眼,终究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回事?有什么话想说就说,摆那副脸色给谁看?”
“我没有摆脸色。”
“瞎说!你从来没这么听话过——”
“反正我打又打不过你,你一不高兴就点我的|穴,我能怎么样?还不如你叫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早把事情做完了早回去。”
是啊,早回去,回到有由冰的地方,回到有药棋面、棋子饼、四色馒头的地方,回到至少能找到一个垫背和我一同承受相思无理刁蛮怪脾气的地方——我可不想在这荒无人烟之地一个不小心被相思整死。
“你居然这么急着赶回去……”相思深深剜了我一眼,忽恨恨地一跺脚,二话不说当先疾走。
这下到我不明白,这小子莫名其妙地耍什么大牌摆什么脸色给我看。
要翻脸也该我更有理由翻脸嘛,真是!
“笨呐,谁说鬼府是鬼魂聚集的地方的?”有一次饭后说起江湖典故谈到江湖人谈而为之色变的鬼府二师兄笑得直打跌,“鬼府全名叫鬼斧神工府,顾名思义,据说那里的主人手艺之巧已达通天彻地之能,传闻鬼府曾造出过日行千里的木牛流马、具有自我意识的人形傀儡以及日夜不停的自鸣钟,由于其造物过于神奇,所以有人说鬼府主人曾与鬼魅签下过协议,以灵魂交换了这绝世技艺,因此人们才会把鬼斧神工府称为鬼府啦,哈哈哈哈哈……”
“鬼府里……真的没有鬼?”发问的不是我,是六师兄。
记得当时二师兄笑着拥紧了我,伸手摸摸六师兄的脑袋:“鬼府里没有鬼……不过,会不会出现令人灵魂迷失的存在,那可就难说喽,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现在终于理解了二师兄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入门江湖114
事情是这样的。
相思象赶山羊一样吆喝着赶我爬山,不是我自夸,爬树我十八般武艺样样皆精、百树可爬;可爬山……我们无心谷出谷时跑的是下坡路,回来时总得骗到位师兄搭我一程,这山,真没怎么爬过。
“快点快点!”相思在前边不耐烦地直跺脚,完全不顾我在后边气喘吁吁、奄奄一息。
“你还是不是男人?小脚老太都比你快三倍!”当我第十次含蓄地提出我们是否就当适当休养生息一阵子时,相思终于口不择言歇斯底里大发作。
我也火了,“腾”一下盘腿坐下:“鞋子不合脚,我走不动。”
相思双手抱胸,居高临下气势汹汹。
我阖上双眼,反正天塌下来当被盖,要头一颗要命一条,你爱把我怎么着就把我怎么着,悉听尊便,反正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看你能把我怎么着,哼!
“吴大用,你知道我为什么非得赶在今晚越过这座玉龙山?”撩人的月下香欺近身来,我一阵情丝摇曳——不好,敌人用美男计!赶快赶快,涤心静虑、安神洗脑、养精蓄锐——啊,不,是无欲无求……
“因为,这座山上,”相思微热的气息喷在我颈子上,他那没有温度的声音骤然诡异起来——却也平添了几分感性,“有~鬼~的~~~哦……”
“闹鬼的哦……”
“尤其是在日月交替那段最黑暗的时光,还滞留在这座玉龙山上的人,从没留下过活口,全被大鬼逮了去摄了魂当了小鬼的口粮……”
“都怪你一路上拖拖拉拉,害得我们行程比预计中晚,在最糟糕的时段来到了玉龙山……”
“你再不站起来的话,我可走了。”
“我真的走喽!”
“剩你一个等鬼来收魂,呼……呼……”
“相思!”我眼睛来不及睁开先一个纵跃紧紧搂住身边这根温暖的救命稻草,“相思不要走!相思!——”
“那你还不起来!”又恢复了冷冰冰的冰山样,我苦着脸站起身,脚踝处蓦地传来一股尖锐的刺痛,我身子一歪又倒了下去。相思不为所动,冷冷一边看着我在地上啮牙咧嘴,无情地道:“我数三声你再不跟上来——”
我咬牙撑起来——哎哟!又摔了回去——难道真是扭到了?在这个旧鬼啾啾新鬼哭的阴森可怖所在?不要啊,呜……
相思可能也察觉不对了,上来踢我两脚:“还装死?”
我边以最最纯真无辜的眼神向他解释、乞怜,边小心翼翼地解开右脚鞋袜——呜呜呜,惨不忍睹……
右脚脚掌起了几个大水泡,当然,那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脚脖子上红肿的那一圈,可能方才情急之下去拥抱相思时扭到的……我乍就这么背啊,呜呜呜呜呜……
相思不说话了,估计他看到我的受伤不是装模作样之后,也无话可说、无刺可挑。
他皱着眉弯下腰,伸手想握我的脚,忽碰到了狗屎似地“攸”地跳起来,“哧溜”飘得远离我三丈外,一脸厌恶地瞪着我。
我不解:“相思?”
相思鄙夷地:“你好臭!”
我茫茫然睁大了眼——臭?相思嫌我臭?忽然我悲愤起来:他有什么理由嫌我臭?!都是他,说什么不宜见风、不宜沾水,害得我自赶路后就没得好好洗一次澡,都是由冰替我擦擦身子了事,这几天又将我捂在棉被里死赶慢赶、气都不给人喘,要捂出一身臭汗还不都你害的?!你嫌我?现在你居然嫌我?!
我恨你,相思!
估计相思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在那边站了半晌,最后咬咬牙,下了什么莫大的决心似的:“起来!附近有水,我带你去洗刷洗刷,洗去你那身臭味再说!”
我忍痛,一瘸一拐跟在他后边。
——一点儿不体贴,不懂得来背我……虽然折了条树枝给我作拐……
相思似乎很熟这儿的地形,七弯八拐,带我到了一个小水池旁。
小小的水池,被几块大石围住倒象个天然的澡间,月光下泛着白茫茫的水气,我探手一摸,水还是热的,顿时眉开眼笑。
“你自个儿在这儿洗,不要乱跑,不得喧哗,动作尽量小声,洗完了乖乖上岸等着,办不到的话我就扔你一个人在这鬼神出没之地——明白的话点点头就行了!”许是相思的小心谨慎感染了我,看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相思又使出传音入密的功夫来嘱咐我,我打点起精神超合作地点头点头再点头。
可相思依旧不放心,蹙紧眉头离开了,我猜他可能要去确认些什么,或者说,是去察看些什么。
所以我也认真起来,轻手轻脚、象鱼儿一样滑进了池中——哇,好舒服……
长途跋涉后全身放松泡个热水澡,这种舒服真不象是人过的……
要不是记着相思的叮咛,我肯定感动得放声歌唱。
洗洗洗,刷刷刷,啦啦啦……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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