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问题相思只回答了一个,他伸出舌头舔舔我眼帘:“比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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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比她好。”意犹未尽般地,相思又补充一句。
相思的答案令我忍不住趴他身上轻笑——虽说他本是个小气巴拉、斤斤计较的家伙,不过这回这么明目张胆地挑衅,证明也被逼急了。
……不是么?尽管我对自己的姿容一向极有自信,但本人最大的优点之一便是在独具识人之明的慧眼之余深悟何谓自知之明。相思那个怪药弄得我全身上下蛤蟆似的,这种情况下相思硬夸我好,摆明是做给别人看的……那只黄雀,应该是一名对自己的容色极为自负的美人儿吧?好,那就实在是太好了!
“那,我好在哪儿?”我微笑。
“哪儿都好……”说着相思在我脸上又轻啄了口,顺势贴着我耳朵小声地道,“……才怪!”
……奶奶的,臭相思!
显然黄雀没听到相思这句后续,只听一声娇叱,身下相思眼神一凛,我顿觉身子被一道无形的力道卷起,宛若被龙卷风包裹似的滴溜溜打着旋儿被抛上半空,慌得我四肢乱扒拉,无意中捞到一片衣角赶紧双手双脚牢牢攀上……嗯,那个腰、那个背,抱起来手感顶好……“砰!”今天里我不知第几次没打任何折扣地狠狠摔在地上,又倒霉地当了一次垫背,摔得我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奶奶你个熊!”我破口大骂,边骂边一口瘀血呛出,喷了我怀中的人一头一脸。我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拭去他脸上的血污,用手探探他的鼻息,细若游丝,伸手一探,背上湿漉漉的,内里的伤还不知有多重……不管了,至少应该先止血。我艰难地挪开那个沉甸甸的肉体,伸手四周摸索着寻找打斗中散落的那个包袱。甫料我方一动,一道嗖嗖阴风立刻紧逼而来,我压根儿不理它——反正也理不来,继续找我想找的。
能感受到那股子阴风围绕着我团团转,但被什么阻挠了,始终近不得我的身。饶是如此,我脖子凉凉的,鸡皮颗颗倒立,让人没来由地产生一种“脑袋不长在脖子上”的感觉。幸好那包袱离我不远,我一件一件地摸出来,小鬼说他送了我一盏神灯,不需火、不需油,不怕水、不怕风,触动开关可照明方园三尺之地,只是这盏神灯只能使用一次,而且光亮持续一个时辰后便会自灭,因此若非万不得已之际,慎用……哦,找到了!
长长圆圆的活象个熟铜做的筒,底部有个小突起,用力把小突起往下一拧,嘿嘿,从另一头真的发出光来。虽说微弱得紧,但那股子作怪的阴风确实也无奈它何……小鬼没骗我,嘿嘿!
接着我翻出药为由冰裹伤,由冰非常虚弱,我知道;由冰还能撑多久,我不知道。上好药后我小心翼翼地把由冰贴着胸口抱紧,希望能藉此捂住他胸口的那一点点暖气,然而我心里清楚得紧:如果相思不能在神灯熄掉之前拿下那只黄雀,现在的活由冰,很有、非常有、绝对有可能变成死由冰……我不喜欢这样。
可是,相思也许真的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制服那只黄雀,否则,他就不必如此忌惮,我也知道。
直到现在,我也无法看清黄雀的真面目,甚至连人形都看不清,只见到白影和阴风在厅中上窜下跳,闹鬼似的。那其中,谁是相思,谁是黄雀,我分不清。
我想,我大概是被相思利用了。
相思一早就知道那个人的存在,相思一早就知道那个人的厉害,所以才会对我下药;据宝小美人说下了离骚后的相思对药的抵抗力应该比任何人都虚弱,可是在全场的人都被放倒之际他还生龙活虎地跳出来和黄雀大斗三百回合……答案只有一个,相思利用我唱了一出戏。
一出演技实在不咋的的戏。
那只黄雀……很厉害吗?可能在武技与毒术方面都不亚于相思,因此相思这次才会恁般没有自信,他无法确定自己通过正常的渠道能否打败那个人……话又说回来,那个人似乎也不是个会接受别人光明正大挑战的人。相思装死示之以疲想引那家伙上钩,偏偏那家伙谨慎得紧,怎么也不上钩,直到相思用上激将法,说我比较好……
“莫非你嫉妒我长得比你美,才跑出来杀人灭口?!”啊啊啊啊啊,想不到长得美也是一种罪过,我妈真是罪孽深重,生下这么一个红颜祸水的我祸国殃民……
“你、放、屁!”声若空谷回响,清音袅袅——母的。
“不承认没关系,没有一个坏人做了坏事时愿意承认自己是坏人,更何况要求一位女子承认一名男子长得比她漂亮,这本身就象叫母鸡打鸣、公鸡下蛋一样不正常。”我笑嘻嘻地说。
——这道理,从那个七老八十不知到底多少岁却硬逼着我们这些豆蔻年华的少年郎称他“颜兄”的妖怪师父身上我早已体昧其中三味。
“屁!”“嗖”一声,阴风劈头盖脸压来,“瞧清楚,你有什么资格和我比!”
呵,就说嘛,是美人就好办,是个对自己容颜绝对自负的美人更好办。三言两语便能挑动起她的好胜心,使她乱心。只是相思也太没用,那位都如此分心了他却依旧没办法拿她怎么样,真是太孬种了……只有自力救济,乘她冲到我正面时用神灯往她眼睛这么一照,虽比不上火树银花筷的效果,但高手过招,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只要她有那么一瞬的迟疑,相思应该懂得如何把握其中的机会!
——这个计划中最大的纰露,便是我的自身安全。和相思同等级的妖怪,以身为饵,不小心被她挠上一爪子,不死也脱半层皮。可眼下,我只有相信相思,相信那个,口口声声说我好的相思!
……必须尽快结束这一切,哪怕得用上最冒险的方式……忽然,在阵阵凛冽阴风中传来了一丝恍若渺然的莲歌般的暗香——来了!
我深吸一气抓起神灯朝着暗香来处一照——哇咔咔咔咔,神仙姐姐啊!
——神仙姐姐,请让我帮你提鞋!!!!!!!!!!!!
“咚!”神灯失手坠地上,滴溜溜滚上两滚,这当口我腾不出手理会它,我全身心都向神仙姐姐扑去——打住打住,神仙姐姐一脸苦大仇深,十指纤纤一副非从我身上剥下一道皮不可的模样,我这么撞上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呜呜呜呜呜,打不住呀,我管不住自己的那两条腿——“生命诚可贵,银子价更高,若为美人故,二者皆可抛!”自小所受的唯美人至上的教条早把我训得习惯成自然,逢遇美人必象狗见骨头般不假思索见着就扑,呜呜呜呜呜呜呜,惨了——“相思!”
相思不愧是我寄予厚望的相思,我惨叫声余音未落,他已抱住我左移三尺、后退八步、斜走六脚、一个转身倚墙站定,沉声道:“不许打我妈主意!”
他胸口起伏有点儿气息不匀,可怜的相思,和神仙姐姐做对一定很不好受……对了,他怎么知道我会打神仙姐姐的主意……呃?
“相思你刚才说什么?”
“不许你打她主意!”
“我是问你叫她什么?”
“……”相思嘴巴抿得紧紧的。
“你叫她……妈?!”
“不错。”丈外的神仙姐姐掸了掸衣角,施施然就近捡张椅子悠然坐下,翘起玉腿,似笑非笑地道,“你抱着的那位是我儿子,我叫知朱。”
カゥィヒポヌニネノヒハペプ!
……敢情闹了半天,人家一家子狗咬狗,我掺和个什么劲儿!——甚至还为此陪上了由冰,我怒!我恼火地推开相思,使劲瞪他,相思欲言又止。
——其实刚推开相思我就后悔了,那么一家大小美人哩,生香活色地摆我眼前,更难得的是相思欠了我大大一笔债,这么个打着灯笼也找不出的搭讪的好机会,我咋就傻到双手将它往外推呢?可是,人活着是有点骨气的,我吴大用活着是有骨头的,我怎么可以在对方刚狠狠踹了我一脚阴的后,还腆着脸摇着尾冲上去示好呢?!
……如果没有伤到由冰倒可以考虑……由冰……
“相思,救救由冰!”
救他,相思,先救他,救下由冰我们什么都好说,看在这么美的神仙姐姐的份上我甚至可以既往不咎……
“不、许、救。”神仙姐姐风情万种地欣赏着自己十根指甲的形状,随意无比,艳丽无匹,“多多,你知道孔方门的规矩。”
……多……多?她说的是……相思?我汗。
这位神仙姐姐的品位真是……怪不得相思对他妈不怎么感冒的样子,这名儿要送我家旺财准个现成的狗不理……
可是相思却当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相思,”我哀声唤他,“由冰大哥伤得很重,再耽搁下去,再耽搁下去……”我鼻子一酸,用袖子拼命蹭了两下鼻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私下里拿眼偷瞄相思,只见相思眼神微微一动,嘿,有门儿!
“多多,你可是孔方令主。”神仙姐姐用绝对能勾引天下男人往她身上扑的声音不急不徐、不前不后添上了句,相思轻轻一颤,刚握起的拳又无声无息地松开了。
***,我真是操***!孔方门的规矩是吧?逼着我和你抢儿子是吧?好,好,既然这样,我就让你们瞧瞧,惹怒一位绝世食神所要付出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我、愤、怒、了!
我一个扭头,亲亲热热地唤:“相思……”
“多多!”
哼,要你管,相思是我的相思!“相思我问你——”
“钱多多——我家多多尊姓钱大名多多,象你这种杂碎只能称呼我家多多为令主阁下或令主大人,不要随便安个阿猫阿狗的名字在那儿干嚎着叫魂。”
不理她,继续:“相——”
“你再多吐一个字儿,我割了你舌头。”神仙姐姐声音鲜灵灵的足以滴出水来,我却无端端打个寒颤:相思,你妈好凶!
相思绷紧张脸,谁都不看,低头钻研他鞋尖尖。
……好嘛好嘛,好男不与女斗,好汉不吃眼前亏,好马不吃回头草,好男儿不必单恋一枝花,我委委屈屈、吞吞吐吐地,问:“令主……大人,请问,能不能许我把这厅上的灯给点着了?这么黑,我怕……”
相思不吱声,神仙姐姐没搭话——当默认好了。我掏出洋火,一盏盏油燃上,室内登时亮堂起来。
点灯的时候,神仙姐姐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但我肯定她老是盯着我手上洋火看——这下好,我惦量着,小鬼送的东东里还有哪些能掏出来谈判用。
亮堂之后,便见满厅里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儿,包括杜美人和相思那一窝大小美人在内——神仙姐姐忒也奇怪,下药便下药呗,连自家人都不放过,生似特特腾个地儿专门与相思单处一室一般……神仙姐姐是乘着杜美人施迷|药之际下的药吧,这么一来等这批人醒了后都会认定是杜美人下的药,没人知道神仙姐姐来过,杜美人白白惹上这一身骚、背定这黑锅——奇了,神仙姐姐长这么漂亮,行事却如此诡秘,活象见不得光似的……不过算了,既然神仙姐姐连宝小美人他们也放倒了,说明这药对人体不会造成致命伤害,再说神仙姐姐是相思老妈,打是疼骂是爱,甭管他两母子之间玩什么猫腻,估计相思应该没有性命之忧,满厅里唯一值得我挂心的,唯一值得我挂心的……
一眼触及由冰淡青的眼圈、苍白的唇、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我竟扭过头,不忍再看。
“令主大人,请问,在下能请教贵门的规矩究竟是什么——”
“孔方门下设一令二殿四大堂十二护法三十六部七十二例八十一律一百零八规——当然,这些说你也不懂。”
我无助地用目光向相思求助:相思,你妈好罗嗦!
相思依旧不抬头,瞧那架势就差没一头扎入他那对鞋尖尖。
“你只需明白,孔方门百律之首也是孔方门最大的禁忌,就是绝不做蚀本生意。”神仙姐姐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相思,“哪怕亲如父子情如夫妻厚如兄弟,违此律者,轻则废其武功、重则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这话听起来挺耳熟,似乎谁在耳边念叨过……嗯嗯,记不起来,不想了。简单地说,就是救由冰可以,但不能白救,必须给他们孔方门一点儿好处——是这意思没错吧?这个容易!——“令主大人,如果您大发慈悲救在下义兄一命,在下我愿意做牛做马、倾家荡产——”
“你没这资格。”
我差点没跳起来——你说你说,这都甚时候了,十万火急,咋这女人尽在这儿插话搅局活象不把一辈子的话说得透透就立马被话憋死的样子哩?偏生又长着副神仙姐姐的绝世姿容,叫我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只好苦着脸听她数落:“因为,你从头到脚,早都卖给我们孔方门了。”
——从头到脚?神仙姐姐连这档子事儿都彻查过了?
“所以,现在的你已经没有任何个人私产,凡是属于你的,亦既是从属于孔方门的,用孔方门的财产和孔方门做生意,天下没这样的道理——试问,象这样‘光身’的你,又凭什么和孔方门谈条件、做交易?”
光身呐……我还说用小鬼那批鬼玩意儿来钓神仙姐姐的瘾儿,不提妨被她先堵了嘴,真是,好狠辣的神仙姐姐!我低头瞅瞅自己,从头到脚,忽地轻笑道:“令主大人,我记得上次把心卖给您,雇您救沿江两岸受时疫所苦之人——似乎截至今天,这笔交易,您,还没替我完成吧?”
“是。”相思回答得简短。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朝着相思玲珑一笑,“我不要你救天下的百姓了,我只求你救一个人,救一个人就行了……求求你,”我“啪”一声朝相思跪下去,“只要救了由冰大哥,我的心,立刻给你!”
我不觉得自己亏,真的,在相思面前脸丢多了,跪上几跪算不得什么。而且相思家里大大小小都这么鲜艳夺目、美不胜收、家财万贯、财大气粗,我做了相思的人,这辈子铁不愁吃不愁穿不愁用,还换活由冰一条病,这笔买卖,怎么算都不亏。
……真的,我不亏,不亏……
……那为什么会有点点滴滴的水渍落在我膝上、滴在地板上,一会儿便在地上积了一圈圈深深浅浅的水痕?……虽说这水痕淡得,用手指抹抹,便抹消了……
明明……我不觉得吃亏的……
“你,放弃天下了?”
一贯相思招牌的淡淡语调,从中听不出半点儿情绪。
“我从来没有想救过天下,我只是不想由冰伤心……救天下是为了帮他,放弃这所谓的天下,也是为了他……”我说的,全是真话,“所以,相思,请你救救他!”
“不行。”
果然,不意外地听到了神仙姐姐的反对。
“……为什么?”我垂着头,问。
“我可不认为,你的心,值得我们多多出这个价!迄今为止,你的这颗心已经使孔方门为之损失了五十万两银子,亏本亏到大了,你居然还妄想着用它来谈条件,哼,哼!”
五五五五五……十万两?!我有这么值钱吗我?!我愕然。相思这时低低开口道:“妈……”
“叫我知朱,我是孔方门锱铢殿执法之主知朱。令主大人,按聚宝堂计的明细帐,仅上月初五截止本月廿一,你调拨荆、淮、京、夔四地弟子共三千七百二十一人,动用财物折合银两四十九万一千八百五十两六钱二分,整整一个月经令主大人您手进帐的款项却毫厘全无——令主大人,能否请您给孔方门上下一个合理的解释?”
喂喂,那位,怕不是相思的亲妈吧?哪有亲妈对儿子这般说话的?不过单从管家婆这个标准来衡量倒满象,怨不得相思说我好,无论从哪个角度和我待一起当然比待这种没有温暖的家庭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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