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弦月- 第17部分

见状的洛桑笑道：“放心，我晚些时候就过来找你。”　



“好。”知道他不再是一去就又是十几天见不到人，叶言溪放心了。　

直至看著洛桑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叶言溪才让年迈的法雷尔老人到一旁坐下。　



“你被纳西德关起来的时候，他有没有对你动刑？”　



一坐下，叶言溪便担心地看著白色苍苍的老人。　



收到他关心的目光，目光依然矍铄的法雷尔轻轻摇头：“放心吧孩子，我没受什麽苦。我逃出来被国王收留的时候，过的还是从前想象不到的好日子呢！耶依，看得出来国王对你情深意重啊！”　



法雷尔拍拍坐在自己身边的叶言溪的手。　



叶言溪只是笑笑，没有回答。洛桑对他的感情他比谁都清楚，只是……他是回报不了他了……　



“来之前我一直有件事想不明白。”声音停顿了片刻後，法雷尔又继续说道。　



“什麽事啊？”叶言溪接过他的话茬。　



“我听说国王原本属意你当他的正室，可是你拒绝了，为什麽呢？”　

看到法雷尔困惑的目光，叶言溪尴尬地低下头：“这个……”　



“知道吗，耶依。”法雷尔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黑色部族的人被王　

室的人看上，并倍受宠爱，这原本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可是你做到了，并且还令国王对你如此痴恋，不惜代价也想让你成为他的正室，你知道这意味著什麽吗？”　



叶言溪抬起头，不明白地对他摇头。　



紧紧握住叶言溪的手，法雷尔声音缓慢且沈重，他一字一句对他说：“这意味著我们黑色部族的人将不再被屠杀，意味著我们部族成千上万的人将不再被迫到处流浪，苛且偷生。”　

法雷尔的话让叶言溪长久沈默。老人浑浊的目光一直凝望他，他深思的脸庞就这麽倒映在法雷尔深黑的瞳孔中。　



“我……怎麽可能……”漫长的一段时间的沈寂後，他终於开口道，“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我怎麽可能影响到这麽多人……”　

法雷尔摇头，然後沈声道：“你不是一个普通人。在我第一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了。”　



老人布满皱纹与厚茧的手小心而仔细地抚上他轮廓清晰的脸，语重心长地对他说：“第一眼看到你，我觉得你很像我们黑色部族崇敬信仰的诺珂迪亚神，身为月神的他是黑夜里最圣洁的光芒，给予我们信仰给予我们光明。在黑暗里挣扎求生的我们，因此才坚定了活下去的信念，我们坚信也一直祈祷，总有一天，诺珂迪亚神会降临这个世间，救赎我们，带领我们走出苦难悲惨的生活。”　



“诺珂迪亚神？”叶言溪蹙著眉重复著这个名字，不知为何，当听到法雷尔说到这个神明时，他的心宛如流淌过了什麽。　



“是的，就是诺珂迪亚神。”法雷尔的目光突然变得坚定，“当不久前的一天，我听到你用计杀死了一头狮子的事情後，我就肯定了，你一定是诺珂迪亚神的转世。他一定是听到我们黑色部族的人民诚心的召唤，前来拯救我们的！”　



法雷尔铿锵有力的话，说得叶言溪一阵手足无措。　



怎麽突然间，他就变得这麽伟大了？他不过是一介莽夫，不过是因为不知名的原因降临这个世界的平凡人……　



突然想起什麽，叶言溪脸色发白地呆住。　



等等，月神……召唤……月亮……黑色部族……　



悠然忆起来到这个世界时，第一眼看到的那轮红得如血的月，还有身边堆积如山的尸体……叶言溪突然由座位上站了起来，脸色难看的一边摇头，一边说：“不是吧……不可能吧……”　



“耶依，你怎麽了？”法雷尔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担心地向他靠近。可他才靠近他，叶言溪便突然转身紧紧抓住他的双臂。　



“耶依……”　



“你刚刚说黑色部族的人一直召唤能够拯救他们的月神，那麽他们是怎麽召唤的？”叶言溪的全身突然覆上一股阴沈压迫的气息，法雷尔惊疑地瞪大眼看著这样的他，他现在就像一个威严的领导者，让人产生敬畏之心。　



“耶依，难道你不知道吗？”法雷尔困惑地看他，在看他缓慢而郑重地摇头後，他才告诉他，“就是在满月的时候，族人就会聚集在一块空地上摆上祭器一起向月亮跪拜祈求。”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虽然奇怪叶言溪为何不知道召唤的仪式，但他却没有多问。只是以为叶言溪可能是流落到比较偏僻的地方，因此没有经历过所以不知道而已。　



叶言溪走到窗前，背对著法雷尔，并且一直没有说话，他在想事情，想很多，并且是法雷尔根本想不到的事情。　



他突然想到了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在想，会不会是某种磁力吸引他来到这个地方的，虽然没有科学根据，但目前为止发生在他身上的种种事情真的已经不是科学能够解释的了，他现在宁愿相信一些怪力乱神。　



照法雷尔所说，在时间地点上的确可以符合，他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正是满月，他出现的地方也是一块平地，并且，有很多人──死人──　

会不会他被罪犯打昏後，他的灵魂离开了身躯，然後在某种引力的作用下被拉到了这里然後进入了他现在所占据的这个人的身体里？　



而那种引力正是黑色部族的人强烈的想要一个救赎者的心，并且他经常听人提及过，满月的时候地球的磁场会产生一些变化，进而发生种种怪异离奇的事情。这麽一说，他的灵魂被吸引到这个到世界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喽？　



“耶依？”　



“是。”法雷尔於身後的叫唤让他回过神，转身看他。　



“耶依，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但是……”法雷尔深深看一眼他後，突然向他跪下，把他吓了一跳，“法雷尔？！”　



“拯救我们黑色部族吧，耶依！”　



法雷尔年迈沧桑的脸上，带著让人心酸的悲痛。　



“将近百年，黑色部族的人民一直生活在逃亡与苦难中，尽管顽强的生命力仍然让我们部族的人一直延续，但是我们还经得起几年的屠　

杀。耶依，拯救我们吧，我相信，你一定能办得到的！”　



叶言溪深邃复杂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法雷尔老泪纵横的脸上，几次想让老人站起来，他却以他不答应就不起来为由硬是跪著。叶言溪最後不得不先答应他，让他老人家起来。等到送法雷尔离开後，他才开始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能性，他不知道他是否能够帮助黑色部族的人，但既然法雷尔把所有希望放在他身上，他至少也应该尝试或努力一下。　



虽然他迟早会离开这里，但能够帮助这些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人，又何尝不是一件乐事？　

叶言溪一直等到晚餐时间，才等到风尘仆仆归来的洛桑。见到洛桑出现在行宫里的时候，他笑著上前迎接他。　



“很累？”　



“还好。”洛桑挥退紧随他进来的侍女，自己解下厚重的外套，叶言溪在一旁帮忙。　



“今天都忙了什麽？”叶言溪随口问问。　



“上午是处理政事上的一些问题，下午是会见得知我继承王位前来道贺的别国的使节。”洛桑笑容满面地回答。　



“累成这样了还这麽高兴啊？”叶言溪瞟了他一眼。　



“不是。”他用力摇头，柔顺的金发因此而四处飘逸，很是炫目，“是回来能够见到你，所以才这麽高兴。”　



“是哦。”叶言溪因为他高兴的笑容，也不由笑了。　



“是啊！”他用力点头，然後展开双臂一把把叶言溪抱住，“言溪，好想好想你哦！”　



“早上不是才见过？”把洛桑的身体抱住，然後情不自禁地伸手揉著他柔软的发，叶言溪对待拥有一张自然可爱的笑靥的他，就像对待撒娇的孩子。　



“下午又分开了嘛！”洛桑的粉红小嘴嘟了起来，逗得叶言溪笑得更　

大声。　



“你啊，一点也不像一国之君！反倒像娃娃军团的领袖，哈哈！”　



洛桑生气了，离开他的怀抱秀眉倒竖，一张粉嫩粉嫩的圆脸涨得红红的，却偏偏还一手叉腰一手指住叶言溪，义正辞严地道：“你不要小　

瞧我，虽然我长得是比实际年纪小了点，但我可不是小孩！”　



叶言溪愣了，呆呆地看著近在眼前的他涨得红红的小圆脸，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扁起的粉红的小嘴，只有生气的小孩儿才有的动作──很久很久之後，他弯下腰，一手捂住脸，全身颤抖──　



洛桑的困惑在听到他再也压抑不住喷出来的笑声後消失殆尽。　



“叶言溪！”　



“哈哈哈！”　



猖狂的笑声传遍了偌大的行宫。　



洛桑无可奈何地看著面前都快笑趴在地毯上的人，想著制止他继续这　

麽笑下去的办法，突然，他把弯腰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的人拉到面　

前，然後吻上他。　



叶言溪先是一愕，试著推了几次推不开紧紧拥住他的人後，便放弃了反抗，任由他温柔的吻著自己。　



洛桑很成功的止住了叶言溪张狂的笑，却让他想起了一些事情，在洛桑的温柔下，他渐渐沈寂，直至让洛桑感觉到他的异样，然後放开他。　



“怎麽了？”洛桑蓝色的眼睛盛满对他沈默的担忧。　



他淡淡地笑笑：“洛桑，我想跟你说些事。”　



洛桑安静地看他，思忖了一会儿後，说：“应该是挺重要的事吧。那　

现在先别说，我们先吃过晚餐再说吧。”　



叶言溪点点头：“好。”　



洛桑朝他笑了一下後，让他先到屋里坐著，然後摇铃招来侍女，叫他们把晚餐端上来。　



在吃著丰盛的食物的过程中，他们一直没有说什麽话，他们看起来各怀心思，似乎都在思忖，晚饭过後对方会跟自己说什麽，而自己的话又会产生什麽影响──　



总之，一顿饭下来，所花的时间不多，对他们而言却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　

“洛桑，你现在贵为一国之君，可以说是完全掌握了国家的政权。如果让你颁布禁止屠杀黑色部族的人的政律，会有什麽结果？”　



晚餐过後，休憩的时间里，叶言溪终於把埋在肚子里的话说了出来。　



他的话让坐在他身边的洛桑一愣，然後低头沈思良久，才回答：“我的这个决定一定会遭到多数国民与大臣的反对，然後不得不被迫中止。毕竟这是上百年来一直持续的事情，很多人都已经把歧视敌视黑色部族人这件事当成了习惯与生活，一时之间就想让大家接受，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次轮到叶言溪低头沈默了。　



“怎麽了，言溪，怎麽突然问起这些事情？难道你想救黑色部族的人？”　



叶言溪抬起头，直视洛桑渗满困惑的蓝色眼睛，似乎在内心挣扎过一番，他犹豫不决地说：“如果我成为你的妃子，会对黑色部族现在的悲惨处境产生什麽转变的效果吗？”　



“这个……”洛桑的目光一闪，他分析给他听，“首先，言溪你是名声大震的不受法律束缚的人，然後是黑色部族的一份子，人们接受你比接受整个黑色部族要来得容易。如果你成为了一个国王的王妃，这本身就是一个转变，因为历史上没有哪个黑色部族的人能做到这一　

点。然後人们才会去注意与探讨这些问题，到时候再颁布禁止屠杀黑色部族的相关律法，大家的反对才不会这麽激烈，也比较有可能成功。”　



“不做王妃就不行吗？”叶言溪感觉不是很好的皱起眉，“如果成为你的助手或是臣子就不行吗？”　



“言溪，那是之前你已经被皇兄强扣上了妾室的身份，而这个国家严令禁止嫔妃干涉政事。”洛桑说话的语气有些沈重。　



叶言溪不再说话，只是沈默。　



看了一会儿他，洛桑垂下漾著波澜的眼睛，再抬起视线时，目光里只有平静，他靠近叶言溪，安慰说：“言溪，反正过不久你就会离开这里，到时候见不到，你就不用担心这些事情了。所以现在你不需要想太多，只好照顾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不行。”叶言溪一口回绝，“我已经答应法雷尔要帮助黑色部族的人了，就算我要离开，我也要在离开之前尽一点绵薄之力。”　



“那你……”洛桑的眼睛中，是无尽让人情不自禁深陷的幽邃。　



直视洛桑的眼睛，叶言溪深吸一口气後，说：“洛桑，你知道的，我总有一天会离开的，但那之前，我可以暂时做你的──妃子吗？”　



唔，让他一个大男人说这种话，可真是有够给他……丢脸！说完後，叶言溪觉得脸上在开始发烫。　



“只是暂时的？”　



洛桑温润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低头的叶言溪感觉到他的脸被他用手轻轻触摸。　



“只是暂时的也好，我很高兴，真的。”　



平静之中微微泛著喜悦的音调，叶言溪不禁抬起头，看到了笑弯了嘴的洛桑，看到他这样，叶言溪不好意思地伸手在他的头上敲了一记。　



“不准笑。”　



“可是，真的好高兴，你居然同意了。”是真的很高兴，接触叶言溪　

的双手都在颤抖。　



“笨蛋！”他笑骂了一句。　



“是的，我就是笨蛋，言溪你一个人的笨蛋！”被骂的人非但没有生气，还甜腻的笑著拉起他的手，贴在脸上。　



看著这样的他，叶言溪不再说话，只是受感染的浅浅笑著。後来，他　

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记得这里有规定，黑色部族的人是不能当嫔妃的，当初纳西德就是因此遭到反对的，那我现在──”　



“你不用担心，言溪。”洛桑握紧了他的手，“那个时候，哥哥还是皇子，权利仍然受到一定钳制，而现在，我是至高无上的王。”　



是错觉吗？洛桑说这些话的时候，叶言溪似乎从他眼中看到了一纵既逝的狠佞与冷酷，可它消失得很快，快到让叶言溪以为是看错。　



“再说了，言溪。”凝望著叶言溪笑得温柔的人，郑重地说，“你现在是‘依亚扎答’，不受任何法律束缚，那些法规在你身上自然产生不了任何效用。”　

奇怪的感觉，明明洛桑看起来就是这麽可爱天真的一个人，为何会让他产生如此强的信任与依赖心？　



叶言溪的思绪飞向了天边，他丝毫不觉原本坐在他身边的人已经挨近他……　



“言溪……”随著一句轻语呢喃，眼瞳中的色泽变深的洛桑已经低下头，一点一点吻著他的颊。　



“洛桑？”叶言溪回过神，颇为震惊地推开他想站起来，却被他按回椅子上。　



洛桑捧住他的脸，脸贴近他至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到後，才轻声询问：“言溪，今晚……可以吗？”　



话，听起来很模糊，但他的语气他的目光他的神情，都在透露同一个讯息，渴望。　



叶言溪是个男人，一个正常的，并且经历过情事的男人，他十分清楚洛桑在说什麽，也明白自己的处境，他答应过的，做他的人──　



只是……“对不起，洛桑。”叶言溪轻轻把他推开，再一次站起来，离开洛桑。　



“言溪……”洛桑心有不愿地想拉住他，但伸出的手却只停留在半空。　



“算了。”他收回手，坐到叶言溪刚刚坐著的椅子上，“我不想做任何勉强你的事，既然你不想，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