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开口,打断夜七寂的迷醉,猛地惊魂,看着马前的人儿,并未开口,由最初的思念渐渐的转化为浓浓的恨意,浓得再也化不开来。
连伊只觉奇怪,世人眼中的倾城女皇不都是聪明绝顶,英勇无比么?怎地如今看着反倒像个七八岁的孩童,自然不是说脸,而是说从眼神里透露出来的那种神情和适才说话的语气,那种撒娇和被人抛弃的委屈,很是让人费解。
“伯泽,叵幽好想你!”仰望着马背上的七寂,若幽无视他的怒意,只是委屈的说着:“为什么不来看我了?这些年你不想我么?不想元祯么?”
“滚……”一个声音,咬牙切齿的逸出,犹如在腹内徘徊千年,而后运足了一番力气以后,才得以脱口而出。
这句话她听懂了,惊讶的看着他:“伯泽,你不认识我了么?”
“当年是你不……”话没说完,眸间便出现了一个焦急的身影。
只在一瞬间,迎面飞来一名玄黄的身影,轻轻的将若幽抱入怀里:“若幽不乖,怎么到处走呢?”声音很轻很柔,宠溺的语气能将所有人的心都融化。
很是让人不能忘记的一个男子,狭长的眉际入鬓,高高的鼻梁有着一股坚定,只是那薄薄的红唇,却是与七寂如出一辙。他不若七寂他们这般绝尘,却是有棱有角,很有一番气势。不难想象,此人便是兴元皇,能这般待萧若幽的,除了那爱妻如命的兴元皇,便再无他人。
“元祯,伯泽不要我了!”委屈的向丈夫撒娇,如此亲昵,在几十万大军前,她毫不做作,一切都是那般自然。
“若幽乖,元祯去问问。”轻拍着怀里的女子,仿佛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心里怕融了,小心翼翼,无比珍惜。再抬起眸来,看着自己不曾见过的儿子,这个孩子跟伯泱,是多么的像若幽,只是他眉宇间的那一股霸气,却是那般的像自己。年轻的时候,他也是这般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直到遇到了她,整个世界才慢慢的发生变化,若不是自己一心好胜,也不会让叵幽担上十五年的痛,才造就了如今的一切。
父子二人对望许久,双双都不曾说话,七寂从来不曾见过兴元皇,如今看着,竟然不觉陌生,只觉着一股熟悉感。自出生以后,便是若幽见证他们弟兄的成长,而兴元皇,却在他们的生活中缺席十五年,待到他醒来,自己已经离开。父爱,他从来都不曾有过,连若幽给过的那一点母爱,在冉伯泱面前也不过薄弱的让人不敢直视。
许久之后,兴元皇终于开口了:“冉伯泽,你怎么回事?”
倨傲的与他对视,夜七寂毫无怯弱:“我怎么回事?你怎么不问问当年她和冉伯泱怎么回事?是怎么用计将我赶出皇宫的?”许是看到亲人,许是满腔怒火无人发泄,如今碰上爹娘,便也回到孩提的那种愤懑。
兴元皇摇了摇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当年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伯泽,你我都知道,若幽是什么样的人?”知道一时也说不清,元祯抱起若幽:“我们以后再来找伯泽。”离去之前,朝连伊深深的看了两眼。
他的一句话,说得夜七寂如遭雷击,双目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男女。
“好!”乖乖的应承,若幽举起手来朝夜七寂挥了挥:“伯泽再见!”很孩子气的一个动作,甜甜的笑,更是让人不能忽视的灿烂。
两抹身影双双离去,夜七寂的视线亦紧紧跟随。
许久之后,夜七寂这才缓缓回过神来,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只是一把拉过在自己身旁的马背上的连伊,头深深的埋入她的颈窝:“她是若幽,而另一个是我父皇!”说这句话的时候,连伊明显的感到他抱着自己的手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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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我知道,不痛,不痛,还有连伊在爷身旁呢!”
没有说话,夜七寂只是静静的沉淀着自己的感情,许久才紧夹马腹:“哈……”的一声,马儿顿时向来时的路上奔去,整个大军,一时乱了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
马儿突然疯了似的狂奔起来,连伊都没有心理准备,离去前只得朝林昊喊了一声:“撤军!”双手紧紧的抱住身前发狂的男人,一句话也不敢说,不断奔来的疾风,吹得耳朵生生的刺痛;急速倒退着的景致,让连伊的头晕眩不已。却也没有叫过一声,因为此刻的夜七寂,就像那沙漠中迷途的羔羊,不知休息是一个尽头,更不明白,所谓的是是非非,谁才是主宰。
漫天狂沙席卷而来,他越是彷徨,而他手下的马鞭更是不停留的鞭打在马背上,马儿越是疾驰,而他怀里的连伊,身子越是颠得厉害。紧抓着他胸膛的手,因为用力而变得有些僵硬,此刻的他,已经忘了连伊的存在,整个茫茫世间,余他一人在无尽的奔跑,热汗淋漓,心中奔走的是那一声声的喘息,在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来得凶猛。
直至最后,如受伤猛兽一般:“啊……”的一声大吼,响彻云霄,震得天际的云彩朵朵飘移,伤心的太阳渐渐的掩下双眸,光芒尽失。
只此一声,却是道尽这么些年的痛和泪,拆尽长久以来对亲人的爱和恨。
痛得连伊无法呼吸,痛着他的痛,她比自己痛的时候更痛;伤心着他的无助,绵绵长长的没有尽头。
当马儿不再奔跑,当眼前景致变得清楚时,连伊感觉到了夜七寂发泄后的哀伤。
紧紧的捧起他的脸,心疼的看着他那无声的双眸:“七寂,你这样连伊会痛。”没有唤爷,虽然往日他叮嘱多次,她却从来不曾逾越,如今,他却只是自己的男人,不再是那一脸戾气的七爷,不再是那攻城多略的大帅,只是自己的男人:“你要好好的,我也才能够安然无恙。”
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夜七寂慢慢的将她与连伊的身影相吻合。
“你只要记住,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静静的陪在你的身边。”这一生,他和她,有了对方,便已经是天大的幸福。
“可是如今的我,背负了天下苍生的血债,现下连事情的对错都不知道,做了那些亦有可能是逆天而行,将来……”
双手紧紧的搂住他的脖颈,唇在他的唇上游离:“即便是负尽天下人苍生,此生连伊亦陪你一起血债血还!”舌尖,轻轻的探入他的唇内,他没有回应,也没有反对,双眸只是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丁香,轻轻绕着他的粗狂,一点点的勾回他应有的意识。当他的气息慢慢的变得粗重时,连伊便知道夜七寂的心,慢慢的唤醒,自己对他的承诺,亦慢慢的渗透他的心意。
她的男人,不该如此悲伤,即使悲伤,也不可如此的消弭。
稍稍分开与他相缠的舌,连伊再次开口:“不论对错,伴君至天涯海角!”她不擅长说这些,可是今日,她却将所有以往不曾说过的话都说了出来,只为了让他知道,他的一路,有自己相随。
犹豫着看连伊,夜七寂缓缓的开口:“只是这么些年的仇恨,只在一瞬间变得模糊不清,当自己所有的作为变得没有意义时,我突然之间不知该做什么了?”在她面前,他无需隐藏脆弱和无助。
“我从来不会反对你做任何事,即使是再残暴的事,我顶多稍稍提醒你一下,因为我本身就不是一个善良之人。”说这些,不仅仅是安慰他,也是她自己的心里话:“唯独对伯泱和若幽,稍稍存有私心,因为他们是你心里的那一根弦,若是停放在那,或许不会感觉得到痛,但若拨一下,便会微微的刺痛,越是用力去碰触,越是弹得心扉碎裂。”
紧紧的抱住她,夜七寂点了点头:“嗯,别说见到他们,每每听到他们的名字,我就会痛,无来由的痛!”
“所以呢,痛的时候,就要避开,避开那种让自己痛的机会。”
“嗯,因为我痛的时候,连伊也会痛!”
“是啊,傻男人!”轻笑着捶了一下他的胸膛,一切说开,或许不会改变伯泱和七寂之间的矛盾,但却能减少兄弟残杀的场面,心中不觉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微微眯着眼睛,夜七寂不悦的说道:“你刚才叫我什么?”双手,已经慢慢的爬往她的腋下,隔着厚厚的盔甲朝她袭去。
“呵呵……不说了,以后不敢了,你松手,呵呵……”
后面的一串笑声,尽数落入夜七寂的唇间,一点一点的分享着她制造的快乐,一丝一丝的感受着她傲然的生命力。
回到军营,夜七寂便将沉沉睡去的连伊安置在营帐之内,而后便去了议事帐。白日里自己这一走了之,委实有些说不过去,三十万的大军,足足准备了两个月的一仗,就因为他的一时情绪而无疾而终。
到议事帐的时候,所有人已经候在那里,不仅仅是夜七寂,他们也知道,他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刚出现在营帐,夜七寂便深深的朝众人鞠了一躬:“因为我的一时情绪失常,在此,我,夜七寂,向所有的将士们道歉!”没有丝毫隐瞒,更没有推卸责任,只是实话实说的将心中所有坦然相告。
敢作敢当,便是这般;男子汉大丈夫,该当如此。
众人眼中,由一开始的几分不满,到如今,有着一丝的平静,夜七寂是何等骄傲的一个人,却能在自己错了的时候,如此坦诚的向众人承认自己的错误,只能说明,他在意自己努力得来的一切,今日虽失学,却不曾放弃他们这一帮誓死相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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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昊率先打破僵局:“大帅,你怎能如此不负责,将整个大军就如此放下?如今难道只需你的一个鞠躬便可以抹平一切么?”非常的生气,林昊质问着。
没有说话,夜七寂只是低头看着案前自己与众将士日夜商讨,画过的所有地图。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林昊一把夺过他眼下的地图:“还看什么看?反正你只需一个任性便可以将这一切化为乌有!”愤怒的将所有地图撕烂,撕不烂的便点火燃尽。
那众人的心血经过一把火,染成了灰烬。
营帐中的人,都默默的看着,没有人说话,因为林昊说的并不是不在理,而夜七寂,他们不仅仅是惹不起,更有着对他的敬重。
“怎么?不说话了么?”一锤打在他的胸膛,林昊怒不可遏的喊道:“你有什么理由弃三十万大军不顾?你有何理由将所有人的心血当作儿戏?”
知道林昊的激动,也知道他此刻为自己所做的努力,夜七寂缓缓抬头:“因为他们,是我的爹娘。”
此话一出,在座之人皆震惊不已,万万没有料到,夜七寂的答案是如此,虽然看着倾城女皇和夜七寂很像,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是他的爹娘。
“啊?怎么会是如此?”帮作惊骇,林昊略受打击的看了看众人,而后开口:“大帅此言,委实让人难以置信!”
缓缓的睁开双眸,夜七寂苦笑道:“或许你们会说我残忍,连自己的爹娘也不放过,但是……”
王清远早已看不下去林昊对夜七寂的质问了,当下难得小声的说道:“末将等相信大帅是有理由的,不会如此泯灭人性!”大帅虽对人残暴,领军严厉,却也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去惩罚任何一个人。
“是啊,末将也相信!”杜陵站起来,今日在看到夜七寂从未有过的反常时,他们便猜测可能有什么言不由衷:“若是大帅不愿意讲,末将等不会强迫的。”
微微颔首,夜七寂这才提起声来:“当年我本是云国二皇子,却因为倾城女皇和三皇子联手,将我赶出皇宫,后又被御林军四处追杀,因被师傅相救,从而苟且偷生。”深深呼了一口气,他斗志昂扬:“男子汉大丈夫,有仇必报,不一定非要他们的命,但我必须要讨一个公道!”
“大帅此等做法并没有错,末将能够理解。”想了想,林昊赞同道:“想当年隔壁家的祈雨不小心踩了一脚,我还采了一堆狗屎放他们家锅里呢。”
“对啊,更何况大帅被亲生娘亲和弟兄逼迫至此,如此做法并不过分!”
“末将等都愿意跟随大帅,哪怕是逆天而行!”
“只要是大帅领军,末将等便不会放弃跟随。”
…………
“我在此谢过各位的谅解,但该有的惩罚还是不能少的,我乃大军主帅,必须以身作则!”
“这个其实不用,大帅也是有苦衷的。”
“本帅罚意已决,众位无需再如此了!”说完掀起帐帘,朝着最下等的军营走去,不是去干别的,而是去最苦最累的营帐,为人做饭做菜,或是倒夜壶,更甚者是肩挑大粪,三日三夜,不得停歇。
默默注视着夜七寂离开的身影,林昊淡淡的笑了,此番如此严重之事,整个将士们如此轻易放过夜七寂,不难看出,夜七寂之得人心。很满足,虽然此番他做错了,却使得夜七寂更加平易近人了。
翌日,听到消息的连伊,惊讶之余,便缓缓的笑了。前去看了一趟,那里他正在河畔挑水,看到她前来,不觉笑问:“你怎么来了?”虽说话,脚下的步子却未停下。
没有回答,只是笑看他的打扮。
两袖高高的挽起,满头大汗淋漓,脸上更有着几点灶火上的黑灰,这一切,落在他的身上,虽不和谐,却也能让连伊有着无限遐想。其实她最想过的便是如此的日子,可是这一切,他都不会做,也不会去在意,如今虽不曾一起体会,也能让她记住这样的他。
因为不想让他人有话说,连伊只看了一眼便早早的回营帐了。
与红棂说笑了一会儿,一日很快便过去了,夜里,因为夜七寂惩罚不曾完,连伊也就早早的睡下了。
半夜的时候,朦朦胧胧之间,感到有人撩开帐帘的声音。睡意正浓,刚开始并未在意,后来猛地惊醒。
七寂如今还在忙,以他的为人断然不会偷回营帐。若是夜七寂以外的人进营帐,侍卫一定会通报一声的,而如今没有任何动静便能有人闯进,除了是熟人,更有可能的便是帐外的侍卫已经被制服。
想到这里,连伊惊声开口:“谁?”黑夜里,声音带着几分轻颤,很是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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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回 谁的红梅如此妖冶?
黑暗中,传来男子不疾不徐的回答:“是我!”
淡薄如水,温煦和面,这个世间,除了那个男子,还会有谁?
激动的惊呼,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想他:“伯泱?”带着沙哑,她呼唤着时常徘徊在梦里的人。无关乎爱与恨,那是一种习惯,伤心难过时,自然的会想到他。
“连伊,随我出去一趟!”
“好!”
他说的不是问句,而她回答的却是肯定。
当身子被他抱在怀里时,连伊暖暖的笑了:“伯泱,你没瘦!”这样的温暖,是一种比家人多了一层朦胧,比爱人少了一份痛彻心扉的感觉。
含笑的看了一眼她:“没瘦,是因为你看到会担心!”说诡诈的时候,也是那般的清凉,但仿佛在徐徐的夜风中,连伊能听到他心底幽幽扬扬的叹息,很细微很细微,细微到将所有的痛化作春水,缓缓的向东流而去。
心微微的抽痛,他便是这般,不疑难问题的、让人不得不揪心的牵动着他人的视线。
两人走到溪边,七寂这才停了下来。
春日里,习习夜风拂来,带着阵阵花香扑鼻,溪水叮咚叮咚的流着,月光洒下一片银白,银河若是这般唯美,牛郎织女也浪漫一生了。溪边有着蛙声一片,沸腾着憋了一个冬季的嗓音,高唱着春日的到来,很是淳朴的风情,也很祥和。足下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