款,特意给老佛爷庆生。
正月初一,皇帝依着规矩请过安,却迟迟不肯起身,老太后便笑道:“皇帝这是做什么?”
皇帝垂首:“儿臣想借着亲爸爸的大喜日子,求一个恩典。”
老太后心情甚好,便叫了起,道:“皇帝只管说就是。”
皇帝道:“儿臣想着,珍嫔入宫已有五年,这些年在宫里头德行无损,对亲爸爸也是勤谨恭敬,不妨借着您的寿辰,晋一晋珍嫔的位份。”
老太后笑道:“哀家也知道你存了这个心思。那便晋为珍妃罢。瑾嫔同珍嫔一道入宫,又是亲姐妹,一应晋了,也凑个双喜临门的好兆头。”
皇帝清冷的脸上难得挂上一抹笑意,忙跪下给老佛爷磕了头:“儿臣替珍嫔谢过老佛爷恩典。”
(十)卖官鬻爵()
珍妃受封那日,原本皇帝是不必相陪的。但皇帝偏生跟着传召的太监一并去了景仁宫,珍妃跪在地上,耐着性子听完了那一串“仰承皇太后懿旨”诸如此类的套话。
皇帝亲手将珍妃之金印金册搁到她手中,便将她搀起来,连谢恩都一并免了。
珍妃素来不大在意这些虚名,只有一桩好处,她对待下人大手大脚的赏赐,饶是老太后和皇帝日日赏些珠宝首饰。也是不大够用的了。大清后宫历朝历代崇尚节俭之风,皇后每年例银一千两,落到嫔这一层。每年不过区区二百两,如今升了妃,每年增了一百两,虽还是不够,但总归手头宽裕些。
“珍儿今儿个便是大喜了。”皇帝握着珍妃的手往寝殿里去,白宫女忙奉上茶。躬身在一旁听着两位主子吩咐。
珍妃笑道:“万岁爷给的赏赐,还得谢过万岁爷的恩典。”
她笑过,又提起一桩事儿来:“臣妾听闻文先生今年大考。如今朝中万岁爷可用的人少,臣妾想着,万岁爷该有自己的人才是。文先生曾是臣妾的授课恩师,同臣妾母家很是亲近,为人又刚正,是个可用的人才。万岁爷不妨将文先生提拔起来,如此渐渐可与老佛爷的权势抗衡一二。”
皇帝捏了捏珍妃的脸,直捏的珍妃做了个鬼脸出来,将皇帝逗乐了:“知朕者,莫若珍儿。朕正想着此事,有意将文廷式着为翰林院侍读学士,如此便有进言之权。至于你兄长志琮。朕也有意提拔。”
珍妃笑的眉眼弯弯,煞是动人:“臣妾替兄长和文先生先谢过万岁爷大恩。”
皇帝故意拉了脸:“事儿还未定,倒先忙着替别的男子谢朕的恩来。不知道的只以为你同他们更亲厚些。倒不知道你是谁的人了。”
珍妃咯咯地笑着,一头扎进皇帝怀里,伸手去挠皇帝的下巴:“万岁爷好没道理,连臣妾兄长的醋都吃,让人听见了不知怎么笑话呢。”
皇帝无奈,伸手捞住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整个人打贵妃榻上滚下去:“这样大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可怎么好?”
珍妃笑盈盈地窝在皇帝怀里头,手里还握着皇帝一根手指,躺了半晌,忽地抬头道:“既说到这儿了,臣妾便再向万岁爷推举一人。”
皇帝“恩”了一声:“说来听听。”
珍妃道:“臣妾听闻四川盐道台的职位空悬。臣妾举荐之人名为玉铭,堪当此任。”
皇帝捏了捏她的脸,板起脸来道:“你上回举荐的鲁伯阳,放至上海道台一个月,什么情状你也瞧见了。这回这个。。。”他皱起眉来。
“玉铭。”珍妃乖乖巧巧地补充道,伸手揽住皇帝的腰。
“对。玉铭。”皇帝轻轻摩挲着珍妃的脸颊,“此人比鲁伯阳如何?莫不又是那样的草包?”
“万岁爷这话可叫臣妾伤心。”珍妃往皇帝怀里缩了缩,“臣妾也没想到鲁伯阳是这样的草包。臣妾当时年纪小,识人不清,如今必不会了。”
皇帝轻哼一声。
珍妃知道载湉没真恼,却还是抱着他实实地撒着娇:“万岁爷允不允?”
皇帝被她闹的无法。又实在生不起她的气来,便点着头应允了,虽如此,却着意提点一下:“这回可不许出岔子,否则老佛爷问起,朕也不能帮你担。知道么?”
珍妃满不在乎地颔首应了。皇帝只道她小孩儿心性。闹不出什么大乱子来,便也罢了。
新一任四川盐道台走马上任没多久,珍妃的兄长志锐便让珍妃身边的太监进了两万两银子给珍妃。
那时。珍妃正坐在妆镜前,让梳头的宫女给她鬓发。得了太监的报,不免唇角微微一勾,笑道:“听闻玉铭不过进了四万两求一个官职,本宫倒分到了两万两,拿了大头了。”
那太监笑道:“谁不知道万岁爷最听小主的。若是没有小主的引荐,自然是万万不能成事的。小主再多拿些也是理所当然。”
珍妃笑了一下,让白宫女领着下去。又打赏了几十两银子。
白宫女瞧在眼里,不知是不是替万岁爷不值,忍不住问过一句:“小主如此。怕是万岁爷知道了要伤心的。”
珍妃瞪大眼睛瞧着她,那里头分明单纯,可她的所作所为落在旁人眼里却着实不单纯:“万岁爷怎么伤心呢?”
白宫女迟疑了一下。她不知道该不该说,若是惹了小主不高兴,被发落到慎刑司或是干脆撵出宫去,那她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可她自认是个正直的人,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道:“万岁爷喜欢小主儿,所以小主儿不管做什么,万岁爷都允得。可小主却只是为了一己私欲。。。”
珍妃的脸色渐渐沉郁下去,白宫女煞然住了嘴,屏住呼吸,扑通跪倒在地:“奴婢该死。”
菱花镜中的那双清透的眸子?淡了几分,可却没有怒气。半晌,珍妃将白宫女馋了起来:“白姐儿。”
她一直叫白宫女白姐儿,说这样显得亲近些。
白宫女忙应着。
珍妃幽幽地道:“你以为我不爱万岁爷?”
白宫女垂首:“奴婢不敢。”
珍妃苦笑着摇摇头:“何来不敢呢?你分明就是这样想的。”
她的眸子落在那个落满了香屑的香炉中,格外温情:“白姐,我自然爱他。”
白宫女微微动容了一下,却见这位古灵精怪的小主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道:“可这同我薪俸不够并不相悖啊。”
白宫女愕然一下,便见珍小主扁了扁嘴,几分娇憨耍赖的小女儿神态:“皇后只知道讨好名声,削减用度削减用度,她可好,只是苦了我和姐姐。”
她扒拉着指头算了算:“姐姐每年俭省一百两银子给我,万岁爷也俭省几百两银子,可总归是不够用的。”
她??叹了口气:“这宫里头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说到这儿,白宫女自然也不能再说些什么,自己不过是个下人,主子干什么都由得主子去就是。
一传十十传百的,宫里头自然都知道跟着珍小主才能得赏赐,往后再有送赏的活儿,都抢着景仁宫的差事。宫里流言蜚语传的多了,少不得传到皇后和太后的耳朵里头。
皇后心里虽恨极了,但一来没生出什么乱子来,二来,这玉铭是皇帝亲自指派的,她又不愿让皇帝脸面上过不去,三来,上回往老太后那儿告状,不仅没得着好,反倒还挨了老太后的一顿训斥。便是再愚钝的人也不会再往刀尖上撞,总得想上一想。
只是皇后翻身之日来的极快,正应了那句话,眼看她高楼起,眼看她高楼塌。
(十一)东窗事发()
玉铭实在是个比鲁伯阳更不争气的草包。
若说一个人,便是走着歪门邪道偶然得了势,那也不过只能勉强维持一朝一夕,日久见人心,世上毕竟傻子少,拖久了,身上有几分能耐谁还能瞧不出来?
老太后已经行了归政于帝的法子,皇帝便愈发勤勉起来。招了众大臣来养心殿议事。
在一群大臣里头,皇帝骤然瞧见一个新面孔。便问道:“殿下何人?”
玉铭忙躬身出来,跪下禀报道:“微臣四川盐道台玉铭,给万岁爷请安。”
皇帝只觉得这名儿格外熟悉。一时又记不起来,便皱了皱眉:“你从前在哪儿当差?”
玉铭虽说没什么本事,可人倒实诚的有几分傻气,他规规矩矩地答:“回万岁爷的话,微臣从前在木厂做工的。”
此话一出,直把皇帝说愣了。满殿大臣也都傻了眼,窃窃私语。
皇帝怕是自己听走了耳朵,便又问了一遍:“你从前在哪儿当差?”
玉铭也真以为皇帝没听清。越发大声地说了一遍:“微臣从前在木厂当差的!”
那叫一个理直气壮,那叫一个字正腔圆。
皇帝稳了稳神,道:“既如此,你便将从前的履历写出来给朕瞧瞧。”
皇帝话音方落,身边的太监便已然捧了笔墨上去。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玉铭握着笔的手颤颤地打抖,额前砸下的冷汗已经浸透了面前的宣纸。明眼人一瞧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位居四川盐道台的这人,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文盲!
殿下众臣一片哗然,一人已上前跪下,奏请道:“万岁爷明鉴!此人大字不识一个,却能坐到盐道台之位。可想而知背后必有蹊跷!臣等请万岁爷彻查,以儆效尤!”
他重重叩首,那模样似乎是皇帝若不允他。他便要撞柱自尽以示自身高洁。
有一人带头,其余众人便也都跪下,重重叩首:“臣等请万岁爷明察!”
这满堂堂地跪上一片,实打实地是逼着刚亲政不久的年轻皇帝做个决断的模样。
玉铭吓得双腿打颤,跪在地上抖得筛糠似的,颠三倒四的,也只能说出几句:“微臣该死,求万岁爷饶命。。。”这样的话来。
身边儿的太监小声提醒皇帝:“万岁爷,此人便是珍小主举荐的那个。。。”
皇帝又是气又是无奈,彻查,如今又是怎么彻查?难不成真要将珍妃拖出来按在刀尖上么?
他微微皱眉,道:“朝中诸事繁杂。任官之事由礼亲王打理,想来是礼亲王弄错了。事关重大,朕必彻查。只是这四川盐道台的职位你是当不得了。”
玉铭不懂,只是伏在地上,战战兢兢:“是。”
皇帝略想了想:“你既不通文字,便往军中去管些琐事罢。朕自会安置。”
玉铭千恩万谢。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微臣叩谢万岁爷。”
“万岁爷!”余下诸位大臣自然瞧出了皇帝对这位目不识丁的盐道台的维护之情,可皇帝只是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皇帝遣了诸位大臣,匆匆往景仁宫去了。珍妃正百无聊赖地在宫里头跟着白宫女学插花,见皇帝来了,将手中的剪子一撂。便急火火地小跑上前挽住皇帝的手臂,笑盈盈地道:“万岁爷可来啦,臣妾这两日得了西洋的相机,万岁爷也来瞧瞧?”
皇帝本想着要严厉地训诫她,可瞧见她天真的模样,便又将打好谱的话咽下去了。只是颔首:“也好。”
这个相机便算是个稀罕玩意儿了,只是耗时太久,整个一套下来。实实在在地让皇帝坐的周身僵直,哪儿还能有个好脸色?
珍妃笑嘻嘻地道:“臣妾在外头开了一家相馆,万岁爷可瞧好吧,这照出来的人,同您保管是一模一样的,便是宫里头最得力的画师也画不出来呢。”
皇帝也觉得新鲜极了。可朝堂之事也不能忘,便拉下脸来,道:“珍妃给朕举荐了一个好人!”
珍妃手里头还摆弄着相机。一时间愕然,转而望向皇帝,他鲜少用这样严厉的口气同自己说话:“万岁爷这话怎么说的?”
皇帝冷哼一声。道:“好一个四川盐道台,竟是个目不识丁的白字先生。”
珍妃也愣了,她只道这玉铭给她进了四万两银子。却不知道这人胆子竟这样大!她摇摇头,慌乱道:“臣妾着实不知这玉铭是这样的草包。”
她对上皇帝颇有几分冷意的脸,将相机往白宫女手里头一塞,跪下道:“实在是臣妾的错。是臣妾让万岁爷丢了脸,若是万岁爷还恼,便责罚臣妾吧。”
话虽如此,可她哪儿受过这样的责备?一时间又是委屈又是气恼,自然带出几分倔强来。
“你。。。”皇帝气的语塞,瞧见珍妃这样倔强的态度便是气不打一处来。可他要责罚的话都已经冲到唇边,却又生生咽了下去,苍白的脸颊上两抹红晕,最后咬牙道:“你明知道朕对你打不得骂不得。。。你便是掐中了这一点,极好,极好!你可知道这事儿若传到老佛爷耳朵里,朕也替你担不得?”
珍妃也板着脸,跪着,瞧也不瞧皇帝:“万岁爷一早就说了,臣妾心里头清楚的很,也没想要万岁爷担。老佛爷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皇帝身子不好,此时被珍妃一气,怒火直冲上来,咳了几声,身边的太监忙上前去顺皇帝的气。皇帝咳了许久,略带几分病容的脸颊上布满红霞,冷笑道:“好,好。是朕的错,朕将你宠的无法无天。珍妃,今日之事,若是传到老佛爷耳中,愿你如你所言,朕必不会替你多说一句。”
珍妃倔强地转过脸去:“臣妾要歇息了,万岁爷自便。”
这便是她头一遭将皇帝赶出景仁宫。她的性子说好也的确是好,活泼可爱,讨人喜欢。可若说坏,便是自幼没受过委屈。只受得住最好的,可若是稍稍不顺她的心意,她便要使使小性儿发发脾气。
皇帝到底也是一国之君,哪儿受得了这样的气,当即拂袖便走:“既然如此,朕自不扰了姑娘清静。”
白宫女跪在珍妃身后,瞧着她从扭头不瞧皇帝,渐渐地偷偷望着皇帝的背影,最后眼里蓄满了泪。
“载湉。。。”
她极小声极小声地唤了一声,满脸挣扎。对她这样傲气的人来说,能说出这样挽留的话,已是格外艰难了。
“别走。”
她没喊出来,只是沉?地跪在那里,安安静静地流泪。
(十二)归政于后()
说来也是招人心疼,皇帝同珍妃两人都是身子骨极弱的,两人怄气本是不要紧,只是这下两人都急火攻心,双双病倒了。
身边的太监将此事报给皇帝,因两人还在拌嘴斗气,便在侍奉汤药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提了起来:“万岁爷该好好将养着身子,否则珍小主心里记挂,岂不要病势沉重了?”
皇帝的举动微微顿了一顿:“病势沉重?她又病了?”
小太监道:“可不是?昨儿个夜里都烧糊涂了。”
皇帝抬眼瞧他:“可曾传了太医?”
小太监叹了口气,带了几分试探的口气:“身边儿贴身的宫女要去请,可珍小主迷迷糊糊的,却倔的很,死活闹着不让去,宫女不敢忤逆,所以。。。”
皇帝的脸色阴沉沉的:“所以如何?”
小太监瞧见了皇帝的脸色。吓得舌头连打了几个结,皇帝的性子暴躁易怒,如今拉下脸来,越发令人战战兢兢的:“所以。。。所以就一直拖着。。。”
药碗子在地上摔得粉碎,屋里侍奉的宫女太监乌泱泱的跪了一片。口中直求“万岁爷息怒”。
“胡闹!”皇帝一句厉声急色,便咳了大半天,一面磕着,一面斥道:“珍妃年纪小不懂事,身边儿伺候的人也不知轻重?也不知权衡拿捏?!朕瞧着都拖出去打死才算!”
小太监叩首伏地。懊恼万分,甚至带了几分哭腔:“奴才该死,求万岁爷顾及身子,万万不要动怒。。。”
他这话尚没说完,皇帝便咳着打断他:“你去。你亲自去,传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