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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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妆长歌-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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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衷儿激灵了一下,我忙柔声安慰了半晌,将他扶起来。

    内监道:“奴才”

    那内监呈上来一张字条,我只一眼瞥见上头的字,心下了然,将字条递到衷儿跟前,痛惜道:“我竟。。。我竟从没想到,太后娘娘竟同乱党有所牵扯。”

    衷儿怔了一下,死死地盯着那张字条,上头分分明明地写着六个大字,“救太傅者有赏”。

    这事儿对衷儿的打击可是不小,昨儿个这孩子还同我争辩他外公是不会害他的,今儿个自个儿母后都来在这上头添了一把火。

    我见状,便唯有按下心头不忍,再火上浇油一番。

    我握着衷儿冰凉的手,柔声道:“衷儿也别难过,太后不仅是衷儿的母后,更是太傅的亲女,于情之上,也的确可以理解。只是于理。。。委实有些失了分寸了。”

    衷儿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将那张纸条扔进了身旁刚抬来的,添过新炭的火盆里。

    我心里微微一震,倒是揣摩不出这孩子的心思。

    他抬眼望着我,清清楚楚地,黑白分明的一双透亮的眸子:“看了心烦,不如不看。”

    我哑然失笑,这样简单粗暴,倒委实是心性纯粹的人才能有的法子。

    我捏了捏这孩子的手:“衷儿打算怎么处置?”

    衷儿眼眶通红,闷闷不乐地躺回我膝上,扯过我的半截衣摆盖在脸上。过了片刻,那衣襟上已经濡湿了一片,闷润的声音从衣襟下传出来:“阿姐心里头应该已经有计较了,那便由得阿姐处置吧。”

    我被他这一连串的小动作逗得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抚了抚他的头发:“阿姐是这么想的,母后到底同你有母子情分,不好按律法论处。可若是轻易放纵,却又滋长了不正之风,落得天下人口实。”

    我沉吟片刻,道:“我想着。。。不如将太后废为庶人,留其性命,如此也算是有个交代。”

    衷儿的小脑袋点了点,闷闷道:“好,听阿姐的。”

    我等衷儿睡着了,命人给他盖了一床褥子,想了想,抬手矫诏。

    这一盘棋下到如今,差的不过是这最后一道圣旨了。杨家同贾家相互扶持多年,到如今两氏相争,总归该有一个结局,且需得是一个斩草除根的结局。

    衷儿枕在我膝上,面如玉质,长睫郁郁,清润非常。

    他睡得正香,我动了动,他便下意识的抓住我的手,满足地叹了口气。

    我心里这么多年,居然头一回颇为悸动了一下。

(十七)红颜薄命是美人的劫() 
此番再去见太后,便是去颁圣旨去了。

    太后娘娘正在自个儿宫里的佛堂前跪着,一如往常,雍容华贵,仪态万方,便是到了如今的地步,也不肯虚顾自己的容貌。到底是一张漂亮的脸,想来不管是谁,都要格外看重了。

    宫女替我推开门,我拎着一卷圣旨,跨入堂内。

    一尊镶着金箔的佛像慈眉善目地落于上首,木鱼声叩叩,熏香满堂,倒是令我的心神也都舒缓沉静了下来。难怪那些上了年纪的先皇妃嫔都将佛堂视作晚年修身养性的好居所。

    两扇门在我身后缓缓合上,整个佛堂静谧安宁,除了那一下一下,带着节奏的敲击声,再没别的响动。堂外,晌午的阳光温然和煦,院内萧瑟,颇有几分冷意。

    我待她将木杵搁下,方笑道:“母后倒是好雅兴。”

    太后淡笑,双手合十:“上了年纪的人了,除了这个,也没别的事儿好做。”

    她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来,转而面向我,便是她大我几十岁有余,可那副相貌却也足以令我这个年轻女子相形见绌了。

    她望了望佛像,淡声道:“皇后不妨来拜一拜,以偿还罪孽。”

    我笑:“本宫自认并未有需要赎罪的过错。”

    她眸色一沉,郁郁地直视着我:“皇后身上背负众多人命,便不怕么?”

    我细细琢磨了一番,还是笑道:“母后当真觉得,佛能渡我?”

    她道:“佛普度众生,自然能渡你。”

    我心里头倒也不是不信,只是佛家需要有佛缘,我做的事儿皆出自本心,理直气壮,并无悔悟之心,想来是没有佛缘了罢。

    我叹了口气,将那卷圣旨抖开,清了清嗓子,将那道圣旨颁下,递到太后手里,笑眯眯地说:“母后,从今往后,您便在同儿臣颇有缘分的金墉城里安度余生罢。”

    她平静地接过那卷圣旨,也不看上一眼,只是敛眸半晌,苦笑一声:“皇后,是哀家输了。”

    我摇头笑道:“母后此言差矣,你我之间本无嫌隙,输的不是你,只是杨家。”

    “哦,对了。”我抬眼望着那尊笑意温然的金佛,淡淡道:“佛从我降生那日,便从未对我宽待过。既无恩惠,如今又想来渡我,要我忏悔自责,又是凭什么?”

    她没说话。

    我指了指自己的脸:“母后瞧瞧我的这副皮相,在家时,父母偏疼容貌好看的姐妹们,长大后,姊妹们皆有人慕名上门提亲,唯有我,落了个貌如无盐的市井笑谈。”

    我如今发间簪的凤舞九天的金簪,身上的绫罗绸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是我自己换来的。佛没帮过我。

    太后的脸色略略有些暗淡,我颇为满意地望着她哑口无言的神色,笑道:“母后,求佛求天都是虚话,求人不如求己。这才是实打实的正理儿。”

    太后沉吟片刻,放缓了语气:“我只求你,宽待遹儿。”

    好家伙,太后娘娘这不提不打紧,一提便又生生提到了我心里头这根刺儿了。

    我面上不露,只是从容应道:“遹儿已是太子,若非自掘坟墓,旁人又如何能撼动万一呢?”

    “崳Ф湫暮菔掷保匆膊簧怠!蔽液笸艘徊剑宰盘蟾A烁I恚鬼溃骸皪'儿怕是不能亲自给母后送行了。还请母后莫要见怪。从今往后,自己多多保重罢。”

    太后的身子动摇了一下,我已然抬步跨出沉闷的佛堂,堂外的日光将我周身戾气尽数照散了。

    身后不远处,低低地一声叹息顺着熏香的气息飘出来:“这天下啊。。。”

    我极目望去,碧瓦飞檐,宫楼殿宇,重重叠叠,绵延九天。

    我笑了一笑,不自觉地便开口附和道:“这天下啊。。。”

    第二年,已被废为庶人的太后杨氏,在金墉城里被生生饿死。

    这位风华绝代的,曾经手握大权,背靠大树的女子,临了了,也逃不过树倒猢狲散的命运。

    我听到长鸿如此的禀报,倒没断了正批着奏折的手,只是闲闲的,事不关己地叹了一声。

    红颜薄命,从来都是美人的生劫。

    ============================

    杨家既倒,为了稳固我贾家的地位,在朝中扶植几个亲信是必不可少的。如此,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有人视我为眼中钉,也不能轻易动作,否则便偷鸡不成蚀把米,成了笑谈了。

    我想了许久,觉得外人总不如自家人可靠。便将午儿家的都提拔上来,再加上曾助我除掉杨家的司马玮及司马繇,我们几位共同干政,一时倒也将大半朝政掌控在手里。

    衷儿是个听话的孩子,虽不甚清明,但格外通透。

    我大权在握,好容易能在朝堂上安下心来,却又苦于自己迟迟无法得一个男丁。

    到我生下女彦时,这已是我的第三个孩子了。彼时已是九年,女彦是我这一生第三个女儿,也是最后一个女儿。

    衷儿很欢喜,他并不像寻常皇室那般看重男丁,是以我生男生女他都欢喜。

    我生了女彦,气虚体弱,卧在榻上,衷儿怀里头抱着女彦,昭容同宣华笑的眼睛都没了,围在衷儿身边,叽叽喳喳地要看看自己的小妹妹。

    生的是个女儿,我多少有些失望,倒是衷儿乐颠颠地将女彦抱到我跟前,很诚恳地说:“阿姐,你瞧,女彦好看的很呢。”他亲了亲女彦的小脸,环视了身边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眉开眼笑,长舒一口气:“所幸女儿们长得都像我,好看的紧。”

    我早习惯了他这耿直的脾气,何况说的倒也是事实,早就气不出来了。只是叹了口气:“可惜是个女儿。”

    衷儿摇摇头:“阿姐怎么这么说呢。男孩已有遹儿了,再多无异。多几个女儿多好,听话懂事,瞧着就欢喜。”

    他提起司马遹,我心里微微一紧。

    这才是我的心病。

    只要我一日不能诞下男丁,这天下迟早是司马遹的。到那时,太后之位,天下大权,只怕都要落到他那个贫贱的亲娘手里。

    难怪,我冷笑起来,难怪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同那位谢才人这般隐忍不发,想来都是等着这有朝一日呢。

    可她这算盘却是打错了。

    我缓了缓心神,望着衷儿:“衷儿,我想见见娘亲和妹妹。”

(十八)我有点想他() 
母亲同午儿被衷儿连夜宣进宫里头,衷儿还命人在偏殿将我这两位至亲安顿好了,方才让内监引着两人到我榻前觐见。

    虽说衷儿心智不成熟,可对我却委实是尽了心的。

    “崳Ф 蹦盖追教と肭薜罾锿罚远性陂角埃ο鹿蚋┥砬氚玻缍嗨孀虐菹氯ィ骸凹菹拢屎竽锬铩!

    衷儿跳了起来,怀里头还抱着女彦,又怕摔了女儿,又急着要去扶母亲,一时之间倒是手忙脚乱,只能求救地望着我。

    我笑:“母亲快快请起,瞧给咱们陛下急的。”

    母亲同午儿这才起了身。午儿此时已经是做了娘亲的人了,瞧起来倒是端庄稳重了许多,昔日嫁得如意郎君,如今又是儿女双全,自然是泡在蜜罐儿里过活的,日子过得逍遥惬意,别提多自在了。

    衷儿清了清嗓子:“夫人同皇后许久不见,想必有些体己话要说,朕也不好叨扰。”

    他望着我,见我颔首,方才抱着女彦出去了。

    午儿的眼睛在衷儿身上打了半晌转,颇有几分赞叹:“好一个璧人,倒是叫姐姐占了大便宜。”

    我也不恼,只笑道:“你这话若是叫你家韩大人听去了,怕是不知怎么闹才好。”

    她吐了吐舌头:“姐姐饶我,这话你知我知娘亲知,可不要叫第四人知晓了。”

    母亲瞧着我们姐妹俩,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道:“都这么大的人了,做了娘亲也不安生,只知道浑闹。”

    这方笑过,母亲忧心忡忡:“崳Ф闳缃裼钟猩彝愀盖锥际腔断驳摹V皇钦馊还鹘允桥樱荒芗坛写笸场H缃癖菹孪ハ陆鲇刑拥钕乱晃荒卸。阈璧媒邮尤缂撼觯ば母а拍芪裙棠愕闹泄仓弧!

    这话却是说到了我的心坎上,我的确是为此事儿才将母亲同午儿召入宫中的,可若是要将司马遹视如己出,却实在是难为我了。

    “母亲这话也正是我想的,”我伸手握了母亲的手,略作宽慰,再望向午儿,道:“只是我却需要一个自己的儿子。即便是亲生儿子也有难保的时候,更何况我同太子还隔了一层肚皮。”

    午儿怕是以为我精神失常了,只能小心地宽慰着:“阿姐也不要太急了,这皇子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得的。阿姐还年轻,还有时日。”

    “年轻?”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话的确是午儿安慰我无疑了。我已年近三十,唯有的好处便是,美人迟暮这个词倒是同我半分都不沾边。我年轻时便丑,如今,倒是瞧着稍微顺眼些了。

    午儿想来也是自知这话有失偏颇,只能扁扁嘴:“那阿姐想如何?”

    我直直地望着午儿,沉声道:“慰祖。”

    午儿蓦地一滞,当即便怔在当场。半晌,才迟疑地,慢慢地道:“阿姐说什么。。。?”

    我说:“我要立慰祖为太子。”

    午儿这回听清楚了,“蹭”地一下从榻边跳起来:“阿姐你疯了!”

    我就知道她要这么说,倒也不惊讶,只是等她瞪着我的眼睛慢慢变得平静些,方道:“如何?慰祖是你的儿子,你就不愿他将来成那个继承大统之人?”

    她压低了声音:“阿姐!皇室血脉不容玷污!”

    母亲似是在原地遭了一阵惊雷,脸色格外灰败,这时才被午儿的一声低吼唤醒,半梦半醒似的望着我:“崳Ф!!!

    我转向她,落落坦荡:“母亲。”

    她顿了顿:“我的皇后娘娘,我的小祖宗,你且饶了你母亲这把老骨头罢!我贾家能有如今的势力已是不易,如何还要将自己逼上绝路呢!”

    我十分的不以为然,母亲年纪大了,做事难免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这才是稳固我贾家的大好时机,一旦功成,这天下才当真有我贾家一半!”

    我不再理会母亲,转而对午儿道:“如何?午儿,我是你亲姐姐。你知道姐姐不会害你。”我记起昔日之事,先是有几分心虚,转而又理直气壮起来。若非我顶了午儿的名分,她哪儿能那样顺理成章地嫁给心仪之人?说到底,我这是帮她。

    午儿显然有几分心动,却在母亲的目光下迟疑着:“午儿。。。午儿不敢轻易混淆皇室血脉。”

    我见她心动,心里一喜,又劝道:“午儿,如今朝中谁人不知是皇后为尊,贾家为尊?即便另有隐情,可谁也不敢查探万一。自然,成大事总是要冒险的,可总不能怕险便因此畏首畏尾,难道你便甘愿碌碌无为么?”

    母亲沉了脸色,声色严厉:“崳Ф∧悴灰郑∧阏馐窃诤旨遥 

    我住了口,颇有几分惊讶地望着母亲。自我嫁与衷儿后,母亲便始终对我抱有几分敬意,毕竟君臣面前,再无母女情分。

    可如今母亲竟这样声色俱厉地摆了长辈的谱来教训我,倒是令我脸面上挂不住了。

    我亦沉了脸:“夫人此话何意?本宫虽是皇家人,可心里头,血里头,哪个不是贾家的?本宫自认这些年为了贾家也是劳心劳力,担不得夫人这样的斥责!”

    母亲冷笑一声,拉了午儿起身,福身道:“娘娘如今大了,跟我摆起皇后的架子来。既然如此,妾身便不再叨扰娘娘了,若扰了娘娘清静,妾身只恐脑袋都要掉了。”

    我还未来得及出言挽留,母亲便已然拉着午儿拂袖而出。

    我气的浑身发抖,狠命将那床畔的帐子一把扯下,死命嚎了几声才将火气消了几分。

    那些宫女守在外头,何止不敢进来劝,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偌大的宫殿,成群结队的宫人,倒像是墓园一样死气沉沉的。

    我从小忍惯了寂寞,那时我以为是我无权无势,模样又不讨喜的缘故。可如今我身居高位,却一次一次觉得越发寂寞。

    帐幔被我扯碎了一半,毫无生气地垂在榻边。

    我这会子有些落魄,有些寂寞,也有些想念衷儿这个傻孩子了。

(十九)老百姓没有粥喝,怎么不吃肉糜呢?() 
母亲不知是不是被我大胆的想法吓住了,回去后没过多久便病倒了。

    我本以为母亲那样强势的人,理当身强体健长命百岁,可事实上,她的身子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再后来,获准入宫的虽有母亲同午儿两人,可来的,却只有神情戚戚的午儿一人了。

    我有些担心,便问她母亲的身子,她悲戚地望着我,说,姐姐,大夫说,母亲怕是没多少时日了,只叫我们准备后事呢。

    我的心似乎是沉沉地坠了一下。可再细细体味一番,倒觉出几分轻松来。

    我说,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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