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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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妆长歌-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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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误会。”她忙又叩了,方起身道,“贱妾昔日被陛下派到东宫来,不过是因为殿下年幼,如今殿下与娘娘伉俪情深,贱妾使命已尽,自然不好舔着脸留在这儿。”

    她许是怕我还有疑虑,轻轻击掌,身后侍女手至额间,捧着一卷黄澄澄的圣旨,呈了上来:“贱妾已请圣上圣旨,请娘娘过目。”

    好!我一时间急火攻心,怒极反笑,她一早就领了陛下的圣旨,如今却反倒在我面前惺惺作态!还偏偏等到我心有迟疑时才请圣上圣旨出来,要陷我于不仁不义!用心之毒实在可见!

    我啜了一口茶,缓了心神,笑道:“既然父皇有旨,我也不得不从。就请才人自便吧。”

    果真如今是有陛下撑腰的人,我如今不敢动她,只能暂且按下性子,日子还长,如今风光尚在,可人总有时运不济的一日,她只消日日吃斋念佛,期盼着不必落在我的手里头。

    谢玖又有礼地叩一番,起身离开。

    我捏着那卷圣旨,恨不能将它在手里撕碎。

    只是我算来算去,却万万没想到谢玖一个久居深宫,出身市井的姑娘家倒深知背后靠山的严峻性,委实给了我猝不及防的一击。

    衷儿那日被陛下宣入宫中议事,到了夜间也不见回来,我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总不踏实。便立马派了人到宫里头去打探消息。两个时辰后,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说衷儿今日惹恼了陛下,被罚跪在祖宗祠堂里,非圣命不得起身。

    我心里一惊,陛下平日里也知晓衷儿的心性,若说只是考他功课没答上来,是断断不会动这样大的怒的,想来是极严重的事儿才行。

    我忙问:“知道是为什么么?”

    内侍眼光躲躲闪闪,在我不耐烦地催促下,方才吞吞吐吐地说:“听说,是有人在陛下跟前检举娘娘虐杀李孺人,并栽赃李孺人私通之事。。。陛下震怒,要将娘娘废入金庸城,严令若有人替娘娘求情,一并重罚。唯有殿下才陛下跟前长跪不起,说若是没有娘娘,还请陛下将自己的太子之位一并废去,陛下这才动了怒,当即就要下废太子诏书,若不是皇后娘娘死命拦着,只怕。。。”

    我将满心怒气压进手掌,重重地一掌拍在桌案上:“衷儿当真是糊涂了!他这时候不自保,反倒惹怒陛下做什么?!若他做不得太子,哪儿来的太子妃?!”

    我起身踱步,想了半晌,问道:“皇后娘娘怎么说?”

    内侍道:“娘娘说,大晋祖训,立长立嫡不立贤,可用贤者辅政,却绝不能坏了规矩。”

    我不自觉地冷笑了几声,不知道这样运筹帷幄的皇后娘娘到底怎么生出衷儿这样的呆孩子的?这且罢了,只是谢玖此人用心歹毒,我过了这一阵风头,绝饶不了她!

    我计上心来,铺平宣纸,沾饱了墨给父亲递了一封家书。如今还在风口浪尖上,只能让父亲从朝堂上斡旋,另一面再让母亲入宫找皇后娘娘,巩固我贾家同杨家的关系,如此后宫朝堂两边不落,才能保住我如今的位置。

    书信修完,我将信纸折好,命人送到贾府去。

    身侧侍女瞧了瞧天色,轻声道:“娘娘歇着吧?”

    我揉了揉胀的眉心,瞧了瞧浓重如墨的夜色,摇摇头:“还能睡么?如今睡,赶明儿废到金庸城去有的可睡的。”

    我略思忖片刻,道:“去将佛堂扫出来,明儿个往外放话,就说太子妃娘娘对李孺人失子之事心有戚戚,往佛堂给孩子祈福,闭关一月,荤腥不沾。”

    侍女应了一声,我忽的记起什么,又道:“李孺人北苑里头那些下人还留着么?”

    侍女忙道:“除了之前在殿下跟前嚼舌根子那个奉娘娘之命杀了,其余的都在狱里。”

    我起身,不疾不徐地往佛堂走去:“找个杀了,说是与李孺人私通,原本殿下同我心存仁慈,如今却被人反咬一口,痛心不已。”

    侍女道:“是。”

    外头月色皎洁,我幽幽然地叹息一声,这个位置我坐的如坐针毡,却甘之如饴。衷儿,我保你,也保我自己。

(十)握着衷儿的手就不冷了() 
谢玖此番虽算计了我,可她却忽略了一件事儿。

    我跪在佛堂里头做样子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侍女见我双手合十,闭目念经时唇畔不由自主泛起的冷笑,吓得将手里的斋饭往我身后架子上一搁,福身告退。

    她似乎是以为我心里有恨,又要大开杀戒了。

    这我倒是冤枉了,我不过是觉得谢玖费尽心机的这一招委实算错了。也难怪,她不过是市井屠夫出身的贱奴,不过靠着一张楚楚动人的皮相才能到我跟前来兴风作浪,可我背后却是盘根错节的朝廷势力,我要她死不过反掌之间,可她要扳倒我?

    我眼前浮现出她跪在我面前唯唯诺诺却拿圣旨来压我的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来,不免觉得好笑,小人得志这个词儿用在她身上当真是恰到好处了。

    谢玖,你还是来世早早投胎的好。

    我的双腿跪的僵硬麻木,佛堂中的檀香之气袅袅飘来,令我心神安定,无暇他想。木鱼的叩叩之声一下,又一下,铿实有力,如擂在心。皇权之路腥风血雨,从我费尽心机要嫁到皇家的时候,这一切就无法挽回了。

    我佛慈悲,可我不慈悲。

    我凝望着头上那尊金佛,他的眼睛半开半盒,唇角似笑非笑,像是看尽了世间百态,将我的小心思一并尽收眼底了。

    眼前骤然一花,那丝笑意变换了几番,似乎是在嘲讽我。

    我笑了一下,搭着侍女的手起身,我不信佛,自让他笑罢!众人皆道我佛慈悲,可他若当真慈悲,又怎么不宽宥于我?我若是生的一副谢玖那样的皮相,又何须这样处心积虑,夺位谋权!

    我咬牙凝神,说到底,说到底是你逼我的,是他们逼我的!

    所幸,我一个月日日不断地跪下来,又有我贾家同杨家从朝廷中斡旋,皇后也不时吹吹枕边风,陛下终究也就只做了样子,罚了我的薪俸,将衷儿放回东宫,这事儿也就了了。

    我后来派人去宫里头打听,听说谢玖因着此事很是不痛快,在宫里砸了好些珠玉器皿。

    到底是市井屠夫的女儿,下作成这副模样,委实令人笑掉了大牙。

    谢玖沉不住心性,成不了大气候,反倒是卫家虎视眈眈,卫瓘又视我父亲为眼中钉,我少不得将心思都搁在了卫家上。

    衷儿是一日一日地长大了,如今晃眼瞧过去入眼便是一个身长玉立的小公子,我倒有些恍惚。只他心智稍长,却还是孩子模样,喜欢斗蛐蛐,喜欢听些市井故事,听到高兴地地方一双晶莹透彻的眼睛笑意盈然,拍着巴掌往我怀里钻。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个孩子。

    那是一个极酷寒的冬天,彼时我已生了一女,两岁年纪,走路还不稳,跌跌撞撞地坐在衷儿身边陪着她父亲听张泓讲故事,瞧那模样似懂非懂的,也不知到底听进去没有。

    外头飘着鹅毛大雪,屋里笼着烧的热热的火炉,炭烧的通红,小桌案上搁着三盏浓郁的奶羹。侍女垂首立在帐外,奶香同熏香弥漫在四周,袅袅地窜进鼻子里。

    过了一会儿,内侍进来拱手道:“见过娘娘,殿下。”他一眼瞧见胖乎乎的昭容,又道:“见过河东县主。”

    我把昭容抱进怀里:“怎么?”

    “冬日酷寒,陛下请殿下同娘娘入宫宴饮。”

    我下意识地坐直了些,还未开口,衷儿就欢喜地笑道:“难得到了年关,有这样的喜庆。”

    我也不好再推,却还是少不得问一句:“诸位王爷也去么?”

    “是。冬日家宴,诸位王爷同娘娘都是去的。”

    我笑了一下,道:“既然如此,就按殿下的意思办罢。”

    家宴客套,少不得要见见那些心怀鬼胎的诸位皇子亲王。司马氏效仿周礼,大肆分封诸侯王,只是我却瞧着颇为不妥。诸位诸侯王手中权力过剩,难免架空皇权。等衷儿上位之时恐生异心,实在该好好清理一番。

    衷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昭容从我怀里接过去了,昭容的模样像极了衷儿,瓷娃娃似的,这倒令我长舒了一口气。姑娘家若生成我这副模样,长大了怕是要记恨我。

    “阿姐,你在想什么?”衷儿一面逗着昭容,一面好奇地眨着眼睛问我。

    我就算同衷儿说了,他怕也是一知半解。衷儿是个太善良的孩子。我便摇摇头:“阿姐想,明儿个入宫要如何装扮,才不至于失了咱们东宫的脸面。”

    衷儿笑道:“每回去家宴,都觉得女眷们个个儿都好看的很,可具体穿什么戴什么倒也没人在意。阿姐你是太子妃,何必去同她们争这些?”

    我微微怔了一下,衷儿那双清澈透明的眸子映进我眼中,悠悠然的,泛着一抹笑意:“阿姐,你的心思可从来不在这儿,对不对?”

    我心底泛起一股凉意,死死地凝视着那一双过分透彻的眸子,想从里头瞧出什么来。

    可那里头终究波澜不惊,像是一汪清泉。

    可这孩子,究竟是真的心智不全,还是过分掩饰?

    我没敢问,衷儿也不理会,似乎没瞧出我的心思,只是低下头又逗起昭容来。昭容比起我来更喜欢她父亲一些,似乎两个人很能玩到一处。

    我坐了一会儿,觉得衷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毕竟我这副尊容即便珠玉加身,华服锦衣,顶多也就算个雪中送炭,难道还能逆转乾坤不成?

    只是我同谢才人三年未见,颇有几分想念。即便如今做不了什么,但我总要亲眼瞧瞧这位让我棋输一着的美人儿不是?她过得好,我才安心呢。

    第二日,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夜,铺的满地雪白生华,屋内火炉烧的旺,我倒有些舍不得离开暖融融的温室到屋外那凄风苦雪的严冬里去。

    衷儿戴了金冠,披了一件厚重的银狐毛大氅,还是冻得两颊通红。

    我帮他正了正冠,又叮嘱他:“一会儿入宫,父皇若问起来你不知该怎么答就乖乖说不会,知道么?多说多错,不要惹父皇生气。”

    衷儿乖乖巧巧地点头:“知道。”

    他伸手握了握我的手,惊讶道:“阿姐你的手怎么这么冷。”他略想一想,将我的手往他的广袖里一塞,很认真地说:“阿姐,你握着衷儿的手就不冷了。”

    我久违地鼻尖一酸,摸了摸他的脸,终究也没说出什么来。

(十一)这是正度的孩子() 
衷儿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到了殿内还是愣愣地握着我的手,我便扯了他一下,低声道:“衷儿,请安。om”

    衷儿忙要跪下,忽然记起什么似的,拱手施礼:“给父皇母后请安。”

    我心生欣慰,果然是好孩子,将我说的话都记在心里了。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非寻常之事不必叩拜。

    我却不成,只能规规矩矩地下跪请安:“崳Ф富誓负笄氚玻父富誓负笙樘┛到。J偻蚰辍!

    衷儿握不住我的手,便颇为留恋似的牵着我的衣角,惹得皇后笑道:“瞧瞧这小夫妻两个人,孩子都有了,还这么腻乎。”

    皇帝似笑非笑,瞧着那脸色似乎有几分阴沉:“感情好自然不错,只要不恃宠而骄才好。”

    皇后给我递了一个眼色,我自然心知肚明,只得尴尬的笑笑,俯身垂首,恭谨地道:“谨记父皇教诲。”

    “入席罢。”皇帝略一提点,也不再多说,只是将眼睛挪开。

    衷儿拉着我的手,笑嘻嘻地去找他那些侄子玩儿去了。今日诸多皇孙皆在席上,他们平日里最愿同衷儿玩耍,想来也是因为衷儿心智同他们相差无几,才能玩到一处去。

    席间一个未曾见过的幼童,三四岁左右,粉圆珠玉似的,格外地清透可爱,说起话来也是妙语连珠,直逗的皇帝皇后同诸位诸侯王前仰后合,笑的不可开交。

    我觉得新奇的很,这样聪慧的孩子委实少见,便拉了他笑问:“你知道我是谁么?”

    他眨着一双大眼睛,脆生生地道:“儿臣知道。你是儿臣的母妃。”

    我愕然,觉得有趣,便问道:“此话怎解?”

    他朗声道:“娘娘是太子妃,将来便是天下万民之母,自然也是儿臣的母妃。om”

    我颇为惊讶,不过三四岁左右的年纪,竟已然如此聪慧,若是长大后可还了得?

    我被他如此一说,心里也不禁有些飘飘然,便笑着拉过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问道:“这样聪明的孩子,是谁家的?”

    我环视四周,竟无人相认,我倒觉得有几分稀奇,笑道:“既不是诸位诸侯王的,我竟不知还有谁有这个福气能得这样的孩子了。”

    我握着那孩子的小手,问道:“你是哪家的王孙?”

    那孩子还是如旧回答:“儿臣是母妃的孩子。”

    偌大的殿宇霎然间似乎是空了,悄然无声,只听得那孩子脆生生的童音绕梁盘旋。我正要开口,下一秒,那笑意却登时僵在脸上,握着那孩子的手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皇帝望向此处,点着衷儿:“正度,这是你的儿子。”

    衷儿也愣了,转眸望着我,又看了看那孩子,说不出话来。

    皇帝道:“遹儿,还不快拜见你父王?”

    我见那孩子挣脱我的手便要下拜,忙一把止住他,起身行礼道:“儿臣奉君命执掌东宫,虽曾有纰漏,可皇嗣血脉之事却万万不敢马虎。儿臣日日查看内宫档案记录,并未得知东宫中有哪位妃嫔身怀有孕,近年来除了河东县主,也未有子嗣诞生,儿臣斗胆,想请问父皇,说这孩子是太子的,父皇可有什么凭证么?”

    皇帝厉声斥道:“放肆!照你这么说,倒是朕混淆皇家血脉了?”

    我忙疾步走到殿中,下拜道:“妾身不敢。只是东宫的规矩是祖宗的规矩,妾身执祖宗家法办事,不敢有丝毫差池。还请陛下恕罪。”

    殿中沉寂恍如隔世,我跪在地上,半晌,听得皇帝嗤笑一声,道:“太子妃当真是恭亲自勉,既如此,朕便请遹儿的生母出来。”

    他轻轻击掌,帘后一女子的窈窕身影隔着朦胧不清的帘影微微福了福身,方才缓步而出,行至殿下,对诸人施礼道:“妾身谢氏,给陛下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同诸位王爷请安。”

    我循声猛地抬眼望去,是了,绝错不了,那站在我面前几尺远的地方的人,正是那个让我恨之入骨的谢玖!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我的牙咬得咯吱咯吱地想,心里头似乎是百爪挠心,又似乎是满满的怒气要压不住地喷薄而出,恨不能冲上去咬断她的脖子。

    好一个谢玖!

    皇帝满意地望着我阴沉下去的脸,道:“谢才人昔日怀有身孕,自请回西宫养胎。朕念及王孙之事事关重大,谢才人又多年侍奉有功,便特许恩准。只是这孩子生下来,朕瞧着这孩子聪慧灵秀,颇有先帝司马懿之风,将来必成大器。便留在身边教养。只是如今年岁大了,还是该送归东宫。”

    他着意点了我一下,似笑非笑地问:“太子妃可有异议?”

    我有异议?我哪儿敢有异议?从谢玖捧着那卷圣旨到我面前请辞的时候,想必就是这位皇帝同谢玖布的一个局了。

    我笑了一下,垂首道:“妾身不敢。自然将王孙视如己出。”

    衷儿还是呆呆地望着我,半晌,极小声地叫了我一声:“崳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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