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不提占谱中记载卦天师乃上古巫神后裔并不屑于坑蒙拐骗,就着如此记载种种,岂可与那些无良道士混为一谈?
“话说那白衣男子的身份你们都查到了没有?”
“晓生阁,魔教,绝情谷昨夜各派纷纷出动,有查到一些线索。”
“从那白衣男子上宁城之巅开始,大家伙一步一步在剥丝抽底,查到这白衣男子最初活动痕迹是在岚风城。”
“白衣,岚风城。你这么一说我就猜到了,我在岚风城见过他。”
“那,可查到他的身份?这么年轻就有这实力是江湖上哪号人?”
穿着锦袍金线绣的年轻人摇摇头。
“一宫三谷九门派都在查探他的身份,只是一无所获,这人恐怕不是江湖人。眼下只知道他姓君名夙,其他一无所知。”
“有没有从他身边的人查?”
“查了,他身边那群人也都是凭空出现的,不过那个韩十一”
“如何?”
“听晓生阁的人说过,那个韩十一在岚风城时与杀猪刀李英看样子甚为交好,也许从她身上入手,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苏隐放下水盏,手指轻轻磨砂纯白杯盏。偌大的斗篷紫帽下,细密的长睫微微眨,思维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26章 不寻常人()
茶水开始凉了。
宁城纵横交错的城道上人往人返,白日清风悄然过境,茶水一点一点漫凉。
再听了后半日苏隐没有探听到其它真实有效内容,宽大紫帽下的眼帘一低再低,她思忖了会,便起身穿过热闹人海。
即便昨夜一场风云轰动整个宁城,也并非所有人都在交论这件事,亦有人听闻置之一笑便做自己的事情去。
苏隐经过之处可看见很多景象:
有老翁取葫芦放在地上,用一枚铜钱盖住葫芦的口,将勺油一滴一滴倒进葫芦里,盖口的铜钱却没有丝毫沾湿,惹得周边众人围观叫好。
有人在墙角安放八尺高屏风,屏风内声音或起或伏、或缓或急、或轻或重,牵人屏息不敢喧哗。从苏隐的角度看,恰好可以看见屏风内只有一人、一桌、一椅,一扇、一把扶尺。
还有人手艺奇妙精巧,取材一只核桃,便在大庭广众下雕成小船模样,刻人、刻窗、刻手卷、刻念珠
苏隐走到一家客栈前。
她抬头看着客栈牌匾上四个烫金大字,再低头看了看周身的人群,徐徐走进客栈。
苏隐跨槛而进时,店小二就远远跑来,点头哈腰问:“姑娘是吃饭还是?”
“住宿。”
“姑娘,这个要问问掌柜。”
苏隐点点头,店小二又去别处忙活去了。
柜台前的掌柜正低着头计算昨日账本,苏隐走过去,问:“请问这里可有房间?”
掌柜抬头,怔了一下,诚恳笑笑:“姑娘,客栈房间已满。”
苏隐颔首,退出门又走进另外一家。
不知道最近是不是因为江一前辈和顾舟前辈决战宁城之巅的问题,宁城大部分客栈都是客满。苏隐寻了几家之后,还是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脚尖跨过门槛,苏隐再走进另一家客栈。
“掌柜,你这里可还有房间?”
一身锦蓝儒雅的掌柜答:“没有。”
苏隐沉默--这已经是第九家了,依然满客。
她转身就要离开。
正在这时,忽然有小厮跑上来对着掌柜耳语,掌柜惊诧的看了斗篷背影一眼。
“姑娘,请留步。”掌柜道。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醇厚的声音,苏隐止住步子,一回头,就看见掌柜走出柜台。
“你,有何事?”
“刚才我才想起来后院还有一间房是今早刚刚退人,姑娘还要不要住?”
有房间苏隐当然不会拒绝,只是苏隐并不知道所谓那间房竟然就在一片清雅住所中。
石岩、池水、小桥、绿茵、阁楼,自成一副悠远画境。
即便多年鲜少离开太虚宫,对外界事知之甚少,苏隐也知道所谓客栈这样清雅的地方一般是留给贵客或者自己东家用的,根本不能拿来住客。
苏隐衣袖下的手指微紧,暗暗警惕。
掌柜多年察人言观人色,精的不能再精了。一见苏隐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当下道:“实不相瞒,早先这一处后院是留给东家经过宁城时暂宿的,但后来新东家不喜欢这样的格调,我看留着也浪费,便用来住客了。”
原来是这样
“这后院只有两张房间,一般是给贵客包场的。但是最近来了个怪人,住一间房便只出一半的钱,我便将这另一间租出去了。”
苏隐点点头。
掌柜又道:“对了姑娘,那怪人不喜有人打扰清净,姑娘住进来后,只需注意不要打扰到他即可。”
说着他们已经走到一间房门口,掌柜推门而入:“姑娘,这就是你的房间。”
苏隐环顾四周一圈,还算有些满意,只是忽然她似有想起,叫住掌柜。
“刚才掌柜的,为何向吾解释你东家的事?”
掌柜顿住,道:“姑娘刚才似乎心有不安,我说出来,是让姑娘尽管放心。”
苏隐一怔,问:“我的情绪有这么明显吗?”
“姑娘是我这么多年来,见到的头一个能将心思全摆在脸上的女子。”
苏隐之后的几天过的十分单调,一成不变的出门听消息、回屋沉思。
她游走宁城,没有见到影七他们的身影,倒是听了一堆流言蜚语。流言蜚语的主角是最近名扬宁城的君夙,经过江湖中人各种添油加醋,与狂刀客的一战,衍生了很多故事版本原由。
“早些年狂刀客得罪的仇家可不少,我看这白衣人是来寻仇的,不然狂刀客为什么偏偏追着他打,肯定是他想杀狂刀客报仇雪恨。”
“对对对,一个无名江湖青年,却实际上是个高手,肯定这些年不知道在哪里苦练十八般武艺。”
“也许是这白衣人喜欢望舒姑娘,想接近狂刀客,没成想这狂刀客忽然发狂起来。”
“这倒是有可能,望舒姑娘怎么说也是个美人。”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想成为天下第一?”
“要想成为天下第一,须先打过所有传说。”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第一天。
第二天。
第三天。
君夙、影七、留九一直没有消息。
偶尔苏隐也会想起那天掌柜回答的话,她一直以为她是面瘫脸,应该没有人能看出她的情绪,却原来不是这样。
不知道那白衣飘仙的劫数,到底有没有看出她的真实目的。
轩窗关上,紧闭的空间里苏隐正盘膝而坐,身前摆着一碗清澈见底的水,双手在胸前结印出一团淡淡紫光来。
三千乌发从她肩垂落,白皙的脸蛋随着周围的暗流泛出一层清寒,与妖异相交融。
“萨哈啰西莫哈西拉”
一串一串古语咒念,字字古怪,偏吟唱的刹那,仿佛久远古蛮荒的气息扑面而来,一阵一阵,衍生出无上威慑。
结印光芒渐大,苏隐睁眸,那双清灵的眸子忽然氤氲紫芒。
“嘭!”地上这碗水忽然炸开。
“噗--”苏隐口吐鲜血。
反噬。
又是反噬。
苏隐反射性捂着胸口,看着地上的血迹蔓延入破碎的清盏,半晌低低一笑,辨不出情绪:“你终究,不是寻常人啊。”
要杀你不易,要算你方位也不易。
第27章 千机楼的秘密()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清音绕院。
苏隐推开门的时候,一眼望去就是湛湛水池,对面一棵树下一人白衣清浅,手指在琴弦上起起落落。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
谢遥之悠然抚琴,抬头时,就看见对面的苏隐,手指几个勾尾,缓缓停音。
“姑娘何不过来坐一坐?”
他的声音如春风细细,形貌清雅如芝兰,倒是个一见便让人心生好感的。
苏隐想了想,步子徐徐走了过去。
谢遥之笑意温浅,细细打量走过来的女子--身段是窈窕,容貌也绝伦,气质独特妖异。若是如此也只能算惊艳,可偏偏。
偏偏她抬眸的刹那。
一泓清韵,世间灵气。
怪不得缚住了那个人。
谢遥之笑笑:“姑娘可有闲情逸致和在下话江湖?”
苏隐微微一愕,片刻,扫了一周,问:“我可不可以坐下?”
“姑娘请随意。”
苏隐拉下紫帽,看着他,道:“阁下似乎有话要和我说。”
“姑娘聪慧。”谢遥之笑着点点头,朗声问“姑娘想不想知道自己是如何住进这里的?”
“你想说什么?”
“清风庭院,石木相依,难得清雅居所。姑娘难不成还真信了掌柜之言?”
他这样说出来,苏隐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这地方本来就不像住客的样子,她会住进来,定然是掌柜受了嘱咐。至于怎么说,那就是掌柜的事了。
她问:“阁下想要什么?”
谢遥之清风一笑道:“我并不是想要什么,只是想替某人照顾一下他的故人罢了。”
故人。
不是英娘就是楼兰旧识。
苏隐低眸,没有问。
谢遥之挑眉,细瞧着她,接着轻轻一笑:“我以为姑娘会问他是谁。”
“你也说了是故人,他若想让我知道他是谁,自然会现身。”可是他不现身,只能说明他并不想让她知道。
谢遥之又笑了。
“姑娘很聪明。”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可是我猜,我肯定是第一个说姑娘某种程度上蠢到天真的。”
苏隐蹙眉,抬眸看他,道:“我倒想听听阁下的指教。”
谢遥之回:“指教算不上,苏天师客气了。”
一句苏天师,将话转到明面上。
“苏天师想来应该比我更清楚楼兰为什么一直在忌惮西中。”
三百年前,中原爆发一场战役。这场战役,将江湖和楼兰帝国的疆域彻底划分开来,从此江湖中人移迁西中,世代和楼兰帝国井水不犯河水。
一场战役,划分江湖和朝廷,这几乎是一场震撼世人的史传。
但耐人寻味的是,那场战役竟然未在正史中留下只言片语,世人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表象。
“世人不清楚那场战役是应该的,那场战役对于楼兰来说是耻辱,史官当然不敢记载入正史中。正史,都是供天下人看的。再说史官若真有那胆子,下场定然好不到哪里去。”
“而西中江湖人,本来都该知道的。只是后来经过其他势力的搜刮和焚烧,这些故事也都被尘封在过去。”
“所以到最后世人只知道那一战的隐约轮廓,知道最为详细的,只有谢家庄、楼兰皇室、宁城行卫者以及千机楼。”
他的话在耳边回响,苏隐恍惚间突然想起她十三岁那年进入皇书阁中不小心碰落了一卷秘史,上面记载的正是三百年前的隐晦事件。
楼兰秘史第二卷序言:当世不可宣事,载入密册,后世谓之秘史。
楼兰秘史第二卷第二十八页记载:靖轩二年腊月二八,楼兰皇城守卫军付林奉旨捉拿逆犯殷烬。正月初十,江湖人助逆犯离开。帝怒,大肆围杀江湖人。
楼兰秘史第二卷第五十四页记载:靖轩五年七月廿八,楼兰十万兵将在宛州十万辽土与集结的江湖人大战,千机楼助阵,楼兰兵败。同年,千机楼逼宫,迫君割让西南沃土。
西南沃土,也就是后世的西中。后来这里侠义盛行,成为江湖人的集结地。
“楼兰后来也在逐渐强大,东征西讨扩大疆域,但从未进攻西中,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他们不能。脱离皇权拘束的江湖人,三百年来有自己的地盘和势力,已经成长到令楼兰无法轻易斩杀。”
--竟然知道得如此一清二楚。
苏隐道:“我之前从未见过你。”
谢遥之清风一笑道:“你没见过我很正常,他的朋友也都没见过我。”
“你是谁?”
“谢遥之。”
“你跟谢家庄什么关系?”
“我是真谢,而谢家庄的祖先谢言是楼兰逆犯殷烬,是假谢,你说能有什么关系?”
苏隐长睫微眨。
“真是这样的话,这样隐秘的事谢公子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想来与我那位故友关系匪浅。”
“是深是浅,端的不过是你情我愿。遥之若是不感兴趣,你是人是物是事,遥之都不会说上半分。”
“那谢公子今日这番话,是因为?”
“因为我对千机楼感兴趣。”
苏隐一愕。
谢遥之微微一笑,风流俊秀的脸上终于出现丝丝缕缕波动,不再是那样客气到没有微澜。
“我看过很多记载,关于三百年前那一战,各个记载中都有不同程度出现相关人物的身份、势力、相貌等等。只有千机楼,始终是千机楼这三个字,再无其它。我很好奇,千机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竟然让人选择了缄默不语。”
苏隐沉默许久,手指紧紧绷着。
谢遥之又道:“三百年间寻找千机楼的人不是没有,但是消息从来石沉大海。而今日,千机楼忽然惊现江湖,证明了千机楼的的确确存在,而这么一个存在强大又神秘,我会好奇是理所当然。”
苏隐问:“你们是如何确定君夙就是千机楼主?”
谢遥之笑笑不语,只看着她。
半晌后
苏隐蓦然站起身,冷声道:“你在试探我?”
怪她。
之前他故事说的那么自然而然,没想到居然会在最后来那么一句,故意让她以为他们已经知道君夙的身份。既然什么都知道了,她自然不会遮着掩着。可是没想到他们只是来试探她。
谢遥之情绪没有波动--之前只是怀疑,如今她自己确认了他的怀疑,倒也省了他一番推理。
苏隐冷声问:“是我的‘故人’让你这么做的吗?”
“跟他无关。遥之说了,遥之只会对感兴趣的东西费神,所作所为不过都是遥之自作主张而已。”
苏隐冷冷看着他,转身就走。
身后,谢遥之的声音依旧轻轻传来--“不知为何遥之总有一种直觉,直觉千机楼隐藏的秘密不会让遥之失望的,苏天师,你说对吗?”
第28章 命蝶(一)()
呵,好一个谢遥之。
苏隐忍着失控的情绪回到房间,关门,转身,靠在门扉上。深呼吸,换气,好一会儿才将怒意压了下去。她再抬眸举目四望,屋内帘帐、床帏、木桌、格子柜坐落各处,陈列位置恰到好处。
而木桌上一瓶白玉瓷安放正中央。
白玉无瑕,似有浮光。
苏隐一步一步走过去,拾起,轻轻磨砂,目光恍然沉落。
--“我看过很多记载,关于三百年前那一战,各个记载中都有不同程度出现相关人物的身份、势力、相貌等等。只有千机楼,始终是千机楼这三个字,再无其他。我很好奇千机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竟然让人选择了缄默不语。”
关于千机楼的史料,苏隐知道的,和谢遥之差不多。
只唯独那一件事。
她和谢遥之到底是不一样的,她是卦天师,可以窥知天命的卦天师。
只是
苏隐贝齿咬唇。
“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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