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琳撅着小嘴说:“那我更不能要。”她把密码箱塞给了方璞光。
方璞光烦躁地说:“琳,你把这钱拿上,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哪。”
密码箱再一次回到黄琳的手上。黄琳惊愕地看着方璞光的脸。
方璞光悲哀地说:“我知道,你心里最恨的人是我。面对这种恨,我无地自容,因此也越加保护你,我打算默默地关照你一辈子。可是现在不行了,我……要蹲监狱,要被枪毙了。所以,在我蹲监狱之前,我必须嘱托你一件事。这些钱你拿好,即使检察院查起来,你千万不可交给他们。这些钱里面有二十万是留给你和小东的,剩下十万,等到我执行死刑那一天,你叫上几个人,雇上一辆车,把我送到火葬场火化。……如果要求不过分的话,能不能给我买块墓地,把我葬了。”
黄琳好似傻了一般,两眼几乎瞪出血来。蓦然间,她有如火山爆发一般,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在哭的状态下,黄琳抱住了方璞光。
客厅的彭元松听到了黄琳的哭。他忐忑不安地来到书房前,将书房的门推开了一条缝,可是他犹豫一下又将房门关闭了。他又回到了沙发。是啊,黄琳和方璞光本身就是一对有情人,他们如此相见,肯定是因为极其重要的情事。这种情事的渲染,黄琳如何不哭泣?
彭元松的推门闭门声吓住了方璞光。方璞光推开黄琳的拥抱。他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脸上露出凄惨的笑。
“看看,让人家老彭见笑了。”方璞光将密码箱放到了一个书柜旁边。
黄琳哭着说:“是不是因为我的那些事?”
方璞光安慰说:“不是,你别瞎猜了,我的事与那没关系。琳,如果有人调查我的事,你千万别把那些事情捅出去。如果那些事情也被卷出来,你就一六五地往我身上推。反正一个罪是死,十个罪还是死。为了你自己,为了咱们的孩子,千万记住我的话。”
方璞光这样说着,走到了书房的门前。
黄琳凄怆地叫道:“璞光!……”
方璞光冲着黄琳笑笑,拉开了房门。
黄琳擦了一把泪,也跟着方璞光来到了客厅。
彭元松好像没有看到黄琳的哭。他给方璞光让座,为方璞光倒水,问着方璞光一些不相干的事。方璞光心想,像彭元松这样的作家的确不多见。一般的男人,如果粗鲁一些的话,或许早就忍无可忍了,然而彭元松却能够视如旁人。或许这就是信任,以一个作家独特的眼光信任自己的妻子。这是多么宽广的胸怀。他充满感激地看着彭元松,与彭元松聊起天来。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过普通市民的生活,方璞光有意忘掉内心的痛苦和恐惧,与彭元松的聊天一直持续到彭雁云中午放学。
放学的彭雁云俏皮地说:“局长叔叔,你看我还像个小保姆吗?”
方璞光说:“不像了,这么漂亮的姑娘,如何当得小保姆?你呀,应该当当我的女儿了。”
彭雁云说:“那可不行,我当你女儿,我爸会吃醋的。”
彭元松嘿嘿地笑了。
方璞光笑着说:“是吗?我怎么没有看出来呀?”
彭雁云说:“那是我爸会掩饰,他是作家嘛。”
黄琳知道方璞光想女儿,她对彭雁云说:“当一回女儿吧。就一会儿工夫,叫方叔叔心里满足满足。”
彭元松观察黄琳的表情变化,心里琢磨:“是不是方璞光出啥事情了?否则黄琳不会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如此善待方璞光。”他在猜测方璞光出事的原因。
黄琳在作协旁边的饭馆里订了一桌酒席。随着门铃声,饭馆的服务生们拎着几只木笼走了进来,他们将木笼的凉热菜肴摆在了餐厅的餐桌上,结了账依次离去。
黄琳开了两瓶啤酒,让彭元松与方璞光对饮。方璞光含泪点点头,他深深地感到,黄琳的爱是那样的浓烈,又是那样的深厚。这种爱远远超出了那个与他相处十五载的妻子。这就是人,心地不同的人,品质不同的人啊。假如有来世,方璞光说什么都不会再娶李秀娟,说什么都要找黄琳当老婆。
吃饭过程中,睡觉的小东醒了,向母亲发出呼唤的哭声。黄琳还没有站起身来,方璞光已经跑出餐厅,将婴儿花车里的小东抱了起来,在客厅里面又亲又抱地哄着。然而方璞光毕竟是个陌生人,孩子的哭声不但没哄好,反而更加尖利,更加刺耳了。万般无奈,黄琳来到客厅,从方璞光的手上接过孩子。方璞光满脸是泪,看着小东停止了哭,脸上又荡漾出幸福的微笑。
黄琳看了一眼餐厅的彭元松,咬了咬牙,手握着小东的小胳膊说:“小东,你看看,这是你爸爸,他要永远离开你了,你让他抱抱好吗?”
方璞光再次接过孩子。
就这样,方璞光的内心得到了应有的满足。他不再感到惊慌,不再感到惧怕。因为他得到了最真挚的爱。在这种爱的面前,他愿意承担他所应该承担的罪恶,哪怕是法场,哪怕是结束生命。谁让他犯了罪,为国家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呢?
第二十四章
整整一个下午,方璞光都在办公楼上下不停地走动,好似进行着秘密查岗,与这个办公室的公务员推心置腹,同那个办公室的办事员海阔天空。机关上下出现了不经意的紧张,所有的办公室秩序井然,听音乐、玩游戏,以及秘密“挖坑”(一种纸牌游戏)的机关现象全然消失。方璞光连忙缓解气氛说:“大家随意,平时干啥还干啥,没有必要这样紧张嘛。”
他在郑婉霞的身边待的时间最短,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看着郑婉霞的脸,最后拍了拍郑婉霞的手,叹口气离开了。他想,他这辈子不该那样对待郑婉霞,人家女人长得那么漂亮,就是想过一下强有力的性生活,他却因为郑婉霞的瘦,像扔抹布似地扔到了一边,到头来连句感谢话儿都没有说,他这样做是不是过于苛刻了?如果在他有限的自由人生活中,有可能弥补这一过失的话,他想他应该给这女人一次应有的爱,既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郑婉霞。
郑婉霞是个有情有意的女人,在方璞光一连串无言的动作语言中站起身,双眼落下激动的泪。
方璞光还有一个最想见到的女人,那就是王明伟的妻子吕馨兰。他的大脑似乎看到了吕馨兰那窈窕婀娜的身姿,看到了吕馨兰那白嫩光滑的肌肤。说实在的,吕馨兰除了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几乎也是将一切献给他的女人。他想着绝情地抛弃吕馨兰之后吕馨兰的幽怨,吕馨兰的哀求,吕馨兰的痛苦。他好恨当时的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对待一个爱他的美女?吕馨兰不就是好虚荣,借着他的光辉贪图金钱地位的享受?哪个女人难道不是这样?如果他不把一密码箱的钱送给黄琳的话,黄琳能够当着她丈夫的面那样露骨地表现出对他的爱吗?
或许在他离开省经贸局之前,真该看看那个被他抛弃的女人。
也是抱有视死如归的心态,方璞光不再顾及身外的任何影响,真的闯进了吕馨兰的家。
吕馨兰身怀高孕,独自在家,对于方璞光的到来先是一惊,继而流露出兴奋的表情。她挺着肚腹,身体笨拙地招待着方璞光,然后坐到方璞光的身边。对于吕馨兰来说,这场身孕使她懂得了许多男人的道理。男人对于女人可以不谈爱情,但是男人的目光关注的是女人的肚皮,关注的是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种的问题。刘剑东这样,王明伟也是如此。他们看待她就像看待撒在地里的种子一般,等待的就是这个种子开出什么样的花,结出什么样的果,要么就不会有王明伟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将他的宝贝儿子送还给他前妻的举动,就不会有刘剑东半月一次的手机通话。刘剑东虽然对她的手机呼叫卡班定点,虽然找着为老板打工的幌子不会随意接电话,可他喜欢听吕馨兰讲述胎儿的变化,讲述口味的改变,做着是男是女的主观臆测。她也知道,方璞光之所以那样对待黄琳,是因为黄琳生了他的儿子,否则黄琳那种其貌不扬的女人,如何与她相提并论?她认了这样的命,因为她排除了肚子里的孩子是方璞光的种的可能性,也就不再关注方璞光对于哪个女人好,疏远哪个女人的问题了。正因为如此,面对着眼前的方璞光,吕馨兰由衷的激动中带出了满腹的委屈,委屈的流露就是纵容发泄的哭。
吕馨兰伸出柔弱的拳头,捶在方璞光的身上,尖声骂道:“王八蛋,你个没良心的东西,难道我只有像黄琳那样,怀上你的儿子你才爱我吗?”
方璞光一把抱住吕馨兰,激动地说:“谁说的,我希望的就是你不要怀我的儿子,否则我的罪孽更加深重。我呀,会将你的爱带到我的死,会将你的情带上我的不归路。”
吕馨兰娇嗔地说:“什么呀,死呀死的,多不吉利啊!方局,等等吧,等我把孩子生下了,我还要和你继续玩,一直玩到你筋疲力尽,迈不动步子。”
方璞光吻着吕馨兰漂亮的脸颊说:“恐怕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吕馨兰不解地问:“怎么,你不和我好了?”
方璞光含泪说:“想好,好不成了。”
吕馨兰说:“是不是因为王明伟那个狗东西?他算老几呀,不好的话老娘就和他离婚,弄套房子单独住,大大方方地和你过日子。”
方璞光劝解说:“千万不敢这样做,这样做的结果会更让我对不起你的。”
夜幕悄悄地逼近了方璞光,方璞光愈加感到坐立不安。他不再像往日那样有接不完的电话,放在家里的手机和有线电话好像静止的一般,听不到任何熟悉的音乐铃声。原本定在今天晚上的安都市民营企业家联谊会不知何故取消了。
方璞光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往张金龙的手机上打电话,张金龙的手机已关机,他往张金龙的家里打电话,又出现了锁电话的短促盲音。方璞光预感到事情的不妙,他睁着一双失神的大眼,凝视着昏黑的卧室,好像看到了死神的阴影。在死神的阴影的笼罩下,他拉开了床上的羽绒被,蒙住了自己的头。
被子里面弥漫着女人身上特有的体味,这是李秀娟为他留下来的纪念品。这种特殊的体味驱使着方璞光萌发起嫖妓的心。以前的他从不涉足这一领域,是因为他害怕性病、害怕艾滋病的浸染。可是现在他的想法改变了,因为他的生命不久将离开他的躯体。如果他不借着这种自由人的最后一个夜晚体验一次人生的快乐,恐怕跑到阎王爷那里也会哭屈喊冤的。
方璞光驾驶着他的“宝马”轿车,跑到一个夫妻用品专卖店,花了四百块钱,买了一大盒的性药,倏忽之间吃去了四分之一。当他的“宝马”轿车还没有在一家夜总会前的停车场停稳的时候,身体已经出现了无法忍受的胀痛。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王明伟的身影。王明伟和两个他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男人走进了夜总会。看来这就是男人,所有的男人都是一个样,在妻子无法满足他的性欲的时候,他们所能够做到的就是打野食。要么怎么会有“家花不如野花香”的至理名言呢?
方璞光不禁为吕馨兰感到悲哀。吕馨兰虽然偷人养汉,可是她没有忘记养她自己男人的孩子。方璞光虽然好色贪财,可是方璞光为人善良,他记和他有染的女人们的好,即使沉沦到低谷,他也没有卑鄙到跑到夜总会这种下三烂的地方。
方璞光悲哀地摇摇头。如果不是因为最后一个自由夜,方璞光宁可空屋独守,也绝不会在大街上乱闯乱撞。他叹了口气,发动了“宝马”轿车,重新登上了霓虹闪烁的街市。
天阶落下朦胧的散雾,散雾里的城市好似缥缈人间的仙境,荡起了灯红柳绿的楼厦,送去了熙攘喧嚣的人流。难耐的欲火的策应,好似街头上的女子都已变成方璞光追寻的目标。然而她们并不是卖笑为营的娼女,方璞光也不想让这样的女人为他画上一个不为圆满的句号。他想黄琳,几乎是发疯般地想黄琳。他只想最后一个自由夜有黄琳相伴。
方璞光这样想黄琳,黄琳的脑海也被方璞光深深地萦绕着,她的眼前所闪现的全都是些“蹲监狱”、“枪毙”的字眼。好似方璞光真的离开人世似的,平日间所具有的那些恨,似乎莫名其妙地转化成了一种爱。可是黄琳不明白,这样的爱究竟集中在哪一点?想想那种充满荒唐色彩的厮混生活,想想那些令她恶心的男女偷欢,她所拥有的无论如何不是什么爱呀。或许这并不是什么爱?只是心底的善良所演化出来的怜悯?整整一个下午,黄琳就是这样着魔般地问着自己,问得自己也已犯起了糊涂。
彭元松看着黄琳失神的模样,轻轻地问道:“怎么了?”
黄琳勉强地笑了笑。
彭元松问:“是不是还在想他?想那三十万元现金?”
黄琳说:“不是,元松,我在想我自己,想我怎么会这样。他那样坑我害我,我却为他落泪。”
彭元松笑着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这就是害的根源啊。黄琳,你所遇到的是一种情害,这种害可是爱的对等式。只有大彻大悲的时候,这样的对等式才会发挥应有的效应。我是一个哲理性小说家,这样的道理整天出现在我的大脑里,没想到,我现实中的老婆竟也遇到了类似的事。好了,能告诉我,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黄琳轻声说:“他要死了。”
彭元松的大脑为之一震,纳闷地问:“怎么一回事?”
黄琳摇摇头说:“他没说。他扔下三十万,说是让我用十万元给他买块墓地,把他葬了。剩下的作为小东的抚养费。”
彭元松若有所思地说:“啊,是这么回事。”
黄琳含泪说:“元松,小东的事我从没有说过一个字。我并不是不想说,我只是感到好可耻。”
彭元松安慰说:“没什么,这不是你的错。在我眼里,你仍然是个孩子。”
就在这时,黄琳的手机响了起来。黄琳接通电话,手机里面传来了方璞光失去男人色彩的哭。
黄琳走出卧室,吃惊地问:“方局,你怎么了?”
方璞光哭着说:“请不要叫我方局,过了今天,我很有可能成为阶下囚。我……我只想让你今天晚上陪陪我。”
黄琳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终止了他们的通话。她不知道方璞光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莫不是把她当成了“鸡”,给上一大笔的“小费”,来嫖她这个已经“从良”的“娼女”吗?黄琳感到了愤怒,她为大半天的忧郁感到懊恼,为那种说不明白的落泪感到羞耻。她只是骂自己的傻,直到今天还在扮演穆念慈的角色。
手机再次出现了振铃,方璞光再一次发出通话的呼叫。黄琳拒绝了方璞光的呼叫。
良久,手机上出现了方璞光发来的短信:“对不起,刚才是我失态,说了不该说的话。我是犯下滔天大罪的人,今晚很有可能是我一生中的最后自由夜,所以想找人说说话。现在不用了,我已经找到了。方。”
方璞光的确找到了他的泄欲工具,这工具不是什么街头娼女,她就是省经贸局机关的出纳员郑婉霞。当郑婉霞接到方璞光的电话时,表现出异乎寻常的激动。她几乎没打折扣便应允了方璞光的请求。
时间不是很长,郑婉霞的身影出现在方璞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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