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倒在办事处的门前。
刘剑东并不是绝情忘义的男人,他看出了黄琳的渴望,看出了黄琳哀求般的目光,在这种渴望和哀求的表情中,他的心颤抖了,这种颤抖是对黄琳将来的担忧和不忍,是对黄琳人生道路上的过错所产生出的本能。他真的不知道带着野种的黄琳将来如何面对社会,面对生活,他甚至想要回结婚证,将黄琳负责到底,可是他还能做到这一步吗?是的,他做不到,正因为他做不到这一步,他才在极限的克制下表现出绝情的举动,这种“绝情”带给他的就是一种恨,这种恨的怒火驱使着他回到了省经贸局的机关大院,回到了那幢给他带来辉煌,又为他带来耻辱的办公大楼。他好似一个地痞无赖,敞着上衣,径直走进方副局长办公室。
方璞光见到刘剑东的一瞬间表露出一脸的惊慌,然而他很快镇定下来,以一种从没有出现过的笑脸离开自己的座位,上前迎接刘剑东:“剑东,你回来了!”
仅此一句,方璞光的眼睛便吃到刘剑东重重的一拳。他眼冒金星,下意识地扶住宽大的写字台,将上万元的笔记本电脑摔到了地上。
刘剑东怒气冲冲地说:“告诉你方璞光,这一拳是为女人们打的!你道德败坏,玩弄女性,玩了黄琳又玩吕馨兰,害得她们生不如死。”
刘剑东说到这里,又是一拳打到了方璞光的脸颊。“这一拳是替黄琳打的!你玩弄了黄琳不说,还害得她生出你的儿子,今后让她如何在这个世界混?方璞光,你把黄琳害惨了!她这一辈子在人前永远抬不起头了!”
方璞光说:“你打吧,只要你能解气,你怎么打都行。不过我求求你,能不能不离开黄琳,黄琳真正爱的人是你。请你也给她一次爱的机会好吗?我会想办法弥补过错的。”
刘剑东说:“怎么弥补?难道还想让我吃黄琳的软饭吗?你死了这条心吧!这是我的辞职书,你收好了!”
刘剑东将一封电脑打印的辞职信扔到了方璞光的面前,一转身离开了方副局长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口站了许多人,有王明伟,还有王明伟的妻子吕馨兰。吕馨兰用一种掩饰着激动的目光注视着刘剑东。刘剑东内心一震,然而立刻恢复了常态,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办公楼,离开了河西省经济贸易局。痛快!长时间忍受压抑的刘剑东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就在刘剑东叫住一辆出租汽车,准备离开这个令他感慨令他痛心的地界时,吕馨兰大声喊着刘剑东的名字,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她的身体不再苗条,她的肚腹已经显出了高山,她的感情已经系到了刘剑东的身上,因为她怀着刘剑东的孩子。
刘剑东从出租车上下来,让出租汽车离开。吕馨兰跑到刘剑东面前,一把抱住刘剑东,将一身的汗水和满脸的热泪洒在了刘剑东的身上。
“剑东,别离开我!”
这样的哭声,这样的泪水,还能说吕馨兰的身上充满了邪恶,充满了不轨吗?
刘剑东充满怜爱地伸出双手,以非常温柔的动作捧起吕馨兰的脸。这张脸是那样的娇美,那样的细腻,又是那样的令他依依不舍。
刘剑东眼含着热泪,吻了一下吕馨兰的脸颊说:“不离开你你养我啊!”
吕馨兰哭着说:“是的,我养你!我这就跟王明伟办离婚。”
刘剑东说:“别说傻话了,我是一个苦行僧,注定今生漂泊不定,任何我爱的女人跟我都会受罪的。答应我,好好和王主任过日子。”
吕馨兰撅着小嘴说:“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吗?方璞光的儿子你都看得出来,难道你的儿子王明伟就看不出来了?其实我早就想好了,不就是离婚吗?离了婚我就自由了,就能带着咱们的儿子找你去。”
刘剑东可不想让吕馨兰去海南,因为那里有他的女人张春红。他擦了一下吕馨兰的泪水说:“别说傻话了,养好咱们的儿子。”
刘剑东从裤兜里面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条,放到了吕馨兰的手中。吕馨兰展开纸条,泪眼一看,竟然是一张工商银行三万元的定期存款。
刘剑东说:“馨兰,这点钱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本想着离开之前寄到你爸妈的手里,现在老天助我,又让咱们见了一面。馨兰,我会对孩子负责的,等我到海南站住脚,我会定期寄钱到你爸妈手里的。”
吕馨兰再一次哭了,发自内心地哭起来。
方璞光这一顿打挨得可不轻,眼睛疼了一天没有缓过劲儿来,况且他还以为刘剑东待在黄琳家,就没有像往常那样,到黄琳的家里照顾孩子和大人。然而就是因为方璞光的没有去,黄琳在家出事了。
黄琳拿着离婚证,看了一遍又一遍。她哭,哭她的命运,哭她的悲哀。在这种哭的面前,她的脑海里好像出现了刘剑东感情复杂的表征。这种表征好像让她猜出了什么,她迫不及待地逗笑可爱的儿子。儿子的笑真的让她看到了方璞光。或许就是这种“方璞光”的出现,激恼了感情脆弱的刘剑东,导致刘剑东狠心地离开她,连最后的一句告别话语都没有说。
或许这就是一种恨,说不清楚恨的是刘剑东,还是那个害她家庭破碎的方璞光,她一气之下将孩子摔到了床上。孩子的哭声揉碎了她的心,她又于心不忍地抱起了孩子。就这样,黄琳抱抱让她无法割舍的孩子,哭哭自己悲伤痛苦的命运,时间也就划到了后半夜。后半夜的黄琳喂饱了吃奶的孩子,在孩子酣酣入睡之后,她梳好自己的妆,穿好与刘剑东结婚时的婚礼服,将一瓶准备好的安眠药吞服下去……
黄琳就是这样失去了知觉。
黄琳没了反应,孩子不会沉默啊。临近天亮时,孩子号哭起来,没完没了的,直直哭到上午十点钟。邻居家的老太太发现不对劲儿,摁响了黄琳家的防盗门门铃,然而门铃摁了一遍又一遍,除了孩子的哭声外,房中几乎没有任何反应。老太太也听说了方璞光与黄琳的瓜葛,虽然认为这是伤风败俗的丑事,可是想到儿子儿媳全在机关大院工作,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跌跌撞撞地跑进办公楼,不管三七二十一,闯进机关会议室,冲着正在捂着伤眼讲着话的方璞光大声喊道:“方局长,快去救人啊!黄琳可能出事了!”
好似听到地震的警报一般,方璞光噌地从椅子上弹起来,顾不得与会的人员,更是无法顾及胀痛的伤眼,不顾一切地跑向电梯,跑出办公楼,跑向黄琳的家。
方璞光的身后尾随着一大群的工作人员。这群工作人员不能不说是一个行动的集体。然而集体的带头人最先赶到黄琳的家门口时,却表现出束手无策的悲哀。黄琳家的防盗门紧锁着。
“琳!琳!你这是干什么!”方璞光扯出哭腔浓烈的高嗓门,不断地捶打防盗铁门。
机关的年轻人掂来了铁榔头,砸开了黄琳家的钢筋窗护栏,跳进房内,运出来了尚在呼吸的黄琳和哭哑了嗓子的婴儿。
方璞光的确是疯了,他几乎粗鲁般地推开搬运黄琳的人们,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量,一个人抱起黄琳的身体,一直跑到家属院平房区巷口的“宝马”轿车前。司机小李早已打开了车门。在小李的帮助下,方璞光将黄琳抱到了车内,紧紧贴着黄琳的脸,好像与黄琳做最后的诀别一般。
“宝马”轿车风驰电掣般地奔向医院。
因救治及时,昏迷了两天两夜的黄琳终于苏醒过来了。
这两天,方璞光抛开手头上的所有工作,静静地守候在黄琳的床前,饿了,就着瓶装矿泉水,嚼上两口软面包。瞌睡了,倒在病房的沙发上躺一会儿,一步也没有离开过黄琳的病房。
在黄琳将要苏醒的时候,方璞光的手机响了起来。方璞光打开手机一看,竟然是古明梓的电话,他连忙穿鞋,离开黄琳的病房接电话。
“怎么,你现在还没有睡觉啊!”手机里传来古明梓的声音。
“没,没有,你呢?怎么你也没有睡觉?”
方璞光以为他与黄琳的丑事败露,言语中不禁带出张皇之色。方璞光慌乱的声音搅动了古明梓的心。古明梓不知道方璞光为何如此慌张,莫不是他从何种渠道得知了古明梓调查滨州国有资产倒卖案的消息?可是想一想,这种消息的透露几乎微乎其微,因为涉及调查案的工作人员都是经过组织严格的筛选,都是向组织立下军令状的党的骨干分子,这些党的精英夜以继日,忙碌奔波,着重从胡德本的身上打开突破口。功夫不负有心人,近日来,胡德本在市纪委工作人员的劝导下终于开了口,他交代了自己为方璞光造假的事实,上缴了通过造假从方璞光手上得到的五十万元赃款。不仅如此,胡德本好像早已意识到有今天的结果似的,在纪委工作人员准备进一步寻找案件的蛛丝马迹时,他竟然像变戏法似地抱来了一大摞的账本复印件。这些复印账本正是当时的三家国企被假账替换下来的真实账本。
古明梓不敢做片刻耽搁,立刻向王喆书记进行了全面汇报。王喆指出,纪委立刻组织专案组,选派政治可靠、具有强烈保密意识的审计人员对胡德本交出来的账本进行全面审计。仅仅一天的时间,五名专案组成员全部到位,在纪委签下了与自己命运紧密相连的保密合同。
拿着这些专案组成员签订的保密合同,古明梓思绪万千。虽然这起专案的起因是通过他的怀疑建立的,可是他从来就没有想象到案件的侦破工作会像今天这样能有如此迅猛的进展。在这样的工作进展面前,古明梓的心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他只是感到紧张,这是一种从没有体验过的紧张,紧张得他的心始终高速度的狂跳。他躺到床上想稳稳心,可是他的睡眠不但没有缓解心的狂跳,还带出了想给案件的调查对象、他的好朋友打打电话的欲望。至于电话里面说些什么,他根本没有去想,也根本不想去想。他只是认为,深更半夜里,方璞光的手机早已关了机,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方璞光竟然接下了他的电话。
古明梓也像方璞光一样,慌乱不已,本能地说道:“我失眠,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咱们俩共事的往事。”
方璞光一看好友的电话与黄琳的意外毫无瓜葛,不自然的心态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随声附和地说:“是啊,这样的失眠我也经常有。失眠的时候也是往事如烟,历历在目。”
古明梓说:“那么今天呢?今天你怎么不睡觉?”
方璞光想说他也失眠的诳语,可是转念一想,他与黄琳的关系已经闹到了这一步,即使他不说出来,不久的一天古明梓也会通过其他渠道得知此事的。到那时候,古明梓难免不想,方璞光还是不是他的朋友。方璞光想到这里,便脱口说道:“我啊,我在医院。”
古明梓关切地问:“医院,难道你病了?”
方璞光说:“不是我,是黄琳。”
“黄琳?黄琳病了有刘剑东,你在医院干什么?”
“我当然要在医院了!就是因为刘剑东,黄琳才到医院的。刘剑东与黄琳闹离婚,已经辞职离开单位了。黄琳一时想不开,自杀未遂住进了医院。”方璞光说到这里,下意识地捂了一下隐隐作痛的伤眼。他也说不清楚是否去恨那个刘剑东。
“是吗?严重吗?”古明梓关切地问。
方璞光无可奈何地说:“目前还没有醒过来。”
“看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黄琳可是咱们政府行政机关少有的干才,你可要给我看好了,如果她在你那混得不顺心,就到滨州吧,我这正好缺个能写会算的骨干。”
方璞光笑道:“好啊,我也正有此意。就看黄琳愿意不愿意了。”
“少费话,你呀,别贫嘴了,吸取一下用人的教训吧,我早就提醒过你,刘剑东心理有毛病,不可重用,你偏不听,怎么样,人到哪去了?害得我们的才女也跟着受累。”古明梓唠叨说。
“别说废话了,我的市纪委书记大人,你不瞌睡我可累了。”
方璞光内心惦记着昏迷状态的黄琳。他只想尽快结束与古明梓这种废话连篇的通话。
古明梓笑着说:“你呀,我说你什么好。想和你多聊一会,你又嫌我说废话,唉,恐怕今后忙起来,这种废话就没有时间说了。”
“谁说的?赶明我到你那,咱们聊个三天三夜,专门说废话。”方璞光大笑。
古明梓无可奈何,他是没有办法说出此时的心态。随着案情浮出水面,他的好友距离铁窗生活会越来越近。他真的有些儿舍不得,因为他的好友除了这起恶性案件,可以说是一个非常有魄力非常负责任的领导干部。
方璞光与古明梓这对难得的好朋友就是这样结束了他们的朋友对话。当方璞光急火火地走进病房时,黄琳已经睁开了双眼。
方璞光一时激动,泪水扑簌簌地流出了眼眶。
“琳,你可吓死我了。”方璞光握住黄琳的手,泪水涌动的脸上又荡漾出幸福的笑。
黄琳看了看方璞光,不相信地问:“我这是在哪啊!”
方璞光说:“在医院。”
黄琳说:“我没死?”
方璞光语气温柔地说:“是的,你不能死。我不让你死。”
黄琳哭了。她如何不哭呢?丈夫绝情地离开了她,带走了她生存的勇气,她只有以死来埋葬她的苦难。
方璞光咬着自己的下唇,手指揉搓着黄琳的手说:“琳,别哭啊,刚才老古来了一个电话,我接电话去了,所以没在你身边。”
黄琳摇了摇头,含泪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方璞光爱昵地说:“刚才我和老古说起你来着。”
黄琳问:“说我?”
方璞光说:“是啊,老古说,如果你在经贸局混不下去的话就到他那去,他正缺像你这样能写会算的才女哪。”
黄琳再次落泪。是啊,她的身边有关心她爱护她的领导,有视她如珍宝的情人,她又何必要去自杀,做出了结生命的愚蠢举动呢。
方璞光以为黄琳的心态还在苦难的路径中徘徊,便沉默片刻,表露出坚决果敢的神情,他擦拭着黄琳脸上的泪水说:“琳,你的心我明白,既然刘剑东离开了你,毁了这个名存实亡的家,作为这场摧毁家园的罪魁祸首,我必须承担这种摧毁家园的责任。不管我是否配得上你,身为孩子的亲生父亲,我要做你的丈夫,也必须做你的丈夫,否则你在经贸局这块一亩三分地面上是混不下去的。”
黄琳似乎被说动了。她伸出无力的小手,摸了摸方璞光脸上的伤。她好像知道怎么一回事似的,竟然泪如雨下,连说两声“对不起”。
方璞光说:“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如果我不为一己之私,你的下场不会这么惨!所以,我给我老婆发去了离婚的通牒,要求她回来办手续。她最近可能要回来。”
黄琳下意识地问:“回来离婚?”她的心跳起来。
方璞光说:“是的,这是我必须完成的事,为了你,同时也为了我们的孩子。”
第十七章
黄琳住院的第三天上午,梁鸿生带着省纪委调查组来到了省经济贸易局。
梁鸿生是王明伟、吕馨兰的举报信的第一个阅读者,梁鸿生原本没有调查方璞光的心,在揭开滨州国有资产倒卖案案底的关键时刻,他是不愿意更多地打扰方璞光,他只是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