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婧芳推门走进黄琳的客房,纳闷地问:“你在说谁哪?谁要把经贸局捅下大窟窿啊!”
黄琳慌忙终止手机通话,将手机扔到床上,掩面痛哭起来。
常婧芳问:“小黄,你这是咋的了?”
黄琳不语,只是哭。
“你这孩子,快点告诉姨,究竟发生啥事了?”常婧芳的脸上流露出焦急的表情。
黄琳泪眼婆娑地看着常婧芳,只是喊了一声“姨”。
常婧芳抓住黄琳的手,将黄琳揽到了怀里。
“说吧,孩子,就是天大的事也应该说出来啊。要知道,常姨是不会害你的。”常婧芳说。
黄琳哽咽地说:“姨,刘剑东受贿了!”
“啊?”常婧芳吃惊不已,大声问道:“这是啥时候的事?他受谁贿赂了?”
好似自己受贿一般,黄琳霍地站起身来,语吃地说:“一个办证客商。那客商趁我不在家,给刘剑东塞了五万块钱。”
“这孩子,他咋干这傻事啦!”常婧芳看到黄琳的恐惧,连忙安慰说;“黄琳,别害怕,这事只是麻烦了点儿,你现在赶快给剑东打电话,让他去找古书记,把钱交给纪检组。”
黄琳按照常婧芳的吩咐,连忙给刘剑东打电话。
此时的刘剑东跑到省经贸局的招待所,妄图把五万元的受贿款还给蒲拴梁,可是蒲拴梁根本不承认自己向刘剑东行过贿。就这样争执不休,搅得整个招待所全都知道了这件事。
刘剑东走出局招待所,接通了黄琳打过来的电话。他泄气地告诉黄琳,五万块钱没有还给蒲拴梁,蒲拴梁根本不承认这笔钱。
黄琳哭了,她颤声颤语地问:“你是我的剑东吗?你咋变得这么笨?这种赃钱好吃不好吐,你就这样送,咋能送得回去呢?”
刘剑东倔强地说:“那我咋办?是他不承认这笔钱嘛!既然他不承认,就是没有这回事了。”
“你胡说!”黄琳气得差点儿没吐血,她忘记了哭,以生硬的口气命令说;“刘剑东,你听着,现在你就带着那五万块钱去单位,把钱交给纪检组。”
刘剑东叫苦说:“现在都啥时候了,单位早就下班了。”
“那你就去省纪委,到古书记的家里去送这笔钱。”
面对丈夫的窝囊劲儿,黄琳愤愤地关掉了手机。她甚至不知道怎么办,不论那笔赃款刘剑东今天能否交出去,刘剑东的政治生涯都要落上巨大的污点。
刘剑东是个好面子的男人,他绝对不会在夜半时分跑到领导的家里送交他的赃款的。他打算第二天早上上班的时候再把五万块钱交给古明梓。可他哪里知道,由于在局招待所与蒲拴梁发生争执,五万块钱受贿款的事儿早已在机关大院传扬开来。局招待所所长靳新平头天晚上就将刘剑东受贿的电话打给了方璞光,方璞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让靳新平先保密这件事情,以免给刘剑东造成不应有的政治影响。第二天上班,方璞光的宝马轿车刚刚停稳,小李便迎了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方局,你听说刘剑东收了一个客商五万块钱的事没有?”
方璞光眉头一皱,心里不由自主埋怨起靳新平来。他警告小李说:“不知道!小李,没有根据的事可不敢瞎说。”
小李争辩说:“现在机关都传遍了,说是昨天下午在咱招待所的大堂里,一个客商追上刘剑东,将手里的一包钱塞给了刘剑东,刘剑东与那客商当场喊起来,问那客商两天前是不是送他五万块钱。那客商说是没影的事,他根本不认识刘剑东。刘剑东气得要打那客商,被老靳给拉住了。最后客商上楼,刘剑东就把那包钱揣走了。”
方璞光气得脸色铁青,他什么话也没有说,疾步走进了办公楼。
一大早儿,刘剑东便将蒲拴梁行贿的五万块钱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手拿着这包烫手的受贿款,在办公室里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踱来踱去不知所措。说真的,他有些害怕古明梓,自从古明梓看出他起草的材料出自黄琳之手后,就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亲切了。已经好几次了,古明梓出差拒绝刘剑东的跟随,导致刘剑东尴尬难堪,颜面无光。现在他拿着这包受贿款来找古明梓,古明梓又将如何整治他?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际,方璞光怒气冲冲闯了进来,咣当一声关上房门,咬牙切齿地举起了拳头。
“刘剑东,你疯啦!你拿客商五万块钱做什么,你要缺钱花可以找我借嘛!你拿客商的五万块钱今后还混不混了!”
刘剑东大脑轰然,立刻心灰意冷了。连方局长都知道这件事情,他刘剑东不是死定了。刘剑东内心充满了委屈,他的鼻子一酸,不由自主哭出声来。
“哪是我拿那狗日的钱,是那狗日的硬塞到我家的,我给他还钱他又不要,我只好把钱拿来,打算交给您!”刘剑东哭着捧出用纸包包好的五万块钱。
方璞光焦急地说:“你给我做什么,快送监审处,快呀!”
刘剑东忘记了哭,迫不及待拉开房门,向电梯口跑去。
然而一切都晚了,当刘剑东把这包致害他政治生涯的受贿款放到监审处处长姬小明的办公桌上时,监审处的办公室里正在议论这件事。
无可奈何,此时正是河西省地市级党组织换届改选之际。刘剑东的恶劣行为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机关大院无处不在议论这件事。
为了平息刘剑东收受客商贿款带来的不良影响,方璞光和古明梓相商再三,决定成立专案组,全面调查这件事。
刘剑东是方璞光最为器重的年轻人,方璞光已经为刘剑东伤透了心。
黄琳似乎承受不了刘剑东的落难,他找方璞光,找古明梓,找姬小明,说是蒲拴梁打电话给她她就通知了自己的丈夫,让丈夫尽快处理这笔受贿款。
方璞光看到了黄琳对刘剑东那颗不死的心,为保刘剑东不顾一切的劲儿,决定回避这桩案子。他与古明梓商量,让古明梓全权负责受贿案的调查工作。
古明梓感慨地说:“那好吧,谁让我吃的是纪检的饭呢?这个恶人还是由我来做吧。”
刘剑东的受贿案不复杂,专案组用了一天半的时间便将案件调查得水落石出。只是有一点需要商榷,刘剑东说是蒲拴梁行贿的第二天下午他找蒲拴梁还的钱。蒲拴梁却说,他把钱送给刘剑东两天了,刘剑东才找他送还那笔钱。靳新平也作证说,刘剑东在大堂上质问蒲拴梁,两天前是不是送他五万块钱。最后需要肯定的人证只有刘剑东的妻子黄琳了。
黄琳面对古明梓和姬小明的等待,再看看一脸痛苦的刘剑东,最后一咬牙,肯定了蒲拴梁的说法。
由此可见,刘剑东受贿一事行为恶劣,向客商还钱纯属被动所为,在省经贸局机关造成了极为不良的政治影响。专案组讨论再三,最后提交省经贸局党组进行表决,免去刘剑东副主任科员的行政职务。
刘剑东的升官梦被他老婆的一句证言摧毁了。
张金龙万万没有想到,在有各地级市委书记参加的省委常委扩大会议上,杜常青书记突然抛开讨论亏损国有企业出路的话题,风马牛不相及地表扬起河西省经贸局来,表扬的依据就是省经贸局连续两年成为国家经贸委党风廉政、纪检工作的先进单位,似乎省经贸局变成了亏损国企出路问题的一大经济亮点,是亏损国企起死回生的经济源泉,而创造这一亮点的功臣就是方璞光和古明梓。
这样的会议结束后,张金龙思忖了许久也没有缕出头绪来。不过有一点毫无疑问,经过杜书记的表扬,对今后的方璞光只有好处没坏处。
省委常委扩大会议结束没多久,滨州市委开始了换届选举工作,滨州市委组织部向省纪委报来的滨州市纪委书记候选人名单里竟然书写有方璞光和古明梓两个人的名字,这又是让张金龙始料未及的事。他不知道昔日里与他水火不容的老搭档、现任滨州市委书记王喆想要干什么。
滨州是河西省的老工业基地,河西省近一半的亏损国企坐落在滨州的地面上,故而成为滨州市委市政府的老大难问题。城市人口的失业率居高不下,几乎压抑得王喆无法喘息,这一点,张金龙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在想,是不是王喆看到了出售国企是企业脱困、减少城市人口失业率的有效的方式?如果真是如此,方璞光进入滨州市纪委只是一种借口,恐怕不久的一天,他倒卖国企的恶作剧又要在滨州大地重演了。而方璞光又是一个极不安分的亡命徒,这样的亡命徒在国家经济肌体命脉上动刀子,或早或晚要成为人民的敌人,受到法律的制裁。
张金龙知道,那时候的他就再也无法控制方璞光了,那么,灾难的阴云也要笼罩在他的头顶上了。
张金龙感到了后怕,他拿起铅笔,毫不犹豫地圈住了方璞光的名字,打上了删节符号。
至于另一个滨州市纪委书记候选人古明梓,他的心里是多少有数的。从古明梓的履历来看,此人在官场争斗中并无大的建树,就是与方璞光共事的四年间也是仰仗着方璞光在党风廉政方面做出点儿成绩。方璞光不止一次在张金龙面前说起古明梓愚钝的事实,说起古明梓被李秀娟戏弄的前后经过,难道在这样的笨人面前还有什么危险的警号可以成立吗?不会的,古明梓只不过是纪检盲区的一个残疾人,就是给他一个漏洞百出的案子,他也参透不了其中的奥秘?何况滨州市国有资产倒卖案被他和方璞光打造得天衣无缝呢?
张金龙一边翻阅滨州市委组织部呈报的古明梓备案材料,一边细细地梳理着那年滨州市三家国有企业公转私的前后经过,梳理来梳理去也梳理不出丝毫的漏洞。他认为,即使“笑面虎”梁鸿生去做滨州市的纪委书记,又能查出他和方璞光的什么弊案,何况这个滨州市的纪委书记候选人还是一个方璞光称之为“笨人王老大”似的古明梓。
这样的回忆与反思增加了张金龙的自信心。张金龙胸有成竹,决定召开省纪委常委会议,讨论滨州市委组织部呈报的市纪委书记候选人的事项。
在省纪委常委会议上,常委们对滨州市纪委书记候选人展开了热烈讨论。有人提出方璞光,有人提出古明梓,还有的常委认为,原样批复其议案,唯独梁鸿生笑呵呵地看着大家,一言不发。
张金龙点将似地说:“老梁,你说一说。”
梁鸿生用手指挠了挠光亮的头颅,笑呵呵地说:“其实啊,我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在这里说一说王喆呈报此议案的真实用意,秘书竖起耳朵只管听,可不要写进纪要去。现在滨州市国有企业亏损的担子重啊,面对庞大的失业人口,老王采取了各种各样的措施,到头来收效甚微,由此而论,他又不能不想到国有企业公改私的老路,而国有企业公改私只有方璞光在任河滨区委书记的时候尝试过。所以老王想用纪委书记的办法招回方璞光,让他挂职处理滨州市的国有企业。至于古明梓,只不过是陪衬,大家不要信以为真。好了,现在秘书记上,我的意见是勾去古明梓,留下方璞光。”
张金龙笑着说:“老梁啊,你的想法不对头,老王呈报这个议案的本意并非要卖什么国有企业。他是听了杜书记在常委扩大会对经贸局的口头表扬,一时激动写上了方璞光的名字。其实经贸局的成绩与方璞光有多大的关系,大家心里都非常清楚,那是古明梓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干出来的成绩。纪检工作一丝不苟,作为一个地方党的领导,老王怎么会为了某种目的去拿党的任职开玩笑?我和老王共过事,知道他不是那种人。再说,方璞光很快要升任经贸局的党组书记了,我们可不能因为自己的盲目猜度,毁了年轻干部的前程啊。好了,咱们民主就到这里,刚才我内心测算了一下,三种意见基本均等,所以啊,作为方璞光的老领导,我再集中一下个人的意见,取消方璞光同志滨州市纪委书记候选人的资格。秘书啊,就照这个意见拟个批复吧。”
就这样,古明梓成了滨州市党委换届时唯一的纪委书记候选人。消息传入方璞光的耳中,方璞光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说真的,别看省经贸局的权力巨大无比,可他并不是十分喜欢这个部门,因为树大招风,仅仅省纪委的特派员古明梓对于他的监控就让他在工作中感到了捉襟见肘的困境,更何况省纪委今后的派驻组长会是何种人物,难道还会是古明梓这样的“笨人王老大”吗?回想起来,他与古明梓的配合倒是十分默契,恐怕今后这样的默契在他与省纪委的新任特派员之间难以产生了,他的一举一动将会受到张金龙的严密监视,只要他越雷池半步,就会遭到张金龙的行政干预。有啥办法,谁让张金龙是他的老领导?不过张金龙如果不勾去他的名字,真的让他成为滨州市唯一的纪委书记后选人,他的内心就能平衡?他在省经贸局毕竟工作生活了四年之久,这里有他的真情、有他的爱,可爱的黄琳为了他的爱,怀上了他的种。难道他就真的狠心抛弃这样的真情,让黄琳带着他的骨肉忍受精神痛苦的打击吗?不,方璞光不是那种人,如果那样的话,他就不是方璞光了。
站在情的角度,方璞光反而庆幸张金龙取消他的滨州市纪委书记候选人资格。带着这样的庆幸,得知省纪委常委会议消息的那天晚上,方璞光和古明梓做了一次交心似的长谈。他们相聚在方璞光的家里,将一瓶上好的茅台喝了个精光。借着升腾的酒劲儿,方璞光与古明梓相互述说着共事四年的真心感受,这样的感受带出了他们分手的苦,分手的涩,分手的甜。
“老古,你知道吗?在官场共事中,你是我唯一一位心无设防的朋友。”方璞光动情地说。
古明梓第一次喝醉,他举着酒杯大声地说:“我知道,这是我努力的结果。打咱们第一次握手,我就认为你是我值得交往的朋友。如果不是职责所在,我们根本不会产生那些鸡毛蒜皮的小冲突。”
这是古明梓的真心话,方璞光的确是他真心交往的朋友。可是朋友再重要,也重不过党赋予他的职责,在重大的职责面前,古明梓必须调查他的朋友,必须挥舞他手中的反贪利剑,刺向他最要好的朋友。可是,他宁愿这支利剑刺到的不是他的朋友,宁愿他的判断失误,他的今生无所作为,也不愿意失去一个真心与他共事的好朋友。
古明梓的确喝醉了。酒醉的他竟然抓着方璞光的手久久不放。方璞光又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满脸微笑地拍着古明梓的手。
古明梓似乎感觉到了这种握手的厚重程度,这是一种情感价值的表达方式,通过这样的行为表达,他又如何不为这种官场少有的情感交流感慨万千?因为他的升职是通过秘密查处他的好友的过程中促成的。这样的升职不但没有一丝欣喜可言,内心所拥有的还是一种无法言语的苦痛。
自从发生了刘剑东受贿案,方副局长就不再重用刘剑东了,他从社会上招聘了一名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公务员,来到省经贸局当起了秘书室的家。
刘剑东受到冷落,生不如死。
伴随着刘剑东的失落,那个不大不小的家也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小两口一夜一夜地没话说。自从刘剑东受到处分之后,他不再从事那种他所喜好的夫妻间的事体,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背对着黄琳,将床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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