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的当中就已经有人来到大队院里,有的靠墙站着,有的大门口蹲着,有的带了小凳子坐在院里的大灯下,抽烟的、嗑瓜子的、衲鞋垫的,好像是十几年前来大队院看黑白电影时的情景。大概一小时后,宇飞父亲走出屋子,手里拿着一份名单,看看院子里的人,感觉差不多时便叫阿兰点名,并叫其他几个人整顿一下现场秩序,叫那些吵闹说笑的人收敛,叫那些在院周边零散站着蹲着的人们来到院中间。阿兰点完名之后,还差几个人,但宇飞父亲说不等了,举起小喇叭大声说道:
“我今天叫大家来这里,就是想跟大家说说移坟的事。移坟是件大事,包括我在内,我也不愿意这么做,但是大工程已经开始了,正热火朝天地进行着,一天都耽搁不起,停工一天就是好几万的损失,我们村任何人都赔不起。一旦完工了,受益最大的就是我们村人,这可是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不遇的好事,我们应该积极配合他们早日完工,然后我们跟着一起富起来。大家不愿意移坟就是怕动了风水,祖宗的好风水,就能让后代家人们过上好日子,可是几十年了,大家也还是老样子,真正富起来的人家有几户,几乎没有,所以分水并不像我们大家想象的那么灵验神奇,这就好比我们跪在菩萨脚下求发财一样,财神爷只有一个,穷人无数个,那该到谁家呢?从古到今,历朝历代,永远都是穷人远远多于富人,有句话不是说了嘛‘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命是天生的,不是人造的,不是说风水好就真的能让后代人富贵,有的人连祖宗埋在那里都不知道,那还不是照样家里出人头地,而有的人把祖坟照料得那么好,结果还不是走不出这巴掌大的村子,所以说我们与其拜观音求菩萨,还不如多做些好事多积德;与其讲究风水,还不如多赚钱!其实,风水不是一成不变的,风水就是风和水,它们一直在潜移默化,不由我们任何人掌控,换句话说,风水也是一个人命里的一部分!”宇飞父亲顿了顿又说道,“我们说一下什么叫富,不是勒紧裤腰带不舍得吃、不舍得喝、不舍得穿,然后攒了那么几万十几万元,而是吃的好、喝的好、穿的好,还轻轻松松白白净净地能赚几十万甚至几百万。大家都知道,现在在县城那百万富翁一抓一大把,而有个几万十几万元的我们在他们眼里还是穷人,都是人,为什么这些人会这么富有,大家可能会说这是他们命好,不错,但是命再好的人,要是一生下来就无所事事,我想他们最终也不会好到什么程度去。命好命不好的人的区别在于一生中好机遇的多少,而不是别的,所以我们要大胆地抓住机遇,而今天大好的机会就摆在我们面前,就看大家愿不愿意抓住,前提是要有失去和舍得,打破一切正常的,最终换来不一样的生活!”
下面顿时响起一片掌声,打口哨起哄的也不少。宇飞父亲扫视了一下人群,然后大声说道:“愿意移坟的请举手?”
有一下子举起的,有交头接耳了一会才举起的,也有低着头没举手的。宇飞父亲笑眯眯地说道:“看来还有极个别人有顾虑,那请大家说出来,我跟大家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解决得了!”
下面哗然一片,大家议论纷纷了一会,一个消瘦的男人站起来问道:“移坟给钱是按坟冢算,还是按照棺材算?”
“我知道我们村很多坟冢下面都是两口棺材,所以我跟大老板商量过了,按照棺材数算钱!”宇飞父亲说道。
“移一口棺材给多少钱?”消瘦的男人继续问道。
“八百块,这是老板定的,都是统一的。”宇飞父亲说道。
“才八百块,要人命啊!既要挖新坟,又要刨老坟,我们不仅需要重新选墓地看分水,而且以前的棺材能不能经得住折腾还不知道,万一还没吊出来就散了,现在随便买口差些的棺材还得千把元,别的可以不说,那总不能连买棺材还得自己掏一部分钱吧!”一个烫发头的女人说道。
“这个大家放心,我会代表你们跟老板谈谈,但愿能给大家多争取些补贴!”宇飞父亲说道。
下面的人们互相悄悄说着什么,宇飞父亲隐约听到什么,便大声喊道:“大家安静,安静!大家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尽快说出来,明天有的人还要下地干活儿,等会我们也要开个小会!”
“要人命的东西还没说呢,我还是认为风水是不能随便动的,动了就会出事,出了事就麻烦了!移坟,老婆子我活这么大岁数了还是头一次听说,你们这是跟天在斗嘛!”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婆突然站起来说道。
“杨大妈,我们现在能够祭拜的最远的祖宗的坟冢也不过三代,就像我的爷爷的老爸的坟冢,我明知道在双伙沟,但就是不知道是那一块地又在哪一个位置,我也怕被动了分水,还不是照样被千人踩万人压的,而且再过几十年,我爷爷的坟冢也会夷为平地,想拜都找不见了!现在我们见了死人就害怕,但是以前打仗时候还不是在死人堆里睡觉,也没见得有被吓死的。不说别的地方,就说从有了我们村到现在,死的人不计其数,而我们村的这些田地那里容得下,活着的人们代代相传代代祭祀,结果还不是代代丢失。您还记得十几年前,我们这里来了一股大洪水,双伙沟那边冲出来多少棺材板,小屁孩们拿着死人的胳膊腿上的骨头当刀棒一样玩耍,提着头颅当球踢,结果不也就那样过去了,也不见得谁家倒霉谁家出事,天灾是这样,**也不例外,大家都是生在旧社会,长在新时代,退着走越走越穷,向前走越走越富有!”
“我也插几句,各位父老乡亲们,不光是大家,我家的祖坟也被占了,我爷爷最疼我了,死了还得不到安宁,我也心里不好受,对于移坟我也是一百个不愿意,但是这一次形势不一样,也是我们村注定该有这么一次大动荡,大家顺其自然吧。我就起个带头作用,我第一个移坟!”阿兰拍着胸脯说道。
这时,下面好几个大男人在那里龇牙咧嘴地起哄,其他也跟着说笑打闹起来,场面一片混乱。一个歪戴着帽子的男人站起来喊道:“我去给你帮忙,不要钱也不吃饭,我只要摸一下你的手!哈哈……”
突然,一只皮鞋飞过来,正好打在歪戴帽子男人的嘴巴上。丢皮鞋的不是别人,正好是阿兰的男人,他怒视着那人并大吼道:“你给老子再说一句!我的老婆是你**的!”
“那她可以被谁**,你那婆娘就跟我这鞋子一样破,谁想穿都能穿得上,你瞧!”歪戴帽的男人指着自己的穿的黄球鞋说道。
众人见状哄然大笑起来,阿兰男人咬紧下嘴唇,从身边一个人的屁股下抽出一个木凳子,冲向那个歪戴帽子的男人。此时,阿兰离远大声喊道:“别打,干嘛呀!快把他拦住!”
几个大男人有拉阿兰男人胳膊的,有劝说的,也有从他手里夺板凳的。他指着歪戴帽的男人骂道:“你个狗杂种,要不是看你光棍一条,不想跟你一般见识,不然非叫你脑袋开花,嘴巴像胡子一样!”
“就凭你,我呸!还不知道谁的嘴巴会变成胡子,谁的脑袋会开花,老子会怕你不成!你要是真有那本事,也不至于戴了一辈子的大绿帽!”歪戴帽的男人瞪着眼睛也骂道。
“你给老子再说一句,再说一句!”阿兰男人脸红脖子粗地吼道。
这时,人群里又开始躁动起来,现场乱成一片。突然,杨大妈使劲高举着拐杖喊道:“哎呀呀,别吵了,要人命啊!我老太婆心脏不好,谁要是把我气坏了你就给我买棺材吧!”
现场很快安静下来。杨大妈接着说道:“总之,你们这些小辈们就知道胡闹,我始终不看好移坟这件事,不信你们走着瞧,到时候出了事可别来找我!”
杨大妈说着气冲冲地挤出人群离开了。这时候,全场鸦雀无声,大家附耳低言起来,宇飞父亲急忙喊道:“就这样吧,大家散了吧!”
人群散尽后,宇飞父亲等几人留下来在小屋子开会。
第三十八章 冷冰冰的()
阿兰从家人亲戚里拉了些壮丁,起早贪黑地连续忙活了三天,总算完事了,一家人也累趴下了。阿兰自己在额头正中拔了个大火罐,软绵绵地坐在大街上跟人们说着这几天的感受。她说幸好小平(来源村唯一的阴阳先生)给选的吉日就是这几天,还能来得及,否则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幸好这几天突然变暖了,挖地时没那么费力,要不然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幸好祖宗的棺木比较好,折腾了几次也没散架,要不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幸好都是自己人,吃顿便饭就可以了,要不然连工钱都不知道从哪里凑。要不是已经挖了第一锹下去,真的就不移了,拿到钱以后他们爱怎么弄怎么弄去吧,大不了叫挖车铲成平地也就那样了,不然真的不合算。她还开玩笑说自己当时很害怕,怕得头皮发麻,又怕有臭味,就带了三层口罩,两层防水手套,抬棺材出来时他把眼睛闭得紧紧的,当棺材被往车上抬的时候,才敢从手指缝里瞅了一眼,老棺材是黑漆的,盖子也挺厚的,被虫子咬了些洞洞,就看了这一眼,他就好几天一闭眼就想到那些棺材。老祖宗还挺阔气的,墓室是大青砖砌的,像一间小屋子,还有土炕和灶台,而新的墓室坟是泥土的,老祖宗在下面非骂不可,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给他们托梦,到那时候只能多烧点纸钱多说些好话,千万可别来作怪他们。总之,移坟不如不移,死了的不知道,活着的瞎受罪!
“这次这么急叫几位来开会有三件事,第一件事你们几位也都听说了,就是移坟的前兆,村北头儿好几家人都梦见将要被移的坟下面的人,另外很多人都乱七八糟地瞎梦梦,也不知道是他们在说鬼话造谣,还是确有这些事,不过,不管是真是假,我们必需想办法让村人们安心放心,争取达到我们预期的目的;第二件事是老鑫和三葫芦昨晚上来找我,跟我说了两句话便走了;第三件事是老鑫和三葫芦今天上午又来找我,只说了一句话就走了!你们别笑,我没吃错药,也没有喝醉。我是非常认真的!我们当中有些人嘴巴又大又臭!”宇飞父亲猛地重重拍了下桌子愤怒地说道,吓得阿兰险些丢了手中的茶杯。
“什么事了,别吓唬我们!”阿兰惶恐地说道。
“我大半辈子的人了,难道还有雅兴跟你们开玩笑,我吃饱了撑着没事做啊!闹不好我们在坐的几位都得吃官司!价钱方面的事绝对地保密,而且只有我们几位知道,老鑫和三葫芦是怎么知道的?我倒要问问你们几位。有事说事,别起了害人的心,而且也不该有事,我们都是说好的谈妥的,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不是要害所有的人嘛!我本想着针对庄稼、房屋及卸煤这几方面在价格上还能再跟老板和我们村人谈谈,现在呢,怎么谈,谁又敢去谈,都是些什么混账东西了!”宇飞父亲脸红脖子粗地骂道。
大家目目相觑,没人敢说话。
“今天这几件事不弄个水落石出,我们就别散会,等着警车来接我们去。我们也太没有出息了,结果被一个百姓牵着鼻子走,传出去了就不怕被我们的同行们笑话死,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宇飞父亲像吵架一样吼道。
“这件事连我听了都想不通,虽然我喜欢跟人们瞎扯,但是这件事我可是从来没说过,我用全家人性命做赌注对天发誓!”阿兰急忙说道。
“我以自己的人格担保,我没跟任何人说过!”马会计拍着胸脯说道。
“我绝对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半个字,包括我老婆爸妈。这几天我连门都很少出,特别是喝酒吃饭的事,我一律拒绝!”李主任斩钉截铁地说道。
“对,你们都没说,是我说的,行了吧!”宇飞父亲抽着烟苦笑道。
“是不是他们去找那边的负责人了,或许是从他们那边走漏了风声!”李主任猜疑道。
“不可能,一个是他们没机会见那边的负责人,二是我们提前就跟那边的领导们谈好的,再说了,他们的脚趾头也比我们的大脑好使,他们知道这样做的后果,这话他们不会说的。我是一点都不怀疑他们的!”宇飞父亲坚定地说道。
“是不是他们专门去别的地方打听过,估计不止我们村有这种情况?”马会计皱着眉头说道。
“呵呵,就算他们找到了跟我们村类似情况的村子,去问村民们跟问他们自己一个样,要说去问村干部,他们想都别想!”阿兰自信地说道。
“万一他们有亲戚跟我们一样,那就不好说了。”马会计说道。
“现在有人来问我们这事,我们会说吗?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宇飞父亲严肃地说道。
屋子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在冥思苦想着同一件事。墙壁上的石英钟嗒嗒嗒地走着,喝水的一杯又一杯,抽烟的一根接一根,就是没人说话,干耗着时间。眼看就要第二天了,阿兰实在熬不住了,开口说道:“光是这样坐着也不会有结果的,要不先散了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回去后再好好想想,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见大家都没动静,宇飞父亲更是纹丝不动,脸色铁青。
“别那么倔强了,这样下去半点意思也没有,即使坐到明年,那个大嘴巴臭嘴巴的人也不会把自己五花大绑站在这里,与其坐着等,不如出去找!”阿兰又说道。
其他人还是没人说话。
“我走呀,你们坐着吧,明天我来给你们送饭!”阿兰啪地放下茶杯,站起来气愤地说道。
“慢着!”宇飞父亲突然喊道。
“您老终于说话了!”阿兰说着又坐下,朝宇飞父亲那边侧着耳朵,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想走,可以,但是你要负责先稳住老鑫和三葫芦,不要让他们把事情闹大了,好给我们这边多争取些时间来想对策!”宇飞父亲说道。
“我听得不大明白,我们调查告密人跟稳住他们两个有什么关系,查出来这个人也不能阻止他们不闹事,毕竟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话已经说了,我们现在做的就是满足老鑫他们的要求,然后让他们保密,不把事情张扬出去,然后我们暗地里再查这个告密的人,并严惩不贷!”阿兰一本正经地说道。
“说的是,说的是!”其他人点头称赞道。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去搞定老鑫那边。”宇飞父亲斜视着她说道。
“您放了我吧,俗话说‘心病还得心药医,解铃还得系铃人’,他们是跟你说的,那肯定得你跟他们谈,再说了,你是我们的头,我们是双手赞成你谈的结果!”女主任说着还举起双手。
“还是算了,我们把他叫到这里来谈,一是我们人多,谈条件的时候占优势;二是我不想落人话柄,我说话清清白白,做事明明朗朗!”宇飞父亲想了想说道。
“对了,第一件事怎么解决?不然人心惶惶的,工程照样不好开展!”阿兰问道。
“去找杨大妈嘛,她岁数大,见的事情多,常言道‘树老半空心,人老百事通’,这种事对她来说不足为怪,她也算是个三脚猫的仙家了,村人们也都信得过她!”李主任说道。
“那好,我们采用就近原则,我们当中要数老李家离杨大妈家住的近,那就有劳李主任了!”阿兰向李主任合手礼拜道。
“我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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