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凌厉的双眸中,竟透出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直直地看向床上背对着他的女人,久久地,一动也不动。
林佳夕睡的并不好,所以当西门吹雪推开门走出去的时候,她就醒过来了。
屋外是熙攘的吵闹声,隔壁的房门口拥着许多人,都在向里张望着,猜测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有人说昨晚听到了惊天动地的打斗声,也有人说是有采花大盗光临,劫走了年轻貌美的那名女子,本还想要顺便带走前来帮忙的这个女人,却没想到遭到激烈反抗,只好杀人灭口。
正当众人为那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所惋惜时,林佳夕已经穿戴整齐地从西门吹雪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众人皆是吃惊地望着她,随即鄙视地看向那名妄自猜测的人,最后竟不约而同地发出了然的嘘声和暧昧的窃笑。
“借过。”林佳夕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来到后院的井边就着新打上来的井水洗漱。
等再度回到大厅时,西门吹雪已经端坐在那张最大的桌子前了。
桌上放了数十样简单的早点。
林佳夕默默地坐下,开始吃早餐。
西门吹雪吃的很少,他的眼神始终落在林佳夕身上,一直到林佳夕放下筷子后才道:“吃过早餐后出发。”
“嗯。”林佳夕没有看向他,只是擦了擦嘴,然后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店小二已经牵着西门吹雪的马候在门口了,西门吹雪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林佳夕正抚摸着马背上的毛,望着远方出神。
他再次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是第几次皱眉了?陆小凤曾问过他,他的人生是不是一直都很满足,所以才能这么云淡风轻,永远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他的回答是:“我的需求本就不高。”
可为什么这两天来,他皱眉的次数一次比一次多,现在想来似乎每次的烦心都和眼前这个女人有关。
剑客不该有能左右心绪的事物存在,有了动摇就等于有了破绽。只要是一丝的破绽,就足以令自己命丧在对手的剑下。
所以,现在这样的心境使西门吹雪感到相当不满。
冷哼一声后,西门吹雪丢出一锭银子到店小二的手上,就不再去理会店小二感激涕零的鞠躬和马匹。大步来到马边,翻身上马。
和昨天西门吹雪故意在两人间腾出空隙不同,今天反倒是林佳夕挺直了背脊,双手死死地抓着马脖子上的鬃毛,尽量不让自己在颠簸中碰触到身后的西门吹雪。
为什么要刻意保持距离?林佳夕认为如果能分得清楚一些,或许就不会那么在乎他的做法了,也免得自己心里落个不舒坦。
对于一个陌不相关的人来说,什么做法都是无所谓的。
马蹄跑得几乎要飞起来了,他们的目标是远在另一边城门处的一座庄院——珠光宝气阁。
离珠光宝气阁愈近,西门吹雪的心情就愈发不好起来。每次杀人前他都会沐浴三天,让自己保持一个清净而又良好的心情。
虽说这次是事急从权,可就现在看来,他的心境却是万万不适宜去杀人的。
对只会一种剑法的西门吹雪来说,不是杀人就是被杀。
现在的他,似乎已经没有了杀人的心境。
狠狠地夹了一下马腹,他决定要尽早赶到珠光宝气阁。如果陆小凤不在那里,他就一直等到他来了再动手——这个女人太能干扰他的情绪了,如果不把她交回给陆小凤,他绝对会因分心而死在别人的剑下。
西门吹雪愿意为了陆小凤的两撇胡子去杀人,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为了两撇胡子去送死。
陆小凤已经在珠光宝气阁里了,不仅是他,连花满楼也在。
西门吹雪才搂着林佳夕飞上高高的墙头,就看见陆小凤和花满楼,还有那个即将变成死人的严立本,另有三个年轻人陪座,几人围坐在桌前,喝着酒说着话。
此番此景,绝不会有人想到这里即将血流成河。
自打看见陆小凤后,喜怒从不形于色的西门吹雪突然就松了口气。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到陆小凤他们动手时,他只需刺出那关键的一剑,然后就可以结束这第一次的任务了。
而他现在却只能等着,也不得不等着,因为他必须等到一个机会,好将林佳夕带到陆小凤面前,凭陆小凤和花满楼绝对能保证她的安全,更何况……还有她那条奇怪的项链。
西门吹雪一动不动地关注着阁楼里的动静,林佳夕却倍感无聊起来。她没有西门吹雪那么好的眼力和耳力,站在距离阁楼足有几百米远的地方,她完全看不到也听不到任何事情,只好就无聊地四下环顾起来。
珠光宝气阁的名字很俗,可装修布置却丝毫没有铜臭味。错落有致的园林设计不说,向大门的左手边望去,不远处竟还有一座大大的荷花池,可惜现在同样未至花期,满池仅见成片的绿色,却也独显一番风味。
林佳夕正不知道陆小凤和花满楼就在那座高高的阁楼上,正兀自看得起劲,突觉腰间一紧,还没等回过神来,人已经再度被“带”上了半空中。
当双脚踏上实地后,林佳夕不由地暗自庆幸,亏得先前被西门吹雪带上高墙的时候,双手就一直死死地抱着他,这才没在半空中丢脸。
哼,就知道这家伙我行我素惯了,丝毫不懂得什么叫提前招呼。林佳夕愤愤地白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只见他已经冷着一张脸,突然横身挡在了阁楼的门口。
林佳夕正奇怪他为何只是站在门口,不敲门却也不出声,就听得屋内传出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道:“霍总管。”
一个年轻的声音立刻应道,“在。”
那声音尖细之人冷冷道:“花公子和陆公子已不想在这里呆下去,快去为他们准备车马,他们即刻就要动身。”
话还没全说完,林佳夕就听见一阵急速的脚步声,然后门就由内被打开了。
那人还没来得及跨出门口,就被一个长身直立,白衣如雪的身影给挡了下来:“他们还不想走,你也最好还是留在这里!”
那人中等身材,不算矮,比林佳夕还要高出半个头,现在却也只到西门吹雪的鼻下,一张白白胖胖的脸上生着一个鹰钩鼻,倒也显得有几分男子气概。
此时,那人已瞪起眼,厉声喝问:“什么人敢如此无礼?”声音尖细如被阉割了的公鸡,听得林佳夕立刻竖起了全身的汗毛,频频向他注目过去。
“西门吹雪。”
(一百四十七)在下苏少英 。。。
西门吹雪从不避讳告知自己的名字,何况,这个名字本身就像是剑锋一样,冷而锐利。
那人一听之下,竟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突然大喝:“来人呀!”
屋里的人没人看见西门吹雪是何时伸手的,但在那人一声呼喝之音还未落下,原本站在西门吹雪身边的林佳夕就已经不见了。
林佳夕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突然手臂上就多了一只大手,拽着她往下一拉,人就已经坐到了一张椅子上。
刹那间心下大惊,冷汗才要冒出来,就听耳边一声温柔的细语:“别怕,有我在。”
这声话只叫林佳夕刹那间边定了心,转眼看去,花满楼正一手扶着她,一手握着那把摇扇,嘴边还勾着温暖的笑意:“一切可好?”
“都好,只是少了你们,还是很不习惯。”见到熟悉而又喜欢的人,林佳夕被西门吹雪搞得乱七八糟的恶劣心情也似乎好了起来,笑着和花满楼聊了起来。
“我说你们要想打情骂俏,也该挑个好点的时候吧!”坐在花满楼另一边的陆小凤声音里有着哭笑不得,眼睛却是眨也不眨地看着桌对面的另一名男子。
林佳夕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屋里不知何时已多出五个人来,而西门吹雪的剑,也已出鞘。
突听对桌一人厉声道:“霍总管好意请你们来喝酒,想不到你们竟是来捣乱的!”
林佳夕转目而望,只见原本坐在对面的三人中一人已霍然长身而起,手上已亮出了一条鱼鳞紫金滚龙棒,迎风一抖,伸得笔直,笔直的刺向林佳夕的咽喉。
他看准了林佳夕是个不会武的弱女子,而离她最近的花满楼又是一个瞎子,弱女子和瞎子总是比较好欺负的。
林佳夕双目圆睁,还没来得及看清,只听已近到面前的滚龙棒上“格”的一声,龙嘴里竟又有柄薄而锋利的短剑弹了出来。
花满楼静静的坐着,脸依旧侧向着林佳夕,眼角眉梢还挂着淡淡的笑意。就在袭来之人脸上露出即将得逞时的笑意时,他突然伸出两根手指一夹,又是“格”的一响,这柄百炼精钢的龙舌短剑,已断成了三截。
那人脸色立刻变了,一抖手,滚龙棒回旋反打,一双龙角急点林佳夕右耳后脑。
花满楼坐在林佳夕的左边,陆小凤坐在花满楼的左边。这一手击出可谓是极快无比,桌上的三人几乎都已认定花满楼来不及搭救,而林佳夕也终将毙命于此招之下。
只听花满楼叹了口气,右手搂过林佳夕一个急转,袍袖已飞云般挥出,卷住了滚龙棒,轻轻一带。
那人就已倒在桌上,压碎了一大片碗碟,花满楼再轻轻往前一送,他的人就突然飞起,飞出了窗外,“噗通”一声,跌在荷池里。
“好功夫!”桌上的另一位年轻人不禁失声喝道。
花满楼淡淡道:“不是我的功夫好,而是他差了些,云里神龙昔年的武功,如今最多已只不过剩下五成,莫非是受过很重的内伤?”
年轻人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子,道:“好眼力,三年前他的确吃了霍总管一记劈空掌。”
花满楼道:“这就难怪了。”
林佳夕此刻颇为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因她此刻正坐在花满楼的双腿之上,而花满楼本搂在她腰后的手此时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背脊,似安抚也似下意识的无意之举。
陆小凤嘴巴缓缓咧了开来,他看似是盯着对面的霍总管,却也没放过花满楼和林佳夕这边的任何动静,此时更是将一切都看进了眼底。随时讶异好友的举动,却也真心为他感到欣喜,只盼他能尽早从那份苦思中解脱出来,相比于那个未曾蒙面的上官飞燕,他自是更喜欢与自己相伴了一路的林佳夕。
正尴尬地四处乱瞟的林佳夕一看见陆小凤咧得大大的嘴巴,立刻就恼怒地一眼瞪过去,伸手轻拍花满楼的肩头,起身坐回了位子上。
“这位是……”先前与花满楼对话的年轻人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林佳夕。
花满楼的脸上有着疑惑,似乎不解着一些事,此时听到问话,顺口就代了林佳夕回答:“我们的朋友,林姑娘。”
“林姑娘,在下苏少英,幸会。”年轻人展开一个笑颜,本就英俊儒雅的脸上更显几分光彩。
林佳夕点头笑道:“幸会。”
见她只是笑着一声招呼后就不再看向自己,苏少英眉头微微皱起,略有不满地问道:“听说江南一带出美人,林姑娘长的如此清秀动人,可是江南人氏?不知是那户人家的大小姐?”
林佳夕莞尔一笑,挑眉望去正要敷衍几句,只听花满楼突然插声而入,问道:“阁下莫非是峨嵋七剑,三英四秀中的苏二侠?”
林佳夕正奇怪花满楼这样温柔儒雅的人,怎么会突然失礼地打断别人的说话,就见苏少英已是面露得意之色,微微抬高了下巴,:“正是在下,在下倒也想请教花公子闻声辨位,流云飞袖的功夫。”说完,伸出一只手来,向花满楼示意。
原来是他!峨眉七剑,三英四秀,三英中有第一个毙命于西门吹雪剑下的苏少英,四秀中有西门吹雪未来的老婆——孙秀青。
和西门吹雪恩怨情仇纠缠不清的主角们,终于登场了。
思及此,林佳夕倒是又多看了苏少英几眼,心想着估计再过一盏茶的功夫,眼前这个自视甚高的年轻人就要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不禁低叹一声,顿觉世事无常。
苏少英本见林佳夕眼神再度望来,自道她是为自己三英的名声所倾,刚自得起来就听得她一声轻叹,于是又搁下了想要和画满楼切磋一番的手,颇感诧异地问道:“林姑娘为何叹气?”
林佳夕笑着摇了摇头,突然转头看向已经走到桌边的西门吹雪。
苏少英也看到了西门吹雪,眼神里流露出警惕的神色。
“这个人既然也是学剑的,为什么不来找我?”
只要碰上用剑,而又看不顺眼的,西门吹雪就没有不去挑衅的。
苏少英的脸色忽然苍白,一双手已紧紧地握起拳来,骨节竟已泛白。
西门吹雪冷笑道:“传言中峨嵋剑法,独秀蜀中,莫非只不过是徒有虚声而已?”
苏少英侧目看了林佳夕一眼,咬了咬牙,霍然起身,正看见最后一滴鲜血,从西门吹雪的剑尖滴落。
林佳夕已经没空去看两人的这场对决,因为花满楼突然又拉过了她的手。
看着他搭住自己的脉搏,林佳夕奇怪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花满楼面色古怪地轻叩她手腕,过了半响才道:“你可有不舒服?”
“没有啊。”林佳夕摇了摇头。
“那为何……为何……”花满楼踌躇了半响没说成句。
“为何什么?”
“脉搏并无异象,为何身上竟有草药的味道?”
林佳夕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发现花满楼的耳根处竟泛起了一丝难见的红意,顿时恍然大悟,笑道:“你说这个啊。”凑身向他靠了靠,“凭你的鼻子该早就闻到了吧,怎么到现在才问?”
花满楼的神色突然尴尬了几分,笑容却依旧是柔柔的:“你毕竟是女子,原本不太熟悉时,也不好多加过问,只是现下情况特殊,我担心你会受伤。”
林佳夕心头一暖,反手握住他,道:“你放心,我没事,这只是天生的体香而已。”
花满楼笑得更为柔和了:“那就好。”
“嗯。”林佳夕轻应一声,似乎身旁的剑声已于己无关,只觉得有花满楼在就令人心安无比。和西门吹雪一比,花满楼岂止是好上千倍万倍了。
想到西门吹雪,林佳夕还没来得及扭头去看那边的战局,就听得一声重物倒地之响。
苏少英倒在了地上,仰面朝上,咽喉处已经多了一个血洞。
人已将死,气却未绝。
他还在转动着脖子,视线从西门吹雪的剑上缓缓移到林佳夕的脸上,最后竟睁大了眼,略有不甘地瞪着林佳夕,就这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西门吹雪凝视着剑锋,目中竟似已露出种寂寞萧索之意,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这样的少年为什么总是要急着求死呢?二十年后,你叫我到何处去寻对手?”
这种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一定会有人觉得肉麻可笑,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悲凉肃杀之意。
花满楼忽然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杀他?”
西门吹雪沉下了脸,冷冷道:“因为我只会杀人的剑法。”
林佳夕只是看了一眼,就已经转过了头来,低声道:“能将他的眼阖上吗?”
花满楼刚要起身,西门吹雪就已冷哼一声,单脚一挑,将苏少英的尸体给挑的合过了身去。
林佳夕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压下喉咙口的欲吐感和心头的不舒服,也不再去看他。
西门吹雪做完了林佳夕的要求,却见她连正眼也不看向自己一眼,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境,竟又有些波动起来。
顿时心头一躁,忽然转身面对着那个白白胖胖的男人,冷冷道:“你不走,我不出手,你一动,就得死!”
那人居然笑了,道:“我为什么要走?我根本不知道你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一百四十八)你的剑很快 。。。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你应该知道的。”
那男人道:“但我却不知道。”
陆小凤道:“严立本呢?他也不知道?”
男人的眼角突然开始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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