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隆会意地对他笑了笑,安慰他说: “你放心吧,没事儿。”
这个饭店是个八边形的建筑,四周的墙是用芦苇垒起的,只有齐腰高,坐在里
面用餐的客人可以看到大海。此时,海上的夜空挂着一轮金黄色的圆月。饭店一进
门旁边的吧台后挂着一幅马隆送给耶特的海滨风景画。灯光映射在大厅四周的柱子
上和芦苇搭起的顶棚上,别有一番情调,无论饭店有多少人就餐,这种装修效果都
会使这个小饭店显得安静宽敞,空气清新。
波特坐在那儿,一直注视着马隆。马隆走到他跟前,因为是面对面,这回才发
现波特并没有下午在海滩遇到他时显得那么健康,当时也许是夕阳照在他脸上的缘
故。他此时看起来苍白的脸色表明他很少从事户外活动。金丝边眼镜后面,双眼暗
淡无光。
波特见马隆走过来,用手指着对面的座位说: “请坐。”
“我那边有位子。刚才没征求你的意见就为你叫了一份晚餐,是这家饭店的特
色菜,吃过以后你就会知道你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总不能让你到这里白跑一
趟吧。”
波特目不转睛地看着马隆,手指敲打着桌面说: “恐怕你还不明白我的决心,
我这趟不会一无所获的,不然回去怎么向贝拉萨尔先生交差呢? ”
“那你可就回不去了,还不如先跟他辞职呢。”
波特使劲地用手指敲了几下桌子说: “那可不行。”
“哼,每个人都有工作不如意的时候,赚多少钱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你得喜欢
你的工作,如果你不喜欢那就——”
“你没听懂我的话,我非常喜欢我现在的工作。”
“那好啊,那你就好好准备如何向贝拉萨尔交待吧。”
“我所在意的倒不是他对我怎么想,而是我自己的感觉。我是一个不达到目的
不罢休的人。你应该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要什么样的条件你才能答应给贝拉萨尔
的妻子作画呢? ”
“给不给他作画倒是次要的,关键是一接下这个活儿我就会失去最宝贵的东西。”
“你最宝贵的是什么? ”波特急不可待地问。
“是自由! 你知道我有的是钱,不需要听命于他人,让哪个狗娘养的自以为有
钱就可以使唤我。”
旁边的人都惊讶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马隆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冲动。
他看着四周,发现就餐的客人放下了手中的餐具,甚至连耶特也皱着眉头看着
他。
马隆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向大家招招手说: “对不起。”
他又转回身对波特说: “我已把这儿当成了我的家,请不要让我在家人面前
失态。”
“你已决定不接这个活儿了吗? ”
“难道你的耳朵有毛病吗? ”
“一点余地都没有了吗? ”
“见鬼! 难道我说得还不明白吗? ”
波特站起身来说: “那么好吧,我会向贝拉萨尔先生如实汇报的。”
“别忙着走啊,先把饭吃了。”
波特拿起皮包说: “不吃了,我得马上赶回去,贝拉萨尔先生正等着我回话
呢。”
4
在离海岸四分之一英里处的海面上,停着一条四十英尺长的船。船上的人并不
是在观赏海上的明月,而似乎对饭店里的灯光更感兴趣。这四个人一边观望着饭馆
这边的动静,一边留心收听着船舱里无线接收机传来的情报。原来他们在饭馆里安
排了眼线,让他把所看到的情况随时通过无线通话装置汇报给他们。无线接收机传
出饭店里人们边吃边聊的嘈杂的背景音,但眼线的话音仍依稀可辨。
无线接收机里的一个男声说:… “我离他们较远,听不清马隆和波特在说些什
么,但是从波特沮丧的表情看,没啥结果。”
接着又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波特站起来了,拿起皮包,现在已走出了饭
店。”
船上一个头发稀疏、看起来像是头儿的人说: “我猜他是要去机场,贝拉萨
尔怀疑电话的保密性,他可能是叫波特使用飞机上的无线扰频电话向他汇报。”
无线接收机里又传来这个女人的声音: “罗德里格斯装扮成一个出租车司机
要跟踪波特租来的车,看他到底去干什么。”
那个男眼线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看,马隆正在和饭店的老板说着什么,似
乎在道歉,看起来感到很愧疚,但他更感到恼怒的是波特。”过了一会儿无线电里
传出饭店里的人们平静下来后嗡嗡的低语声。这时那个男的又说道, “马隆开始
坐下来吃饭了。”
船上那个看起来像头儿的家伙沮丧地叹了一口气。海浪把船身拍打得颠簸起伏,
他感到头晕恶心。也许是刚才听到的结果让他感到极为不快,他喃喃地说: “恐
怕今天一无所获了,我们该收兵了。”
他身边一个大块头儿说, “马隆到底还是拒绝了他。”
“正像你所预料的那样。”
“嗯,我曾是他的副驾驶,而且从退役以后一直和他有交往,我深知他的脾气。”
“他不愿意听命于人,可我们必须抓住今晚这个机会来说服他。你是最了解他
的了,想想办法,一定要争取让他跟我们合作。”
5
马隆驾着一辆吉普车绕过一片棕树林,林那边就是他的家了。就在这时他突然
听到家那边传来一片乱哄哄的声音,他立刻感到一阵紧张,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
他的房子前尘土飞扬,同时还传来一阵隆隆的机器作业声。马隆急忙踩住了刹车,
将车停下,吃惊地看到飞扬的尘土中依稀可见的隆隆作响的庞然大物,他定睛一看,
原来是推土机,一辆、二辆、三辆,天哪,竟有十二辆。它们在铲平马隆房屋四周
的沙丘,并将周围林立的棕榈树一一连根拔起。
马隆当初一来到科苏梅尔东海岸的这个远离尘世的小海湾时,就看中了这里,
并选择这里安了家。小岛被静谧的海水环抱,恬静的环境令人感到心旷神怡,正适
合想躲开尘世的马隆居住。拍打着小岛的海浪、绵延数里的白沙滩以及点缀其问的
陡峭的黑礁石着实令马隆着迷。根据墨西哥法律,外国人要在这里购置地皮必须得
经过墨西哥外交部的批准。要想在这里建房,审批就更难了。你必须要让政府相信
你不会破坏这里的自然风貌才行。
为此,马隆先和地方银行签了一个五十年的信誉契约才获准买这块地。他出高
价雇了一个墨西哥建筑师为他设计房子。这是一座别具特色的宽敞低结构的平房,
所用的材料是普通的水泥。岛上其他的房屋都是圆木结构的,而马隆则选用了水泥。
他之所以选用水泥,是因为小岛上的空气潮湿,水泥比木头更耐潮。房子的外观与
地貌相融合,无棱无角,看起来很柔和。外墙涂的是鲜明的白色,与四周开着五颜
六色鲜花的灌木丛相互衬托。屋顶用稻草铺成,呈棕榈树冠状,表现了传统的格调。
拱形的窗子和四周贯通的小院便于通风降暑,省去了安装空调的麻烦。
但是现在这一切突然变得面目全非。整个房子落满了被推土机掘起的厚厚一层
沙土。原本和煦的海风也恶作剧地扬起沙尘吹进屋里。房子边的小沙丘已夷为平地,
四周横卧着断枝败叶的棕榈树,然而那些推土机还仍不满足地疯狂破坏这块伤痕累
累的弹丸之地。
看着这一切,马隆的怒火油然而生,跳下吉普车向一台推土机冲去。
他厉声让司机停下,不知是推土机司机没听到还是对他根本不屑一顾,仍旧向
另一棵棕榈树推去。马隆怎能忍受这样的侮辱,他飞身抓住推土机上的一个把手,
跃了上去,伸手关上了推土机的制动器,并拔走了钥匙,然后用西班牙语对司机愤
怒地吼道: “你他妈没听见我让你停下来吗? ”
那个司机显得很不耐烦,抓住马隆的手,想夺下启动钥匙。
马隆大声喊道: “见鬼! 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
司机一边回骂着一边更使劲地抢夺那把钥匙。马隆用力把钥匙扔到沙地上。其
他的那些推土机司机发现这边的情况后,先是一怔,接着马上掉转推土机,赶来为
他们的同伴助阵。
马隆还在对那个推土机司机大声质问: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我
的家,你无权破坏它。” .其他赶过来的推土机司机围住了这辆推土机,一边站
着两个人,一边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人对马隆大喝: “放开我兄弟。”
“你们搞错地方了,这里是我的家,是你们不对! ”
那个人一边往推土机上爬,一边对马隆喝道: “放开我兄弟,不然对你不客
气了。”
马隆还没来得及回应这个家伙呢,被他夺下推土机启动钥匙的司机照着他的肚
子就是一记勾拳。马隆敏捷的动作和当特种兵时几乎没啥两样,他一把抓住那人打
过来的手臂,顺势把他从座位上掀起,将他砰的一声掷到地上。与此同时他机敏地
躲过号称是这个司机的兄弟的人向他脸上猛击过来的重拳,随后拳头一闪,那人太
阳穴上已重重挨了一下,扑通一声,趴在了他兄弟的身边。又一个推土机手扑了上
来,也同样被马隆打趴在前两个倒下的家伙身边。
剩下的几个人怔怔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马隆对他们叫道: “还有谁想挨揍吗? ”
第一个被马隆打趴下的人这时一口气刚捌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欠揍的
是你。”
马隆大声说道: “告诉你们我实际上不想打架,快开着你们的破推土机滚! ”
一个司机愤愤地反驳道: “知道是谁授命我们来的吗? 他可不是好惹的。是
他领我们来这儿的,说这块地是属于他的,让我们把你的房子拆了建旅馆。”
“他是谁? 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他告诉你们他叫什么了吗? ”
一听到这个人的名字,马隆更加生气。
6
马隆来到银行,推开了罗勃特·里韦拉办公室的门,由于用力过猛,门上的毛
玻璃险些震碎。
里韦拉身体瘦削,上唇留着一小撮胡子,被马隆的推门声吓了一大跳。坐在里
韦拉对面的一个上了年纪的顾客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喉咙里发出一种像被桃核
卡住了似的怪叫。
靠近门口办公的秘书忙走过来向里韦拉解释: “里韦拉先生,我想拦他但没
拦住。”
马隆紧盯着里韦拉说: “我有急事要和你谈。”
那个女秘书返身向自己的办公桌走去,准备打电话: “我叫警察啦。”
里韦拉制止了她,然后对那位战战兢兢的上了年纪的顾客说: “瓦尔德斯先
生,很抱歉,您能否先到外面等我把这边处理一下? ”
那个顾客走了出去,随手关上了门。
马隆大步走到里韦拉跟前说: “你这个混蛋,为什么用推土机推我的房子? ”
“您一定是误会了。”
马隆气得双臂上的血管都暴了起来: “那些推土机手说是你让他们干的。”
里韦拉说:“你都知道了。”
“什么? ”
“没错,是我让他们干的。”
马隆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才没把里韦拉从坐椅上揪起来: “原来真是你
让他们干的? ”
“没错,是我让的。我刚才说你误会了是指你应该知道那片地不再属于你了。”
“见鬼,那是我花钱买的。”
“不错,你确实和我们银行签了契约,但是有很多人抱怨我们让你在那里盖了
房子,他们认为你的房子破坏了自然景观。”
“什么? ”
“外面传言说有人以它为据点从外面走私毒品。我们不能置之不理。我已经向
外交部作了汇报,根据法律你的契约已经废止,这块地盘和你的房子我已买下了。”
“见鬼! 你没有理由这么做。”
“但是木已成舟。看来你还没接到我们寄给你的信,那是银行终止你契约的通
知。”
“可是那块地皮是我出钱买的啊! ”
“随信我们还附了一张支票,返还了你购地建房的投资。我虽然无义务因目前
房产增值给你作出补偿,但我还是在那张支票中为你多开了这笔补偿,而且数目可
观。”
“补偿? 是因为你毁了我的房子感到心中有愧吧。”说到这儿马隆突然想起那
个推土机手说的话,接着问道, “要拆了我的房子建旅馆吧? ”
“你说什么? ”
“你把我的房产转卖给了一个地产开发商去建旅馆。”
“有人出高价,我为什么不卖呢? ”
“价格肯定不菲。”马隆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一把抓住他的前襟说,
“不过我要让你一生躺在轮椅里,有多少钱你也花着不方便。”
里韦拉声嘶力竭地呼叫隔壁办公室的秘书: “快打电话叫警察! ”
马隆把他从椅子上拎了起来。
里韦拉警告马隆说: “别乱来,你要考虑后果。按照墨西哥法律,坐牢会被
剥夺一切权利,在开庭审理你施暴罪之前你会被拘留很长时间的。”
马隆攥起拳头说: “打你这种混蛋就是坐牢也值。”
“告诉你,在法庭上墨西哥法官对伤害本国有身份公民的外国人是很无情的。”
秘书这时走进来说: “警察正准备上路呢。”
里韦拉登时胆壮起来: “谢谢,现在倒要看马隆先生是否愿意让他们来了。”
马隆真想啐里韦拉一口,打他还真有点怕脏了自己的手: “你算个什么狗屁
有身份的人,倒卖我的房产一定捞了一大笔钱吧。”
“有买就有卖,要怨你就怨要买你房产的那个人吧。那个人认识你,他还让我
顺便代问你好呢。”
“代问我好? 我不……他叫什么? ”
“亚历山大·波特。”
“波特? ”
“是的,他还说他的老板也问你好。”
7
科拉尔·里夫饭馆前的停车场已空空荡荡,最后一辆出租车也开走了,车上的
乘客看起来都很沮丧。马隆把吉普车开进停车场,下了车,然后朝饭馆的前门走去。
到了跟前他发现门上已挂出了打烊的牌子,所有的百叶窗都落了下来。
马隆紧锁眉头,百思不得其解。饭馆里的空寂使海浪声显得比以往都大。他知
道耶特是一个很敬业的人,他从未这时关过门,莫非他或他家人出什么事了? 马隆
推了推门,门是锁着的。他敲了几下,里面没人应答。马隆感到不安,急忙绕过房
子来到通向厨房的后门。这次门被推开了一个缝,厨房里黑糊糊的,昨晚做菜的香
料味隐隐地飘了出来。从几个熄了火的炉子看,马隆判断出昨晚是餐馆最后一次用
灶。
突然里边传出一个郁闷的声音: “谁在那儿? ”
“是耶特吗? ”
“你是谁? ”那个人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
“是我,耶特。我是马隆。”
“噢,是你呀。”耶特走了过来,扒着门缝往外窥视, “我还以为是来用餐
的顾客呢。”
听到耶特把他当做老朋友而不是顾客的口吻,马隆心里感到暖乎乎的: “出
什么事了,耶特? ”
耶特斟酌着马隆的话: “什么事儿? 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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