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贝拉萨尔这么一说,马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原来他不知道我和杰布之间的
合作,于是他开口说道: “你误会了,其实——”
“闭嘴! 给我听清楚了,虽然当你和我妻子在一起时,我控制不了你的意念,
但是如果你敢碰她一下,哪怕是比刚才我所见到的那个场面稍微过一点头,超出了
画家和模特之间的关系,我都会再把你拉到这儿来。我的妻子是我的东西,我的东
西任何人都不可以碰。清楚吗? ”
“非常清楚。”
“你确信你清楚了吗? ”
“绝对清楚。”
贝拉萨尔收回指着马隆的枪,重又对着村庄瞄了瞄,扣动扳机,一梭子弹向几
幢房屋的院墙猛扫过去,直到把弹夹里的子弹射尽,贝拉萨尔才停了下来。他看着
被摧毁的废墟身上哆嗦了一下,但决不是因为机关枪巨大的后坐力。最后他厉声对
马隆说: “滚回去开始工作吧。”
5
“对不起。”
马隆闻声从正在根据记忆所作的画上抬起头来。西思纳站在日光浴室的门口正
看着他。他真不敢相信谁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印满泪痕的憔悴面孔打扮得焕然
一新。她换了一件套头上衣和一条到踝骨的长裙,都是蓝色的。这种颜色让马隆不
禁想起他在科苏梅尔的房前沙滩上常常观望的加勒比海,他喜欢那碧蓝的颜色。他
想念那里,虽然贝拉萨尔许诺待他完成了他的任务后,他会把他的家恢复原貌,但
马隆再也不会回到那里了。
“为什么说对不起呢? ”
“现眼了,还牵连了你。”
“不赖你,都是你丈夫的错。”
“不,我很抱歉没能做一个称职的模特,这个工作是由我们两个人来做的,但
是我却没有做好。”
“没关系的,问题总会解决的。”
“现在就已经解决了。”西恩纳撩起套头衫就要往下脱。
“停。”
“我不想惹贝拉萨尔更生气了。你还从未见到他真正发脾气的样子。
咱们开始画第二幅画吧,越快越好。”
“好吧,那就坐下吧。”
“你要画我这种姿势吗? ”
“我让你先坐下,说会儿话好放松一下。”
“不,拜托你了,开始工作吧,如果德里克认为我们在浪费时间他会——”
马隆浑身的肌肉不由得绷紧了: “这幅画是由我来画,如果他有什么想法,
我会向他解释。我现在需要你坐下,请坐吧。”
西恩纳惶恐地朝门口看了看,犹豫了一下,终于坐了下来。
马隆又拉过一把椅子,一抬腿跨了上去,双臂合抱搭在椅背上。他故意这样随
便以便西恩纳感到放松。他望着西恩纳轻松地说: “早晨你丈夫在这儿时说你当
时的模样就像他第一次在米兰认识你时一样,他还说你那时很不上镜。能解释一下
吗? ”
西恩纳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马隆接着追问: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
西恩纳似乎在想什么,半天没有吱声。正当马隆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
她开口了。
“那是我最艰难的时候。”
“那是什么时候? ”
“五年前。”
马隆耐心地等着她往下讲。
“我……”
马隆见她犹豫,便用目光鼓励她。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但愿你能理解我……模特是最无安全感的女人。”
马隆只是静静听着没有吱声,因为他怕自己的反应会使她过分注意她自己而停
下话题。
西恩纳停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们这些模特都努力地向世人证实我们不仅仅
有美丽的躯壳。我们害怕衰老,因为我们是靠青春吃饭。”
马隆暗示着自己别插话打断她。
“噢,”也有一些人例外,但我不是其中一员。你可以想像到做模特有多么辛
苦,为了保持苗条的体形,我不敢吃饱,哪怕稍微多吃一点,镜头上都会显出鼓胀
的胃部。要想以这个行业为生就得挨饿,否则就会被淘汰。后来由于总是感觉空落
落的,就开始尝试了可卡因,它既不会使你发胖又可以让你获得一时的快乐和满足,
直到最后成瘾。与此同时有许多人企图玩弄你,于是你便希望嫁给一个比一般人强
的男人来保护自己,让你过上像样的生活。有一天你终于遇到了他,以为真的找到
了理想的男人,嫁给了他,后来才发现他是一个事事都想控制你的混蛋,并且……”
西恩纳越说越激动,仿佛面对一个久盼不遇的知音,突然她意识到坐在他面前
的是马隆,便打住了话题。
马隆这时忍不住追问道: “告诉我为什么你丈夫说你那时的模样不堪上镜呢
?”
“我当时吃得很少,后来瘦得不上镜了,更糟的是由于长期服食可卡因眼睛暗
淡无光,像长了一层膜。和我同居的那个男人撕裂了我的嘴,把我打得两眼乌青。”
马隆对那个男人的粗鲁感到恶心。
西恩纳情绪低沉地说: “当时我在米兰,准备参加秋季时装展,但被打成那
样,根本不能登T 形台了,只有呆在旅馆里,和我同居的那个混蛋根本不管我,撇
下我跑到外面招摇撞骗去了。有一天我一个人呆在旅馆里,突然听见有人敲门,我
开开门,看到一个西服笔挺手捧一束鲜花的男人站在那里,他有着棕色的面孔,潇
洒英俊。我对面前突然出现的这个陌生人感到非常惊讶,我以为他是意大利男影星
兰萨诺·布拉齐,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来找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他伸手摸了
摸我的脸说: “我来这儿是想把你带走照顾你。你不必收拾行李,穿上外衣就行
了。”我激动得流出了泪水,点头答应了他,甚至都顾不上穿外衣就出了门跟他钻
进了他的豪华大轿车,这个人就是贝拉萨尔。
“可你不是曾告诉过我你有一个可爱的家吗? 那你为什么还无生活保障呢? ”
“我没说过我有一个可爱的家,我是说有可爱的父母。”
“我不明白。”
西恩纳咽了一口唾液, “我十二岁时父母就相继去世了,于是叔叔收养了我,
他总是对我动手动脚,婶子每次不在家时他都想……”
马隆已气得怒火中烧。
“他多次强奸了我……”
“上帝啊! ”
“他强奸完我就威胁我不要把这事告诉任何人,然后把我推出房间。他说我应
该睡在排水沟里。由于这样,我在课堂里不能集中精力学习。成绩很糟糕。每天晚
上我都哭着入睡。最后我找到了一个解脱方法,每天沉浸在时装杂志里并梦想有朝
一日当上一名模特,过上殷实的生活,我就这样在痛苦和梦想中长到十六岁。有一
次我叔叔又偷偷溜进我的房间,我死也不从大声喊叫,婶子和孩子们都被我喊醒了,
我哭诉着他对我所做过的事,没想到婶婶竞不相信我的话。叔叔恼羞成怒,说我撒
谎,使劲地打我。我被他打得遍体鳞伤,浑身青一块紫一块,卧床两天。第三天趁
他们都上班时,我把他们藏在面缸里的钱偷了出来,我知道婶子曾背着叔叔往那里
面藏过钱。偷出钱后,收拾了行李,买张车票逃到了芝加哥。在芝加哥我选择了提
供膳食的寄宿旅馆,因为它便宜。所有你能想像出的脏活累活我都干过,但是从未
放弃过做模特的梦想。有一天我找到了一家讲授时装表演的夜校,我成了班上最用
功的学生,为了实现我的梦想而拼命学习。感谢上帝,我终于如愿以偿,从报纸上
的内衣广告到《时尚》杂志的泳装系列以及《环球》杂志的封面,所有有名的时装
杂志上都会找到我的身影。目标虽然达到了,但这种生活并不像我想像得那么美好,
T形合并不是光彩夺目,而是一个性市场。”
“你随贝拉萨尔钻进了汽车,后来又怎样? ”
“我们乘大轿车一路向飞机场赶去。路上他看着我脸上的伤痕说他不能让美遭
到毁坏,他向我保证从此以后没人会再伤害我,甚至包括我自己。就这样他把我带
到这里,并为我找来一个整容医生,让他精心为我治疗使我的脸上不留下任何疤痕。
他还请了一个医疗组来帮我戒掉毒瘾。为了治好我的厌食症他还请了一个心理医生。
六个月以后,我的状况完全达到了他的要求,对此他感到很骄傲,说是他打造了我。
他围着我转圈走着,全身上下地打量着我并对我说我的美貌是他给的,没他就没我。”
西恩纳疲倦地耸了耸肩, “他说得对,在我无助地走向死亡时是他救了我。”
“从此他给了你所需要的一切,使你在生活中得到了关爱。”
“但三个月前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马隆皱了皱眉: “发生了什么变化? ”
“三个月前,他从一次商务旅行回来后,就完全变了一个人,抱怨我眼角开始
出现鱼尾纹了,还说我长了一缕灰白发,并警告我不要总笑,说笑会促使额头上生
出横纹。我不断地问自己是什么在他的商务旅行中改变了他,难道他有外遇了吗?
当我问他这个问题时,他对我大发雷霆,说我疑心太大,让我以后注意点儿。从那
以后,为了使他高兴我处处小心,炯头发、做面膜,想尽一切办法去取悦他。然而
他对我越来越不耐烦,无论我做什么他都看不顺眼。我开始盼着他外出旅行,这样
会给我带来平静,可是他每次外出归来,脾气都变得更坏。”
马隆想安慰她,可话刚到嘴边就止住了,不知何时贝拉萨尔走了i 井来,西恩
纳也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呆了。
她腾地站了起来: “德雷克,我们正在商谈我摆什么样的姿势合适,我发誓,
我们正要开始工作。”
贝拉萨尔站在门口对西恩纳说: “我们要乘飞机去伊斯坦布尔,你作一下准
备,五点出发。”他随后又向马隆投去不可抗拒的目光, “我要你在两个星期内
完成这第二幅画。”
“两个星期的时间太短了。”
“那也得想办法完成。”
“可当初你答应我按我自己的意愿来画这两幅画的。”
“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西恩纳不在我怎么画? 你们要离开多久? ”
“该多久就多久。”
“那么,她走多久这画儿就得拖多久。”
贝拉萨尔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我现在开始同意亚历克斯的话了,请你
来确实是个错误。”他又对西恩纳重复一遍, “记着,五点钟出发。”说罢气哼
哼地转身走了。
见他走下了平台,西恩纳哆哆嗉嗦地问马隆: “现在几点了? ”
“刚过三点。”
“天哪,都来不及准备了。”
西恩纳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马隆问道: “到伊斯坦布尔去干什么? 什么事
儿那么重要? ”
她声音沙哑地说: “每次一有重大的生意他都必带我同行。他有几个客户很
喜欢我,如果我在场,他的生意就会谈得顺利些。”
马隆点了点头,心想他们一定很羡慕贝拉萨尔,因为他娶了个这么漂亮的美人。
“我得赶快回去准备了。”
西恩纳匆匆地走了。马隆独自一人站在屋里顺着刚才的思路继续往下想:
“是啊,这么漂亮的一个美人一定会迷倒那些客户,使他们方寸大乱,在生意谈判
中失去判断能力。可是当她的美貌褪色时又会怎么样呢? 那就没有生意价值了,这
对一个完美主义者的丈夫来说也没有观赏价值了,总之,一点用途都没有了。一个
人完成了他的使命就被淘汰了。
6
西斜的太阳把影子投在了平台上,一架直升机慢慢启动,螺旋桨搅碎了落日的
余晖。马隆看到贝拉萨尔带着西恩纳、波特,还有三个保镖登上直升机。西恩纳身
着一身得体的女装,发型梳理得整齐漂亮。尽管离得很远,她的身影仍然显得那么
靓丽。远远地马隆感觉到她非常不情愿登上飞机。实际上她看起来像是一个穿着得
体的囚犯被押送到法庭去接受审判或者去参加一个葬礼。
想到这儿马隆感到十分不安,望着隆隆远去的直升机心如刀绞。
第五章
1
由于已经习惯每天晚上七点与西恩纳一起喝鸡尾酒了,所以每到这个时间临近
时,马隆都坐卧不安。他想这个时候本应去藏书阁或其他什么地方的,而现在,他
只能像头寻求解脱的困兽一样在指定的范围内走动。当落日给庄园的树丛、雕像和
池塘抹上最后一道金黄色的余晖时,他觉得他得吃点东西了,但当他孤独地坐在点
着蜡烛的长桌旁时,只是用叉子拨弄着为他准备的小牛排,一点胃口都没有了。他
不停地在想西恩纳在哪儿,在做什么。
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他脑海里总是突然出现这些可怕的幻觉:贝拉萨尔把她从直升机上拖下来,把
她的尸体摔在乱石里,或者是波特用枪击中她的头把她扔进大海。不! 他不停地自
言自语道,不会的,贝拉萨尔的一系列行为表明他还需要她,至少是现在,如果有
什么不测,那也只能是从伊斯坦布尔回来以后的事。
这一夜,他睡睡醒醒,极不踏实。早晨,为了缓解自己的情绪,他做了一两个
小时的健身操,但这也无济于事,他对西恩纳的担忧有增无减。他到了日光浴室把
草图摊开,看着她的画像,回想着,想像着她就坐在他对面,和他说着话。他到了
藏书阁,一边闻着古典书籍散发出来的味道,一边沿着地毯走到远处的墙那边,爬
上梯子,来到中间的书架前。在那幅画完成的当天晚上,贝拉萨尔将西恩纳比作但
丁《神曲》里的贝阿特丽齐,说: “如果你对但丁和贝阿特丽齐感兴趣,这儿有
一本罗赛蒂翻译的但丁的自传,”他指着这个中间的书架, “你会在那儿找到有
关但丁和他的《神曲》,l861年版本……”
贝拉萨尔还说了些别的话:什么贝阿特丽齐死的时候还年轻,但丁从此对她念
念不忘,达到痴迷程度,马隆总在琢磨他的比较,难道西恩纳也会早早就死去? 我
决不能再想死亡之事了。
书籍都是按照作者名字的字母顺序排列的,所以他毫不费劲就找到了那本书。
罗赛蒂的名字也叫但丁,与他翻译的那本书中的主人公同名。他坐在皮椅上,打开
书,翻到描写但丁第一次见到贝阿特丽齐的那一页。
“那天她穿着晚礼服,是柔和而又不俗的暗红色,高贵典雅,那一刻,我敢说
我心灵深处的生命精灵被唤醒了,被震撼了。”是的,马隆心想。
2
已过去两夜了,西恩纳仍没回来。
马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听着窗外守卫巡逻的脚步声,时间似乎停滞不前,
令人难耐,但这同时也使他想到了一个计划。
罗赛蒂的但丁译文在他眼前晃动。
“还是她身穿纯白色的晚礼服出现在我面前,这是她第一次跟我说话,我的心
像喝了蜜一样,甜滋滋的,激动不已。”
汗水顺着他的眉毛流了下来,他走进浴室,把脸浸在冷水里,然后关上房间的
灯,走到窗前,凝望着花园里和小路上投下的树影和探照灯。
他看了一下表,快到午夜时分了,再过几分钟,一个守卫就会出现在右侧,沿
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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