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那曼妙身姿,只觉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他面无表情地坐了一会,站起身来。
蓝苗忽然又掀开了被子,道:“十五天以后,你要去决斗?”
郭嵩阳没有说话。
蓝苗毫不介怀,又道:“你和西门柔比武时,能不能带我去?”
郭嵩阳终于道:“你还有伤。”
蓝苗蹙着眉,道:“但是我总觉得不安,我怕你一离开,便有人来杀我。”
第49章 旧日的姘头是要命的
郭嵩阳听了这话,便问蓝苗是否发现了征兆。
蓝苗是是从逻辑推断的;他大大得罪了上官金虹;对方派人杀他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百。他没瞧见前两顶轿子里的人,但他逃跑时动静太大,恐怕那两人都知道了。与上官金虹来往的人;总不会是蓝苗的朋友,偏偏他又觉得那两人很熟悉。
最要命的是;他现在武功全失,简直是个皮薄馅足的十八个摺大包子;谁都能咬一口。只要他的敌人中有一人找到了他;就没有以后了。
郭嵩阳还是没答应;蓝苗现在肋骨还未长好,最好不要下床。但山不来就我;我却可以就山,他将决斗地点定在了附近。
蓝苗目送他负上铁剑,含笑道:“恭祝郭兄凯旋归来。”
郭嵩阳一生不知决战过多少次,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家里等他。
他瞧了一眼蓝苗,便大步踏出了门。
蓝苗知晓这场决战没有疑问,若没意外,西门柔输定了。自从败给李寻欢后,郭嵩阳挫磨了些睥睨天下的傲气,开始挑战一些名气不如他,但武功有独到之处的高手,更多是为了磨练剑法。
他倚在床头,瞧着窗外。院里有一颗枫树,叶子经霜,已开始纷纷飘落。绚烂如落了一地晚霞。
蓝苗静静地看着这般景色,似乎思绪也飘飞去了九霄。
这场决斗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郭嵩阳挑战西门柔,倒是为了决战蓝苗做准备。比起西门柔来,蓝苗的蝎尾更狠、更毒。毕竟“鞭神”仗以出名的是出神入化的鞭法,可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与西门柔比武,一时下风还可以转败为胜,但与蓝苗交手,被蜇一下就等于宣告结束了。郭嵩阳不用毒,也很少与擅长用毒的高手打交道,但他不得不承认用毒也是一门精湛技艺,在战斗中可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更何况蓝苗的鞭法也很不错,郭嵩阳第一次见他时,就知道他内力、身法、目力、都是一等一的。他那双长腿走起路来,不仅风姿绰约,紧实的肌肉蕴满了力量。郭嵩阳怀疑他在赤手近身搏斗上也颇有造诣。
他回来时,在路边见有小孩叫卖花朵。他想起蓝苗似乎喜欢秋海棠,就买了一大捧。又见到旁边有买鸭脚鸡翅的,蓝苗也爱吃,鬼使神差地买了包。
他抱着花,提着鸡翅,刚走进院子,便听见有人吹笛。
笛声是从窗口传来的。
枫叶随风落下,融化在地上。艳红的锦缎地毯从门口一直延伸到他的脚下,静谧得像是在等待某人的归来。
蓝苗倚在床边吹笛,他十指按在翠绿的竹笛上。
这场景宛如遍地火焰燃烧着一捧白雪,雪中生出了一株绿萝。这绿萝自雪中生出,因此格外娇嫩可爱,但被万顷火焰包围,又格外骄傲倔强。
郭嵩阳见了这幅情景,只觉得自己的杂念也如这些枫叶,自然而然的凋落了。
待一曲吹罢,蓝苗合目沉思。他才推开了门,道:“什么曲子?”
蓝苗瞧了他一眼,出神微笑,道:“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郭嵩阳听了,忽然道:“你祖籍何方?”
蓝苗的笑容消失了,半晌才摇了摇头,道:“你没听过。”
郭嵩阳深深瞧了他一眼,并不刨根问底。倒是蓝苗看见了他手中的鸡翅,顿时绽开笑容,道:“快拿来给我。”
郭嵩阳将纸包递给他,将花插在桌上瓶中。
蓝苗叼了一个,调侃道:“郭兄心情不错嘛,想必有所收获?”
郭嵩阳笑了笑,想起刚听说的一则消息,顺口道:“上官金虹暂时顾不上你。”
蓝苗瞅着他。
郭嵩阳道:“兴云庄受不了骚扰,昨天忽然拿出一个匣子,说是珍藏已久的宝物,送给上官金虹了。”
蓝苗的鸡翅掉了下去,失声道:“你说什么?”
他瞧着郭嵩阳,眼里却只能瞧见匣子了,被送入了最大的对头手里!
他万万没有想到郭嵩阳出去决个战,带回来这样一个消息!
有没有搞错?他在兴云庄附近徘徊好几个月,不敢去邻城寄信就为着这一刻,为了混水摸鱼的这一刻,为了摘取胜利果实的这一刻!但这一刻他身受重伤!敌人没来砍死自己已是好的,还抢个毛宝物?
蓝苗只觉一股心头血涌上喉咙,忍不住捂住了嘴。
慢着……慢着慢着,事情还有挽救的机会。
他勉强将那口血又咽了回去,道:“你知道匣子里是什么?”
郭嵩阳见他神色不对,道:“林诗音没有打开匣子,除了上官金虹,恐怕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
蓝苗对自己道,镇定镇定……只说是宝物,又未必是怜花宝鉴。谁知道里面是什么?也许是李寻欢的情书也不一定。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望向郭嵩阳,恳求道:“郭兄,我有一事要求你。”
郭嵩阳道:“你说。”
蓝苗不会让他去探问怜花宝鉴,这样重大的事,他确实还不敢麻烦郭嵩阳。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圆铁筒来,抓住对方的手掌,仰面道:“你到邻城的徐记酒店,替我寄一封信,成不成?”
他就指望伊哭快点儿赶回来,不然夜长梦多,不知上官金虹会做出什么事。假若当真是怜花宝鉴,上官金虹修炼后转眼连升十级,那不是坑爹吗?他还怎么拿回这玩意儿?
郭嵩阳皱眉道:“但是你……”
蓝苗长长叹了口气,道:“你在城里有人可托吗?”
郭嵩阳道:“邻镇有。”
从这里去邻镇,也要个一天两天。
蓝苗道:“你也说上官金虹现在顾不上我,我没有别的仇人,想一时也不会有事。”
原本他还可以等伤痊愈,再慢慢来处理这些事。但匣子的横空出世,将一切计划都打乱了。
他的眼神太过恳切,这也不是了不得的大事,郭嵩阳没有不答应的理由。第二天他就离开了。以防万一,将蓝苗转移了住处。
蓝苗躺在床上,只觉心焦似火,恨不得能一秒满血潜入金钱帮。但动的厉害点,肋骨就生疼,五脏也好像在锅里翻滚,只好乖乖合眼躺着睡觉。心里算,这信到伊哭那,最快也要十天。伊哭回来,至少也要二十天,真心要急死他了。
房外忽然有人走近,走得很快,而且不止一个人。
脚步声将蓝苗的思绪从怜花宝鉴中拔了出来。郭嵩阳替他找了一家客栈的后院。后院是四合的,只住了蓝苗一个人。既清净,叫小二也方便。万一有事,要跑也行,要找人也行。
因为如此,后院除了小二,几乎没人会来。但小二的脚步声绝不是这样的。
蓝苗将手伸进被子下,拉动了什么。床板忽然打开了,他滚了进去。
这也是他选择此处的原因之一,房中不是木床,而是土炕。炕下自有空间,做个小机关暂时躲避,毫不费力。如果那几人只是路过,他再爬上来就是。
蓝苗的直觉太准,他的房门忽然一声巨响,被人踹开了。
他听见有个嗓音稍粗的女人道:“明明看见她住这儿,怎么不见了?”
另一个稚嫩的女声道:“莫非是出去了?我们去门口瞧瞧。”
这时才有男声响起,道:“要不要搜下屋中?”
那女人冷哼道:“也好。”
蓝苗只听一阵咚隆哐锵,似乎柜子被打开,衣服扔了一地。然后桌子也被掀了,凳子也踢倒了。梳妆台五斗柜什么更是不能幸免。听声音,这三人他从未见过,只怕又是蓝蝎子惹来的祸事,真可谓无妄之灾。
忽然头上一响,有人掀开了被子。
蓝苗的手缓缓伸进了怀里。
并没有事发生,过了一会,那小姑娘愤愤道:“她果然逃走了。”
那女人道:“不过一会儿,我见她受了重伤,能跑多远?”
那个男人却没有说话,蓝苗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本想多躺会,但灶坑里太多灰尘。他躺进来不过一盏茶,直想打喷嚏。强忍片刻,实在忍不住了,不由呼吸重了些。忽然头顶“哐当”一声,床板被人掀开,漆黑的灶坑中一亮,有人喝道:“还不出来?”
蓝苗暗呼不妙,但那三人却没有对他出手。按道理,他躲在狭小的空间里,任何攻击都是避无可避的。曾有过一间黑店,两大汉埋伏在灶坑里,却被一个小子出其不意,用开水烫死。
他突然摸了把灰尘,抹在自己脸上,才缓缓站起。
他看见了这三人。男人面貌朴实,但眉毛很粗,右颊上还有一道刀疤。女人穿着紧身短打,在头顶挽了个光髻,持着一把朴刀。小姑娘则挽个双丫髻,穿条没绣花的绿裙子,紧握着两把短剑。一眼就能确定,他们是走惯江湖的。
这三人脸都紧绷着,不仅没站在床边,还站得很远。
蓝苗霁颜道:“不知三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但不知诸位是何来意?”
那妇人立刻呸了一口,怒骂道:“你装什么装?”
蓝苗皱眉道:“这位夫人,我们素不相识,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妇人咬牙切齿地道:“你不认识我,认不认识黄飞?”
黄飞是哪尊庙里的神啊?
蓝苗的头顶忽然亮了个灯泡。
那不是蓝蝎子的七十八个姘头之一吗?
第50章 苦肉计
他凝视着妇人,道:“你是他的妻子?”
妇人冷笑道:“贱人;你怕了?”
蓝苗的目光逐一扫过三人;那小姑娘十五六岁了,应该不是她的女儿,可能是她的姐妹妯娌。那男人话不多;站得也不近,像是在避嫌;多半是男方的亲戚。
蓝苗将目光垂下,哀声道:“你认为我杀了他?”
妇人听这话不对味;勃然大怒;道:“你将他的头从九江楼上扔到楼下;一条街的人都看在眼里,还想抵赖吗?”
蓝苗目瞪口呆;在心里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尽管此路不通,依然神色不改,凄声道:“你也是女人,你很明白,一个女人被男人骗了以后会多么绝望。”
他蓬头乱发,面上还沾着灰尘,将那股娇媚十分减了九分,看起来十分凄楚落魄。与他口中说的话,非常搭调。
妇人怒道:“分明……分明是你勾搭了他。”
蓝苗淡淡一笑,道:“我勾搭他?若他不上钩,我怎么勾搭他?何况……我不过见了他两面,一个随便就上钩男人,又是什么好东西?”
尽管妇人为她丈夫讨公道而来,但也明白蓝苗说的是实话。就算女人使尽百般解数,男人偏偏坐怀不乱,你又能拿他怎地?尽管她也恼极了她的丈夫,得知他的死讯时仍然哭得死去活来。他在外头风流,就该死么?
蓝苗又轻声道:“一开始,确实是我勾搭了他,但后来,他也爱上了我。”
他深深盯了妇人一眼,道:“他发誓要娶我的。”
妇人神色惨白,脚下一个踉跄,道:“你胡说!”
蓝苗垂首道:“若非如此,我有怎会这样生气?我问他何时来娶我,他口口声声说就快,却又推三阻四,用尽借口。最后我才发现,他不过信口胡言,根本不打算履行承诺。”
妇人手中刀在颤抖,道:“所以你杀了他?”
蓝苗瞪着她,道:“一个男人骗了一个女人,占了她的身心,又弃若敝屣,哪个女人能够接受?如果是你,说不定下手比我更狠辣!”
一个负心薄情的男人抛弃了他的情人,在女人的世界,这就是死罪。这番话可能无法打动这男人,但这妇人和小姑娘却都听在了耳中。
屋中一时寂静,妇人紧咬着嘴唇,面色一变再变。那小姑娘跺了跺脚,道:“姐姐,你和她说这么多作甚?”
蓝苗凄然一笑,捂住了脸,道:“你的丈夫在外头骗女人,你觉得很对么?”
妇人紧了紧手中刀,断然道:“不管怎样,你不能杀他!”
她上前一步,眼中已射出凶光,决计要为黄飞报仇了。
蓝苗忽然道:“我知道你恨我,但我却一点也不恨你,你也是可怜人。”
他这话倒有同情对方的意味,妇人听了,正想问你凭什么恨我。蓝苗又道:“为了你好,你还是快走吧。黄飞辜负了你,我不能再害你。”
小姑娘忍不住插嘴道:“瞎吹牛皮,你能动手,早就站起来啦!”
蓝苗摇了摇头,道:“小妹妹,你的眼光不如你姐姐,你难道没看见……谁将我留在这里?”
小姑娘哼了一声,道:“他早就走啦!”
蓝苗又摇了摇头,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正是那把青铜小剑。
他继续道:“你们也是老江湖了,自然知道郭家的信物。有了这剑,不论我提出何等要求,嵩阳铁剑必须答应。”
小姑娘做了个鬼脸,道:“我看死人不会提要求。”
蓝苗淡淡一笑,道:“我早已提过了,不出两天,他办完事就会回来。你们也知道,嵩阳铁剑最重信用讲道义,若回来见不到我,他怎么对得起这柄祖传的铜剑?……他会大发雷霆的。”
这话真是字字在理,句句精辟。小姑娘也说不出话了。
蓝苗用温柔的眼波看着那妇人,又瞧了眼小姑娘,道:“你们武功再高,也不是郭嵩阳的对手,我实在不想为难你们。若不能决定,你们先商量下也无妨的。”
那妇人和小姑娘果真犹豫犯难,脸还是板得硬硬的,眼神却忍不住互相对视。过了会儿,小姑娘将妇人拉出去说话了,只留下这男人在屋里。
蓝苗拈起一块手帕,似是在拭泪。将脸上灰土擦干净了,露出一张芙蓉面来。他偎在床头,随后转向那男人,浅笑道:“这位莫非也姓黄?”
他这般容貌神情,令人见了,不免联想到“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一类诗词。
那男人一抱拳,敛目道:“在下黄林,替兄长报仇而来,姑娘勿怪。”
他话虽说得客气,语气却掷地有声,不为蓝苗的话所动。
蓝苗放低了声音,柔和道:“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黄林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
蓝苗叹了口气,极轻微地道:“其实我的伤非常重,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黄林的目光蓦然射来,道:“你……”
蓝苗道:“你现在知道了吗?我没有告诉她们,是怕她们冲动做错了事。我看你是个处事冷静的聪明人。你应该明白,为杀一个快死之人而惹来强敌,绝非明智之举。”
他本就倚在床头,显得柔弱无比。说到这里,忽然捂嘴咳了起来。平静后,手帕上染满了鲜血。
黄林忽然冷笑道:“你不过想骗走我们。”
蓝苗苦笑道:“你要不要来搭我的腕脉?”
他当真将右手伸了出来。
那段手臂肌肤雪白,似乎透出淡青色的血管。纤长的手指落在床边,落在黄林的眼里,看起来十足软弱无力。
黄林虽然觉得蓝苗异常虚弱,但仍未全信他的话。蓝苗又吐了一口血,货真价实的血。
黄林也是练武之人,当然知道只有內腑受伤才会吐血。而且短短一炷香内,蓝苗就吐了两次。这表明疗伤吃药也无法止住,情形确已很严重了。如果蓝苗确实就要死去,他们当然犯不着冒被郭嵩阳追杀的风险,来杀一个濒死之人。
这时妇人和小姑娘回来了,她们见黄林眉头紧皱,道:“发生何事?”
蓝苗忽然剧烈地咳嗽,鲜血染红了他的袖子和被褥。两个女人都变了颜色。只听他道:“你们……你们还不走?若我忽然死了……你们还在房间里,这话谁说得清楚?郭嵩阳回来……怎么办?”
妇人和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