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拣选还能厮杀的不多战士,坠城而下,拼命去焚毁对易州威胁最大的攻具。几番反击厮杀过后,攻具焚毁了七七八八,可是战士伤损,同样是七七八八。萧干和董大郎麾下多的却是人,几次扑击被杀退回来,攻具损折了,却有更多的人山呼海啸的涌上来!
不论是萧干还是董大郎,对耗在易州城下,已经都再也无法忍受了。萧干更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详预感,这才让他做出不再坐山观虎斗,以麾下契丹奚人主力加入攻战的决断。为大将者,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再藏着掖着,效庸将之所为。义无反顾,进行到底,直到达成目标而后已。
哪怕契丹奚人子弟的性命,对这个时候大辽宝贵到了何种程度,萧干在半个白天当中,只是毫不怜悯的驱使着他们一波接着一波的涌上。在坚城下不可避免的大量消耗着大辽国族子弟。
易州城防,终于在这惨烈的消耗当中动摇。守城三千士卒,数千强行征发的民壮,战死者三分之一,带伤者近半。常胜军的基层军官,这些中坚骨干,几乎一扫而空!守方都伤亡若此,攻方到底损折了多少条性命,完全就可以想见!
消耗到了如此地步,在临近入夜的时候,最后一次攻势,终于逼城成功,将城墙一段墙基完全挖空。那个时候,仿佛易州城在这几日不断的血战当中,也耗尽了全部的血气,只是近乎无声的坍塌崩溃,完全没有山崩地陷的感觉。
城上城下,都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半晌之后,城下百战余生的士卒,才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欢呼!董大郎一直顶在第一线,这个时候,他一手持盾,一手持长大的两面开锋的直刀,带头扑上。可易州守军,在城墙地基已经被掏得差不多的地方,后面都预防性的竖起了木头栅栏,战死的百姓士卒尸首无处收埋,也成了障碍物堆叠起来。依托着这些木头栅栏,甄五臣几乎是从城头上跳下来,带着几十名拼凑的士卒拼死抵抗。郭药师在上头,更是将能抽出的不多战兵不断的投过来,这道单薄的木栅一旦被突破,常胜军已经再无巷战苦斗的能力,只有灭亡!
到了最后,就连在附近有气无力待死的伤卒,都挣扎着爬过来,冲杀不成,可是倚靠在木栅后头,用长矛拼命的朝前刺,还是能够做到。
董大郎顶在前面,只是死战不退,用盾牌顶开如林一般攒刺的长矛,长刀只是隔着木栅乱砍乱剁。他身边亲兵同样上前,死死顶住对方的长矛。让后面持重兵刃的人马上前。拼命的试图砍开这道木栅防线。双方攻守焦点,几乎完全集中在此处。
常胜军数名统制一级的将领,这个时候也红着眼睛杀上,试图将董大郎顶回去。攻方人马更多,只是围绕着这个木栅卷成狂乱的潮流。双方将领,都如大风吹草一般迅速伤亡,有的被抢回去,有的就丢在了那里。一转眼之间,常胜军固然不用说,血几乎流干,不论是属于董大郎所部还是郭药师所部。就连参加攻城的契丹军和奚军,转瞬之间,就伤亡了一个都管,五个指挥!
直到郭药师指挥士卒,将整个易州城最后剩下的十几坛火油全部倾泻下去引燃,无数人体形成的火团在木栅两旁手舞足蹈,长声惨叫,又引燃了更多袍泽。这才让攻方稍却下去喘口气,这一场厮杀,甄五臣已经再度负重伤,这一次说什么也爬不起来了,被抢了回去,生死不知。而董大郎同样身带矛创四处,恨恨的朝后退走!
这一场攻战打下来,易州已经千疮百孔。血将流尽。侥幸还没带重伤的战卒只有寥寥,却已经都疲倦得直不起腰,只是趴在靠在地上城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攻方虽然付出惨重代价被击退,但是谁都知道,易州城一旦等到天亮,就只有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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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干所在的土堆上头,四军大王旗号只是在熊熊火光当中猎猎而动。数十契丹奚人将领聚集在一处,只是七嘴八舌的大声议论。
“囚攮的郭药师这老狗,还真有份硬劲!打了半个白天,俺们折损了两百多子弟打下易州,活扒了他的皮!”
“姓董的,你这腌臜厮,为何不肯卖力?须知道这易州不是为俺们打的!你麾下汉儿,一钱汉的性命,一百个也抵不上俺们一个国族子弟!”
“这姓董的和姓郭的都是一路货色,认别人当爹,现在还能杀红了眼睛!俺怎么知道,你将来据着涿易二州,会不会变脸?不如在这里就将你料理了干净!”
“这涿州易州,都入娘的不给你了!有条性命,就算你祖上积德,天明再攻,只要你家还有喘得上气的,都入娘的顶在前头!稍有半步回顾,俺们刀可不认人!”
“郭药师撑不住了,这易州明天准定拿下俺们在白沟河前头,都没打得这么惨!”
一帮人只是冲着人群当中的董大郎嚷嚷,不少人还示威的将腰间佩刀拔进拔出,只发出金铁交鸣声音。今日半个白天攻战,实在打得太过惨烈。这些一心想回燕京修整的契丹奚人军将们,只是看着同僚流水一般的从前头抬下来,有的人还被烧成焦炭,连尸骨都没地方拣处!土堆上射箭掩护他们的辽人军将,同样看得心旌动摇。
萧干在夜色降临之后,将这些双眼都杀得通红的军将全部召集而来,本意无非就是和大家商议一下,明日破城是肯定的事情了,郭药师再垂死挣扎,此刻也已经是山穷水尽。明日这易州到底归属于哪家,是萧干委人亲领,还是按照如前安排交给董大郎,也要做一个决断。不过在契丹奚人军将看来,这易州,就算是残破成这个样子,也绝不能交给董大郎!别人在燕京舒舒服服的修整,他们在这里啃干粮,睡野地,最后还上阵厮杀,辛苦吃了这么多,这么可能给董大郎这个家伙最后坐享其成?
说到最后,大家也瞧着董大郎这个阴沉沉的模样不顺眼。虽然没有他,涿州就不可能抢下来,也不可能将郭药师这么快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可是这家伙当初死了老子就能认新爹,接着眼睛也不眨一下的就能再对新爹下手,常胜军好歹都是同僚,在涿州衙署,他排着头看过去,脸色都不变一下。这人心性类似于孤狼,就算现在站在同一战线上头,将来大辽不利,他只怕比郭药师投降都快!趁着现在他也实力大损,不如捏死了干净。
董大郎被一群面色不善的契丹奚人军官围着,只是沉着脸不说话。脸上神情淡淡的,那些契丹奚人军官手指快戳到他脸上,口水喷得他劈头盖脸的,他也恍若未觉。一句话也不说。
萧干将他们召来,突然得到紧急军情回报,一句话还未曾和他们说,就走下土堆和仓惶回报消息而来的一队远拦子说话,现在还不曾上来。他只能孤身处在这一堆绝不友善的契丹奚人军官当中,除了一个忍字,别无其他话可以说。
萧干打着的主意,就是要将常胜军这个长年在大辽境内反复无常的势力消耗干净。才眼睁睁的看着他反复攻击涿州,萧干又始终握着上万重兵,让他不得不将自己的老底子不断消耗。可是在如此乱世,实力不如人,就只能听人安排,还能有什么不服气的?
易州到底给不给他,现在在未定之天。就算不给,他又能怎样?只要还能保住一条性命,保住一点老底子,只要压在头上的郭药师去掉。他就不信自己,就将始终这样沉沦一生!
只要自己能够活着!
萧干又是得到了什么紧急军情回报,才匆匆不顾众将而去,将他们撇在这里
难道是涿州?抑或是燕京?
董大郎当然知道萧干看似朴实的面貌后头,隐藏的是绝不亚于他的野心。这个大辽,不过是他们身上的一件破衣裳,随时可以毫不留恋的脱掉。只要各人地位,能更进一层,能在这个乱世当中,逐鹿天下!唯一的区别,就是萧干的实力地位,远远的强过于他,这也就代表,萧干的野心也是远远的超过他。涿易二州,无非是他养望顺便静观燕京风云变幻的小小地方罢了,这里虽然关系着郭药师和他的生死存亡,却从来不曾放在萧干心上。所以他才能一直顺从的驱使手下向前,将实力毫不吝惜的消耗。一则是没有其他选择,最重要的还是,他相信萧干随时会回顾燕京根本,而从此他就海阔天空!在萧干离去之前,他必须要将郭药师除掉!
天下虽大,可能容纳的枭雄从来不多。郭药师和他出身,都倚靠的是怨军,郭药师是远远超过萧干的一个威胁!
董大郎虽然神色不动,可是心头却火热了起来。燕京,但愿是燕京!但愿萧干就要马上离开,而他将在明天,亲手砍下郭药师的头颅!
契丹奚人军将,还在盛气凌人的围着董大郎叫骂。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的压抑郁闷,还有思归心切全部发泄出来也似。可是也有些人,不住回顾,寻思着萧干大王为什么还不上来。
这个时候,从远处开始不断的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高速朝这里飞驰过来。等奔到近前,就能分辨出是一队接着一队的远拦子哨探。夜色当中,仿佛也能看清他们脸上的仓惶惊惧颜色。
在土堆左近警戒休息的契丹奚人兵将,纷纷起身,看着这一队队远拦子飞驰回来。他们谁也不理,只是朝着萧干旗号所在的地方奔来。萧干亲兵,已经在土堆下头等候,等那些远拦子到来,就引导他们直到萧干所在的地方。不许这些远拦子和任何人接触。
土堆上头,众将的声音已经渐渐的低沉下来,只是面面相觑。一时间,董大郎似乎已经被遗忘了,有的性急的人,已经偷偷朝土堆下面跑去,看是不是能打探到一点什么风声。
在回师涿易两州之前,大家杀得爽快,这回师以来,除了抢涿州之外,处处都不大顺手。让人好生憋闷!
而董大郎只是将自己的脸孔藏在黑暗里头,只有一双眸子闪闪发亮,在他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高喊:“是燕京,是燕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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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契丹将领,快步走上了土堆,等得心焦的众将顿时涌上。压低了声音动问。而那契丹将领,同样脸色凝重,不住摇头。
虽然每个人都压低了声音,可是几句话却能清晰的传入董大郎耳朵当中。
“涿州涞水惨败!宋军大队!”
是涿州?董大郎心中一动。只是低下头去。土堆上契丹奚人众将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只是按着佩刀磨着牙齿不说话。
这么多远拦子次第归来,总能探听出一点风声。更不用说他们这些将领本来就是大辽嫡系,有的远拦子,还是他们的直领属下。
让人不敢相信的噩耗就这样传了过来。
萧大王亲点的三个以精锐闻名的骑军指挥,在出发不过短短两日之间,就已经全军覆没!涞水河东岸一战,得以全身而归的不过寥寥数十骑,更有二百余人,被宋军生擒之后,割了鼻子耳朵放回来!涿州宋军,不是如萧干所料的最多五百,而是铺天盖地!
这个可以算得出来,在白沟河,四万辽军可以击败十五万大宋精锐。涞水一战,杀得辽军千骑差不多全军覆没,那该是多少宋军?谁也没想到,那些被他们压在雄州前线,营门都不敢出一步,军心涣散的宋军。这么快就能重整旗鼓,在他们才后撤就大兵出动,抢了涿州之后,现在更全师向易州逼来!
远拦子在碰倒败兵之后,立刻分出人马回禀萧干,剩下的正在朝前逼近,哨探宋军渡河来击的大队虚实。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大军曝师于易州城外,战马都已经掉膘,士卒气势也不振。携带的不多辎重,尤其是羽箭,在攻易州之战,已经消耗得差不多。宋军全师而来,又在涞水河取胜,还有没有野战将他们击退的能力?
议论声音,又渐渐的高了起来,最后都变成了抱怨:“何苦来搅合这一对凉薄父子之间的事情?只要放俺们回燕京养精蓄锐够了,郭药师要叛,也不过就两个指头捏死了他。现在却被闪在这里,进他娘的不得,退也他娘的不得!”
“宋猪不知道从哪里调来的精锐大队!涿州易州不保,燕京就屏障尽失,俺们现在是欲战乏力干脆退保高粱河也罢!修整好了,再让大石林牙领俺们出来,再把宋军赶回去!打胜他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宋军只能拣便宜,打硬仗,一百年也不是俺们对手!”
“萧大王此次差了”
一个带笑的声音突然响起:“某怎么差了?”
众将一起抬头,就看见萧干高大瘦长的身影,正大步的朝上走来。如此恶劣的消息传来,他脸上仍然行若无事,只是走近肃然行礼的众将,亲热的拍拍他们的肩膀。
“大石林牙是好汉,某萧干也不是软蛋!大家都是大石林牙和某一手带出来的,小小挫折,就如此灰心丧气?滚回燕京也罢!宋人在涞水河是挫了某一阵,那又如何?就如尔等所言,宋人想和某打硬仗,一百年都不够!回师去扫灭他们就是了,某只相信,宋人绝对不多!也许不止数百,也不过就是千人上下,黑甲红缨,无非就是宋人白梃兵一部!”
提到白梃兵三个字,大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白沟河一战,数百宋人白梃兵在全军皆溃之际,仍如活动的钢铁城墙一般,冒着将天日都完全遮蔽的箭雨,直冲辽人大阵,只差百余步,就要冲到大石林牙的大旗之下!那场战事,几乎就为这数百白梃兵而翻盘!
如果是白梃兵,那么也算是败得不太冤枉,最要紧的就是,这白梃兵在宋人手中,也不过只有千余,而他们在这里,却有万骑以上!
萧干笑得镇定,仿佛涿州消息,是最为微不足道的一桩事情一般:“大石林牙在京城有要事,某就在此,为大石林牙分忧吧此次宋军统帅,乃是人杰,白梃兵更是宋人之胆,摧折了他们,宋人就再也不敢越过白沟河!退他娘的什么退某要在此战!分兵一半,连夜出发,去收拾正在逼近这里而来的宋军,剩下一半,明天说什么也要将易州抢下来!到时候,某要将郭药师头颅和宋军统帅头颅摆在一起,给童贯那厮送过去,让他再也不敢正眼觑我大辽疆土!”
萧干呛啷一声将腰间长刀拔了出来,脸上神色意气昂扬:“宋人求战,难道某还能不迎战?这正正是求之不得国事多艰,正是我等国族子弟,效命疆场之秋!难道诸位,愿意看到燕京城异日,就如此时易州一般?燕京城中,就是诸位的家族,诸位的妻儿!”
将为大军之胆,萧干如此果决,如此健斗。麾下众将无不意气昂扬,稍稍低沉下来的士气,又再度鼓动起来。是啊,说什么也不能让燕京沦为眼前的易州!他们其实是真正的孤军在转战四方了,哪里还有退路?
萧干神色凛然,目光电也似的射向静默立于一旁的董大郎:“大郎,明日将郭药师头颅给某带来!这易州,某不要你的!若违此言,天地共殛之!”
“擂鼓,分兵,顺便告诉城中郭药师,某明日定让他军覆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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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州城头,郭药师倚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