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棺记 作者:柔若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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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棺记 作者:柔若雪-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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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便和殷师爷手谈为乐。
  几个公差,都在旁边屏声静气的伺候,添茶换香,脚步都放的轻轻儿的,更不消说敢小声说话。
  此时已到第三局,何、殷二人,都捋了半白的胡须,皱眉思索。显是那局面纠缠万分,颇难解释了。
  小半晌就此过去,输赢却总也不见。
  忽然,那何知州伸出树皮般的老手,把棋盘上的黑白颗粒随意的那么一挥,一盘棋子,本是剑拔弩张气势汹汹的对垒着,被他一搅,便纷纷滚落地下去了。珠玉的声音。
  几个衙役先是吃了一惊,以为老爷不胜,要有脾气来;随即见殷师爷“哈哈”大笑几声,也伸手在盘上混乱了几把,方才晓得是老爷寻开心,没什么大事,不禁各个面带微笑,其中一人便走上来,陪笑添水。
  殷师爷尝了半口茶,摸摸胡须,笑道:“不错,不错!如此结果,岂不甚好!世间人如都有老爷这样眼界,便少了万千的是非了!——近几日街巷中颇有议论,在称颂何大人的英明,不知大人可听到了没有?”
  何知州:“百姓谈论官府,原是常事,哪里有这个闲心去听他!殷先生这等关心,可是有什么别样的新闻了么?”
  殷师爷:“说的还是上年那件案子。‘来香院’里的老鸨,状告冯秀才拐带妓女、不从逼死、谋财害命的案子。”
  何知州笑:“案子早就结了,如今议论,有何新鲜?那案子好笑之处,是鸨儿无知,居然告嫖客逼奸妓女。至今想来,仍觉好笑!”
  殷师爷:“大人英明,判断那妓女实乃自尽,与冯秀才无关。如今又有新证见,可见大人断的甚是明白!”
  何知州:“哦,有这等事?先生且说说看。”
  殷师爷:“前日,那吊死的妓女嫣红,大白天在脂粉街买东西,被老鸨揪了不放,说她诈死逃脱等等,现下又写了状子,吵着要告和她一起的人拐带呢!”
  何知州皱眉:“这吉州地方,自我到任这些年,没见过这等无知好讼的人!莫非老爷我刑法特宽,弄的这些人以诉讼为乐了么?!”
  殷师爷:“外间谈论,都说此事甚奇。那嫣红明明死了,仵作验过了才埋的,如今这个女子,竟然生的和那嫣红一般无二,人人都说死鬼复活,拥挤了去看。那女子被看的急了,居然烈性,一头碰在石头柱子上,弄得个鲜血迸流,救了半日才活。”
  何知州笑:“是否有复活之事,却也好验。只消把那年埋的坟墓掘开,看尸骨在否,不就知道了!只是这法子太损阴德,没人肯用罢。”
  殷师爷鼓掌大笑:“大人所见极是!这老鸨的确阴损,见那女子不认,当下就叫人,去城南荒地,把原下葬的妓女之墓,千不管万不顾地掘了。奇的是,坟墓完好,棺材没动,内中却是空的,并无什么尸首!”
  何知州:“哦?的的确确?”
  殷师爷:“的确如此!所以才吵嚷的全城轰动,说诈死拐带的也有,说有鬼的也有,真正人心鼎沸的样子了!”
  何知州:“哦?如此说来——,莫非——?有可能么?”
  殷师爷会意,命几个衙役,把棋盘收拾了去:“不必伺候,只留老严一个听唤就够了。”众人一声“遵命”,鱼贯的下去了。那老严,也退后几步,并不上前。
  殷师爷:“大人的意思,莫不是说,这案子,与朝廷缉拿的以巫术谋反的姚八一案,有牵连么?”
  何知州皱眉:“果然如此,又当如何处置呢!”
  殷师爷笑道:“当年这姚八一案,满朝上下,闹的声势甚是了得!有多少人,百般巴结都不得升官,靠了办这个案子,飞黄腾达的很呢!”
  何知州皱的眉头仍不肯松:“某人只图升赏,却不顾天意人心!那年也着实冤屈了很多平人,比如街头卖艺的,偶然变个戏法,也被说是巫术,拿了杀了的也尽有。为官一方,须要知道圣上的旨意,本是除恶安民,不是要他骚扰百姓的。”
  殷师爷叹道:“大人这番心思,真可谓感动天地了!”便伸手招呼老严:“你过来!那年‘来香院’老鸨状告冯秀才一案,可是你经手的么?”
  严公差人虽站的远,耳朵却不远。忙的小步跑来:“回老爷、师老爷的话,小人原是在下面办案子的。今年才蒙老爷赏识,提拔了身边伺候。”
  殷师爷:“那年妓女嫣红的尸身,可是验看明白了的?”
  严公差:“验看明白了!那尸首只有颈子上一道勒痕,别无伤害。查的清清楚楚,是自缢死的。”
  殷师爷:“如今有人说这尸首活转了来,所以棺内无尸,你可相信么?”
  严公差笑道:“小的办案多年,死人见过无数,却只听说闹鬼,从未见过真鬼!不要说棺材里没有尸首,就是有两个尸首,也不希奇!”
  殷师爷笑了:“你这话说的有趣!且讲的明白些!”
  严公差:“那妓院规矩,最敬的是财神,怕的是晦气。有婊子死了,都要好好的发送,怕她阴魂不肯托生,反来找活人的晦气。金银珠宝。都有陪葬的。老鸨虽然吝啬,也怕真的见鬼,此时难免破费。那年嫣红婊子自尽,她院子里都说是受了老鸨的打,气不过寻的死,更加怕她弄鬼,下葬的时候,那金银绸缎,恨不得塞了满棺材。城南的坟地,历来没人看管,必定是有人见了眼红,偷着扒了!”
  何知州:“也有几分道理!只是盗墓好偷葬品,怎么会连尸首也不见了?”
  严公差笑道:“老爷有所不知!这女人尸首,比一般的绸缎,还要值钱!有一等无赖,专偷了年轻女人新鲜尸首,连夜运的远远的,到个乡下,装做是才死了妹子,大哭了引人去看。乡下人中,多有讨不上老婆、年轻枉死的男孩子,他活着的亲戚,就留心替他买个女子尸首,配做阴婚。就是这么着,骗的钱也是不少呢!”
  何知州听了无语,严公差不见问他,也不敢说话。殷师爷挥手,叫他下去。
  忽忽的逐渐日暮,看夕阳在绿叶中渐渐的下去,照耀的西天彩云多变。
  殷师爷轻轻的笑道:“大人,今夜的月色,必是很好。”
  何知州也忽地笑道:“为官一方,图的是百姓安乐。姚八一案,早赖皇上圣明,扫荡的干干净净了。那老鸨不过是无理取闹,要讹诈几个银钱而已。这吉州城里,商贾云集,富庶无比,哪里会有什么鬼怪之事!我也懒得接这种状子,到得明日,随便叫几个人,把此事摆布了罢了。”
  殷师爷道:“这等事,那老严最是在行。今晚上的好月,大人看,是宜茶,还是宜酒呢?”
  正文 15回家
  金七的娘子杨氏,在他的家乡桃花村,以及远近地方,都是大大的有名。杨氏家本大户,富足且不说,她自小生的美貌,无人不知。更可喜的是,脾气性格,甚有豪杰作风,极不象个羞羞答答的女儿家。为人做事,爽快的很。金七少年时节,偶然见了这杨家的大小姐,爱慕的不得了,回到家来,央求母亲求亲。金母只有他一个儿子,自小疼爱,凡事无有不应,这回却笑了摇头,说金杨两家,贫富不同且不说,金家历来是读书门第,也要寻一诗礼人家的女子做媳妇才好。
  金七何等聪明,每日只是撒娇,求母亲开恩。缠了几日,金母方才开口,说你父亲做了一辈子教书先生,临去也没见你有什么出息,你如真的要我去求这门亲事,先给我中个秀才再说。金七见母亲终于松口划下道来,喜从天降,从此住了游玩,谢绝了朋友,闭门读书了。几个童年知交,从未见他如此用功,好奇问他,他大言不惭道:读书不为功名,只是要讨母亲欢心,替他去求杨家的大小姐做夫人。大家听了,无不发笑,众口传出去,远远播扬,居然连那杨家大小姐都亲耳听到了。
  当年金七年纪青青,为人仗义,在家乡已是微有侠名。杨家大小姐听了此话,不仅不恼,反而破颜一笑,说道,让他去考,我且看他考得中不。从此之后,对那上门求亲的,百般挑剔起来,竟是个有所待的样子。好事者把此话传给金七,金七更加发奋。金母看了,心下甚乐。
  天从人愿,一年之内,金七既中了秀才,又得了夫人。洞房花烛,喜悦自不必说。杨小姐闺名一个珠字,也是真的被父母爱如掌珠。见金家不甚富裕,大大的增了陪嫁。杨珠过门,把金家打理的井井有条,置了田地,添了买卖,又对金母百般孝顺,喜的金母常常自说有福。等见了孙儿后,金母更加开心。谁料乐极生悲,老人旧疾复发,调治半年无效,竟自去了。金七和杨珠,抱了儿子宝儿,守丧尽礼。待三年已过,宝儿已大,金七忽思游历,想出外走走,杨珠置办了行装,送他上路。
  谁料这一去几月,杨珠在家牵挂不已。虽有丫头小梅做伴,不免日常寂寞。看看秋色渐深,更添思念之情。杨珠的挂念只在心里,丫头小梅,却是口里不住的絮叨。整天念叨的是:“七郎怎么还不回来。”杨珠拿她开玩笑:“你再这么着,等七郎回来,我做主让他娶了你,可好么?”小梅从小在金家长大的,这几年熟悉杨珠脾气,并不怵她的玩笑,当下笑道:“好呀,等七郎回来,我就嫁他好了。”
  这日又是倚门翘盼,就听见巷子尽头,有人招呼笑语。奔过去一看,不是金七是谁?欢呼雀跃,跑了回来,告知杨珠。连笑带说的还未讲完,金七已进家门。杨珠看了金七,先不问寒温,只笑道:
  “小梅,你去前街,吩咐铺子里老刘,今日可不必做生意了。叫他去宰一只肥鹅,你也去后园,拔些新鲜蔬菜,咱们开了陈年的好酒,一起给七郎洗尘。”
  小梅拉了金七手臂,恋恋不舍的,口里答应,脚下却不动。杨珠笑捏她一把:“七郎回来,再不走了。你不去吩咐,难道要我去么?”
  小梅这才松了手出去,边走边回头。金七也笑,忽地想起一事,道:“阿珠,我有件事情,还要你操心出个主意。”
  就见门外缓缓走进一个布衣女子,低着头,怯怯的走进面前,对杨珠一跪:“奴家白葵,拜见金夫人。”
  杨珠不由得诧异,金七虽然喜爱游玩,对女色一概不沾的,这个她知道。看这女子,长的甚是出色,不知有何来历?为何跟了金七回家?
  金七见她诧异,道:“一言难尽。待我慢慢说给你听。”
  当下先不提此事,杨珠忙着安排酒饭,招呼了铺子里主管的老刘,连几个伙计,家人仆妇——本也不多几个人,尽情吃喝一番。饭毕众人告辞,夜来掌灯。小梅却只在金七身边,不肯远离片刻。杨珠赶了她走,道:“白姑娘远来疲惫,你且安排她早早休息。”她这才领了白葵,回自己屋子去了。
  只剩二人,自有许多话儿要说。金七细说了白葵之事,杨珠放心,却也有些发愁:这女子没家没业,无亲无故,纵使送她些衣服银两,却叫她投奔何人去?寻思来寻思去,又想起一事,下床点了蜡烛,从妆台拿出一纸书信来,笑道:
  “不知什么缘故,前天邻村的殷家,忽然送了这么一封书信来,说是他们在吉州做官的老爷给的,没头没脑,叫人看了不明白。你这一说,我到是明白了呢。”
  金七接信一看,只有寥寥几行大字,问的是旅途劳顿、家中一切可好等事,完全是寒暄客套话,一句有用的也没。金七见落款,是吉州殷师爷的别号,不由得也笑了:
  “这个老殷,做芝麻大点好事,也务必要留名才罢!不料显摆的如此之快!难怪父亲在的时候,常说他这些学生里,就数这位殷才子聪明有余,朴实不足!”
  正文 16小梅
  却说金七回到家乡,因是游历回来,少不得有人访他、他看望别人。和同年的,谈论些路途奇闻,和那年长的,要敬问寒温。这等日子便容易过,倏忽已是一月有余。从吉州买来的货物,送这送那,渐渐去了不少,对人只说是从某地辛苦寻得,特意带给某人——杨珠暗笑,却也不揭穿他,夫妇对外只是两口一词,妥善待客。
  小梅得了金七送的一副月白织海棠图样的绸缎,欣喜异常,盘算着如何裁减,想来想去,总是舍不得下剪刀,又寻思着待杨珠得空,求她刀尺。偏这杨珠日日忙碌,竟顾不得理会。那白葵窥知此意,小心问她是否可以代做。小梅却不信她有什么好手艺,找借口推托,白葵只得作罢。两人同居一室,白葵凡家务都抢着做了,小梅乐得清闲。女孩子自是爱说话的,白葵乘机套问金家事情,小梅和她熟了,一一说给。白葵听了,赞叹金七和金七娘子好人,小梅更加开心,越发说个不住。如此夜夜闲谈,不多时光,白葵已将金家底细套个八九。日间众人说笑,笑话小梅如何想念金七,问她是否要嫁了“七郎”,小梅只是红了脸,笑而不言。白葵见了此等情状,也拿言语试探,小梅却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白葵便留了心。又见金七待小梅比待别的家人不同,更有几分相信了。
  一日,杨珠难得无事,小梅便笑盈盈走来,和她说话。杨珠见小梅穿着半旧蓝布小袄,系一条淡红百褶夹裙,腰里豆绿带子束得纤细可喜,樱唇杏眼,两腮淡淡的施了些胭脂,头发上,仍只一枝银钗,便笑问:
  “七郎从吉州带来的那根珍珠花钗,怎么不戴上?”
  小梅道:“眼下又不是新年,又不是元宵,为什么要戴!”
  杨珠见她巧笑如花,不禁怜爱,揽了她在身边坐下,道:“你是舍不得。留着也是留着,不如就现在戴了。等你将来出嫁,七郎更有好东西陪送你。”
  小梅又红了脸,道:“娘子就爱开我玩笑!”
  杨珠拿手替她撩了撩额前刘海:“我不开你玩笑,谁开你玩笑!——昨日我要你看看冬天的衣裳,可看完了没有?”
  小梅:“都看过了,只几件棉衣有些发潮,今日晒着呢。那些皮毛衣服,都不用整理了。宝儿的衣服,显得小了,找时候给他做新的罢。”
  杨珠微笑:“宝儿的衣服,都是他外婆给的,我何曾操过一点心!到是你的衣服,叫我操心不少!”
  小梅:“娘子疼我嘛!咦,娘子可知道那位白家姐姐,很有些古怪么?”
  杨珠听了此话,忙问:“有什么古怪?”
  小梅:“昨日我去看衣裳,她也非要一起去,说是我自己干活闷的慌,要和我聊天解闷。翻着那些衣裳,她总问这件是谁的,那件是谁的。后来我出去,再回来,窗户外面听见里面动静不对了。”
  杨珠:“难道她偷些金银丝线,藏了不成?”
  小梅:“不是呀!我就从窗户缝往里一看,她并没有好生拾掇衣服,却把娘子的那件大红喜服,披在身上,屋子里走来走去的,嘴里不知道絮叨的什么,也听不大清楚,只模糊听一半句,到象是呼唤七郎似的。”
  杨珠听了,大为惊怪,心想这白葵行事,怎地如此古怪,便道:“哦!这人来历不明,我和七郎早说要打发她走路了。只是这些日子家务忙碌,没有抽空办这件事。待我和七郎说,早早让她走罢。”
  小梅:“原来七郎和娘子不留她的?可是她天天对我说,七郎要留她长住家里的,也让她做个丫头。还说要和我结拜,认我做干姐姐。我说你年纪比我大,怎么要做我妹妹?我就没有答应。前天又说要帮我裁衣裳,我想,她的手艺再好也比不了娘子,我还怕她糟蹋了上好的吉州绸缎呢!也没答理她。”
  杨珠:“这些事情,你万不可对别人再说了!咱家不留她,给她些钱,让她走路吧!七郎从小喜欢仗义疏财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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