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解除了,但杜虎的脸色却是不好看,相信这也不是杜虎一个人的,看着嘴边的肉飞了,应该没有一个人会好受的:“咱们什么时候能有八千料的大船,不要八千料,五千料,老子就冲上去跟佛郎机人拼了。”
“别想了,眼下东宁能造三千料夹板船船已经不错了。”贺天拍了拍他的肩。“但不是不能造,而是没有合适的木料,而且英圭黎工匠走了,马原他们能一年两艘的造出来已经不易,就不要强求了,其实只是数量够,群狗也能咬死大象。”
“那也得把炮都换了,就咱们这些小炮,”杜虎摇摇头,这个时代海战的道理是船大胜船小,炮多胜炮少,群狗咬死大象的老黄历早就不再是金科玉律了。“就算佛郎机人任咱们打,也未必能打沉了,说不定轰了半天还漂在海面上呢”
“蔡义派人去谒见了宁靖王?”郑克臧还不知道海上这一幕呢,但饶是如此,他此刻也很是生气。“他还真把自己当成朱氏一脉了,该不会三国看多了,认为自己是刘皇叔,准备拿衣带诏吧,是不是还想清君侧呢。”
听到如此诛心的话,郑斌的脸也不禁抽搐了一下,不过明宗室在台这么多年了,这也是第一次发现有藩下私谒,难怪郑克臧会大发无名之火呢:“世孙,事情蔡义已经做下了,那接下来该怎么处置?”
“蔡义的白衣军还有不少人在军中吧。”郑克臧冷冷的说到。“余怎么听说他最近身子有些不适,这样,郑卿,你且替余去看望一下,就从内库房里捡两味补药带过去,”郑斌浑身一激灵,郑克臧这是赐死啊。“叮嘱他好生喝了,不要传染给家人。”
“臣明白了。”郑斌不敢久留,当即提出告退。“臣这就去办。”
“记得别在办砸了。”郑斌差点脚一软,忙不迭的退了下去,看着他的背影,郑克臧眉头紧缩。“看起来,余的锦衣卫不得不早做规划了。”郑克臧传唤着。“来人,把军律司郁大人请来。”很快,郁平出现在了郑克臧的面前,郑克臧也不敢他闲话,单刀直入的问道。“卿可知道什么是厂卫?”郁平一脸的骇然。“很好,卿还有些知识,余也不想行此下策,但有些人就是不消停。”说到这,郑克臧死死的盯着郁平的眼睛。“卿可愿做余的陆炳吗?”
陆炳是明世宗时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因为是世宗的乳母子的关系深受信赖,其后又因在火场中就出世宗而倍受宠信,素有火灵官之称,是世宗朝四凶中唯一善终的,严世蕃曾说:“尝谓天下才、惟己与陆炳、杨博为三”,郑克臧这番话不啻是在承诺什么。
郁平知道郑克臧看似推心置腹,但此刻要是自己说个不字,估计马上就有侍卫出现,因此他权衡再三,一咬牙,死道士不死贫道,这个时候也只能为郑克臧做刀了。
“臣,臣定不负世孙重托!”
“很好,你回去后就在军律司内单独设立一科。”郑克臧满意的点点头。“不过,余也知道东宁各家都用的家生子,渗透进去甚难,余不会强迫卿马上做到能打探一切,还是那句话,慢慢来,稳着点,余不急”
104。郑氏
淡水屯外,一座可以容纳数百人的军营一点一点的修建起来,尹隆还甚至命人运来水泥抹出一个巨大的演武坪来,至于那条泥泞的道路也在营建司派出人手后开始了动工。见到山下出现了热闹,淡水周边的生番都有些警觉,所以一时间淡水的治安大好,老百姓们也对这支“不扰民”的恶鬼改变了态度。
不过,李沧却对此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在度日如年的按捺了十几天之后,坐立不安的他带着几名镇戎的汛兵上了山。原本李沧是指望在大军做背景的情况下,能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生番把金矿拱手相让。然而生番们已经因为昆仑第二标的到来提高了警惕,因此出现在李沧面前的是一支全副武装的队伍。
虽说生番们最终因为忌惮山脚下的郑军而没有对李沧下手,但坚决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他们的选择………“吾侪累世恃此为活,若汉人来取,不特害生,且为受劳;不回,必决一死!”
“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因为李沧的小报告而匆匆赶来的席大平在新建的营房内训斥着尹隆。“世孙都发火了,说生番在侧夺取金矿本来就该速战速决的,如今生番必然有了防备,再打损失就大了。”席大平恨铁不成钢的说到。“世孙说你,往轻了说是不识大体,往重了说就是拥兵自重。”这个评语让尹隆的脸一下子刷白,但席大平的话的话还在继续着。“如今东宁上下旱情这么严重,除了抢种补种的番薯、番芋仔有些收获以外,稻麦都至少减产一半多,藩中为了自海外采买粮食已经花钱如流水了,你晚一天攫取金矿,就等于让世孙肩头的担子更重了一份,说你不识大体还是轻的。”
“标统,”尹隆用颤颤巍巍的手解下头上的官帽。“卑职辜负世孙重托,卑职有罪”
“收起这一套吧。”席大平撇了撇嘴。“真要定你的罪就不是余来了,军律司可是摩拳擦掌要办个大案子的。”席大平拍了拍尹隆的肩。“世孙让余传一句话,这仗要是打好了,一切揭过,要是夺不回金矿,少不得两罪并罚。”
“卑职明白,卑职多谢世孙宽宏大量,卑职这就派兵上山剿了这伙生番。”
“慢!”席大平喝止道。“你就这么上山了?糊涂!”席大平勒令道。“妾静下来好生想想,这仗到底该怎么打,要是丢童子军的颜面,就算世孙不罚你,余也容不得你”
对于宾客司改为通商司,傅为霖是有异议的,在他看来以一个商人之子主持通商司,这不啻是在嘲笑自己的出身嘛?然而改制是郑克臧的意思,他心中又有鬼,自然不能据理力争,等到通商司的名义定下来之后,他更是无力反抗了。
不过更令傅为霖不满的是,他名为通商司的司官却实际上管不了什么事情………通商司分为三个外馆和一个礼宾处,其中琉球和宾童龙的外馆均有郑克臧的亲信执掌,而长崎的外馆也有郑氏姻亲田川氏来署理,就是负责英圭黎商馆的礼宾处的职权也多被税务司给侵占,留给他的空间实在有限………原则上他还是负责对清谈判这一块的事务,但问题的关键是,对清谈判已经搁置下来,他基本上属于一个闲丁。
正当傅为霖闲到疑神疑鬼的时候,郑克臧把他招了过去:“有两件事有卿来操办。”
傅为霖顿时精神一振,此时就听郑克臧说到:“这第一桩是公事,卿多次往返福州,想来对闽省的人事该不会陌生吧。”
傅为霖心头狂跳,不知道郑克臧这番是什么意思,好在郑克臧并非要傅为霖回答而是为接下去的话做铺垫:“卿把闽省的风土、人情以及清廷官场的禁忌写一个册子,当然清廷官员调动远较本藩频繁,写一些大概就可以了,不过若是有知道喜好的,最好能注上一笔。”
傅为霖一愣,郑克臧要了解这些东西干什么,忽然间他想起一种可能,不由得大惊失色:“世孙这可是要往福州派遣密谍?”
“或有这个打算。”郑克臧真真假假的回应着,这并非是他对傅为霖起了怀疑,实在是情报工作太重要,他不会交给任何一个人的。“只是刚刚准备着手,这不,还需傅卿这样深知清虏底细的干员来做些提点。”
“臣惶恐,不敢受世孙夸赞。”傅为霖苦笑着,但他轻易不敢在郑克臧要求的小册子里弄虚作假,否则那面出了问题,他在台湾也插翅难逃。“请世孙放心,臣尽快把册子写出来。”
“那就拜托傅卿了。”郑克臧点点头。“至于另一桩嘛,则是私事,还想拜托傅卿”
“安庆知府署通商司司官傅为霖?”沈瑞由于疑惑的看着手中的拜帖,他跟这位傅大人素不相识,今天莫名其妙的寻上门来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于是他扭头看着正在作画的郑斌之女。“这个人,夫人熟悉吗?”
“听父亲说,先王倒是对他颇为信赖。”郑氏如是回答着。“所以才让他接了父亲宾客司的职司,如今倒也是一府黄堂,看起来世孙对他也颇为重用。”郑氏这话是有因头的,要知道由于藩下诸司新近改制,司官和副司官大多是火线提拔,所以并不是所有的司官都是一个品阶,其中最低的如陈梦炜只有正五品,最高的如杨英有正三品,而像傅为霖这样的正四品的在司官中可以算得上地位较高的。“不过他来咱们府上干什么。”郑氏同样也搞不清对方的来意。“干脆咱们不见好了。”
“既然是世孙的信臣,那还是见一见为好。”听郑氏说傅为霖受宠信,沈瑞倒也不想得罪。“来人,请傅大人到大堂厅相候,对了,傅大人是穿了官服来的,还是?”
小厮报告着:“傅大人青衣小帽,不看帖子还以为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呢。”
“原来如此。”沈瑞点头着。“还是余亲自迎一迎这位傅大人好了。”
“恭喜侯爷,贺喜侯爷。”沈瑞才把傅为霖请入大堂厅落座,还不等茶上来,傅为霖就一口一个恭喜,一个一个贺喜,让沈瑞有些摸不着头脑。“侯爷还不知道吧。”看到沈瑞莫名其妙的样子,傅为霖解说着。“在下受世孙之托,为秦舍公子向侯爷求亲。”
躲在屏风后面偷听的郑氏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声,傅为霖轻轻一笑,他早知道这位怀安侯有惧内的毛病,但他却不点穿,反而旁若无人的说到:“怀安侯先前迎娶了郑斌郑大人的爱女,如今世孙又为秦舍公子聘长妹,正是亲上加亲呢。”
“慢,”沈瑞高喝一声。“傅大人刚才说世孙为秦舍公子求聘在下长妹,说的是哪一个?”
傅为霖也愣住了,他疑惑的问道:“侯爷有两个长妹不成?”
“正是。”沈瑞苦恼的回应着。“在下亲妹今年十四,而在下的堂妹是十五岁,同样寄养在府上,请问傅大人可知世孙指的是哪一个?”
“这?”傅为霖倒吸了口冷气,郑克臧也没说明白,这下可抓瞎了,总不至于他还回安平城再问郑克臧一遍吧,傅为霖定了定神。“世孙好像说过,曾经在安平城见过令妹的容颜,这么一说,侯爷可是明白了。”
“世孙在安平城见过?”沈瑞想了想。“这么说来应该是在下的堂妹。”然而弄清楚了是哪一个,沈瑞的脸色却越发的难看了。“这是难办了,”傅为霖扬了扬眉,就听沈瑞解释着。“真是不巧,在下刚刚为舍妹定了人家。”
傅为霖大吃一惊:“只是文定还是纳征过了,这门亲事能推托得了吗?”
“已经纳征了。”纳征是六礼中最重要的一个仪式,完成了纳征接下来就是请期,通常再有十五天到二十天,自家的妹子就要出嫁了,这个时候郑克臧横插一杠,让他如何向对方交代。“傅大人,此事万万不可反悔,还请傅大人向世孙说明才好。”
“怀安侯,世孙固然是将道理的,可是?”可是什么,郑克臧是用刀剑来跟人讲道理的,冯锡范一案还近在眼前,已经变节的傅为霖又怎么肯放弃这个表忠心的机会。“怀安侯,还是好生考虑一番吧,在下不便打搅,这样,在下明日再来听侯爷的好消息。”
“不必了。”郑氏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沈瑞忙打眼色给她,但郑氏不为所动,用压迫下的语气回应着傅为霖的逼宫。“傅大人若是不便跟世孙说,余就去请父亲入宫跟世孙解释,想来世孙不会逼着沈家做这个难人的。”
若是郑斌出面了,傅为霖就里外不是人了,因此他阴沉着脸想了一会:“这是却是难办,不过怀安侯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吗?或请她出来相见。”
“不必了,”郑氏冷着脸。“小妹已经十四了,若是再等秦舍三年斩衰期满,岂不是十七了,女子有多少时光可以虚抛,请傅大人回禀世孙,沈府高攀不上秦舍”
105。淡水安抚司
麻布亚仿佛如受了惊吓的野兔一样狂奔着,吸入肺部的空气是如此的火辣,以至于他在跑动中也不住的咳嗽,然而他不管不顾也无具体的目标,只知道跑、跑,直到最后力竭的倒在地上。作为一名曾经的龟仑(kulon)族勇士,他原本不该这样的狼狈,然而一会想起刚才那些黑漆漆的军队投来的会响的火团,他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恐惧。
完了,全完了,望着金矿的方向,麻布亚闪过一个念头,全社几乎全部的成年男丁除了自己等少数几个分头跑出来的以外,全部那支军队用恐怖的手段给杀死了,这不禁让他痛恨起大长老的决定来,为了这么一个金矿付出全社作为代价值吗?
“麻布亚,麻布亚!”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麻布亚回头看着,只见不远处一个人跪倒在那里,他走过去一看,却是同社的西提,然而西提的身上流着血,跑到这里已经坚持不住了。“麻布亚,回去,回去,社里,老人,孩子,魔鬼,快逃”
陷于弥留边缘的西提断断续续的说着,麻布亚的心却沉到了谷底………以高山番的生产水平,没有了男人,一族一社的灭亡就在眼前………怎么办?周围的各社决不可能收留不能出去打猎的老弱妇孺的,怎么办?麻布亚浑浑噩噩的掩埋了西提的尸体,跌跌撞撞的向社里走去。
等麻布亚回到社中,先期逃回来的人已经报噩耗传了回来,全社此刻正处在凄风苦雨当中,麻布亚却顾不得为自己生还庆幸的妻儿,忙把剩下的成年男丁找了过来,曾经是淡水大社的四林社此时只剩下十七名男人,其中还有五名是不能出战的半老战士。
“怎么办?”对于麻布亚的问题,很多人都想过,但同样的束手无策。“咱们这些人绝对养不活这些孩子,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的死去吗?”
“不然还能怎么办?”一个叫旺塞的战士闷闷的说道。“最多各人再多带一个,其余的也只能让山神决定他们的死活了。”
正在说着,突然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在麻布亚心头涌起,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社里的女人们哭喊声骤然大了起来,同时惊慌的叫声传了过来:“鬼,是山鬼!”
“不好!”几个出战的男人马上明白过来。“是汉人召来的山鬼追过来。”等他们冲出族内议事的茅屋,就发现星星点点的火把下那令人心悸的刀枪。“跟他们拼了”
“不自量力。”看着拿着各种各样古怪武器的生番为了保护家庭奋不顾身的样子,谢吉平冷笑一声,但却没有命令进攻,反而冲着通译命令着。“告诉他们丢下武器,不然鸡犬不留!”通译叽叽咕咕的说了一通话,旺塞却根本不信,奋身杀了过去,然而铜刀被藤牌架住,随即两杆长枪将他钉在地上。“再说一边,丢下武器!”
麻布亚拉住欲冲出去的同伴,摇摇头,指了指那些畏畏缩缩的妇孺们,残余的四林社战士看了看那些哭成一片的孩子们,颓然的放下手中的武器,很快他们便被捆绑起来。
“放心好了,不会杀了你们的。”谢吉平这话既是讲给这些高山生番们听的,也是讲给有着类似经历的奴军们听的。“只是请你们下山给四面的生番做个榜样,谁要是敢对抗朝廷,你们就是下场”
下山的路上谭安悄悄的问着谢吉平:“做榜样就该寸草不留才是,这算怎么回事?”
“你呀就是一根筋,所以现在才是个领队。”谢吉平回首看着被火染红的夜空。“什么叫做生不如死?社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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