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跟四夷学,学在四夷!”
郑克臧放缓了语调:“当然余也不会让他们一味的陷于屠戮劫掠,猎鲸队的宗旨是让他们历大海风浪而熟操船技法以便征战四方,所以一待你和琼海队接收了琉球、长崎航路,他们就要转到南洋去,倒时候就算要抢,也是去跟红夷、跟吕宋夷抢!”
应太农唯唯诺诺的称是,郑克臧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让他退下,然而他还没有走出门,郑克臧忽然又重重的说了一句:“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
应太农身子突然一顿,随即冲着郑克臧深施一礼,随即推门而出,看着他的背影,郑克臧点点头,要是还不能领悟,应太农手中的权力未必能保留多久
重新坐回位子上的郑克臧此时已经平静下来,虽说散出去二千多两银子,但麻英的收获实在是太丰厚了,若不将其尽快变成手中的实力那可对不起慷慨的日本人,因此他很快下达了命令:“来人,去告诉马原他们几个,等过完年,让英圭黎工匠再帮着造一艘三千料(180吨)的双桅横帆船,他们也试着造一艘千料大小的双桅纵帆船出来。另外再请苏大工制造四艘二千料的福船备用。”
侍卫领命而去,郑克臧却坐下来在一张纸上涂涂抹抹了半天,随即抄着手在室内跺起了步,等转了一圈又一圈之后,他还是下不了决心。原来郑克臧准备尽弃明郑原来的水军体制,在水兵队中设立以船长为核心的新的领导机制,但一来朱锦尚在,他这么大规模的变动体制必然引起朱锦的不安,二来军中宿将的反弹也不能不考虑,因此郑克臧才犹豫不定。
“不能莽撞,”郑克臧最后如此告诫自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余还有时间,有机会。”想到这,郑克臧走出自己在水兵营的签押房。“备马,回安平!”
72。李顺娘和马车砹耍??福
大明永历三十四年的新春郑氏宗亲联谊要比前几年热闹许多,个中原因别无其他,关键是参与的人多了………过去的一年中除了郑克臧娶妻纳妾添丁增口以外,郑温、郑柔也相继迎娶了正室夫人………以至于这场一年一度的家宴不得不移到较大的偏殿举行。
在这些新增的眷属当中,有一对母子份外的引人瞩目,这就是朱锦在厦门纳的妾侍李顺娘和她所生的朱锦的第三个儿子郑克举,然而从郑克举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朱锦其实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孩子,否则不会不赐予其郑克臧这一辈的通字(注:郑克臧的臧字其实有土字底,而郑克爽的爽其实也有土字旁,因此他们这一辈的名字中均要含土行)。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再加上李顺娘并没有转正继室的身份,因此反过来她要抱着郑克举首先拜谒郑克臧这位长子继承人。郑克臧当然不会受父亲妾室的参拜,因此带着妻妾避让开了,不过郑克臧却看似欢喜的接过了襁褓里的郑克举逗弄了一番,还摸出一块银牌塞到了这个小弟弟的胸前。但小东西却不给面子,在长嫂如母的陈纤巧的外衣上拉了一泡童子尿,以至于陈纤巧不得不尴尬的回去换衣。
仿佛是为了给陈纤巧出气,小家伙落到郑克爽的手里就倒霉了,十二岁的少年可不像郑克臧一样知道轻重,拉拉小手捏捏脸蛋,很快就把小不点给弄哭了。李顺娘心疼的接回孩子,还来不及安抚董国太就进殿了。
听到尚不足岁的孩子声嘶力竭的大哭声,精神头不太好的董国太顿时皱起了眉头:“你是怎么当娘的,还不快些带下去安抚了。”
虽然不是厉声斥责,但这番语气不善的话一出口便吓坏了李顺娘,不敢顶嘴的她抱起郑克举匆匆而去,就这样在众人讥讽的目光下结束了母子俩在郑氏宗亲面前的第一次露面。
老国太赶走了噪音的源头,又照例把肇事者召到了膝前落座,对于董国太表现出来的一贯的偏心,郑克臧不动声色的看着………反正只要郑克爽动摇不了自己的地位,他才不会强出头打搅了老人家的兴致呢。
然而郑克臧不找麻烦,并不代表麻烦不找上门来,老国太落座以后,环视殿内,尽管眼神已经不好了,但却一眼发现坐在第一排的郑克臧那边似乎缺少了一个重要的角色,于是眉头又皱了起来:“钦舍,陈氏可是身子不适吗?”
“回祖母的话,纤巧刚刚在抱三弟的时候弄污了衣服,怕因此对您不敬所以换衣去了。”郑克臧轻轻一推,就把责任都推到了那对惶恐而去的母子身上。“不知道祖母来的这么快,等一下孙儿让她给祖母赔不是。”
“这倒不必了。”董国太轻轻的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郑克臧的解释,正当郑克臧以为这件事就此作罢的时候,老国太突然又问道。“童氏、方氏来了没有。”两女立刻挺着大肚子要给董太妃施礼,却被她制止了。“这是郑氏的第四代,要好生将养才是。”
话音还没有落地,换好衣物的陈纤巧匆匆而来,见老国太已经就位了,陈纤巧马上乖巧的出列拜见:“孙媳妇给祖母请安了,请祖母宽恕迟来之过。”
“钦舍已经解释过了,非你之过,不必拜了,起身吧。”董太妃看似宽容的摆摆手,但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郑克臧和陈纤巧都很不舒服。“童氏、方氏都有了钦舍的骨肉,你这个正室也该抓紧才是,郑家虽然立嗣以贤,但主母没有嗣子总归会有人说闲话的。”
郑克臧马上出列拜伏下来:“祖母且安心,孙儿和纤巧尚且年少,这子嗣嘛,会有的。”
董国太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郑克臧给妻妾们一个眼神,众人纷纷退下,等入席了,郑克臧这才伸手抓住妻子有些冰凉的手,重重的捏了捏。陈纤巧冲着丈夫微微颔首,于是在两人默契的对视中,一天的云彩都散了
然而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等到董国太和郑克爽、郑克臧和他的妻妾们都相继离开了,偏殿里顿时热闹了起来:“二哥、三哥,且都慢些走,刚才母亲大人的话可是都听到了,母亲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郑裕并不是董国太亲生的,当然智、宽、温、柔也不是,因此他们几个对这位嫡母畏则畏矣但敬却绝对是没有一星半点的。“老八,余告诉你,母亲大人这是希望钦舍的内院打起来,才好为秦舍继位铺路嘛。”
“老七,胡说什么,阿母是这样说的嘛,”郑明斥责着自己的同父异母兄弟。“依我看阿母的意思分明是提点陈氏,没有子嗣做依靠,她这个长孙媳妇是坐不稳的,老七,你怎么能把阿母的好意说成是挑拨离间呢。”
“二哥,老七,依余看来,你们都错了。母亲大人说本藩立嗣以贤,这是哪是在说陈氏呢。”郑宽拿了根鱼刺一边剔牙一边胡搅蛮缠着。“分明是警告咱们几个,让咱们不要妄生图谋之心,安分一点才是。”
“安分,余等又怎么不安分了。”郑智把喝了一半的酒杯丢在桌上,冷笑的扫了扫面前的几位兄弟。“老六,你不要胡说八道了,大家伙谁还有那个指望?”说着郑智逼视着郑宽。“要不就是你还有那心思?”
“上次不是被二哥、三哥给骂醒了吗?又怎么敢呢。”郑宽嬉皮笑脸着浑不把郑智的责骂当回事。“说起来,咱们翘着脚看大哥一脉自己折腾不是挺好的,何必操这个心,操那个心呢。”郑宽看看一言不发的郑聪。“二哥,你说是不是。”
“好个老五,非要把话扯到余身上。”郑聪叹息着摇摇头站了起来,朱锦不在他就是郑氏一门的最长者,因此立场一定要站稳了。“这种事余一向不掺合,也不希望你们几个掺合进去,罢了,去休,去休,回去该干嘛干嘛去。”
“回去,回去,”郑柔附和着,只不过这位郑九公子眼珠一转。“二哥,钦舍是不是送你一辆四轮车啊,”这句话其实就点明了郑聪的所谓立场不过是建立在郑克臧的金钱攻势之下的真面目。“看上去好像不差的样子,要不借我也坐两天吧。”
“四轮车是不是那种可以在水泥路上跑的飞快的新样式骡车?”郑温也跟着起哄。“这可是好东西啊,二哥你可不能藏私啊,不说送给咱们,至少得借咱们使两天吧,要不咱们去跟钦舍要去,都是他叔父,总不见得厚此薄彼吧。”
“让钦舍送一辆,老八,该不是又在说梦话了吧。”郑明不屑的看了看郑温,就几人之前对郑克臧的态度,没有秋后算账已经算是顾忌到彼此是亲戚了,现在还想打主意白饶,简直是痴心妄想。“现在这四轮车就三辆,一辆送给了母亲大人,一辆钦舍自己在用,剩下那辆送给了二哥,余也想钦舍开口讨一辆,可惜那弹簧钢片极难制作,没有一两个月凑不够一辆车的用量,所以想要啊,那得等着,而且白送是不可能的。”
“老三说的没错。”看到郑温脸上怒不可遏的表情,郑聪忙出来打圆场。“余的那辆也不是白送的,钦舍还收了五十两的钢片工本钱呢,不过钦舍说了,一府一辆,想要的都是这个价,外面人要买,少说得。”郑聪做了个翻手的动作。“一百五十两。”
“什么车居然这么贵,金车也不值这个价码。”众人倒吸了口冷气,说起来其实他们也不怎么出门,真要一百五十两买一辆骡车的话那不仅仅是奢侈而是挥霍了。“要不,二哥,你让咱们大家伙长长眼。”
郑聪有些不愿意,但一众兄弟都虎视眈眈者,他也不好敝帚自珍,于是很快一辆双马牵引的四轮马车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木质包铁的大直径车轮,宽大的踏板,漆成黑色的外表,一切都显得如此的与众不同。等进了马车,两排相向的座位上铺着竹制的凉席,边上是可以翻转的案板,车厢的一壁还有若干暗门,打开后分别可以存放酒具、茶具、烛台甚至还可以充当书架。只是台湾不能生产平板玻璃,因此车窗的位置是用丝棉做的可拉伸的窗帘。至于玻璃制作的马灯当然也是没有的,不过在车轿外部有一处插槽,可以将灯笼提杆插入,同样可以提供夜间行车的照明。
“这四轮骡车可以用两马挽曳,也可以用四马、六马和八马。”郑聪解说着,不知不觉将郑克臧当初的原话给搬了出来。“当然这里面是有说法的,什么天子八马、诸侯六马,余等不要轻易的去僭越就是了。”
“二哥,不要说那么多了,让余等坐上试试如何。”
“就是,就是!”郑柔的话引起了大多数人的附和。“反正挤一挤能坐四个,要不,就绕着安平城一圈?”
“这?”郑聪心疼的不得了,但又只能答应。“那好,就止一圈”
73。潜伏
“如今的局势对本藩可是大而不妙啊。”上元节过去没有多久,就传来清军攻入海坛,林升等人退守崇武(注:泉州湾和湄州湾之间、惠安县境东南24公里的崇武半岛南端,亦称莲岛)的消息,这如何不使得身处琼州的一众明郑官员焦思焦虑,为此琼州盐运使陈廷章一早便过府拜访。“老大人,咱们也该早做予备才是啊。”
“是啊,是啊,战局不利啊,”郑省英摸着尺长的胡子感叹着。“但军务还需陈庆陈大人操持,余等过多插手的话,恐怕政出多门反而不利于调度啊。”说到这,郑省英忽然从陈廷章的脸色中觉察到什么,呵呵笑了笑。“陈大人,要不,你带着盐运使衙门的人先行一步。”
陈廷章被说穿了心思,不由得讪讪的笑了两声,接下来却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老大人如此关照,下官自是感激不尽,正好还有去年的盐税八千余两,下官就一并押解思明好了。”
“正好把琼山、文昌、澄迈、临高等地去年积欠的一万石稻米一并运到军前。”郑省英也已经彻底对眼前的局面失望了,因此能在大奔溃前搬走一些就尽量多搬走一些。“还有收集的四万八千斤铁料和三千四百匹布料也统统运走。”
陈廷章连连点头并且主动提出把盐运使衙门掌握的四百五十石精盐也送回东宁充作军费,对此郑省英无不允诺,甚至还进一步提出安排各地知县以押运的名义分批撤退的办法。
两人正在密议,门外的听差突然拿了张名帖进来禀报:“府尊,堂外有一位老先生说是府尊的故人,今日游历到琼州,请府尊拔冗相见。”
“故人?”郑省英一愣,接过名帖打开一看,情不自禁的叫了出声。“是他!”见到郑省英的眉目中多有惊惶不解的神色,陈廷章知趣的提出告退,郑省英将他送出内堂,随即反复着。“且请他进来叙话。”
来人很快出现在郑省英的面前,甫一见面,此人便长辑与地:“修千公,此来无恙乎。”
“陈赞画,你不是在游历南海吗?什么时候回来的。”由于朱锦并没有撤销陈绳武的职位,因此郑省英还是用原来的官职相称着。“来来来,里面坐。”等把陈绳武安顿下来,侍者奉上茶水,郑省英说道。“来了正好,陈崖五要押送饷银回思明,你正好一路回吧。”
“陈崖五怕是想逃吧?”陈绳武面色一厉,随即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陈廷章这位同姓的目的。“亏得王上还如此的重用他。”陈绳武哼哼着。“若是余还能在王上面前说得上话,少不得参他一个临阵脱逃之罪。”
“大难来时各自飞。”郑省英却不以为意的摇摇头。“陈崖五他们没有投靠鞑子,已经算得上有操守了,就不要再吹毛求疵了。”
陈绳武闻言眯起了眼睛:“如此说来陈庆和修千公这边也早早做好了撤军的准备了?”
“不撤兵还能怎么样,现而今除了琼山和文昌,各县能守住县城已经是不易了,”郑省英诉苦着。“陈轻澜如今最大的想念是把这支队伍完整的带回东宁去,将帅既然已无斗志,那这仗还怎么打,琼州还怎么守,也就是尚可喜不想跟咱们拼命,否则,”郑省英沉默了几息这才继续说道。“否则怕是丢失琼州就在眼前了。”
听完郑省英的话,陈绳武也表情凝重:“这么一说,琼州是肯定守不住了?”
得到郑省英的再次确认,陈绳武问道:“即便是要撤出琼州,少不得也要攘挟一些百姓返台吧,若非如此又如何跟王上和世孙交代。”
郑省英虽然在明郑政权的辈份甚高,但也不是个糊涂虫,一听到陈绳武口中,郑克臧和朱锦并列,心中便是一动:“适才正和崖五在谈押解物资返回思明之事,倒是忘了攘挟百姓一事,不过亡羊补牢尚未晚矣,等等便把陈轻澜请来商议此事。”
“此事还需保密才是。”陈绳武如此提醒着,郑省英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此时陈绳武才隐隐约约的展露出自己的真实目的。“余看一不做二不休,把琼州府、琼山、文昌、临高、澄迈的鱼鳞册和黄册统统运往东宁。”
“这等东西有何用?”郑省英也不是省油灯的,一听就知道内中必然有玄机,他仔细的想了想,忽然心中冒出一个念头,于是按捺住激荡的心情,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架势探问道。“赞画还需说个明白才是。”
“就知道瞒不过修千公啊!”陈绳武从怀里掏出两封信递了过去。“答案俱在其中了。”
郑省英接过来一看,信壳上并无署名,于是他抽出其中一封来,才扫了几眼,立刻认出这是陈永华的笔迹,不过陈永华的信很简单,只是希望郑省英能配合陈绳武。
看罢这寥寥数言的短信,还是没有得到正确答案的郑省英又打开了另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