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王这话有道理。”博果铎也跟着说道。“有些部族已经归附了科尔沁左翼中旗和科尔沁右翼前旗,吃下去的肉要让他们吐出来,只怕是不可能的,而且扎赉特旗、杜尔伯特旗也损失不小,正指望着合并几部布里亚特人、茂明安人来挽回损失,朝廷要是虎口夺食的话,只怕要让科尔沁人离心离德啊。”
多罗安郡王马尔浑愤然道:“喂饱了科尔沁人,那不是就压在朝廷头上了吗?”
剑拔弩张的话让场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于是前黑龙江将军觉罗孟俄洛提出一个折中的建议:“奴才以为或可以将科尔沁六旗及本地蒙古人混编为蒙古八旗,其中科尔沁左翼中旗改为蒙古正黄旗、科尔沁右翼前旗改为蒙古正白旗、杜尔伯特旗改为蒙古正红旗、扎赉特旗改为蒙古正蓝旗,上述四旗旗主兼任都统,朝廷派一副都统居间联络,其余具由其自行委任;郭尔罗斯旗改为蒙古镶黄旗、科尔沁左翼前旗改为蒙古镶白旗,以上两旗旗主不兼任都统,都统由朝廷派遣,副都统以下由两旗与朝廷各派一人;至于本地蒙古人则编成蒙古镶红旗、蒙古镶蓝旗,旗主和都统、副都统具都由朝廷派遣,参领以下则在本地蒙古人中选任。至于旗下丁口嘛,吃下去的就不用吐出来,不足的就由本地蒙古人填补。”
按照孟俄洛的说法,改编后的蒙古正四旗将都是规模较大的旗,清廷以羁绊为主;而蒙古镶四旗则是较小的旗,清廷可以尽可能的进行控制,从而保证清廷对科尔沁人占有优势。
“朕看可以。”同治帝突然插嘴道。“蒙古镶红旗旗主可由安郡王担任、该旗都统由杨福担任,蒙古镶蓝旗旗主可由信郡王担任、该旗都统就由孟俄洛担任;蒙古镶黄旗都统由丹岱出任;蒙古镶白旗都统可由鄂缉尔出任。”
博果铎眼中精光一闪,自然明白了同治帝的小算盘,对此他质疑道:“只是改编成蒙古八旗只怕还不足以安抚科尔沁人吧,不如使各旗旗主有权共同议政。”
蒙古强而满洲弱,因此只能改满清帝国为满蒙帝国,一如另一个时空的奥地利帝国改为奥匈帝国一样,是必要的妥协和让步。不过,博果铎这么说并非单纯是为了安抚蒙古人,而是为了下一步顺势推出旗主议政做铺垫。
在场多是心有七窍的人物,博果铎的潜台词自然能揣摩出一二来,但此时清廷多有仰仗科尔沁人的地方,因此笼络是必然的,自是不能说博果铎的话不对,更不能直接反对,否则因此引发的可怕后果是任何人不能承受的。
同治帝眼巴巴的看着众人,不得已,允佑站了出来,咬牙切齿道:“奴才以为庄王爷的话颇有道理,如今只能多多结好科尔沁人,所以除安排科尔沁诸王议政之外,还请皇上纳各旗王公之女为嫔妃,以为施恩安抚。”
允佑试图将旗主议政改为诸王议政,但博果铎又如何会轻易让他得逞,于是他冲着衍潢一使眼色,衍潢会意的上前一步:“诸王议政?这也太看得起科尔沁人了,还是旗主议政吧,否则朝堂上一半都是蒙古人,这大政方针岂不是事事要听蒙古人了。”
多罗克勤郡王福彭也鼓噪道:“是啊,让几个旗主来议政已经是朝廷施恩了,若是让一群蒙古王爷都跑来指手画脚的话,这还是大清吗?干脆改成大元好了。”
事实上,由于改成旗主议政动了不少人的奶酪,因此博果铎一党并为得到多少王公的支持,然而博果铎的建议其实对同治帝有利,因此准备借刀杀人的同治帝不顾允佑等人的暗示,表态道:“时局维艰,或许可以恢复祖宗成法”
“皇上,臣弟反对。”允禵悍然打断了同治帝的话。“臣弟反对恢复旗主议政。”
允禵是反对旗主议政的,甚至他还反对重设蒙古八旗,原因很简单,有了蒙古八旗是不是得重新厘定满八旗呢?如果重新厘定满八旗,那么又会从谁的手里抽调兵马呢?答案其实是不言而喻的。不过,刚才同治帝断然决定,根本不给其他人反对的机会,他也不好主动撕破脸皮,破坏已经十分脆弱的关系,但现在同治帝利用博果铎提供的炮弹准备得寸进尺,他不能再坐视下去了,否则刀子就真架在脖子上了。
“大将军王,你这是何意。”苏努跳出来维护同治帝道。“皇上已经有了决断”
允禵走到苏努面前,抡起手就给了他个巴掌:“混账东西,若不是你在伯力屯、同江两战两败,朝廷何至于此,还想挑拨我与皇上的手足之情,来人,把他拖下去。”
所谓打狗看主人,允禵这一巴掌几乎就是打在同治帝的脸上,因此同治帝不悦的说道:“够了,老十四,正在朝议呢,你公然辱没朝廷大臣,你”
“皇上,”允禵再度打断了同治帝的话。“臣弟今天把话搁在这了,让科尔沁旗主入朝议政不是不可以,但不是什么旗主议政,也不是什么诸王议政。”允禵冷笑道。“夏军开春后就要杀过来了,还在这里算计东、算计西的,脑子都被屎塞住了吗!”
允禵的一声断喝让所有人悚然而惊,没错内患其实没有必须急着解决,真正有威胁的是外敌,今天会议的宗旨也不是如何安抚科尔沁人,而是决定今后的战略方针。
允祹立刻向允禵问道:“大将军王,你的意思是此地不可久留?”
若是下贝加尔地区不可久留的话,设立蒙古八旗就是一句笑话,本地的巴尔虎、布里亚特、茂明安蒙古各部又怎么可能跟随丧家之犬的清廷继续西逃呢,所以届时本地蒙古部落出现逃亡就是必然的,所谓补充也无从说起。
允禵冷冷的反问道:“南面的喀尔喀听说已经顺服于汉人了,东面的追兵少说也有三四万人,你们倒是说说,此地能不能久留?”
衍潢砸吧砸吧嘴道:“西面可是罗刹人和准格尔人的地盘啊。”
允禵讥讽的说道:“如果觉得夏军可欺的话,显王爷尽管留下来跟夏军做一场。”
福彭出言替衍潢解围道:“西逃也是死,不如留下来跟夏军拼了,或许还有生路。”
允禵一副舌战群儒的样子:“克勤郡王想拼命,可是那些蒙古人会跟你拼命吗?”
博果铎眯着眼睛想了想:“大将军王的话有些道理,只怕科尔沁人不会为大清拼命,本地蒙古人更会爽快的转投夏军,但这样一来,大清岂不是无路可走了?”
“我们打不过夏人已经是肯定的了。”允禵毫不讳言道。“但大地是如此广阔,只要我们往西,夏军就未必敢一路跟下来。”
博果铎老话重提道:“西面可是鄂罗斯人和准格尔人的地盘。”
“鄂罗斯人的力量如何,几位王爷都看到了,只要我们不攻城,怕是还挡不住我们。”允禵信心十足的说道。“至于准格尔人的势力都在南面和更西面,只怕一时半会还顾不上咱们。所以,别想着什么八旗不八旗了,该攘挟的攘挟,该吞进肚子的吞进肚子,明年开春,立刻西进,把湖东就留给汉人好了。”
马尔浑愕然道:“大将军王的意思是,用俄国人拖住夏军?”
“对,把局面彻底搅乱了,咱们才好浑水摸鱼”
638。反叛
“各位王爷,别看眼下咱们眼下的日子还可以,可是万一开春后夏军追击上来,前途不容乐观。”就在清廷上下于博尔贾商议对策的时候,鄂嫩河的一处秘密营帐内,一群蒙古人也在讨论着未来。“所以本王觉得不能再跟满人一条道走到黑了。”
“那左王的意思是,我们转投汉人?”扎赉特旗旗主扎萨克郡王素图巴济眉头弹了弹。“可是这两年咱们科尔沁人没少跟汉人交手,汉人没道理轻易放过咱们的。”
“南面的消息,几位王爷也应该听说了,土谢图汗旺札勒多尔济试图自立为喀尔喀大汗,结果兵败臣服,汉人最终不也宽恕了旺札勒多尔济吗?”被素图巴济称为左王的杜尔伯特旗旗主扎萨克左玛尔济隆图不以为然的说道。“想来只要咱们言辞恭谨,汉人没有道理追杀不休。何况,咱们还有一份大礼呈上,汉人皇帝不会不满意的。”
“大礼?”科尔沁左翼中旗旗主扎萨克郡王查丹多尔济脸色一肃。“左王的意思是?”
“咱们之前跟着大清,是因为大清还有力量,但如今,大清人马部众加起来还没有咱们多,难不成还让他们骑在咱们头上作主子吗?”左玛尔济隆图咬牙切齿的说道。“所以,即便汉人不接纳咱们,也得先吞了满人剩余的部众。”
郭尔罗斯旗因为与允禵部一起包围着伊尔根斯克,旗主扎萨克本人不好轻易离开,以免让清军方面怀疑,因此只是派来侄子喇撒扎布作为代表,此时就听这位辅国公忧心忡忡的说道:“满人的力量不可小觑,各位旗主王爷千万要慎重行事啊。”
“慎重?难不成等到咱们的部众都折损完了再跟满人翻脸吗?”同样是代表旗主前来的科尔沁右翼前旗一等台吉察丹贡布却脸色狰狞的说道。“我不知道郭尔罗斯旗上下是怎么想的,但我可以告诉几位王爷,咱们原本跟着满人是为了保住和壮大族群,可现在科左前旗把家里的老弱妇孺丢光了,这样的主子还能跟下去嘛!”蒙古人的传统也是跟随强者,如今跟着清廷只有倒霉的份,也难怪丢了妻儿的察丹贡布怨气冲天。“刀是要握在手上的,一旦手没有了气力,那么被刀割伤也是活该!”
“正是这个道理!”科尔沁右翼前旗旗主扎萨克楞丹坚赞鼓掌而笑。“现在世道变了,汉人强了,我们自然不能在满人这颗树上吊死了。”楞丹坚赞的目光落到查丹多尔济的脸上。“查王,你以为本地的布里亚特人、茂明安人真的欢迎咱们来和他们争夺草场吗?”不待查丹多尔济回答,楞丹坚赞摇了摇头。“我看布里亚特人、茂明安人只想借着咱们的手赶走了鄂罗斯人,他们根本不希望我们或者说是满人取代鄂罗斯人的角色,做他们的新主子,因此他们不会和我们及满人一条心的。”
查丹多尔济的目光一凝:“楞王的意思是,一旦夏军前来,布里亚特人和茂明安人会如同抛弃罗刹人一样,抛弃满人和我们?”
“一点不错。”愣丹坚赞点了点头。“布里亚特人、茂明安人俱都如此,那么西面的部众会是怎么样个态度呢?想来也绝不会愿意见到我等科尔沁人侵占了他们的草场。”愣丹坚赞据此判定道。“一旦我们随着满人西进,那么当地的部众只能有两种反应,第一是和布里亚特人、茂明安人一样先迎后拒,要么干脆就站在罗刹人麾下与我们交战”
查丹多尔济打断道:“楞王,我们或可以吞了那些小部族来壮大自己。”
“满人会乐于见到咱们吞并小族进而壮大吗?”不待愣丹坚赞回答,左玛尔济隆图反问道。“也就是查王、楞王你们两旗有些收获,你看看我们这些后来的,谁得到好处了?”
“就是,就是。”察丹贡布怒气冲冲的补充道。“本地投靠过来的布里亚特兵、巴尔虎兵可都掌握在满人手里,何曾想到过我们。”
愣丹坚赞这时丢下一句重话:“查王,我知道你刚刚娶了满人的格格,但不要忘了,你不过是满人的女婿,本身确是蒙古人。”
查丹多尔济血往头冲:“楞王,你这是什么话,本王会为了一个女人误了大事吗?”
“没有就最好。”愣丹坚赞也不多解释,扭头看向素图巴济。“素王以为呢?”
素图巴济眯上眼睛考虑一会:“汉人是不会让我们重回科尔沁的,根据楞王你的说法,本地布里亚特人、茂明安人又不欢迎咱们,如此一来,投夏只怕也没有将来啊。”
愣丹坚赞端起奶茶喝了一口,顺手将茶碗交给身边的左玛尔济隆图,得到一圈转完,喝完的茶碗重新回到他的手中,他这才开口回应道:“汉人是不会让我们回到科尔沁草原了,但是,正因为本地的布里亚特人、茂明安人不欢迎我们,汉人才更有可能将我们安置在此地。”
素图巴济一愣,旋即想明白了一切:“有道理,汉人最喜欢分而治之。”
查丹多尔济也明白过来:“怕只怕汉人以安抚双方为由,在此地驻军扎根。”
左玛尔济隆图解说道:“此处远比中原苦寒,汉人又如何能扎根下来,就算有些许驻军,也不过如罗刹人一般控制若干城镇罢了。”
喇撒扎布趁机插嘴道:“只怕有了驻军,汉人就要来收税,一如罗刹人一般。”
“听喀尔喀的消息说,华夏皇帝在盟誓中提到驻军、驿站、通商、开矿诸事,唯独没有提到纳贡一事,只是喀尔喀各部出于表达恭顺之意,依旧愿意履行九白之贡。”左玛尔济隆图消息似乎十分灵通,由此可知,今天的会议其实是他和楞王两人主导的。“所以,几乎肯定汉人也不太可能向我们征税。”
“几乎肯定?”查丹多尔济道这个时候哪还会不明白问题所在,于是抓住左玛尔济隆图用词中的漏洞追问道。“左王,你是不是跟汉人有过联系?”
“一个月前,车臣汗部护送来几个杜尔伯特旗的族人,正好撞上本旗的兵马。”愣丹坚赞替左玛尔济隆图回答道,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两旗会联手。“他们送来一个口信,说只要我们放弃满人,汉人皇帝可以允许我们在此地落脚,四旗被俘的部众也都可以送还过来。”
喇撒扎布立刻看向察丹贡布:“科左前旗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
察丹贡布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没错,我比你早来一日,楞王和左王都跟我说了,所以哪怕是汉人的诡计,科左前旗也要试一试。”
喇撒扎布傻了,好半天之后这才回过神来:“既然如此,郭尔罗斯旗也拼上这一把了,想来旗主和几位公爷绝不会反对我今天的决定。”
“好,好极了,有郭尔罗斯旗的加入,我们的胜算又多了几分。”愣丹坚赞大笑几声,笑罢,他向素图巴济和查丹多尔济两人逼问道。“肃王、查王,你们的意思呢?”
两人还没有回答,左玛尔济隆图又抛出一个砝码来:“其实让汉人驻军还有一个好处。”
左玛尔济隆图指了指西面:“咱们占了罗刹人的地盘,罗刹人会善罢甘休吗?有汉人顶在前面,我就不信罗刹人敢跟汉人大打出手了。就算到时候还是要打仗,汉人能把满人从关内撵到关外,又从关外撵到这,想来也足能庇护我们。”
素图巴济被说服了:“也罢,本旗上下本来就只想找一个地方安静的放牧过日子,帮着满人也不过是看在过去的姻亲关系,如今受其拖累丢了祖辈的草场,按汉人的话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接下来也该为本旗将来考虑了。”
看到在场几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查丹多尔济一笑:“怎么,以为我是铁了心跟满人一路吗?别开玩笑了,如今已经不是当年蒙古西征天下无敌的时代了,我又怎么可能押上一旗的将来跟着满人西去呢。”
“既然大家伙都能定下来,那就在神佛面前盟誓吧。”盟誓并不可靠,誓书也未必能约束得了有意反悔之人,但多少能让共谋者有所忌惮。“来人,去请大喇嘛来”
在神佛面前发过誓言之后,几位旗主和旗主代表重新落座,左玛尔济隆图首先开口道:“现在是冬天,不宜动手,但是我们也要做一些准备,譬如想办法告诉本地的布里亚特人、巴尔虎人、茂明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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