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之极!”在仙台城天守阁的评定间里,坐满了仙台藩的重臣们,作为日本有数的国持级外样大名,虽然在名义上仙台藩的知行只有六十二万石较加贺、萨摩两藩较低,但事实上经过伊达氏数代经营,藩内真实的财政规模据说已经超过了二百万石,正是由于这样的经济实力,被幕府暗地里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仙台藩此次被要求一次性提供黄金十万朱的军费。“幕府分明是借机盘剥”
“左马首大人,幕府削藩的心思早是路人皆知的事,反复说有什么意思。”藩政奉行茂庭良月摇了摇头,打断了田村左马首宗良对幕府喋喋不休的指责。“但是本藩一向指望稻米在江户的销售,如今秋收在即,通往江户的航路却一直中断,对于本藩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即便不是为了避免幕府削藩的借口,本藩在这个时候一样要站在幕府的身边。”
“武藏介大人这话有些道理,可是十万朱啊,真要给出去,本藩今年还过不过日子了?”说话的一门重臣伊达壹歧守政村摇了摇头。“而且以在下看来,其实幕府接受夏人开港的条件有什么不好,届时本藩说不定还能多卖些吉品鲍鱼给夏人呢!”
严肃的评定间里突然出现了一阵笑声,众人扭头看去,却是支仓六右卫门常长的后人、吉浜馆主、以准一家身份参与藩政的支仓小五郎常达,不过还没等负责纪律的藩士开口斥责支仓失礼,引发骚乱的常达便抢先一步说道。
“刚刚失礼了,实在是一时想起来政宗公的夙愿,再联想到政村大人希望幕府失败的言论,没有忍住。”说起开藩的伊达政宗,在座的人情不自禁的挺直了胸膛,是的,当年的伊达家可是号称有潜力取代当今的德川幕府的,但常达的话并不是指现在伊达家有推翻幕府的机会了。“可惜啊,夏人要求进入的港口中可没有石卷港,想来他们不喜欢本藩的鲍鱼。”
伊达政村脸色铁青:“支仓大人,你是再说在下说话没有轻重吗?”
“不,壹歧守误会了。”常达摆了摆手。“在下的意思是,不给幕府金钱,恐怕本藩连未来也没有了,更不要说弘扬政宗公的遗愿,更多的为本藩壮大实力了。”
“吉浜馆主的话提醒了在下,以在下看来或可以试着跟夏国人联系,若是能引为助力,或许就能让本藩一步飞跃。”最初开口的田村左马首宗良眼中有一抹野心的光芒。“为此即便背上出卖日本的骂名,也是值得的。”
“不妥。”石母田大膳亮长赖和鸨田骏河介周明两人异口同声的呼道,其中长赖很快闭嘴不言,但鸨田周明却不管不顾的仅直说下去。“取代幕府谈何容易,姑且不说幕府有数万旗本,就是本藩周遭的各藩又有多少是幕府的谱代大名。”
“骏河介的话正是在下想说的。”石母田长赖补充道。“本藩真要跟幕府做对,不但藩内人心未必能统一,就算真的起兵成功了,就怕周边各藩第一个扑上来向幕府卖好,所以,在下的意见是,若是能跟夏人联系上那就试着接触一二,至于说因此能推翻幕府还为时过早,不如静观幕府与夏人一战,若是幕府因此削弱了,本藩也能从容谋划。”
“那这十万朱?”奥山大学助常通皱了皱眉,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还是要给?”
“那是自然,越是这个时候本藩就绝不能露出爪牙来。”鸨田周明斩金截铁的回答道。“至于本藩今年的日子嘛,”周明冷笑一声。“不管输赢,夏人总是要走的,而且咱们的粮食进不了江户,江户这边未来肯定缺粮,既然缺粮,粮价就一定会涨,到时候说不定不但能赚回这十万朱,甚至还有多余的利益呢”
给还是不给,这不单单是仙台藩的问题,这已经是日本一百多藩大名共同的问题了。元禄年间的恶行通货膨胀使得各藩的经济状况都不好,面对突然起来的普请要求,无论藩大藩小还是亲藩谱代以及外洋,一个个都双眼发直,暗自叫苦不迭。
然而合福寺道彦带来的夏方条件被暴跳如雷的幕府公之于众,一时间,各家诸侯纷纷失声,各藩都不敢直接反对幕府的命令,以免自己背上出卖日本的恶名,但是具体到是不是要全数支付幕府的普请要求,各藩还是有自己的考量。
“你们的意思,这十万朱还是要给?”与财大气粗的仙台藩不同,失去了萨摩口的利益的萨摩藩,这些年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于是这十万朱的普请就成了压断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当即引起了藩内各方力量的大内斗。“但藩中财政?”
藩主岛津继丰虽然娶了将军纲吉的养女竹姬作为填房,但是事情关系到萨摩藩的未来,由不得他不再三权衡:“若是加税,百姓一定承受不了,若是不加税,可就要苦了藩士了。”
继丰并非是明君,也未必怜悯百姓的生活,只是萨摩的年贡本来就已经收得很高了,再加上时不时出现地震、火山喷发和台风来袭,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再加税本百姓的话,恐怕岛津藩数百年根植下来的基础就要动摇了。
“藩主,臣下们的意思是,即便藩士们勒紧裤腰带,也一定要把幕府的要求支应过去。”作为重臣及一族的日置左卫门少尉入道廉安向继丰阐明道。“只要幕府能击败了入寇的夏人,本藩就能借着东风收复奄美诸岛并重开萨摩口”
“没那么简单的。”岛津继丰苦笑道。“就算幕府击退了夏人,可是也伤不到夏人的根本,本藩也没有足够的大船跟夏人争锋海上,说什么夺回奄美诸岛,说什么重开萨摩口,都是虚幻。”说到这,继丰脸色一肃。“更不要说幕府还有可能失败。”
另一位家老集贤院信友赞同道:“藩主说的极是,夏人的力量如何,别藩或许不知,但长崎近在咫尺,本藩却不能不提防幕府失败的可能,若是幕府败了,本藩今日付出不但化作流水,而且幕府还有可能进一步加税以支付夏人的勒索,所以臣下的意见是绝不能全额支付这十万朱,就用藩中财政困难的名义去求,去拖,拖不过就交一两万作数。”
“这?这会不会引起幕府的不满。”日置廉安有些担心。“万一幕府因此作出处分”
“恐怕幕府没有时间做这个处分了。”集贤院信友双眼微眯。“夏人是不会给幕府这么长时间的,说不定,此时此刻夏人已经动手了”
若说对于幕府的要求,仙台藩准备全盘答应,萨摩藩准备讨价还价,那作为亲藩之首的水户藩却准备分文不出。水户藩位于常陆国,战国时期,常陆国由佐竹氏统领,关原合战之后,佐竹氏迁往出羽久保田,其后由德川家康的第五子武田信吉继承了水户地区的领地,只是信吉无嗣而亡,于是水户藩就落入了家康十一男赖房之手。
西历一六三六年,赖房被幕府赐姓为“德川”,正式创立了水户德川氏。由于水户德川家经常前往江户,当时不少人称水户藩主为幕府的“副将军”。而根据幕府制定的门第家格制度来说,水户德川则被尊为“御三家”,是有资格继承幕府将军大位的宗室近支。
正是因为水户德川氏的崇高政治地位,水户藩的领地才一再增加。
起初水户藩的领地只有二十五万石,到了第二代藩主光国时增加到二十八万石,到了元禄年间,为了解决水户藩的财政问题,又由将军纲吉亲自拍板加增至了三十五万石。
而就是这样一个屡屡受到中央扶持的亲藩大名,却在盘算着如何拒绝幕府征收战费的要求不能不说是耐人寻味的。不过归根到底问题其实也并不多复杂,关键还是副将军的名位害人。作为副将军应有的仪仗,每一次水户藩进入江户都要花去大笔的金钱,日积月累下来,财政早就千疮百孔了,而幕府蜻蜓点水的扶持又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因此藩主纲条拿不出钱来回馈幕府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除了财政上不凑手以外,水户藩跟幕府中枢之间的矛盾也很激烈。早先就有二代藩主光国剥狗皮来影射将军纲吉的《生类怜悯令》,尽管这件事最后因为光国的身份而不予处分,但是幕府跟水户藩之间的关系便开始恶劣起来。
更何况光国、纲条两代又是充满文人气质的领袖,跟独断专行将军之间天生有着冲突,所以也不能排除水户藩想看幕府好戏的可能
462。东征日本(5)
““夏寇的战船就泊在江户湾内,一旦上陆,江户町将直接面临战火。”江户町中一处宽大的民居中,几十名大大小小的商人齐聚一堂。“一旦江户町遭到夏寇劫掠,我们中有几家或许可以全身而退,但是大部分怕是要血本无归了。所以,我以为,即便是为了保全你我自家的店铺,主动为幕府提供军役金也是势在必行,更不要说幕府现在已经有了要求。”
“能不能说服幕府部分接受夏寇的条件以换取夏人退兵。”面对高昂的军役金,部分小商人显然有些肉疼,因此尽管三井屋的主事人说得花好稻好,但十组问屋(专事包买批发的同业公会)中的小商人们还是试图另辟蹊径解决问题。“毕竟战火一开,输赢难定,万一幕府输了,江户更要遭到涂炭,不如双方退一步,再说了,夏人的目的也是开口通商”
“西卫门老板的消息落后了,夏寇给幕府的文书说的明白,必须答应开口通商和赔款两事,”以开发铜矿起家并因此成为幕府御用商人的住友屋如此回答到。“虽然花钱款议,也能解决问题,但幕府的尊严何在,所以这一仗势在必行。”
“都是该死的大阪商人惹出来的事。”几个商人当下便咒骂起来。“若不是他们挑唆幕府,又岂会把夏寇惹来,如今却要我们跟着一起倒霉,真是一群混蛋家伙。”
“这些话都不要说了。”三井屋摇了摇头。“还是考虑一下如何分配幕府的要求吧,至于大阪和京都方面,他们要支付的军役金肯定比咱们只多不少”
“什么,又要加征军役金了?”面对地侍传达的消息,村子里的本百姓们窃窃私语着,然而在【农民英雄时代】,向幕府越(级申)诉是大部分农人唯一能做的事,可这一次的命令直接来自幕府,显然以生命为代价的越诉也是无用的。“天呢,这日子怎么活下去。”
听了这话,马上有同伴吐槽道:“这是江户城里大将军的命令,他才不管我们的死活呢。”
有人不甘心的追问道:“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等死吗?”
“等死倒不至于,只是要饿几天肚子了。”事实上,由于江户中期的农业大发展,有自耕田的本百姓们的生活虽然艰苦、吃不上白米饭,但是杂粮萝卜饭还是能管饱的。“就权当是灾年吧,否则还能怎么办。”
是啊,还能怎么办,只好勒紧自家裤腰带了,不过对于这样的遭遇,愤愤不平的本百姓们放声咒骂道:“这日子没法过了,幸幸苦苦一整年,眼见得要秋收了,却连饱饭都吃不上,这个世道没天理了”
与明着、暗着咒骂幕府暴*政的大名、商人、本百姓不同,对于幕府整军备战的命令,有一个群体是极度欢迎的,当然这不是德川家的旗本武者,更不是等而下之的与力、足轻,而是那些在德川家统治下失去主君和领地的浪人们。衣食无着的浪人每日所思所想的就是如何重新入仕,混一个能吃饱饭的身份,这就为谣言传播提供了土壤。
夏武成三年,日元禄十四年,七月十二日,当幕府要求旗本及足轻集结的命令下达之后,市面上就疯传幕府同时征集浪人参战的消息,同时还有鼻子有眼的说道,一旦对夏作战胜利,参战的浪人将获得幕府赐予的最低的等同于足轻的侍的身份。
谣言激起了浪人的极大希望,于是当天就是五百余名浪人赶到江户町奉行公所伏地恳请为国出征。第二天谣言进一步发酵,市面疯传这五百名浪人已经被幕府接受被重新授予武士身份,这下就引发了更大的狂潮。当日近万名浪人涌向江户町奉行公所,甚至还有人到江户城外伏地恳请,此外消息还迅速向全日本扩散,各地浪人纷纷赶往江户。
突如其来的浪人潮打得幕府措手不及,但是浪人聚集数量实在太多,一个处置不当就会引起惊天巨变,在这种情况下,老中会议迅速讨论出结果,决定顺水推舟吸纳浪人参战,虚无缥缈的希望诱使浪人为幕府充当炮灰,以便幕府降低动员力度,将少动员开支。
七月十三日下午,幕府临时任命了二十名浪士番头,组建二十个浪士队,是日,江户町奉行所通宵达旦征召浪人入伍,尽管幕府连统一的服装都没有授予,但是被吸纳的浪人还是兴高采烈的跟着番头、组头向多摩川边进军。
“好了,终于能重新成为武士了。”不少浪人边行军边流泪。“以后有好日子过了”
“此次与夏寇的战事关系重大,关系到本藩能不能再兴一事,请诸君一定要奋勇杀敌。”在为自己考量的诸多浪人中,有那么一群人显得与众不同,他们就是今年三月间因为松之廊下刃伤事件而遭到改易的赤穗藩的前藩士们。“一切摆脱了。”
“请内藏助放心。”包括多川左卫门、小野寺十内、近藤源四郎等几十名前藩士齐声应道,这多多少少引起了边上一同行军者的白眼,然而听说是赤穗藩的人在为御家再兴而宣誓,倒是没有人轻视他们,至于有幕府下级武士组成的军奉行、军目付知道情况下也对他们表示了同情和惋惜,不过赤穗藩却似乎毫无知觉,还在大声呼喝着。“一定要用武勋来让幕府知道本藩的委屈,一定要实现赤穗藩再兴,一定要处罚吉良上野介”
“提督大人,这几天,开到海边的倭人越来越多了,”旗舰【衡山号】上,东洋舰队总参军陶成玉有些担心的站在巩天的身后。“看起来倭人显然没有答应本朝要求的可能了。”
“保洁兄说得对,本来我们也不想跟倭人议和。”边上的总监军谭安呲牙一笑。“倭人就是属狗的,记打不计吃,若不打疼了他们,和议又怎么可能真的落实了呢。”
“几位大人,下官以为,我军舰队靡集在江户湾无所事事,并不是什么好主意。”离开东洋舰队三位巨头稍远一点的是【衡山号】的舰管带卫芳。“如今倭人齐聚江户城外,想来其他地方就空虚了,我们何不避实就虚。”
“衡冲此言正合我意。”谭安越俎代庖的行使着陶成玉的职权。“依我看完全可以,就凭倭人的那些小船,原本就不用着咱们这几十条大船都待在江户湾里牛刀杀鸡,还不如分路抄掠,看倭人还能稳坐泰山否。”
谭安两人一唱一和的话,终于引起了巩天的注意,他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回头看向身边的陶成玉:“保洁兄,参军处这边觉得如何?”
陶成玉想了想,最终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参军处也觉得没有必要全师困顿于此,这显然不合当初的预计,至于分兵抄袭,参军处以为不宜分的太细,以免力量过于薄弱,因此参军处建议可以县分出两支来一南一北寻机抄袭,。但江户湾这边的倭人要么不战,战必动用大量小船,所以要护卫【衡山号】、【嵩山号】就必须留下足够多的巡航船。”
“既然你们的意见都一样,那就这么办吧。”巩天思索了一下开口道。“倭人无心与我议和,所以必须加以殷惩。”定下这个基调之后,巩天命令道。“让韩柏率【玉山号】巡洋舰、【珠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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