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骑兵的李部根本无力控制并经营这片区域。“南面彝区,同样山高林茂、江河横贯,不宜我汉家子民居住。至于东北两面。”廖先生的话顿了顿。“眼下都在清廷控制之下,一旦清军战胜夏军,不消进犯,只要掐住道路,不让粮、茶、盐、布匹、铁器等输入雅、邛,我军就要自败了。”
“那以先生的意思,是准备让本侯降清喽?”
李思久的语气中蕴含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尽管席尔达的使者许他世镇雅、邛,但一来他的部队多是川东反清十三家的遗民,跟清廷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不好冒然允诺;二来,清廷的信誉颇有问题,李思久也不想最后被当成吴三桂、尚可喜之辈被卸磨杀驴了。
“学生又怎敢让侯爷冒此大不韪。”廖先生摇了摇头。“学生的意思是联夏。”
“联夏!”李思久的声音如受到惊吓的猫一样。“为夏军火中取栗嘛?”
李思久的兵不多,但是派出去的哨探却不少,他当然知道如今川中的局势。不说正在对峙的清夏大军主力,就说富安所率的偏师就足够李部喝一壶的,更何况成都城里还有桑额的旗兵在,真要是联夏的话,原本还可以偏安的局面,说不定立时就不存在了。
若是不熟悉的人,看到李思久这样做派就敢再说下去了,但廖先生却知道越是如此,这位东翁怕越是心动了,于是继续解释道:“自然是谈不上什么火中取栗。”
廖先生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夏方所谓赐爵看起来不如清廷赐地来得有诚意,但正是如此才有可能实现。而且就算侯爷暂时不想投郑,地盘大了总好开价不是。”
在廖先生看来,李思久出道太晚,已经不可能在明清之间再立山头了,既然如此,自然要卖个好价钱的,更何况李思久也算是枭雄,自然不可能束手待毙,听任清廷把握住自己的命脉,就算是奋力挣扎好了,也得跟清廷再做过一次。
对于廖先生所说的,李思久已经翻来覆去想过许久了,这的确是当前李部的唯一出路,不过越是这个时候,李思久越要考虑周全:“富安的二万兵马尚在眉州,本侯就是有心想赌上一把,也得先考虑是不是腹背受敌。”
“侯爷所言极是,但学生以为,夏方既然想要招安我等,自然不可光嘴上说说而已,还得有实际的行动。”廖先生见得大事底定,当下轻松了起来。“学生以为或可以请夏军从宜宾一线北进,若是能进逼到乐山是最好的,实在不行,至少也得至犍为。”
“若是夏军能依先生此言,本侯就此赌上一把也未尝不可。”李思久到底心思重,因此喜怒不形于色的问道。“只是空口白牙,夏军如何能相信本侯,从而离开坚城沿江北上?”
廖先生呲牙一笑:“夏军形势危急,想要胜自然得赌上一把,至于夏将是不是会优柔寡断,侯爷,监国留在手上也无甚用处,不如作为人质送到夏营好了。”
“不妥。”李思久既然是枭雄自然杀伐果断,自是不会有忠义之心,只是他单纯觉得廖先生的应对草率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监国虽然年幼无知,但却是本侯号令全军之根本,岂可轻易当成人质。”李思久冷笑道。“再说了,与其送入夏营,不如送往清廷,即安了清廷之心,又可以索求大笔财物、军械,也省得污了夏主之手,先生以为本侯这一举三得如何啊,说来本侯也是劳心劳力,未效忠夏主,已经为他考虑如此周详了,夏主当不吝公侯之赏了吧。”
对于李思久的阴狠毒辣,廖先生只能甘拜下风:“侯爷算无遗策,学生受教了。”
李思久点点头:“你且代表本侯跟清夏双方好生谈谈,至于最后决断嘛,先不必传扬出去,待本侯整顿好兵马再说”
得到李思久归附的消息,桑额大喜过望,一方面调拨大量军资慰抚李军,同时派人前往接收朱怡钦且监督李部薙发。等使者回报李部并无异状,且朱怡钦已经押到双流之后,松了一口气的富安这才率部南下乐山与夏军南线部队再次对峙。
然而富安部前脚刚刚南下,李部便再次绞去金钱鼠尾,一万五千精选的将士自邛州出发经大邑直趋崇庆州。崇庆守军猝不及防,很快为李部夺城。打开了东进道路的李部,继续东进,进而夺取温江逼近成都外围。
由于李思久实现派出迂回部队抢先截断交通,因此成都始终没有获悉崇庆、温江两地失陷的消息,直到李部兵临城下了,这才大惊失色的关闭成都五门。
此时成都城墙系明城墙的遗留,不过当初凉国公蓝玉建造的金城汤池已经在时光的冲刷下变得残破不堪,再加上之前三藩之乱时的破坏,尽管几任川督都先后修建,但是依旧有坍塌损毁的地方,再加上计划中的满城迟迟没有兴建,这就给并没有太多火炮的李部以方便。
中了计的桑额只能想方设法拼凑兵力守城,但是面对“周二十里有奇”的广阔防线以及李部先头密谍在城内制造的骚乱,只有三千旗兵及部分差役的桑额不得不弃守大城,退往中城(萧城)。只是中城相对清军的兵力来说也过大了,不得已桑额只能继续退往由明代蜀王宫改建的成都贡院坚守。
李思久部进入成都后立刻大肆网罗无业百姓,并利用清军来不及搬走、摧毁的武器库进行装备。陡然豪阔的李思久一方面用清军自己的炮火攻打贡院,另一方面则故意放走城内官员,将成都易手的消息传递到清军阵前。
果然不出李思久的预料,得到成都失陷的消息,富安大惊失色,随即退兵往救成都。然而富安还没有赶到成都,贡院便宣告失守,桑额与三千旗兵同殉,至于城内旗属也无一幸免
尽管富安马不停蹄的赶回成都后,立刻组织攻城,但是李思久却一如当初在重庆的表现,稳稳守住成都。此时追击的夏军已经一路赶来,知道事不可为的富安只得仓惶逃亡绵阳。
姑且不说李思久后来将夏军拒之成都之外引起了双方的一系列的冲突,但成都失陷的消息压垮了南充之线的清军主力,迫于粮食供应等问题,席尔达只能选择退兵,但何乾就等着这个机会,又如何可能放弃,于是在西充追上清军。
席尔达迫不得已只能跟何乾大战,但士气沮丧的清军根本无力对抗夏军,大败而逃,最终只有席尔达率领的三四千人辗转退往剑阁,其余悉数覆灭。富安见势不妙也跟着遁往广元,自此清廷在四川的统治被彻底涤荡
449。善后
北京紫禁城文渊阁里,被称为中堂的满汉大学士们正相顾无言的对坐着。一个时辰之前,四川兵败的噩耗传到宫中,康熙当即呕血晕倒。消息传开,清廷上下如塌了天一样,大大小小的官员如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大学士们也纷纷拥入宫中探视,却被清醒过来的康熙骂得狗血喷头。虽然最终支撑不住的康熙在太医的安神药下沉沉睡去,但如何解决眼下的烂摊子却成了摆在内阁面前的首要任务。
能做到文臣最高的大学士的都是一些老成持重之辈,而且原来诸如明珠、索额图、佟国维之类的权臣一个个都相继凋零了,剩下的无非是些伴食画诺的唯唯之辈,又如何有能力处理如此棘手的局面,因此大学士们一个个如泥塑一般,连带着整个文渊阁也陷入了某名的惊悸之中,外厢处理公文的学士、中书也轻手轻脚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但不说话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于是时任保和殿大学士吴琠干咳了一声缓缓开口道:“时局危恶,使得圣君烦心,你我国之大臣,食君俸禄,总归要想些章程出来为圣君分忧的。”
“吴阁老所言甚是。”夺情复授武英殿大学士的张玉书接口道。“当前最为紧要的是两宗,第一,如何确保剑阁一线不失。”剑阁一失,夏方退可保守四川,进则窥视汉中,而汉中有失则关中难保,关中难保那河洛和河东就要受到威胁,由此清廷自然不愿意将如此重要的形势之地拱手让出的。“第二,狭西和甘肃的叛乱要尽快平定。”
“张阁老所言的两宗其实也就是一宗,那就是如何保全关陇。”东阁大学士熊天赐是个道学先生,但这并不表明他就只会八股文章。“无论是要挡住海逆还是尽快平定暴民,归根结底是兵、饷、粮三项。兵或许能从山西甚至洛阳抽调,但是饷、粮怎么办?关陇的粮食向来由川中援济,如今川中丢了,朝廷又从何处来拆东墙补西墙呢?”
熊天赐这话肯定是没错,直隶的田土都在八旗手中,让王公贵族们拿出来共赴国难那是痴心妄想,山西的粮食要支援京畿驻军,山东本来就缺粮还要和半个河南担负徐州、开封、洛阳几处大营的人吃马嚼,哪还有什么余力支援关西。就算清廷食言而肥,从刚刚出关垦荒的百姓口中夺粮的话,千里迢迢送到前线,估计路上吃的都比送到的要多。
与吴琠同为保和殿大学士的王熙叹了口气:“朝廷财力困顿,百姓也不堪重负,但总不见得弃守关陇,听任其落入夏国之手吧?”
在场人一时无语,是的,关陇不能不守,但守的话结果却会导致国家财政彻底恶化,进而将整个大清拖入覆灭的危机。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几位大学士才真正体悟到康熙为何如此心焦,但是知道有什么用,关键是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文华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伊桑阿哀叹一声:“朱重八当年曾道胡人无百年之运,难道我朝也逃不过这番天道轮回吗?”
这话也就是满洲正黄旗、老姓伊尔根觉罗氏的伊桑阿和满洲正白旗、老姓舒穆禄氏的文渊阁大学士佛伦可以说说,其余的大学士们,哪怕是位极人臣,已经铁了心要跟大清国同呼吸共命运,此刻也不敢轻易接口,毕竟大家伙都知道,满汉之间甚至满八旗和汉军旗之间归根到底还是有区别的,一不留神传到康熙耳里,那就是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另一位文华殿大学士张英有个有名的儿子张廷玉,万缄不如一默,自然也是他的家教,不过今天他也终于按捺不住了,便以破釜沉舟的口气言道:“钱粮其实是有的,只不过皇上这边有没有大毅力”
众人一听,心里了然,但是谁都不会主动接口,更有佛伦连连摇头:“不成,不成,真要动了旗人的铁杆庄稼,北京城里的那些混账王八蛋一定活撕了你我,绝对不成。”
旗人有多混蛋,在场的大学士们谁不清楚,但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的问题是,即便你愿意为此作出牺牲,但出于稳定朝局起见,康熙会不会庇护你?就如历朝历代的改革者们的下场一样,不得善终是小事,一生令名可就付诸东流了。
张英沉寂一回,头又抬了起来:“旗人的铁杆庄稼牵扯甚多,朝廷无法决断也属是正常,但是除了铁杆庄稼以外,各府在直隶的庄田总不是忌讳吧,大清已经到了眼下这个地步了,宗贵们总不能袖手旁观吧,少不得也出一点血。”
张英言道:“我的意思,地还是他们的,但税总要交,这么一来至少京城的粮食及京旗的军资不必要从山西转运,山西的饷粮就能用来支援陕甘,朝廷也就能有喘息的机会。”
“敦复兄你是要做孤臣呢。”伊桑阿苦笑起来。“可就算皇上念着你的好,但你这个建议可是要断子绝孙的,说句不好听的话,皇上能顾拂你张家一辈子吗?夺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个仇,各府可会永远记着的。”
张英的建议也触动了佛伦的利益,好在他是明白张英的用心的,因此也善意的劝阻道:“张阁老此事不成呢,皇上也得给几位王爷面子,而且几位阿哥也牵涉在内,闹出乱子来可就不好收场了。我的意思,还是得在士绅一体纳粮一体办差上。”
张玉书一听差一点跳了起来:“不能再压地方士绅了,士绅乃是国之根基,真要把他们都逼到海逆一边去,那大清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张玉书的老家在镇江丹徒,如今是华夏朝的治下,作为郑克臧钦定的铁杆汉奸,张氏一族的财产早就被抄没一空,自然也不在乎清廷是不是对士绅下手,但是他不在乎,他的门生弟子们在乎,既然活在这张枝器连生的官僚大网上,张玉书就不能不为党徒们说话。
“士绅怎么可能被逼到海逆一方,张阁老多虑了。”佛伦冷笑道。“海逆在江南不也在搞摊丁入亩,按田亩纳税赋嘛。”佛伦的话是没错,但是华夏朝搞这一套有其便利的条件,那就是大多数的大地主被以汉奸的名义抄没了家财,剩下的自然噤若寒蝉。“再说了,海逆能抄家灭族,难道朝廷就办不得嘛!”
文渊阁内的气氛当时就剑拔弩张了起来,几名汉族大学士气得面色发紫,好在吴琠出面打圆场:“几位阁老不必如此意气,大家都是为了朝廷,为了皇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来来来,坐下来慢慢商量。”
场面是缓和下来了,但是所有人都失去了再说话的兴致,于是文渊阁重新恢复到最初的那种压抑,直到受不了的伊桑阿提议道:“要不今天就先这么散了,大家回去后再仔细想想,也可以小范围集思广益一下,总之既要镇之以静,又要确保陕甘无事”
这边大学士们是散了,那边内阁学士李光地却奉旨朝觐,看着卧倒在病榻上的康熙,号称琉璃蛋*子的李光地此刻也有些神伤,但是时光无法倒转,名列南朝汉奸通缉榜上的李光地只能一门心思辅助这位退无可退的鞑主了。
“李光地啊,内阁里都是一些扯淡的家伙,成天介只会算小算盘,一个好主意都没有。”病恹恹的康熙看着面前的臣子,也不云遮雾罩,简截了当的问道。“还是你给朕出个主意吧,怎么才能把大清维持下去。”
李光地虽然来的时候早有准备,但康熙说得这么直接他也是一愣,愣过之后,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注意到他的表情,康熙无力的一挥手:“有什么说什么,朕恕你无罪。”
“既然皇上如此说了,老臣也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李光地先谢过恩,然后爬起来重新坐到康熙所赐的锦凳上,这才慢慢开口。“臣以为,眼下的局面,要想即挡住海逆自四川北上,又确保甘陕不失,对朝廷支出的压力太大了。臣或以为该有所取舍。”李光地边说边偷眼观察康熙的反应,见康熙面无表情,他在患得患失之下也只好继续说道。“臣以为狭西与甘肃之间只能保一个,甘肃因为面对准格尔的威胁,不如壮士断腕了,至于陕西,臣以为也不能全保,陕北的包袱一定要丢掉。如此朝廷才能有余力沿潼关、秦岭道、巴山道设置三道关口,防止海逆据此北上。”
“甘肃、陕北。李光地,你给朕出了难题啊。”康熙叹息一声。“不战而弃土,朕如何向朝野上下交代,再说了把陕甘丢给暴民,焉不是为朝廷再树一敌啊。”
李光地知道康熙是心动了,只不过觉得无法交代才有所犹豫:“臣以为皇上不必担心朝野舆论,朝廷或可以用立藩的方式”
“立藩?”康熙眼角一挑。“朝廷之前裁了三藩,如今又要立藩,这不是自己给自己难堪吗?”
“当然不是明着立藩。”李光地补充道。“可择一二忠信臣子以提督、总督名义镇守两地,只是私下里言明,朝廷可以给他们任官的权力,但钱财一应无有,唯靠自己,如此不王而王,有心之辈自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