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西风独自凉- 第8部分

　　　　“过来，搭一把手。”忽而有人扯了一把百里凉，那人士兵装扮挎着药箱，年纪五十上下，似是一名随军的郎中，示意他背起地上的钟鼎。

　　　　百里凉见钟鼎痛苦的揪着胸口的衣襟不吭声，他暗叫了一声汉子，没有多想，背起了他，跟在军医的后头，去了附近的营帐。

　　　　“放下吧，小伙子看不出你不够壮实却有一把力气。嗯……不必紧张，我不是军官，只是一名小小的军医，我叫洪伟，你可以叫我洪叔。”军医洪伟道。

　　　　“老洪头，不用救我……，把药留下来救其它兄弟，我钟鼎……是活不了了。”钟鼎仍旧闭着眼睛，声音沙哑道。

　　　　“钟校尉，我得过你的恩惠，不可能见死不救。”洪伟皱着眉头。

　　　　“哼，你想救你也得有能耐救的了，你老洪头敢不敢保证我钟鼎活过十天？不敢保证就别说放屁的话，不如给我一个痛快！”钟鼎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洪伟不说话，似是无言以对。

　　　　“我有个法子，或许可以试试看。”百里凉忽然道，他让洪伟取了纸笔来，他写下了当年文郎中给百里熙开下的方子。

　　　　“妙啊，这方子妙！小兄弟，你小小年纪，看不出你于医道如此精通。”洪伟拿着方子，眉眼舒展，喜不自胜。

　　　　“我哪懂医道，只是碰巧我有亲人用过这个方子，记得而已。”百里凉讪笑，将当年妹妹百里熙重伤的事说了。

　　　　“文峻？嗯，我听过此人，没想到他竟然躲到了你们村。”洪伟若有所思。

　　　　“你认识？”百里凉颇感意外，他从出生开始，文郎中就在他们村了，文峻极少出山，出去一次也只为采购必备的药材，想不到他竟是名声在外。

　　　　“看你年纪不大，自然不知道他的来历，文峻以前可是朝中有名的御医，后来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辞了官退隐了。”洪伟摇着头，“这些以后再跟你说吧，小兄弟，你搭一把手，帮我起个炉子，我来煎药。”

　　　　“夏二，你早有这个方子，现在才说，哼……”钟鼎没有感谢百里凉，反而十分生气。

　　　　“你视人命如草芥，我想不出救你的理由。”百里凉道。

　　　　“你还是说出了方子！哈哈……，我知道了，你见我救了郡主，郡主必然感恩于我，好让我为你在郡主面前说几句好话？……小子，你打错主意了，我身为一名校尉，保护郡主是我的本分，而且以郡主的个性，她是不会感激任何人的。在她面前，我仍旧是个蝼蚁。不过，若我钟鼎真的能留下一条命，我倒是可以答应你一个请求。”钟鼎道。

　　　　“你能放我出镇吗？”百里凉不假思索道。

　　　　“这个……有点困难，不过我可以试试看。”

　　　　“太好了！对了，我还有一个兄弟，我想带他一起走。”百里凉指的霍广。

　　　　“呵呵，小子你得寸进尺啊，我尽力吧。不过得看你的方子管不管用。”

　　　　当下百里凉精神大振，他卖力的生起炉子，为钟鼎熬药。

　　　　忙了一个时辰，药已煎好，钟鼎喝下之后，脸色立即有了红润，胸口也不再起伏，当下便睡着了，洪伟让百里凉先回去。

　　　　百里凉走出营帐，看着外头的蓝天，心情从未有过的畅快，他又一次跑上了那处土坡。

　　　　日头已经西斜，远处有风卷着沙子在黄土地上缓慢的移动，而近处的天还是那般蓝的安逸，这阔渺的天地，他来了又要走了，来的时候带着填饱肚子的随遇而安，即将要走了，却是迫切离开的愉悦。他不是不喜欢蛮镇，其实他很喜欢，这里没有南方的潮气湿重，当然也没有南方山林的秀雅，但却有一种坦然于天地快意，还有不问日脚匆促的懒散，这风这沙这黄土，他无一不喜欢。多看几眼吧，或许有一天他还会回来，但或许此一去便再不复返。

　　　　百里凉坐在土坡上，脚边有一丛不知名的野草，他低头的时候，不经意看见里面有两只小虫子在爬来爬去，其中一只稍大，另一只比较小，两只虫子本来相安无事的爬着，突然头对头的撞到了一起，大虫子昂着头半立起身子看着小虫子，小虫子呆住了没有动，当小虫子意识到危险的时候，转身要跑，大虫子突然往前一窜，扑倒了小虫子，接着一口咬了下去，拦腰将小虫子咬成了两段，咬死了小虫子，大虫子也不吃它，扔下两截断肢，继续在草丛中爬来爬去。百里凉感觉脊背冒着寒气，原来即便做为一个小虫子，想要活命也是如此的不易，不争不斗不抢，照样会被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欺凌。

　　　　“夏二，你看起来像没事啊。”陡然，身后传来郡主蓝尤儿的声音。

　　　　“郡主！”百里凉回头一惊，对郡主的手段，他仍旧心存余悸。

　　　　“你这是用了什么法子？哼，枉我以为你耐得疼痛，看来你是个真小人！”蓝尤儿一脸的鄙夷，她的脖子上被春一掐过的地方留下了一圈的红手印。

　　　　“我百里凉本就不是什么大人物。”百里凉想起春一，又变得无畏了，大不了一死罢了，他又不曾做过亏心的事，为什么要惧怕面前这个女人？虽然他很惜命，很想活下去。百里凉想起那个小虫子，如果注定打不过大虫子，何不像春一一样死得大方一点，你畏缩你不动，对方照样会要了你的命。

　　　　“大人物却都是真小人，夏二，你倒是有做一个大人物的潜力，因为你够小人！”蓝尤儿啐了一口，估计过于用力，她的脸扭曲了一下，不自觉的两手摸了摸被春一掐痛的脖子。

　　　　“郡主过奖了。”百里凉站了起来，他不想争论什么真小人大人物，他也不认为他得了方子就是一个真小人，他压根没有义务在郡主面前装作痛不欲生来讨好她。

　　　　“想走吗？站住！”见百里凉要走，郡主喝道。

　　　　“郡主，论武力我斗不过你，论身份我也斗不过你，我百里凉只不过是一个想来讨口饭吃挖矿的穷小子。你要杀我，跟踩死地上的蚂蚁一般并无不同，但是我告诉你，我百里凉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被人踩死，你听懂了吗？”百里凉冷冷的一字一句，说完便跳下了土坡扬长而去。

　　　　“哈哈……好痛快的话！哈……啊……”郡主大笑，却因为脖子太痛，笑得十分牵强。

　　　　百里凉走下土坡的时候，不远处正在派发晚饭，百里凉记起来霍广说过今晚有烧鸡，果然人人脸上喜气洋洋。估摸着霍广还在睡觉，他便走上去排队，想着也给霍广打一回饭。轮到他的时候，饭倌问几个人吃，百里凉说两个人，那饭倌便给包好了两只鸡，还包了四个大馒头，递到百里凉的手里，百里凉见几个饭倌脸上都挂着热情的笑，后头的人说几个人便包几只鸡，似乎从不怀疑作假，他竟有些恍惚起来，这样不似人间却在人间的场景实在让人费解。

　　　　当然，这世上不是没有好事，或许听人说说他也会信，但真的发生在面前，他却不敢信了。

　　　　百里凉回到房间的时，却发现霍广不在，他便先吃了起来。不大会儿，霍广回来了，却跟他一样领了两只鸡四个大馒头，俩人哈哈大笑。

　　　　“哥，这可吃不完啊。”百里凉看着桌上的鸡。

　　　　“要不，给你的小芳送过去？”霍广戏谑的眨着眼睛。

　　　　“哥，别再开玩笑了，我已经跟小芳说了我跟她没可能，你老这么说被她听到可不好。我见她们都是自己做饭吃，现在也快生火了，花妹子昨晚帮了我们的忙，哥，就麻烦你送过去吧，吃不完，可就浪费了。”

　　　　“兄弟你太认真了，哥以后不说就是了。不过……，我瞧你老看着那男人婆花不媚，你不喜欢小芳，难道喜欢她？你口味也太……”霍广嘻嘻笑。

　　　　“怎么可能！花不媚长得像我过世的妹妹，我常常想，如果当年我妹妹没死，长大了也是花妹子的模样吧。”百里凉咳了一声。

　　　　”是这回事，是哥误会了。你吃吧，我给送过去。“霍广便拎着烧鸡和馒头往花不媚的房间而去。

第18章　生气（）　
百里凉心情大好，胃口也变得不错，当霍广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吃掉了大半只烧鸡。

　　　　“兄弟，不够哥的这份也给你！”霍广见他吃得高兴，他也高兴。

　　　　“够了，还有两馒头呢。”百里凉吃得一手一嘴的油水。

　　　　“你这出去透一次风，把精神头也透出来了，难道遇到了什么好事？”霍广狐疑的看着他。

　　　　“嗯，大好事，哥，我们可以出蛮镇了！”百里凉便将下午发生的事都对霍广讲了。

　　　　霍广却是拉长了脸，不言语，烧鸡放着也不啃了，坐在床上似乎在生气。

　　　　“咋了？”百里凉本以为霍广会跟他一样开心，见他这副样子，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兄弟，要走你走吧，我不走了，这里有吃有住，明天开矿还有银子领，这样的好事哪里找去！我盘算了一下，要是干一个月，就能领到三十两白银，我回村里可以娶到一房媳妇了，还可以给俺娘扯一身新衣服另外再买两头羊，要是干两个月领六十两银子，我家的房子也能翻新一下。兄弟，哥人穷志短，这样的好事可能这辈子就这么一次，哥可不想错失啊。”霍广说着，竟是抹了一把眼泪。

　　　　这回换百里凉不言语了，霍广不肯走，他总不能绑着他走，但是要跟他说道理，他肯定听不进去。

　　　　俩人就这样默然无语的啃着自己手上的烧鸡，谁也不说话。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任小芳和花不媚走了进来，任小芳端着两杯茶。

　　　　“烧鸡太油腻，喝点茶水解解腻吧。”任小芳将茶水放下，见两个大男人都不言语，她尴尬的看了一眼花不媚。

　　　　“闹脾气了？你们男人真别扭，行了，别拉着脸了，明天就要开矿了，刚刚下面贴了通知，说一清早出发，自己排好队伍，就按每个人的派号顺序来，不准排乱了。我来说一声，怕你们没见着，过了时间点，听说查不见人，便要砍头！”花不媚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砍头？哥，你听见了，这不是好事！”百里凉对霍广道。

　　　　“他们当兵的纪律严格，砍头有啥好说的！兄弟，你别再劝了，这银子哥一定要拿到手！”霍广重重的把烧鸡往桌子上一摔，吓了旁边的任小芳一跳。

　　　　“我跟柴棍子打听了，挖矿的确有银子拿，不过，想拿这银子就必须听话，不听话，小则挨鞭子，重则掉脑袋。”花不媚道。

　　　　百里凉见霍广不为所动，有花不媚和任小芳在场，他也不好说什么，便也不劝了，继续啃他的烧鸡，任小芳递给他茶水，他没有接，任小芳只好又放了回去，脸色难看。

　　　　“困了，我要睡觉。”霍广做了一个赶人的动作，花不媚嗤了一声和任小芳走了出去，霍广倒头便睡。

　　　　百里凉知道霍广是在生气，他已经睡了一下午，现在天才刚刚擦黑，能睡得着才怪。不过现在霍广正在情绪上，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看来只能慢慢来，反正钟鼎没有个三两日身体也恢复不了，等过了几天，钟鼎将一切都安排妥了，再劝霍广也不迟。百里凉这样想着，心情又好了起来，无论如何能离开对他来说无异于飞鸟出笼。

　　　　百里凉吃完了自己的烧鸡，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无人说话，加上吃得太多，他开始犯困，便打了哈欠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百里凉被人推醒，房间内点了油灯，是霍广。

　　　　“水给你烧好了，快去洗吧。”霍广道。

　　　　百里凉一惊，想起来就快到子时了，便跟着霍广往厨房去。

　　　　“哥，你不生气了？”百里凉边走边问。

　　　　“生啥气，哥跟你又没仇！兄弟，哥只求你别再劝了，你的担心我懂，但是，遇到了好事可也不能错过啊，哥身无长物，也没出息，只想赚点银子，娶一个过得去的媳妇安稳过活就够了，要是这么一走……”霍广刚说到走，百里凉忙捂了他的嘴，厨房里有两个人。

　　　　“又饿了，来找点吃的，这水是你们烧的？”那俩人是祖大福和祖秀。

　　　　“嗯，身子不畅快，想泡个澡。”百里凉道。

　　　　“说起来明天就去矿上了，是该好好泡个澡，估摸着到时候想洗澡都没地方洗。”祖大福道。

　　　　“是啊。”百里凉点头附和。

　　　　“行了，兄弟你泡吧，我们上去睡了。”祖大福说着话，跟祖秀走了。

　　　　百里凉见案板上少了几把刀，又见祖大福和祖秀捂着袖口，他明白了几分，看来祖大福果然在装傻，难道他知道点什么？

　　　　霍广依旧尽心的给百里凉倒水，只是一张脸拉得老长，也不说话。

　　　　“还说没生气！”百里凉心里好笑，也不再劝他了，泡的差不多了，百里凉便叫霍广先上去睡。

　　　　百里凉倒了洗澡水，熄掉了厨房里的油灯，他没有回霍广的房间，却敲响了祖大福的房门。临进门的时候，左右瞧看确认了下没有柴棍子之类的人物，他才放心的进了门。

　　　　“小兄弟，你有话说？”祖大福问，祖大福没有点油灯，但月光够亮，百里凉看见祖秀也在。

　　　　“祖大哥，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百里凉的声音很小。

　　　　“你个臭小子，竟然偷老子的钱，滚……给老子滚到外头去！”突然祖大福没原由的冲着祖秀发起火来，祖秀哇的大哭，开了门蹲到了门口，祖大福重重的一脚将房门给踢上。

　　　　百里凉见祖大福冲着他笑，他才反应过来祖大福跟祖秀在演戏，祖秀守在门口便可以防止有人偷听了。

　　　　“小兄弟，我听到了霍兄弟的话，你们有办法走得掉？”祖大福声音压得很低。

　　　　“暂时还没有，不过有人答应会帮我想办法，祖大哥，你们拿了厨房的刀吧。”

　　　　“我跟小秀没办法啊，带着刀好歹可以防身。小兄弟，万富贵是不是死了？”祖大福问这话的时候声音在打着颤。

　　　　“嗯，被一名铁刺给杀了，说他知道的太多。”

　　　　“唉，大家都在装糊涂啊，比起银子来，我跟小秀更想能活着出去。小兄弟，你要是有法子，能不能带上我跟小秀？老哥哥我还不想死啊。”祖大福说着跪了下去。

第19章　祖大福（）　
“祖大哥快起来，到时候若有法子，我一定会告诉老哥你。”百里凉道。

　　　　“我祖大福先谢谢小兄弟了。坐吧，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祖大福指了指床沿，百里凉点头坐了上去，祖大福清了清干涸的嗓子，继续小声道：“昨日上午我跟小秀本来想找几个当地人打听那矿的事，正走着，就见几个官兵把人家院子里的人往外赶，我想着不是好事，跟小秀躲了起来，那些人一走，我突然口渴想喝水，就跟小秀进去找水喝，正喝着，从厨房窗户，我看见又有几名官兵走了进来，于是我拉着小秀躲在了厨房的柴堆后头。那几个官兵也是来找水喝，他们边喝水边站着说话，一个矮个子说，早上死的那二十三口都是鸿帮的人，看来鸿帮的人还没有死绝，另一个高个子说进来都是找死，他们也真蠢，赶着来。矮个子说这矿挖到后头肯定是没名堂，高个子说别乱说话，有没有名堂不是他们说了算，好歹都是找的一些替死鬼来挖，没拉他们这些当兵的去填坑，元帅已经很够意思。矮个子说元帅派下来的伙食听说很不错，这些人就算死也是做个饱死鬼，值得了，高个子说这就是元帅的大气之处，舍得花本钱。他们喝了水聊了几句就走了，这两个当兵的一走，我盘算着他们的话，越盘算越不对劲，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