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堂主,城主请您过府一叙。”
“游公子?他的伤势如何了?”
“您过去便知。”
百里凉不好多问,跟着去。
“六爷,游公子已是州主,您还是称呼他州主或城主吧。”路上孙沿小声提醒百里凉。
“嗯。”虽只是一个称呼,以百里凉对游悬的了解必不会介意,不过百里凉还是点了头。
到了游府,前院依旧一片焦瓦烂垣,后院里设了灵堂,从灵堂中传来哭泣之声,间杂鸡飞狗跳的忙乱声,百里凉和孙沿被小心的引到游府最后头的一个院子。
进了房,百里凉一眼看见徐袖抓紧游悬的手坐在床边,游悬半倚在枕头上,小声的跟徐袖说着什么,笑颜蔼蔼,脸色虽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精神却极为亢奋。
“来了?”游悬抬头望向百里凉。
“嗯,游兄的腿可还好?”百里凉自己找了个凳子不近不远的坐下,视线刚好避开徐袖抓住游悬的手,他极力让自己镇定,虽则此时胸口酸涩。
“那得去问问城门口我落下的那条腿了!”游悬说完,众人皆笑。
“血已经止住了,性命无碍。”徐袖补充道,声音很细温温柔柔,与她平时的大方模样判若两人。
“那就好!”百里凉应道。
“六堂主,昨日说好今日让舒渊舒瀚去跟你交涉,没想今早会出了这种事,即便忙完了我父亲的丧事,我这腿伤还得卧床月余,所以,建造弩机的事只能让你代理了。明日一早,我会让舒渊带你去军营,所有材料人力用度,全听你的,还有,你们鸿帮也是要造弩机的吧,我想六堂主大可以将你们的人和材料也一起带过去,造出的机子我愿与你们鸿帮平分,如何?”
这样的条件,即便是傻子也会答应,对鸿帮来说可占了大便宜,军营中有专门的锻造营,无论人手和材料都是乌合起来的鸿帮所望其项背的。
“太好了,就这么定了!”孙沿抢先替百里凉答应下来。
“悬,你不怕吃亏?”徐袖加了一句。
“傻瓜,咱都是一家人了,怕什么吃亏。”游悬软言道。
百里凉听着两人情意浓浓,再也坐不下去,站起来对游悬道:“易早不易迟,明日就开始动工吧,游城主,我还得回去多画些图纸,告辞了,你多保重!”
游悬便不再挽留,百里凉与孙沿回红府,孙沿一路上兴冲冲。
“六爷,您贼有面子,这下帮主要高兴坏了!”孙沿道。
“嗯。”百里凉在游悬的房间一直如坐针毡,徐袖与游悬恩爱的画面让他浑身又紧张又冰凉,此时走了出来虽松弛了下来,却也高兴不起来,精神恹恹。
“六爷,您这是……哦,明白了。”以孙沿的机灵一下看出了百里凉的心事,“我啊今年二十八了,比六爷整整徒长了十岁,这种事吧我算是见得多了,勉强不来。先前大小姐立志不嫁,跟这位游城主斗气,这回游悬出了事,以大小姐有情有义的个性,想必要一改初衷了。六爷,小的说这些您可别记恨,好的话人人会说,我孙沿也是个说惯了瞎话的,不过,我见您和气,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不中听,您可别往心里去。”
“哪能呢,你说的对,勉强不来。何况,她与游悬郎才女貌,再是般配不过。”百里凉笑了笑,虽是在笑,心里却空如枯井。
“六爷豪气!相信小的,时日一长也就淡了,人情这东西,熬不过沧海桑田。跟你说说我的事吧,我啊,十六岁之前也享过福,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十四岁上就娶了个漂亮大媳妇,少年恩爱,又不愁吃穿,现在想起那日子可真是神仙一般,谁想后头逢兵乱,全家死了二十多口,只活了我跟我媳妇,我们夫妻二人好不容易逃出了城,又流离过了几个州,媳妇熬不过奔波受苦,死活要与我和离,没法子,我只得应了她,第一日和离,第二日她便嫁给了一个卖米的。唉,想想那些恩爱的日子可真是虚假,不过,我不怪她,人嘛,得为自己着想,我给不了她想要的,自该放手。”
“后头怎进了鸿帮?”百里凉好奇道。
“说来话长啊,与媳妇和离之时,我将身上所有值钱的财物都给了她,当时心灰意冷毫无打算,活一天是一天,最后连肚子也填不饱了,就存了寻死的心思,上吊在一座空屋,晕厥过去后被路过的帮主所救,帮主问了我来历,便让我跟着他,说能保证我有一口饭吃,那时走投无路就应了下来,之后知道是当一名杀人放火的强盗,我也没的选了。”
“原来如此!”百里凉能体会那种饿到想死的心情。
“来鸿帮也有十来年了,不知不觉所有该忘的都忘了,该变的也都变了。我那媳妇要是见了我怕也认不出我了,从里到外都变了。以前做少爷,是受人奉承,现在是我奉承人,所谓风水轮流转,丝毫不爽啊!不过无所谓,给我一口饭吃就成,活成什么样就什么样吧。”
“是啊,都不过是为了一口饭活着而已。”百里凉此时再是慨叹不过,他为了能吃上饭而去蛮镇应工,之后所有发生的一切便都让他身不由己了。
“早些年还想七想八的,现在什么也不想了,踏踏实实的跟着帮主干。”孙沿重重的吁了一口气,“想那些啥用也没有,不能当饭吃不能当水喝,佛怎么说来着,过去心不可得,重要的是现在自在,而今我就是这么想的。六爷,您别嫌我话多,咱帮主过去是做下了不少杀人放火的勾当,不过,就凭他想要保住图州城,我服他!当年我们连州遭兵袭,州官跑的比谁都快,哪有人来护着咱们这些百姓!那个龙飞,满口的仁义正统,我是听不下去,亏六爷你心胸大,容得下他,这乱世,哪来的正统。唉,希望我孙沿有生之年,能得见天下太平,唯此一愿了。”
百里凉想不到平时八面玲珑的孙沿能说出这番话,他又想自己二十八岁的时候又会变成什么样呢?也会像孙沿一般从里到外都变一番,还是仍旧如今日一般初衷不改,我行我素的做人呢?佛还说,未来心不可得,那么就顺其自然吧。
第83章 拜师()
两人很快找到了徐海徐禄,说了游悬的意思,两兄弟都极为高兴,百里凉便跟着徐禄去见那些木工铁匠。
“里头可有一个叫杜重的?”百里凉问徐禄。
“是有这么一位,技术不错,可惜人太老实,说不了几句话脸就红,我原本有意让他当个管事的,见他话也说不利索,只好罢了。”
徐禄将百里凉带到后花园,木料铁料堆了一地,边上站了几排人有说有笑。
“大半数都是我从兄弟中挑出来的,那几十个是从城里请来的,这是名录,一共百三十四人,你点点。”徐禄将一本名册交给百里凉。
百里凉接过来没有看,直接叫出了杜重。
杜重中等个头,样貌普通憨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叫出来,尴尴尬尬的红着脸。
“孙沿,从现在开始你是管事的,杜重副管事,明天大早你们将人和料都带到游城主的锻造营,图纸我今晚会画好,到时你跟杜重分发下去。”百里凉道,同时跟徐禄招呼了一声,留下了孙沿清点人数和材料,带着杜重朝龙飞的院子走去。
“六堂主,我……”杜重讷讷的欲言又止。
“朱眉苑是你的妻子吧,我是丁小柔的哥哥丁小百,两位婆婆提起过你,所以,杜大哥就当我是自己人,有什么尽管说。”百里凉道。
“原来是这样……”杜重放松了不少。
百里凉又问了一些锻造上的问题,他曾跟戈凤共事过,多少懂一点,见杜重对答如流,很是在行,心想果然没看错人。
对于游悬来说,鸿帮仅是合作的对象,就算徐袖嫁给了游悬,也改变不了徐海的身份。守完了图州城,徐海应该另有打算,虽然徐海面上没明说。
百里凉作为鸿帮的六堂主,自是要为鸿帮着想,杜重是个人才,为人又能信得过,笼络过来为鸿帮所用再是自然不过。
什么时候他也学会耍手段了,百里凉笑着摇了摇头。
“老爷子是个敏感的人,你别提造弩机的事,陪着他吃饭就行。”老爷子自然指的是龙飞,百里凉对杜重道。
“图州城守住了,我可以回家吗?”杜重忽然道。
百里凉没想到杜重有此一问,愣了半晌,最后只好道:“当然,你想回去自然放你回去。”
“小兄弟,你别笑话,我答应了小柔她娘要一辈子守着她跟孩子,我能留下不被征兵,动用了不少的关系,钱财也都耗尽了,我杜重这一世为人,前半辈子稀里糊涂,直到遇到眉苑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这次守图州城,我义不容辞,但城守完了,希望六堂主看在小柔的面子上,不要留我,当然,若平日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只要不出城,我一定竭力相助!”杜重像变了一个人,口齿伶俐的说了一通话。
“你……”轮到百里凉口结了。
“我不能看见人多,人一多说话就不利索,见笑了!”杜重摸着后脑勺。
百里凉想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果然花开百样,人有百种,同时也为杜重对朱眉苑的情义而感动,他对杜重点了一下头。
龙飞听到百里凉来了,重重的哼了一声。刚好饭菜也送了来,送饭菜的李奇见人多,不等百里凉吩咐,忙又回去加餐。
“这位是?”沈渡没见过杜重。
杜重便自我介绍了一番。
“你就是杜重,闻名已久!我最佩服的第一是戈凤,第二便是杜重,杜先生,你还记你打的第一把菜刀不,就是我娘托人买的,杜先生那时候应该十四岁不到,我娘说能打出那样的菜刀实在是个天才!”沈渡兴奋不已。
“太……太夸我了,都说东翁西戈,我哪能做第二。”杜重又红了脸。
“一点都不带夸的,我爹曾见过东翁打制的东西,说太取巧,比不上西戈用心,杜先生就不同,巧中带着精致,用的是十分的心思,只是甘愿埋没在市井,所以比不上东翁的名气。杜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想拜你为师,不知……”沈渡也红了脸。
百里凉看着两个脸红的大男人十分有趣,也不插话。
“收徒弟没问题,先前也有几个徒弟,都被征兵征走了。”杜重很爽快。
沈渡当即跪下磕了三个头,借着桌上的酒就行了拜师礼。
“哼,你小子要抛下我不管了,滚,都滚!”龙飞听见,跳了起来。
“龙叔,我哪能不管你,放心吧,只要有空我一定来陪着您!”沈渡忙道。
“你都有师父了,还要我这个老头子做什么?除非……你也拜我做师父,我才能相信你!”龙飞脸红脖子粗道。
“是师父,徒弟给您磕头了。”沈渡朝杜重眨了下眼睛,顺着龙飞的意思跪下去咚咚的磕了三个头。
“这还差不多!”龙飞这才消了气,重新坐了下去。
百里凉看着苦笑,龙飞果然是老而还童了,简直像个孩子一般,起初当沈渡是徐海派来的细作,现在又来跟人家抢徒弟,不知他唱的哪一出。
两个师父兴致都高,喝了不少的酒,从言谈中,杜重原来极有见识,龙飞学富五车,问了很多刁钻的问题,百里凉一无所知,杜重却是对答如流。
“你说说看,这文威王何以最后亡了国?”龙飞拈须问。
“文威王刚愎自用,虽有一肚子才学和抱负,却听不见臣下的话,他的国就是被他自己给玩死的。当时,图州城危在旦夕,他不听大臣的话,一个月之内连换了六个主将,图州不失守才怪,图州一失手,西北咽喉就被敌方给掐住了,想不亡天都帮不了。”杜重道。
“你们说的……我都听不懂啊。”沈渡嗫嘘道。
百里凉同感,简直不明白龙飞和杜重在说的什么。
“文威王是六百年前大傥的亡国之君,大傥就在现今西北六路一带,当时图州还不是我们大洲的疆土,而是归属大傥国。那时的天下,东有大洲,西南有理御国,南方有行壁国,最有势力的算是理御国,理御国以象兵为名,横行西南,势力渐渐上移,一直打到了图州。文威王本来是个文武全才,平生爱国爱民,颇受百姓拥戴,只可惜他太自负同时还有些妇人之仁,所以把自己的国给玩完了。”
“能仔细给我们讲讲吗?”沈渡追问道。
“这说起来就话长了。”杜重喝了一口酒。
“我来讲。”龙飞清了清嗓子。
第84章 文威王与蛮镇()
文威王出生便为太子,他自小聪颖好学,文攻武略无所不通,三十岁时继位,继位后用三年时间改革朝政,前朝沉疴尽除,又花了十年时间发展生产,使得国泰民安,物资丰饶,大傥出现前所未有的繁荣,以现今的蛮镇为中心,形成西北特有的经济文化纽带,富裕如当今的大都。
“蛮镇?”百里凉脱口质疑,蛮镇怎么看也不像曾经产生过繁荣。
“没错,当时的蛮镇叫宁州,往南延伸到大列国北部,往北则包括蛮河周边的百草村、龙家村等村落,我们龙家村内至今都有座文威王庙!”龙飞道。
“不像啊,蛮镇四周寸草不生,只有黄沙和土坷垃,当年怎么……”
“听我慢慢说。”龙飞清了清嗓子,接过沈渡递上的一杯酒。
大傥国富饶后,文威王也未耽于享乐,孜孜不倦发展国力,文威王什么都好,只有一点,事无巨细必要插手,不肯放权给臣子,这既拖垮了他自己的身子,也同时让跟随他十几年的老臣们暗中都有怨言,加上刚登基时那三年的改革曾得罪过不少前朝的官僚,暗中便有一股不安分的势力在酝酿涌动,那股势力的头子叫章递,曾因为拉党营私被文威王第一个下刀斩在受刑台上,不过,死在受刑台的是章递找的一个替身,真正的章递一直躲在暗处等待时机。
章递等了十几年,终于被他等到了一个机会,西南理御国派使臣来递新君国函,章递暗中收买了使臣,并跟着去了理御国,当时理御国新君继位,急于取得国民的认同,在听了一番章递的言辞后,决心向北扩大疆土攻打大傥。
与此同时,大傥的太子早已等不及做皇帝,章递在朝中埋伏的势力便乘机与太子勾结,趁着文威王身体不适,怂恿太子拿到了兵权,本来章递打算借着理御国的兵力与太子里应外合,太子却心急的很,兵权一到手,立即发动了政变,妄图将文威王从皇位上赶下来,当太子控制住了局面,冲进文威王寝宫之时,却发生了意外,太子过于兴奋,竟在进宫门时重重的摔了一跤,脑袋磕在香炉上,一命呜呼。
太子作乱,文威王怒火攻心,而太子的意外身亡,又让一向疼爱太子的文威王伤心不已,他宽宥了一应协助太子作乱的官员和兵将,同时更加变得多疑,谁也不信任。
很快,理御国与大傥开战,原本无论从兵力还是物资上理御国比不上大傥,但因章递熟悉大傥地形,同时又有内应,加上理御国的象兵过于勇猛,很快理御国打到了宁州,远在都城的文威王亲自率兵镇守宁州,与理御国胶着了半年。图州在宁州的北边,章递见宁州久攻不下,便献策从东南方向绕道,先行攻打图州,图州拿下了,宁州便成了孤城,到时候文威王外不得援兵,困也要被困死。
当时驻守图州的州主是太子的岳父,图州正十万火急,文威王第一个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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