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们的身后是一支庞大的乐师团队,他们手上晃动的银铃也让临安城外的大宋军民知道了至今未绝于耳的响动是从何而来。
只不过瞧那些乐师们的打扮,鱼寒怎么都觉得应该是一群正在寻找迷途羔羊的上帝仆人。
六匹通体雪白看不到任何一丝杂色的骏马,没有太过繁杂的装饰,仅以金银玉器做出了些许点缀,却显得比刚才那些具装铁骑还要精神抖擞。
没人能猜得出金国国师是用什么法子才把那辆宽大的四轮马车给弄到了临安城外,但仅就那镶金砌玉的奢华程度而言,也绝非任何词汇所能形容,更足以让富甲天下的大宋官家羞愧得扭头就回家砸了所有用来摆谱的皇家御辇!
“主人!”身陷临安守城官兵的重重围困之中,很可能面临灭顶之灾的黑叔叔们发出了一阵能够让鱼寒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在大宋子民听来就是毫无章法可言的呼唤。
“吾乃大金国国师府内管事,尔等还不速速净街恭迎,在此愣着作甚?”或许是听到了属下的求救声,做儒雅打扮的书生迅速脱离了大队,还未等战马彻底停下脚步就已经发出了字正腔圆却是盛气凌人的吆喝声。
“这位管事,还请有禀上使,非吾等怠慢,实乃……”刚才可以随便给人栽个罪名以期顺理成章地展开围剿,但现在不行。
对方既然已经事先表明了身份,再继续纠缠下去可就得闹出两国之间的外交纠纷了。兵头担不起这个责任,却也是在谨守职责。
“哦?这么说来,倒是本国师的奴才不懂事了?”六匹骏马拖着的马车在官道上行进速度非常快,就在兵头为刚才之事做出解释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众人面前。
“回上使的话……”事实就是事实,兵头也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就昧着良心经行篡改。
“杀了!”没有离开马车的意思,却突然发出了毫无感情可言的命令。
“得令!”
同样的冷酷无情,具装铁骑队伍里分出十来人,拔出了腰间长剑就这么直接朝着临安守城官兵围困处走去。
“啊!”
寒光乍现,人头落地,不过是弹指间的功夫,刚才还在眼神里充满希望嘴角处挂着讥讽笑容的黑大叔们已经是身首异处。
“多谢上使主持公道!”不同于那些被这血腥场面吓得浑身哆嗦的普通民众,作为此时宋方最高指挥关的点检大人显然要见过更多世面,上前施礼道谢只是善良地认为对方做出这个决定为了平息民愤。
“公道?汝还不配与本国师谈论何为公道!”做出了类似道歉的举动,但金国国师并没有认同对方的观点,这或许也是他用来维护自己脸面的方式?
“围起来!”还没等点检大人想出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帮对方搭建台阶,那个自称是管事的家伙却已经替自家主子发出了命令。
具装铁骑还真不是用来充门面的,随着这一声令下,他们终于露出了狰狞面孔。
迅速地分散,又迅速地完成了合围,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整个局面就已经被彻底颠覆。
“一群连点小事都办不好的废物,该杀!”狠狠的朝着倒在血泊中的黑叔叔们啐了口唾沫,这才铁青着脸对被重兵围困的点检等人继续道:“至于尔等又算个什么东西?竟敢阻挠国师入城?”
“上使为何如此咄咄逼人?须知此乃……”对方的利刃已经架在自己颈脖处,能够明显感受到那种致命的威胁,但为了维护大宋朝廷的威严,点检大人没有露出丝毫畏惧的神色只是打算继续对马车内的大人物晓之以理。
“此乃宋国京畿重地,对吗?”很是无礼地打断了对方,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管事也在嘴角边挂上了斯文的讥讽。“汝可知,惹怒了国师大人,毋须我大金国百万铁骑南下,宋主也轻饶不了尔等?”
“子才!”或许是因为长途旅行太过疲乏而急于入城休整,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金国国师终于再次发出了轻唤之声。
“主子!”刚才还是趾高气扬,转个身却已经成了卑躬屈膝的奴才,要说这管事的表演才能还真不是一般人能与之相提并论的。
“卑微之人,何必与之多言?略作惩戒就放了吧!”该杀的已经杀了,甭管是什么原因也足以将此事给揭过去,金国国师的这话似乎给人一种想要在占据绝对优势之后再彰显风度的感觉。
“遵命!”保持着卑微的态度倒退了最少得有十来步,这才转过身对严阵以待的具装铁骑吩咐道:“将这些胆敢冒犯国师威严的贱民各抽十鞭子,然后扔进河里!”
“啊!汝……汝这……”
马鞭迅速被扬起再狠狠落下,随之响起的是一阵凌乱凄凉的叫声。
说来也奇怪,作为大宋王朝的都城,原本车水马龙的余杭门外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居然就只有这么一队首当其冲的皇城司差官站了出来,其他人到现在都还没个影。
要说寻常百姓的事不算个事,这能够理解。毕竟大宋就算丢了半壁江山也还称得上幅员辽阔,境内民众更是数以千万计,若是谁被外人欺负了都要去搭理那也确实忙活不过来。
但眼下这情形已经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啊,负责维持临安城治安的皇城司官差都被来自金国的铁骑给围了,这已经是完全超出了打脸的范围,朝廷咋还没给点反应?哪怕是派个人来装模作样地嚷嚷一下也没有?
无法理解大宋朝廷的反应为何如此迟缓,也不明白那些正在挨揍的大宋官差为何到现在都还试图保持风度就连骂人都骂得那么斯文。
“咚!咚!”
别胡思乱想,这不是战鼓声,而是倒霉的大宋官差在挨完揍之后被扔进了护城河里。
“留尔等一条狗命,速速前去通报!大金国国师驾临,让礼部尚书前来恭迎!”再次诠释了什么叫做狗仗人势,管事却似乎觉得威风还没抖够,又对着正在等待入城的众人人嚷道:“未得国师允许,轻举妄动者杀无赦!”
第63章 沉默的原因()
没人知道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临安西门处发生了什么,只因在大宋礼部尚书出现之前包括鱼寒在内的所有人都已经被强行驱离,就连表明了身份的彭龟年也没能获准留下旁观。
被迫绕道而行,等到鱼寒等人按规矩办理好手续真正进入临安城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
虽说城内的繁华并没有因为城外的小冲突而有任何失色之处,但众人还是彻底失去了夜游的兴致,如今也只想着赶紧找个落脚的地方解乏。
“彭兄,您说那老家伙今儿个是咋了?”每天收费一贯铜钱的廉价客栈位于八字桥附近,从艮山门过去少说也得花上大半个时辰,反正暂时也没什么事做,鱼寒干脆就扯着正在一旁生闷气的彭龟年闲聊起来。
“为兄哪知道?”数次想要挺身而出都被某个小混蛋用卑劣手段阻止,脚背都已经被踩得肿成了肉包子,也难怪彭龟年会表现得如此幽怨。
相较于那个突然出现的神秘金国国师,鱼寒显然是对史书上有过明确记载的吕祖谦更为熟悉,却也正因如此才会在心中更增添了一份疑惑。
学富五车的大儒,主张明理躬行的贤士,坚定支持抗金作战的朝廷重臣,无论这其中的哪一个身份都足以让吕祖谦对今天发生在城外的事不能视而不见,可他偏偏就这么做了!
无论是平民老者被扔进护城河,还是大宋皇城司官差深陷重围,吕祖谦都一直呆在马车内未发一言。
“你说,那老家伙该不会被气得咽气了吧?”做出了种种猜测,却都被自己给迅速否决,鱼寒似乎也就只能用这个理由来解释吕祖谦的怪异表现。
“这……不可能吧?”没有感到好奇,只是心中充满了失望,正打算秉着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传统与吕祖谦彻底划清界线,彭龟年也不禁被鱼寒的这个猜测给吓了一跳。
“要不……咱去瞅瞅?”鱼寒其实并不太在意吕祖谦如今是个什么状态,但那老家伙若是真被气得有个好歹甚至是咽了气,他自然也就失去了通过正常途径去接近人家那一大屋子医书的机会。
不甘心平白被人当作杂役使唤了好几个月,却又考虑到传说那些被气得暴毙者的表情都不会太正常,鱼寒的胆子虽大却也更不愿意一个人受这种惊吓,这才琢磨着要拖个倒霉蛋当陪衬。
“如此……也好!”正所谓君子绝交不出恶语,更别说在没有真正分道扬镳之前人家还是自己的师长,彭龟年倒也不太好意思拒绝鱼寒的这个提议。
碍于脚伤只能缓慢地挪向吕祖谦所在的马车,彭龟年的身影已是显得有些猥琐,却还在心里琢磨着若事情真像某个小混蛋说的那样,自己是不是该先表示一番诚挚忏悔,然后再捣鼓出一篇足以催人泪下的悼词以做怀念?
“孽障!”都把贤良方正的彭大才子给糊弄得心生邪念了,马车内突然传出的这一声怒喝还真就是对鱼寒做出的最恰当评价。
“师……”正在担心被熟人看到自己如今这幅獐头鼠目的样子,突如其来的怒喝声还真是把彭龟年给吓得着实不轻。试图解释什么,却终因心中充满失望而放弃了使用那个表示尊重的称呼。
“上来吧!”长叹一声,吕祖谦似乎很有些无奈地做出了邀请。
没有得到自家老爷的示意,驾车的车夫自然也就不可能停下马车让鱼寒等人优雅从容地入内。不过好在如今已进了城,那些负责维持治安的官差可不会容忍寻常人在大街上策马狂奔。
紧赶两步,也没费什么力气就爬上了马车,没脸没皮的混蛋可不是某个正在被羞愧与失望交相折磨的大才子,随便找了个还算宽敞的位置就这么直接坐了下去。
铁青的老脸,粗壮的喘息声,若是不明就里还得以为这车里装着的是一头凶猛异兽。
“能看到您老面色红润且中气十足,学生这心也就……”看到吕祖谦暂时不会出什么意外,鱼寒刚才还悬起来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大半,倒也没忘记顺嘴说些恭维的话。
“闭嘴!”异口同声的怒斥。
没有因为金国国师的嚣张举动而被气得一命呜呼,但吕祖谦丝毫不会怀疑眼前这个小混蛋有能力把自己给折腾得撒手人寰。
彭龟年也气,但原因肯定和刚被人诅咒英年早逝的吕祖谦不一样。
寻常人家的马车显然没办法和大金国师用的那辆相提并论,极其狭小的空间,主座就已经占了一半,剩下的又被某个没脸没皮的小混蛋用恶心姿势给窃据了大部分,害得彭龟年也只能曲着腿弯着腰摆出副卑谦样子杵在那里。
“子寿想必早已心生怨念?”直接无视了那个主动凑上来充当添头的小混蛋,吕祖谦只对彭龟年发出了询问。
“先贤有云‘虽千万人吾往矣’,今有外邦使者于我大宋都城之外嚣张跋扈,师却置若罔闻不发一言。吾虽不才,却也羞于……”年龄本就差不多,尊重只是因敬仰其人品学问。如今既然产生了某些隔阂,素来直言敢谏的彭龟年哪还会留什么颜面?
“子寿何必闪烁其词?直言吾助纣为虐即可!”没有急于为今天的怪异举动做出解释,却拍了拍身边的空位道:“子寿且坐,毋须太多礼节!”
“啥人嘛!座位上沾了那么多血迹也没打扫一下,就不怕别人嫌脏?”似因遭受不公平待遇而发出的抱怨,也似无意识的瞎嘀咕。
彭龟年或许还没有察觉到什么,但鱼寒早在登车时就凭借敏锐嗅觉发现了异常,刚才更是趁着坐下的机会证实了猜想。
完全可以忽略的血腥之气,而来源正是吕祖谦那隐有血迹渗出的双手。
鱼寒能够想像得出,刚才城外的那一幕怕是早已让这位当世大儒怒不可遏。但为了某些原因,他又不能出面怒斥对方,以至于最终只能将指甲深嵌入掌中用疼痛来提醒自己保持克制。
一个能够逼得当朝太学博士罔顾圣人教诲放弃原则的理由,一个能逼得吕祖谦必须用自残这种方式来逃避现实的理由,就算跟鱼寒没有任何关系,也不妨碍这小混蛋作为闲杂人等在旁倾听。
“就汝这孽障眼尖!”是埋怨?还是欣慰?心情有些复杂的吕祖谦没有继续搭理那个小混蛋,只是继续朝着彭龟年解释道:“吾适才之举非不敢也,实乃不忍!”
“为何?”没有更多的话语甚至有些冷酷,只因在彭龟年看来吕祖谦的解释是越描越黑。
作为一个文弱书生,若是没胆子去招惹人多势众的金国国师倒也罢了,但他怎么就厚颜无耻地能说自己是因出于不忍才最终选择了视而不见呢?
不忍?不忍什么?
不忍那些身份卑微的恶奴在欺负完大宋子民之后被自家主子给剁了?不忍金国铁骑在围困大宋官差的时候浪费体力?不忍金国国师在长途跋涉抵达临安之后还要等着大宋礼部尚书出城道歉恭迎?
“子寿可知金使此来为何?”
“未知!”本来就只是个小小的宜春县尉,即使顶了个从政郎的名头也没资格位列朝堂,跑出去瞎溜达都还被人给敲了闷棍的彭龟年当然不知道金国国师此行的意图。
“订约!治病!”吕祖谦再怎么说也是当朝太学博士,这人脉关系肯定无比复杂,就算是因心情郁闷被糊弄去了西山书院担任教席,想要知道朝廷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那还不简单?
“治病?”在鱼寒的记忆当中,别说是乾道七年就算是随后的好几十年里,作为敌对双方的宋金两国之间也没有签订过任何重要协议。进行了有选择性的忽略,却是把目光都落在了那个看似有些可笑的理由之上。
金国国师大老远地跑到临安城来给人治病?是他确实医术高超无人能及,还是真应了外来的和尚好念经那句老话?
如果是前者,鱼寒还真不介意想个损招去糊弄那个挺会摆谱的大金国师,在为自家谋福利的同时也顺便替临安城的皇城司差官出口恶气。
但如果是后者么……好吧,就当是看戏了,国师跳大神那也不是常见啊!
“官家仁孝,时念太上皇之恩德,又因……”随着吕祖谦娓娓道出缘由,鱼寒怕是得再次失望了。
寡人有疾,这个寡人可不是指的当今天子,而是孝宗那便宜老爹。
自从当年逃命的时候被金国铁骑给吓得那啥,后继无人的当今太上皇就没真正快活过。后世史书常说人家把各种药丸当饭吃,但谁又知道他老人家心中的苦闷和无奈?
前不久才自己把自己给吓得患上了和太上皇症状差不多的毛病,鱼寒当然知道这病一般的药物确实不太好治疗,所以对当今天子不惜付出巨大代价从金国给请来个跳大神的国师这事倒也能够理解。
只不过……听吕祖谦这话里的意思,那位极其嚣张且善于装神弄鬼的大金国师咋那么像是传说中的催眠师呢?
第64章 特殊的安排()
金国国师的医术并不咋样,却是个擅长催眠术的神棍?
根据吕祖谦的介绍得出了这个推断,鱼寒顿时就失去了继续关注那位嚣张国师的兴致。
“费耀!还有多远?”没功夫去搭理马车内那俩才子在嘀咕些什么,更没空去关心宋金两国之间会不会因为那个神秘国师的到来而违背历史进程签下什么奇怪条约,对鱼寒来说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赶紧抵达客栈歇息。
“快了!等过了前面的众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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