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若目光灼灼，微昂着头，声音恢复往日的清冷，可对上这一家人甚至老太太，她一步都不退让，这个工资卡她再也不会给他们，就是喂狗也比给他们强。
病房里一阵沉默，老太太突然喊道：“我不去养老院，我不去，我有儿子，我为啥要去养老院，我又不是绝户头。”
在哈城，没有儿子或者没有孩子的，老一辈都叫绝户头，那是死了连收尸的人都没有的，你是绝户，谁都可以欺负你，因为没儿子撑腰，骂人绝户也是最恶毒的话。
老太太一想到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住进养老院，那地方进去就是等死，还有什么生活乐趣，她盯着莫若，“你说过要给我养老，你说要养着我。”
眼窝深深抠进去，眼神不善，仿佛对莫若藏着深仇大恨，好似莫若让她成了绝户头一般。
“没错，我说过养你，但怎么养我说了算，以前我可以让你住在大房子里，吃好的穿好的，那是因为你跟我相依为命。
现在不一样了，你跟大伯一起做的这种种事情，我能给你做手术就已经仁至义尽，我养你，没说不养，送你进养老院，也是养老。
当然你要是不愿意，可以跟你儿子走，让他给你养老，那样这张工资卡，我就还给你，到时候你们爱如何，都与我无关。”
“你……你明知在咱们那，住养老院的都是些老绝户，你……你还让我住进去，你这是骂我断子绝孙呢！”老太太喘着气，声音仿佛在风箱里打转转，带着一丝丝金属一般的杂音。
“您有儿子，您也有孙子，只可惜您儿子不管您，您孙子就更指望不上，说实话，您这日子比那些绝户还凄惨，您还真以为自己比绝户强吗？”
“你……呼呼呼……呼呼呼！”被莫若气得仰在床上，老太太又提不上气来。
莫若不急不忙地按了病床上的铃声，她的心也在滴血，她不愿意这样，她也不愿意这样！这都是老太太逼得，她只要稍稍对这些人好一点，他们就得寸进尺，她心里憋着气，她也要让这些人尝尝，伤心痛苦的滋味。
医生很快来了，小问题稍稍处理了一下就好了，正好手术室也准备妥当，老太太就被推进去，一行人站在门外等着。
何思耀望着有些反常的妻子，心里充满担忧，若若从不这样，这是被逼急了，他不知道若若怎么回事，跟他在一起还和以前一样，可遇到老太太和她大伯一家，性格大变，就仿佛小暖一般，甚至比小暖还要冰冷绝情。
“若若，咱们出去吃点东西，下午了，你还什么都没吃。”
听到吃东西，莫明海一家四口，嘴巴里都泛出津液，他们饿了一天了，刚才在护士台用纸杯子接了纯净水，每个人喝了好几杯，来回过往的人看他们，仿佛跟看难民似得。
水灌下去，大家似乎都忘记饿了，可现在听到何思耀提到出去吃东西，每个人突然觉得五脏六腑全都抽抽在一起，仿佛拧毛巾似得，在肚子里搅着，翻腾着，还有饥饿带来的无尽空虚和渴望。
李金桂张张口，她没钱了，就那次扣下的一百块，能干点啥，倒不如求求莫若，给自己弄点吃的。
“莫若，你们出去吃饭，能给我们带点馒头吗？带十个馒头就够。”
莫若脸上闪出一丝冷笑，这就是李金桂，翻脸比翻书快，毫无羞耻心，前脚骂了你，转过脸又立刻求着你，以前发生的事情，仿佛全都忘记。
莫若伸出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李金桂不解地望着她。
“钱。”
“十个馒头，五块钱，你……你至于吗？咱们就是再吵再打，也是亲戚。”
“对不起，我没亲戚，我只有一个亲弟弟小雨。”
“你这样做，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你以为这个男人会对你好，你做梦吧，不过是你现在年轻，他一时稀罕罢了，等你老了，他不要你了，到时候你能去哪。”
“不劳您费心，您还是操心好自己吧，没钱还想吃饭，天底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莫若冷冷瞅了他们一眼，起身跟何思耀走了。
“莫……莫若，我有五块钱。”莫童追到楼道拐弯处的电梯口，身后还有李金桂的怒骂声。
“小贱人，脸都不要，你就跟着她过吧，一对贱人。”
莫童掏出五块钱，递给莫若，有些苦涩地道：“对不起，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我爸妈做的太过分。”
莫若轻轻推开钱，冰冷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温柔，“你想清楚了吗？如果要摆脱你父母，就把自己的户口本和身份证戴在身上，离这些人远远地，你们家以后日子不会好过，你母亲肯定会再往你身上打主意。
也许货车司机给的钱已经不能满足她，她兴许把你嫁给一个老头子、或者残疾人或者神经病都有可能。”
莫若的话，让莫童打了一个冷战。
她又从包里掏出两块巧克力，她最喜欢吃巧克力，从前穷怕了，条件好了之后，她包里总有巧克力，吃到香浓的巧克力，她觉得心情真的就会好起来。
“你拿着吃，二十分钟后，在电梯口这等我，我把馒头给你。”
莫童接过两块巧克力，看到莫若坐电梯下楼，眼睛一红，差点掉下泪来，莫若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吃巧克力？
莫童爱吃巧克力，可是家里条件一般，就是买了也是给哥吃，她偶尔能尝一小块。
那么一小块，在口里慢慢融化，让她感受到片刻的甜蜜。
第一三零三章 手术（）
“小暖，莫若奶奶做手术，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晚上从部队回来的何思朗，听到莫若家发生的事，也是唏嘘不已。
他见过老太太一两面，记忆中是个挺慈祥，而且很朴实的人，最近发生的事情，他已经很吃惊了，而刚才小暖告诉他今天老太太折腾的一出，直接把自己折腾进医院。
何思朗简直无语了，这事情他也替莫若难过，冲着跟莫若的关系，觉得是不是需要去看看老太太。
当然被田小暖拒绝，首先老太太真不值得同情，其次她这样对莫若，田小暖已经把这个老太太从亲人亲戚名单中划掉。
“我最近要多抽些时间陪陪莫若，她的心理已经出现问题了，李茹老师要对她进行心理治疗。”
“小暖，五月份，我可能要带兵训练和演习，一共是三个月时间，我都不在家。”何思朗眼神中带着愧疚，不敢看妻子。
当初他跟妻子说，从特种部队出来以后，天天陪着妻子，再也不用执行任务，但没想到部队还有训练，尤其是他的训练方法，取得了小范围的成绩后，师长对他委以重任，让他在全师推广，刚好借着这次春季训练展开。
他看得出，师长对部队的感情，谁都希望训练出强兵，谁都希望自己的兵是军区第一，当兵只想第一，没人想当最后，对于如何训练，他是最合适的人员，实在不能推脱。
“走那么久吗？”田小暖一想到三个月见不到丈夫一面，心里就空落落的。
“不会，我每个月抽空回来一趟，或者你也能去看我，我在西山军训基地，不过等演习的时候，我可能就回不来了，演习初步定在八月或者九月份，看几大师的训练结果，这次要挑选每个军区最好的部队进行对抗演习。”
“好吧，那你去那边儿后，每天都要给我打电话，你老不在家，要孩子的时间又要耽误了。”
“媳妇，耽误不了，今天晚上我一定努力，肯定能怀上。”看着媳妇有些微红的小脸，何思朗哪里还忍得住，也不等天黑了，把田小暖抱回卧室，为他们的下一代开始奋斗。
……
医院处，莫童站在电梯门口愣了几十秒，直到旁边儿电梯打开门，有人走出来，她才回过神来，擦了一把眼泪，将巧克力放在鼻尖，使劲嗅了嗅巧克力的想起，咽下一口口水。
想了半天，她把巧克力装进自己裤兜，她穿着一条黑色长筒裤，肥肥大大的裤子，深深的口袋，两块大巧克力正好装下，慢慢回到手术室前。
“你死哪去了？是不是巴结莫若去了，你怎么不跟她学学，找个有钱有势的男人，你要是这样，我跟你爸也能沾点光。
你不是有钱吗？快去买馒头，再买点别的吃的过来，没看全家都饿得不行了吗？买点荤菜回来吃，你手上有多少钱，给我看看。”
李金桂突然站起来，两手过来掏莫童的口袋，吓得莫童连连后退，她裤子口袋还有两块巧克力，要是被母亲翻出来，一顿打是跑不掉了。
“妈，我没钱，你看，我就这些钱，一共十几块，我真没钱。”莫童赶忙掏出衬衣口袋里的钱，把钱递给母亲。
“不会吧，你每天买菜，没剩下点钱，怎么就这么点？”李金桂有些不信，不把姑娘按着每个口袋摸一遍，她就不放心。
莫童不停躲闪，二人在走廊扑腾，莫明海看着眼前人影子晃，火气就一股股往上涌，正好李金桂来到他身边儿，被他一把拽到椅子上。
“妈还在手术室躺着，你还有心思在这闹腾，你是不是盼着妈早点死了就好了，就这么点钱，抢什么枪，童童，你去买馒头去。”
“哎。”莫童生怕再被母亲抓着，转身就跑，李金桂看着越发觉得莫童可疑，这个小贱人，要不是自己藏钱了，怎么死活不让自己摸一下裤子口袋。
她暗下决心，等老太太出来，她非得把姑娘的内裤鞋子袜子全都翻个遍，非得找出她私藏的钱不可。
莫童跑到电梯口侧面窗户下的长椅上坐着，突然狠狠擦掉眼中的眼泪，掏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在外面的包装纸，一大块划着小方格的巧克力露出来。
她吸了吸鼻涕，这么大一块巧克力，是她活了二十五年的梦想，想想也真是悲哀，她做梦都想有一天，能大口大口吃巧克力吃到够。
晚上手术室这一层楼很安静，除了偶尔走过的护士和医生，他们看到一个姑娘坐在电梯门口，一边儿狠狠擦眼泪，一边儿大口吃巧克力，眼中含着伤心，脸上却强忍着悲痛。
只要路过走廊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看一眼莫童。
又甜又香，牛奶与可可混合在一起特有的香气，充斥着莫童的口腔，她很快就吃完一块，然后又撕开第二块，把这块巧克力也迅速吃完。
吃完之后，她终于扛不住心中的悲痛，低着身体抱住头，发出压抑的哭泣声。
她伤心难过，自己也是母亲的孩子，为什么对哥哥和对自己，却一点不一样，仿佛自己就是捡来的孩子。
莫童不敢哭出声，父亲让他去买馒头，她假装走了，在电梯口等莫若回来，她只能憋着嗓子，发出低沉地呜咽声，哭了好一会儿，觉得心里没有那么堵得难受，再一看时间，二十几分钟过去了，她赶忙擦干眼泪，莫若可能马上就回来了。
确实如此，何思耀带着莫若，在对面的麦当劳买了三份套餐，还有一份是给莫童的，然后又在医院门口的小店里买了十个馒头，想着莫童还在等着，二人赶忙朝回走。
莫童擦干眼泪没过三分钟，莫若就会来了，她一出来，莫童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而莫若一下就看到莫童眼睛又红又肿，肯定是哭过了。
她也没多问，把莫童拉到楼梯拐角处，递上一份打包的麦当劳。“这是给你买的，你快点吃，吃完了就把馒头拿过去，就说是你给钱让我带的。”
莫童望着莫若，死死咬住下唇，终于又再次落泪。
第一三零四章 饥饿的力量（）
“吃吧，别哭。吃完了把东西拿过去，我先过去了。”
看着莫若离开，莫童小心翼翼地打开牛皮纸袋子，香气扑鼻而来，一股浓浓的肉香混合着奶香，麦当劳，她还从没吃过。
哈城也有这种汉堡快餐，哥哥吃过，可是她没有，她一个月就五十块钱，一个汉堡就要十多块，她舍不得，每次推开门，闻着店里一股炸鸡和肉的混合味道，喷香无比，就跟现在一样。
莫童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迅速打开纸包，看到总见别人吃的汉堡，再也忍不住，小小咬上一口，一股浓郁的奶香混合着牛肉香气，在口腔里散开。
真好吃，原来汉堡这么好吃，莫童的饥饿感在尝到一口汉堡后，迅速放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从胃里伸出来，想要把这个汉堡一把抓进去。
莫童顾不上细细品尝，大口大口地吃完汉堡，旁边儿还有莫若给她买的一杯饮料，甜丝丝的，吃喝完后，她赶快把垃圾丢进垃圾桶，又使劲擦了擦嘴，让自己保持神情镇定，然后拎着馒头慢慢朝手术室门口走去。
莫若跟何思耀打开袋子的一瞬间，手术室门口就开始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肉香，何思耀买了两个汉堡，一大盒鸡块，还有薯条、菠萝派和饮料。
东西从牛皮纸袋子里拿出来，摆满了半张长椅，他跟莫若坐在椅子两头，何思耀把汉堡打开地给莫若。
对面望着的三个人，全都不自主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尤其以李金桂的声音最大，三个人眼冒绿光，看着眼前的莫若小口小口地吃着汉堡。
“妈，莫童什么时候回来？我都要饿死了。”莫江最受不了，他吃过汉堡，现在脑子里嘴巴里全是当初吃得汉堡的味道。
看着莫若一口一口吃着，他也不自觉地跟着一口一口地吞咽口水，眼睛紧紧盯着莫若手上的食物，一眨都不眨，盯着莫若拿起一块鸡块，看着她沾了大半块酱汁，又看着她把鸡块放入嘴中。
别说莫江受不了，李金桂跟莫明海也受不住，从早上到天黑，一口吃的没进肚里，没有吃的也就罢了，现在莫若在旁边儿吃东西，香气一股股地钻进鼻孔，胃都在狠狠收缩。
“这个死孩子，买个馒头死外面了吗？怎么还不回来。”李金桂受不住了，实在拉不下脸去要口吃的，别说莫若不给，就是给她也跟打发要饭的没什么区别，坐在椅子上小声咒骂起莫童。
走廊很安静，除了莫若跟何思耀的咀嚼声，什么声音都没有，可就是因为安静，这个咀嚼声显得越发清晰，莫江已经用一只手死死抵住自己的胃，跟母亲一样，在心里咒骂莫童。
“妈，我回来了。”莫童拎着袋子，假装从外面买馒头回来。
看着满满一袋子大白馒头，李金桂仿佛恶狗扑食一般，一把抢过馒头，还不望狠狠瞪女儿一眼，“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不是自己在外面偷吃好东西了。”
莫童吓了一跳，以为母亲看出了什么，愣了两秒后连忙摇头，“没有，妈我没有。”
李金桂察觉出女儿不太对，心里越发肯定，一定是这个小贱人私藏了钱，刚才肯定在外面吃东西了，不过现在饿得厉害，她也来不及教训她，先掏出一个白馒头狠狠啃了一口。
“他爸，儿子，快吃。”李金桂一边儿啃着馒头，一边儿打开袋子，让丈夫跟儿子拿，然后把袋子口一收，抱着一袋子馒头坐在椅子上，根本都没给莫童吃一个。
有东西吃，饥饿突然爆发，三个人全都恶狠狠地大口啃馒头，觉得馒头怎么这么好吃，很快每个人就一个馒头下肚。
吃第二个的时候，速度就慢了下来，莫童坐得远远地，望着父母跟哥哥，母亲到现在都不给她吃一个，虽然她吃了汉堡，可是母亲他们不知道啊，所以母亲应该知道，自己也是饿了一天，但是一直到现在，母亲都没有给她一个馒头，她自己一只手死死拽着袋子，一只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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