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则来看简亲王,他说这些话,就是表明前几日的事情他都知道了,而简亲王保程山,花未眠保林福海的举动,也都是被默许了的,夏楠说到这里,却顿了顿,淡淡的眸光落在夏姒身上,“不过,十四是偷跑出来的,我前脚出了京城,她后脚就跟着溜出来了,一直女扮男装跟在队伍后头,真是胆大包天,昨儿夜里才被我发现,即便这丫头留了字条在宫里,我想,父皇母后定是急死了,所以连夜就派人回京城送信去了,父皇母后知道十四在我这里,也好让他们安心。”
言罢,忽而直直望向花未眠,“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派人送公主回京吗?因为她跟我说,她偷着跑出来,跟着我到江南来,就是希望能见一见你,她说她很想见见你,所以,今儿我才让皇叔带着我和十四过来了,实质上,我也很想见见你。花未眠,你知道吗?你让京城里的很多人,都对你非常非常的好奇。”
ta
十四公主
商贾之家的女子,能这般名满京城者,实在是不多,这么多年以来,也就只有这么一个。
何况,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名满京城,救了皇帝性命,又与皇帝有了交情,得了皇帝下旨赐婚,所嫁之人又是显赫的侯府世子,而这女子不但容貌倾城绝美,还有个聪慧的头脑,竟让皇帝在户部添了茶司,重新订立了贩卖茶叶的规矩,这主意让天下茶商获利颇多,这样貌美聪慧的女子,怎能让人不好奇?
见过的人啧啧称奇议论纷纷,没见过的人心驰神往就想见一面,且不论贩夫走卒,单说京城里那些贵妇,都对花未眠很是好奇,当然了,这好奇之中夹杂的是欣赏喜爱或是鄙视不屑就很难说了,不过夏楠这话,倒是说的一点也不错。
花未眠看了那十四公主一眼,想起她屡屡投向自己眼光中的好奇,当时心下不解,现下听了太子夏楠的话,这才了悟,原来竟是这样的,不过她仍是不懂,她又不认得十四公主夏姒,何以夏姒非要见她不可?仅仅只是因为好奇吗?
若是好奇,当初她在京城时为何不来见她,非要等到夏楠南下江南,夏姒再偷偷地从宫里溜出来这般大费周章的跑来见她?
微微垂眸,花未眠想起十四公主那纯真清澈却并不天真的眼眸,还有方才花博文不曾揭穿他们身份之前,夏姒说的那几句话,那几句话初听不觉得怎么样,现在细细回味,句句都有深意,这十四公主并不是那等娇生惯养什么都不懂的公主,她应当是很有自己主见的女子,年纪虽小,心思却未必单纯,其实这些在皇家长大的皇子和公主,又有几个还能保持单纯的呢?
不过,不管这位十四公主是不是心机深厚,她对自己,应该是没有恶意的。
“太子所言,我能想得到,只是这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花未眠抿唇,淡淡的道,“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而已,旁人要好奇便好奇,要议论便议论,我能做的,也只有过我自己的日子而已。”
夏楠轻哼一声,这兄妹二人脾气性子都是一个样,连回答都是这样的。
他微微眯眼,唇角勾起:“说得也是,你如今的身份,是不必要顾及旁人所言了,”
顿了顿,转头对着夏姒道,“如今你人也见到了,话也说了,也该走了,我还有事要做,可不是陪你出来游山玩水的。”
这次来花府,虽是他跟夏姒一时兴起,但却是简亲王带着他们来的,原本他就没有想过要隐瞒身份,从京城出来到各地巡视是微服,但是到了花府,他却觉得没有必要隐瞒身份的,父皇在竟陵山的事情,他听母后说过,父皇对花家很信任很看重,所以他觉得以太子身份过来没有什么,他将来是要承继父皇皇位的,不如就趁此机会拉拢花家,因此不隐瞒身份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这样一来,十四的身份就有些不好隐藏了,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她是女扮男装而来,只怕会猜出她公主的身份,她又是偷跑出来的,因此夏景就考虑还是不要冒险得好,夏楠这才决定冒名骆家的人,其实他也可以冒名黄家的人,只不过想起当时父皇在花家大小姐面前自称骆老爷,他心念一动,也就跟夏景说了要冒名骆家的人,若非这个破绽,那花博文又见过骆家大公子,想来他的身份也是难以拆穿的。
这会儿身份都被人猜出来了,他也见识到了花家兄妹的聪慧,心里有了自己的计较,便觉得没有必要再待下去了,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到江南来,是有事要做,并不是游山玩水的。
夏姒撇撇嘴:“这么快就要回去?我不想回去!”
这才出来多久?天天困在夏楠身边,夏楠每日不是看公文就是见官员,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实在是无趣得很。
她转眸有些祈求的望着夏景,拉长了声调略略带些撒娇的声音道,“皇叔——”
对着夏楠沉肃的美艳眨巴眨巴眼睛,她不想回去……她还没有好好跟花未眠说过话呢,她本来就是来看花未眠的,这会儿更是不愿回去的,她就不信夏楠看不出她的心思,“大哥,不然你自己先回去?让皇叔陪着我,好不好?”
夏姒的意思,夏景自然是知道的,对这个正宫所出颇得皇帝宠爱的十四公主,他这个皇叔也是很喜爱的,宫里那几个与她年岁相当的公主,因为母亲位分不高,都比不上夏姒这般尊贵,自然也没有夏姒这般得皇帝宠爱,而夏姒本身也很是乖巧可爱,他自然不愿意让夏姒不高兴,当即便笑了起来——
“太子有事,就先回去吧,本王在这里陪着公主,公主来了江州两日,还没好好逛一逛呢!今日也是难得出来一次,就让公主玩玩好了!”
夏景脸上挂着笑意看向夏楠,又不着痕迹的瞧了花博文一眼,“宫里如今也知道了公主的下落,在太子身边,谁敢对公主无礼?何况这里还是本王地界,本王定会护公主周全的,何况,公主年少,正是贪玩的时候,太子也不要太拘束了她的性子呢,免得将来,公主回宫抱怨太子管紧了她……”
最后这一句话,夏景说得很轻,但是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却只有夏楠心念一动,听懂了夏景话中的深意,倏然想起自己离宫前母后扯着他,说起夏姒已然十五了,该选个驸马的说法来,要他此次微服留心一些,若有看中的人,就回宫告诉她,她再求皇上赐婚去。
母后的意思,是要选个做官的人给夏姒为驸马,而之前的那些个公主,父皇都是选的勋贵子弟或是世家子弟,这些人都没有官职,只有祖上封荫庇护,不过也有人靠着自己的努力考取了功名做了官。
其实给公主选驸马未必就这么麻烦,只是南朝规矩,公主之驸马不可在朝中为官,换句话说,做公主的驸马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却不可能再入仕为官,不可能再为自己为家族甚至为朝廷一展抱负建立宏图伟业了,所以南朝有志气的男子,都不愿意去攀附皇恩,不愿意做那驸马,不愿意做那富贵闲人。
父皇选择有祖上封荫的世家子弟为驸马,是想要拉拢世家,更是控制世家,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不过世家勋贵子弟,总有些纨绔之气,难得有那等好男子,只不过碍着公主的身份不敢放肆罢了,公主下嫁过得憋屈,驸马过得也憋屈,却没有几个真正幸福的,真真是怨偶。
夏姒年十五了,父皇还未给她定亲选定驸马,也是不想委屈了她,这些日子也定是为了她的婚事费心操劳了的,而母后在他临行前说的那番话,他也懂得,母后是希望夏姒将来的驸马是个品行端方的男子,这是相信他的眼光,可是人家官做得好好的,做了驸马之后不能做官,人家可愿意?
他可不是那种因小失大的人,在他看来,好男儿就该为朝廷效力,若不做官了去做驸马,他将来岂非失了一个臂膀?
所以这事,他记在心里了,却是两难,忖度几日,都不知给夏姒选个什么样的人才好。
直到夏景方才说了这话,他眸光一闪,想起夏姒对花未眠的好奇,又想起夏姒跟他说过的话,还有方才夏姒那般眸光闪亮的看着花博文,夏楠垂眸,眼底划过一丝暗光,花博文这样的男子,不说夏姒从未见过,就连他,这些年见的人里头,也只有骆家那位‘美玉状元’比得上他,旁人就是提也不用提了。
瞧着夏姒的样子,似乎对这位花家公子也有些兴趣,而花博文方才也说了,他无意为官,夏楠微微眯眼,若真是这样的话,或许……
夏楠抬眸冷冷的深深的看了花博文一眼,忽而站起来身来,冷声道:“那好,你们留下吧,许枫平跟我回去。”
顿了顿,又眸色深幽的望着花博文,“从今往后,你就是江南茶商商会的会长。”
会长一事,就因为夏楠这一句话而定了下来。
言罢,他再不管旁人,带着许枫平便走了。
夏楠一走,屋中的沉郁压迫气氛也就消失了,夏姒长出了一口气,对着夏景灿笑道:“多谢皇叔!若非皇叔帮我说话,大哥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就走的!”
夏景一笑:“太子疼爱公主,公主想要什么,太子都会满足公主的。”
“皇叔说得也是!”
夏姒不理会夏景那意味深长的笑,也装作看不懂他眼底的深意,转眸看着花未眠大大方方的笑道,“花姐姐,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何对你这般好奇?而当初你在京城里,我却没有去见你,现在又跑来找你?”
花未眠只一怔,看了一眼夏姒眼底的真挚,她轻叹一口气,接受了她花姐姐的称呼,点头笑道:“公主说得是,我很好奇,公主可否为我解惑?”
ta
都好好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夏楠不在这里,夏姒笑得眉眼弯弯的,语调都比方才轻快了不少,“花姐姐在京城时,我倒是没有想过要去见花姐姐,那时对花姐姐的印象也只是那些事迹而已,宫里的人会说,外头的人也在说,父皇母后也在说,不过那时候没有好奇,直到花姐姐离京之后,我偶然听到父皇母后的谈话,父皇说花姐姐的性子与我有些像,母后就笑说我不及花姐姐有本事,那时我才对花姐姐起了好奇,很想见花姐姐一面,只可惜花姐姐已经离京了!”
“所以,公主才会一路跟着太子殿下南下来找我?”
花未眠见夏姒笑着点点头,心下一叹,她现在是懂了,太子和十四公主为的不是一个目的,看着这个不同于她想象中的皇家公主,也有些明白皇帝说那句话的意思了,与其说十四公主像她,还不如说她像十四公主,只不过她比十四公主多了些经历而已,但是骨子里这一份不羁和坚持却都是一样的,轻轻一叹,当时皇帝护着她的心思里,多少掺杂了一些些对十四公主的疼爱吧?
“公主,我只是个商贾之女,有幸和侯府世子结为夫妻,这些日子经历了很多,许多事情想必公主是听过传闻的,公主想知道什么,但凡我能说的,我会告诉公主实情,毕竟听那些传闻,还不如我本人来说的好——其实,这些年……我也不算过得很好,但是也会有很开心的时候,公主来看我,又与我说这些话,我真的很高兴呢……我自小跟着祖父学制胭脂学烹茶,不如,我替公主做一份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胭脂,好么?”
她对夏姒有好感,她也很喜欢这个比她小一岁的皇家公主,对于夏姒的坦诚与真挚,她能感受得到,因此她才会这样说话。
而她若是喜欢一个人,才肯为人家制胭脂的,今世重生,还没有亲手为人做过胭脂,之前送人的也都是前世攒下的。
而且,方才太子对着花博文看的那深深一眼,她可是看在眼里的,还有夏景的话,她虽听不出弦外之意,但是她看得出来太子对花博文的不一般,太子表现了对花博文的兴趣,花博文又不愿意做官,太子听了夏景的话,却同意把十四公主留下来,这一连串的事情串在一起,再加上方才十四公主看着花博文那闪亮的眼神,对十四公主好些总是没错的。
“好啊好啊,我在宫中时,就听说花姐姐会制胭脂的,江州的胭脂铺子里头,最好的就是花姐姐家里的胭脂了!”
夏姒明显很高兴,笑道,“父皇还说,花姐姐所烹之茶,连宫里的司茶嬷嬷都比不上,我过来之前就想尝一尝的,所以听到皇叔要带着大哥过来,我也就跟着过来了。对了,皇叔,你可尝过花姐姐所烹之茶么?”
“这倒是没有,”
夏景笑道,“上次与世子夫人相见,实在不是饮茶的地方,所以这回才带着太子和公主到花府来的,偏偏太子事忙,倒是没有口福了,本王和公主一样,也想尝一尝世子夫人亲手所烹的茶,不知夫人可否满足本王和公主所愿呢?”
“王爷和公主都有如此雅兴,我又怎会不乐意呢?我这里倒有茶庄送来的早春茶,市面上想必是还没有的,我烹给王爷和公主尝一尝,”
花未眠垂眸一笑,转头对着浮白温声道,“你去把收着的九宫茗茶拿来,再去把我收着的一套白玉茶具拿来。”
茶气氤氲,茶香袅袅,她心境澄明,沉静的动作间,惹来在座三个男人的视线,简亲王夏景眼中是纯粹的惊艳和欣赏,花博文温和眉目间带着浅浅的笑意,眼底却闪烁着一点水光,云重华从始至终都不曾说话,任谁说话他也不看,也不理会,他只是沉沉的看着她,眸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深切爱恋,隐藏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痛切的悲凉……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她笑着说话,她一切一切与常人无异的举动背后,有着怎样短暂的生命……她总是能完美的演绎她的寻常日子,他却每每为她心疼,一分一刻,都是珍贵的,他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视线,不想说话,只想这么看着她。
“客来正月九,庭迸鹅黄柳。对坐细论文,烹茶香胜酒,”
夏景端着茶盅轻轻一笑,转眸看向花未眠,“今日才觉得茶香比酒香还好,难怪皇兄对世子夫人赞不绝口了,世子可真是好福气啊!”
顿了顿,又望着花博文笑道,“本王恭喜大公子得偿所愿,以茶代酒庆贺一下了!”
花博文笑笑,一同举起茶盏:“王爷客气了。”
又说了一会子闲话,夏姒抬眸看了看外头天色,忽而带笑在夏景耳边嘀咕了几句话,夏景听了,瞧了夏姒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放下手中茶盏,转头对着花博文笑道:“公主想去看看花家茶庄,还有花家经营的胭脂铺子,不知大公子可否带着本王和公主一道去瞧瞧呢?其实本王也很是感兴趣的,本王还从未去过呢!”
夏景边说边笑,幽深的眸光不时扫过花博文和夏姒的面庞,夏姒脸颊微红,眸光闪亮,却仍是含笑看着花博文,眼中明明白白的透出热切之意。
她想让这个温和清雅的少年带着她出去,想来想去,总觉得什么地方都不好,后来灵机一动,便想到了花家的产业,如此一来,也算是名正言顺了,她也不能单独跟花博文出去,而这几个地方,夏景也未曾去过,正好一道去。
花未眠一怔,一言不发,垂下的眸光落在面前的茶盏之上,眸底闪过一丝暗光。
“其实我也还没有去过,也正想这两日就去瞧瞧的,”
花博文抬眸看了夏姒一眼,唇角勾起淡淡笑意,“既然公主与王爷都想要去瞧一瞧,那正好一道去了,妹妹就不用去了,你昨夜没有睡好,就在府中休息吧,我与王爷和公主一起去。”
“好,大哥只管去就是了。”
花未眠应了,微笑着看着几个人出了议事厅,眸光一直停驻在十四公主夏姒身上,暗暗的眸光里闪过些许复杂情绪。
直到几个人的身影消失了,花未眠仍是站在议事厅门口一动不动,眸光落在远处,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