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将这事原原本本的说给大哥听了,大哥就能解心中疑惑了。”
见花未眠神色不似之前那般轻柔,反而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花博文复又坐下,握着她的手,皱了眉头:“你的手怎这样凉?方才还好好的,你这是怎么了?”
“你有什么话只管跟大哥说,若是有什么烦难事也不必瞒着我,我即便不能帮你解决,但总是能替你分担的,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你说出来,大哥也好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呀。”
花未眠抿唇,静静的看着花博文道:“大哥待我好,我都知道,奈何我们兄妹没有早日遇见,不过今日得以相见也算是缘分了,有些事儿,天命注定,我也奈何不得,能再求得几个月的安宁,了却了我的心事,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花博文还是不懂:“妹妹,你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你究竟是怎么了?”
“我也只是感叹而已,人之将死,感叹良多,祖父是被花听兰气死的,他是昏迷中去的,甚至没有跟我嘱咐一两句,我何其有幸?比祖父要好多了,在我去之前,还能跟大哥这般对坐说话,把该嘱咐的都嘱咐了呢,”
花未眠轻轻一笑,眼底闪过一丝苦意,不等花博文说话,又道,“大哥,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是在一两月之前受了刺激才会变成这样的,心计手段,若无人指点,谁又能无师自通呢?娘不懂这些,也不屑使手段用心计,我自然也是不会的,祖父没有教过我这些,我如今会这些,还懂得各自人的心思,并非我是个伶俐剔透的心,而是我经历过,我知道她们是个什么心思,不过是人吃了亏学乖了而已,如今重活一遭,自然不能再让我看重的人受苦了。”
深吸一口气,又道,“大哥,我是重生的人,你知道重生的意思么?就是前生太苦,活得太窝囊,活得不甘心,不甘心就此作罢,不甘心我被践人害了性命,所以我死之后,怨气勾起地火绵延地狱,闹得地府不得安宁,我的毒咒亦是如此,我定要重生复仇,阎王自是不会让人坏了规矩,他说我不该再留恋前生琐事,我前生受苦,下世会得到补偿的,还告诉我,我后四世都是金凰贵女之命,托生的不是公主就是郡主,这也是我自己修来的福气,我不肯要,我跟阎王以物易物,用我自己的后四世金凰贵女之命,换得了三个月的重生机会,阎王许我用这三个月的事情做我想做的事情,复仇也好,振兴花家也好,都随我,待我心愿了了,就让我按期回到地府,再修一千年牲畜道才能再得人身,这也是我的结果。”
她含泪带笑望着花博文,“我做了所有该做的事情,复仇,振兴花家,找到大哥,将花家交还给大哥,如今三个月的时间不剩下多少日子了,我过不了多久,就会死的,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大哥,你方才不是说我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么?我这样一个只有三个月寿命的人,需要在乎什么性命呢?我不怕死,我又总是要死的,只要能达到目的,我就不怕!那茶蛊其实没有别的作用,只是会十年反噬而已,十年呢……我是等不到了的,所以无妨……我只要做到我该做的事情就是了,我编茶蛊有副作用要成亲的谎话,是我舍不得重华,那是我骗他们的,不然,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大哥,我告诉你了这些,以你的聪明,你应该什么都明白了吧?我是重生的,自然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改变了应该改变的事情,看到我关心的人爱护的人活得很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感觉得到,花博文握着她的原本温热的手也在渐渐的变凉了,最后,他的手比她还要凉,她依旧含笑望着花博文,见花博文静静的望着她,她便对花博文露齿一笑,花博文眸中终是染上易碎的脆弱,拧眉压抑半晌,面上却落下两行泪来,他这般沉稳清雅的少年,哭成了泪人:“花未眠!你!你真是个傻子!”
“我不傻,我怎么会傻呢?我聪明着呢,”
花未眠得意笑起来,握着花博文的手,拼命想暖着他的冰凉,“前生倒是很傻的,没有看透姨娘跟花雨霏的狼子野心,没有看透父亲的薄情寡义,更没有看清那些亲戚的伪善面目,结果就导致大哥与我离散数年,娘亲惨死在老夫人姨娘还有花雨霏的毒计之下,我也傻乎乎的信了那云之凡的鬼话,被那两个狼狈为歼的人联手骗了钱财骗了性命,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知道悔改,知道人心险恶,更学会了心计手段,大哥,我真的很珍惜这三个月的,我有好多事情要做,我甚至怕时间不够用,现如今好了,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我又找到了大哥,我是真的能够放心了,我能做的事情也只有这么多了,毕竟时间不够,很多事情将来我可能顾不上了,还好大哥看得清楚,我也就没有顾虑了,大哥能够料理得很好的,所以,我才不傻,我是天下顶顶聪明的人!”
看着大家都好,她心里高兴,她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会如何,却是早已注定了的。
花博文再也忍不住,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眼中有泪,眉头皱得紧紧的,哑声道:“花未眠,你在跟大哥开玩笑,是不是?”
“大哥,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么?”
这会儿快近初春了,衣衫不多,但也不算很少,她只觉得肩膀上一阵湿热,知道花博文抱着她在哭,却压下心头酸涩,浅浅笑道,“大哥,我筹谋了两个月了,我还剩下一个多月的光景,难不成你要日日以泪洗面么?大哥若是心疼我,就别哭了,方才你还一副老成的样子,这会儿怎么哭得像个小孩子?人生就是这个样子的,有得必有失,我能和大哥相见,这本就是注定了的缘分,是我改了命数,那么自然的,我也要付出代价的,我重生一回,改了好些人的命数,只得三个月的性命,这原本……原本也是应该的。”
她现在才是真正懂了阎王当初意味深长看她的那一眼的眼神,她改天换命,就要付出代价,如今这代价,就是离开至亲至爱的亲人,还有她再次做人的机会。
而在她重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只有三个月的性命,因为花博文的失亲之失忆,注定了是由她来解开的,就连老天都替花家安排好了退路,她还能如何?
花博文抱了良久,才放开了她,两个人相对无言沉默坐了一会儿,花博文才低声道:“你确定没有别的法子吗?他不知道这件事?你没打算告诉他?还有母亲呢?再没有旁人知道了吗?还有一样……你腹中的孩子怎么办?”
他表面虽已平静,但是心里却仍旧是翻江倒海的难受,他现在对这个唯一的妹妹,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心中种种复杂情绪纠缠在一起,凝滞在喉间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无外乎伤心难受心疼痛苦几种情绪了,所有人都可以情绪外露,唯独她不可以,她甚至连哭都不能哭一声,她若是哭,旁人还怎么办?岂不是都要被她勾的伤心死了?
这个道理,花博文明白,所以他看着花未眠唇角的微笑,就越发心疼的喘不过气来了,益发的心疼……
而这个道理,花未眠更是明白,她是早已知晓的,从重生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了这个事实,她不哭不闹,是知道没用,也知道她若是哭起来,只怕花博文更伤心了,所以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浅笑待人,如寻常一般。
“大哥知道的,没有别的法子,若是有,大概也只能我亲自去找阎王再说了,但是就算要找,也只能等到三月之期到了才行,不去地府,可见不到阎王的,”
她笑了一笑,又低声道,“他,他不知道这事,他只知道我是重生的,我告诉他也是没有办法,当初处置花雨霏还有云之凡时,他瞧出了一些端倪,若非对他有情,我也不会说的,只是这个,没有告诉他,除了大哥,现在没有人知道,而且我希望,大哥自己知道就够了,不要再跟旁人说了。”
“你说什么?”花博文赫然看向她,“你不打算告诉母亲?”
“大哥,这事除了让娘伤心心疼之外,还能怎么样呢?我重生不是为了让你们伤心的,我只是希望你们过得好,过得开心,若是这事儿说了,娘剩下的日子可怎么过?我不希望你们日日都不高兴!”
“你这般为了别人着想,那你自己怎么办?你可有想过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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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冷死了==
世间大痛
“我自己?”
看着花博文不复清雅透彻的眸光,花未眠微微一笑,“我怎么可能没有想过自己?我当然是要先想过自己,才能再为别人着想的啊……我选择重生,自然是要我自己报仇,上辈子死在花雨霏手里,又被云之凡那般凌辱,我今生自然也要让他们尝尝我的厉害,我只有自己高兴了舒坦了,才能让我身边的人也高兴舒坦啊,我自重生起到现在,已经是想得清清楚楚的了,大哥方才也都听我说了,你心里还不清楚么?大哥也是聪明人,比我更知道,这事儿若是告诉了娘知道,或是告诉了旁人知道,会起怎样的风波来!”
“那你告诉我这些,你想要我如何做?”
花博文看了她一眼,心中已是猜到几分了,“含冤受辱而死,悍然换命重生,复仇惩戒,接管家业,而后你又来找我……我懂了,你这是一步步早就谋划好了的,我方才还说你看得太浅,性子太过刚毅,如今看来,倒是我错了,你哪里是想得不够周全?又哪里是不知道日子还长久?你这分明是时日不够自己筹谋,你只能做你该做的事情,剩下的事情就让我来做,看来你都是想好了的!”
“罢了,难为你一片心思,我自然懂你的意思,你虽是我亲妹妹,但是这到底是你的事情,你若是不肯告诉母亲,我也无法,只好替你隐瞒就是了,你放心,你告诉我的这些事,我不会告诉母亲的,也不会告诉旁人,只要你自个儿到时候对他们有个交代就是了!”
“我得了大哥这句话,也就安心了,方才与大哥一番倾谈,知道大哥是极周全的性子,想着将来执掌家业也无不可,只要将茶市的事情还有铺子的事情熟知一二就行了,旁的事情,大哥比我看得通透,将来娶了嫂子,自然也不会差的,内宅家事就由嫂子料理即可,”
花未眠眼中的笑意多了几分,“娘不知道这事是最好的,若是知道了,只怕又要自责,所以我也已经想好了,这事我只会寻个适当的时候告诉重华,旁人也就不必说了,他知道了也就够了,等三月之期到之前,我会做出样子来,说是染了风寒,到事先预备好的宅子里去住着,远离江州,等到时日一到,就对外说我是染了风寒病重不治去世的,这样也是个说法,也可对众人交代了,对于腹中之子,我确实有安排,不过眼下事情未成,我不能贸然行事,更不好说破心中所想,但是我若有能力,必会保得腹中之子平安降生,若不能……也是我福薄了。”
“既然你都已经打算好了,那大哥也不能再说些什么了,只是,我看云世子待你的样子,只怕他知道之后,定是要伤心的,”
花博文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鬓边,站起来走到墙上挂着的画边,叹道,“娘跟黄先生是两情相悦却偏偏错过,但好歹两个人都还活着,你跟云世子纵然相守,却也不过是这几个月而已,妹妹,你可知这世间大痛,莫过于生离死别?”
花未眠走到那旧画跟前,与花博文并肩而立,却不答他的话,只道:“大哥如今尽知家中之事,我也跟黄先生谈过话了,就看大哥是怎样的打算了?大哥是要走还是要留,也得说一声啊,毕竟,我的日子是不多了的,如果大哥早些回去,我也好多些时间来陪着重华。只是,我今日出来的匆忙,娘并不知道我是出来找你的,而我也是从府衙里直接过来的,否则也不会跟重华一起穿着这正服过来了,如今既然说过了话,又见着了大哥和黄先生,该说的也都说了,我就要跟重华一起回去了,不知大哥?”
剩下的话,她顿住了没说,但是那意思,花博文不会不明白。
“我同你一道回去吧,你既然找到了我,我又恢复了记忆,岂能不回去见一见母亲?何况,我也有许多的话要跟母亲说,”
花博文望着她浅浅一笑,道,“我知道妹妹有筹谋,心里也不放心,我只告诉你,你放心就是,我既然方才都肯与你论及家中之事,这执掌家业的事情,我自然是要做的,等我回去见过母亲,叙过离别之情,我就着手办回去的事情,安顿好了先生,我自会回去的,这个就不必妹妹费心了。”
“那就好,”
花未眠一笑,当先却打开了屋门,亲兄妹之间,有时不必言及太多,就各自懂了对方的心意了,所以她也未曾耽搁,直接就步出了花博文的屋子,对着还在外头对坐喝茶的黄国安笑道,“劳先生久候了,我与大哥久未相见,实在是有许多的话要说。”
黄国安亦是一笑:“无妨的,你们兄妹合该多说些话的,只是这会儿饭菜都得了,就一块儿坐下吃一些吧,哦,对了,方才杨郎中开的方子药已经熬好了,既然文博出来了,那就赶紧喝药吧!”
趁着黄国安张罗饭菜,花博文依言喝药的功夫,云重华起身将花未眠拉到身前坐下,细细地瞧了她的面色,眼里闪过心疼,摸摸她的眼角,低声抱怨道:“他是你大哥,怎还不多疼着你一些?如今你有孕在身,最是不能伤心或生气的,你们兄妹俩诉别情也就罢了,怎么还把眼睛都哭得红红的了?我就只是少嘱咐了一句,你竟这样不把自己的身孕放在心上,看来日后都不能放你独自待着了,你走到哪儿我都得跟着去才行!”
“我们兄妹难得相见,哭一哭也没什么,难不成憋着?憋着就更伤身了,索性我跟大哥说了话之后高兴得很,心里也不觉得憋闷,你就别揪着这个不放了,反正大哥什么事情都知道了,将来万事有他,我也不必操心了,”
她借势靠在云重华怀里,眉梢眼角都是轻松笑意,在他耳边低低的道,“等咱们回去安定下来之后,我还要告诉你一件大事呢!”
说完,又跟他咬耳朵,“我瞧大哥房里的那一幅月夜荷塘图甚好,又是娘亲手画的,我有心想要,又怕先生不肯给,你会不会临摹,若是会的话,你给我照着模样画一幅,好不好?”
“你心里高兴就成,我也不过随口说一句罢了,”
他又笑起来,“你还能有什么大事?我倒是得空倒是要听听——至于那幅画么,那应是你娘留给先生的念想,咱们若要了去总是不好,一会儿我与你大哥说,让他去跟先生要,左右我临摹用不了几日,待画完了,再给先生送回来就是了,不过我看你不是喜欢那幅画,是喜欢先生的那一首小诗吧?”
抿了抿唇,云重华眼底含笑,点点她的鼻尖,“并非逃遁厌此世,只因独爱花未眠……这两句最好,我私心里也喜欢得紧,我这人也不爱这些诗呀画的,还是从前娘逼着我学了一些,没想到如今你倒是喜欢,罢了,回头等有空,我自己也作一首来逗你开心!”
“好哇!”
花未眠应了,便不再说话,也只是望着他笑。
一时间饭食也好了,花博文的药也喝了,几个人围坐一桌在一块儿吃饭,虽都是初次相见,但其实又都是故人,又推心置腹的说了那么些话,因此席间也不冷清,倒是各人都言笑晏晏气氛和谐的说了许多话,云重华也不是个拘束的性子,黄国安和花博文虽沉稳话少些,但是却都还能说得上话,所以一顿饭下来,也不曾有冷场的时候,三个男人,还破例碰杯喝了几盅热酒。
饭毕,自有人收拾了饭桌,花博文瞧了瞧外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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