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季亭侯受礼之时,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裴雪津。
裴雪津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给惊呆了,下意识求助裴金玉。
裴金玉清清嗓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道:“不知永季亭侯此来所为何事?”
不问还好,这下可不得了了。
永季亭侯就坐在他们家的前厅里,开始抹起了眼睛,哭的那叫一个哗啦啦。
裴金玉两辈子加起来,看过无数的男人哭泣,见过高声嚎哭的,也见过小声啜泣的,都没有永季亭侯这么会哭的,简直就是直逼她娘的哭技啊!
光顾着欣赏,就忘了劝。
等到永季亭侯自己哭够了,才把话道明。说是他就一个女儿,还死的早,女儿也就留下了一个女儿,别瞧身份好听,实在是个没人管没人问的,在宫里活的小心翼翼,连个得宠的奴才都惹不起。这不是听说了皇太后赐婚的旨意,别人都一个劲地对他道喜,说是忠义王权势滔天,靖涵公主这是找了个好夫家哩。可他不放心啊,这就上门看看。
感情上是可以理解的,理智上……裴金玉根本就不喜欢这门婚事好不好。
她也不打断永季亭侯的话,一直都是淡淡的表情。
永季亭侯的话说完了,握着裴雪津的手道:“以后公主就拜托你了。”
裴雪津傻乎乎地道:“一定,一定。”
永季亭侯是个利索的,瞧完了人,得到了许诺,这就告辞了。
将人送出了门,裴雪津才反应过来,苦恼地看着裴金玉:“阿姐,我是不是办了一件蠢事情?”
裴金玉:“……”还好吧,一般蠢而已。
转身就将永季亭侯的说辞,一句不落地学给了裴天舒听。
裴天舒问:“你怎么看?”
裴金玉的心里根本就放不下这些事情,光想着布局干坏事哩,遂反问了她爹一句:“什么怎么看?”
就听裴天舒咂了咂嘴道:“他说的应该是实情。”
“是实情,爹又将怎么办呢?莫说是靖涵公主了,恐怕其他的五个公主过的也是差不多的日子。”真不是裴金玉心冷心硬,皇宫本就是现实又罪恶的地方,一个不受宠爱,没人庇护的公主,过的日子真还不如得宠的奴才体面哩。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为了博得帝宠,不惜牺牲性命。为了自己能够安身立命,也为了儿女能够不受人欺。
要说靖涵公主还真是个苦命的。
裴金玉叹息的时候,也没什么表情,瞧了瞧她爹,道:“不过,靖涵公主的日子或许也该好过一些了。”
这真是句大实话,毕竟已经和裴家扯上了关系。
裴天舒也不过就是那么一感叹,自己的女儿要是过那样的日子,拼上了性命也得想办法使其脱离,人家的女儿……主要是太多,管得了这个也管不了那一个啊。
裴天舒也叹息,裴金玉为了使她爹安心,又宽慰了一句:“哪天我和娘一起进宫,瞧一瞧靖涵公主,使些银子打点一下,兴许她的日子会更好过一些哩。”
反正,皇太后已经赐婚,表面上哄人的事情,该做还是得做的。至少,得表示一下对赐婚的重视,去相一相人才对。
裴金玉倒是没想到,还不等她进宫去,就在赵王的婚宴上瞧见了靖涵公主,且还多亏她示了警。
117()
十一月初一;赵王大婚,半个洛阳城都因此而喜庆;好似城里所有的人都围在了凌国公和赵王的府邸。
吉时一到;从凌国公府抬出了一零八抬嫁妆,风风光光地穿过了闹市,在人们啧啧的惊叹声中;一一抬入了赵王府邸。
众人都在议论;凌国公真是大手笔,快赶上宜阳公主出嫁的风光情景了。这就有好事之人;总结起了十年间洛阳城中各家贵女出嫁的情形。
肖家最阔;人家的闺女现在已经贵为皇后了。
高家也还行;就是闺女不是个好命的。
忠义王家……长公主……嗯;对,确实已经成了亲。长公主闷不吱声地嫁给了代王,老给人感觉是还没有成亲的。
说长公主,长公主就已经到了赵王的府邸。
赵王穿着喜庆的衣裳,亲自将她迎入了府中,心情真是一句话两句话,哪怕三句话都说不清。
若非得用一句话总结,就是这样的:我结婚了,新娘不是她。
哎哟,想想都够苦逼的。
将人迎进了门,调头就走了。怕的是越想越心酸啊。
裴金玉至始至终没有去看赵王脸上唏嘘的表情,她是代表她爹来上贺礼的,顺便还得代表一下代王哩。
代王已经在回洛阳的路上了,紧赶慢赶,不过还是没赶上。
总之,裴金玉一人就上了两份贺礼。别瞧她事事都想和代王撇清,可像这种情况,还是怎么撇也撇不清。
裴金玉无所谓啊,她不在乎金银那些身外之物,更不在乎那些无关紧要之人是怎么想的。
好比赵王,就是想死了也没有用啊。
长公主是女客里头最大的,一到了地方,自是请安行礼的人不断。
裴金玉倒是挺会找地方的,在厅中不过小坐片刻,就寻了个最背静的八角亭躲躲清静。
高再婵同人寒暄了几句,就直奔八角亭而去。
因着建信侯府已经往诚信伯府下了定,是以这一次肖氏就没有带刘彩出门。
三个闺蜜聚齐了两个,可裴金玉越发地觉得和高再婵没有共同语言了。
只因她十句话里,得有八句是“我们家林恒”“我们家林旭”。这是高再婵的两宝贝,林恒三岁,林旭一岁半。是的,一岁半的林旭已经有大媳妇了,他喜欢不喜欢,同意不同意,压根儿就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就是问了也还不会说话哩。
想想都够荒唐的,这得是有多着急,连不到两岁的孩子都不肯放过了。
高再婵和裴金玉谈论了几句林旭被赐婚的事情,言语中也没表露出什么不高兴,倒是嬉笑道:“才当妈,就当婆婆了,这感觉……”真是酸爽无比。
后头就有人接了一句:“我也想给人当丈母娘,长公主要不要和代王加把劲啊。”
说话的是宜阳公主林焕,她已经卸了货,肚子小了一身轻,女儿前天才满月,刚好趁着赵王大婚,走动走动。
一坐下来,林焕就道:“憋了整整三十天没有出门,一出来,觉得到处都是新鲜的。”
高再婵看了她一眼,深表同情。这是只有憋过的人,才知道不能下床不能走动,这也不能那也不能的煎熬心情。
反正,裴金玉是理解无能的。
好吧,又多了一个十句话里头八句不离孩子的,裴金玉觉得自己坐在这里真多余,还不如坐在大厅里,接受各路人马的参拜呢。
可想走,没那么容易啊。
裴金玉以前怎么不知道,林焕是个交际的好手呢。才来了不一会儿,她才就像是高再婵的闺蜜。两个人从怎么养孩子,说到了生产后的保养,又说到了产前产后的心理历程。
高再婵说:“我生前做了个梦,梦见去恭房的时候,有一只又黑又大的螃蟹,举着钳子要夹我。将军特地找人解了梦,大师就说我肚子里的是个男孩,天生的武将命。”话语里有很明显的得意。
裴金玉翻了翻眼睛,只因这梦她已经听过八遍了好嘛!
还来不及调侃高再婵几句,就听林焕哀怨地叹息了一声,道:“没生之前,我就见天在佛前祈祷,就想生个女儿呢。也不怕你们笑话,我就想着我母妃生我养我一场,我还来不及报答,总觉得心里过不去。便时刻和佛祖祈祷让我母妃重新投胎,做我的女儿,我好将欠她的恩情加倍地还给她。”
关于投胎重新做人这回事,裴金玉选择了沉默。说真的,投胎是门技术活,关键是这一门技术很难掌握。譬如她吧,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投到了楚氏的肚子里。
倒不是嫌弃,好吧,其实就算是曾经有点儿嫌弃也没有办法改变。嫌弃着,嫌弃着,现在就不嫌弃了,只要一想起她能将林家的天下改改姓,真的,她觉得她投胎的时候还真是长了眼睛。
娘早逝的高再婵很能理解林焕的心情,宽慰了她几句,这就将话题扯到了一边去。谁知,竟然扯到了靖涵公主的身上去。说起靖函的原因,就因为她们的共同点,都是没娘的孩子。
裴金玉只觉很无力,和做娘的人在一起,完全没法交流了啊。心说要不要成立个没娘联盟会,没事大家聚在一起讨论讨论成长的心路历程。
才想到这里,那个没娘的靖涵公主真的来了。
大老远,就看见一个穿着盛装的小姑娘,被宫人簇拥着走向这里。
林焕瞧了一眼,认了老半天,才说:“我要是没看错的话,这就是长公主家的小弟媳。”
好吧,身为长姐都认不清妹妹,更何况是压根儿就没见过靖函的裴金玉呢。
待小姑娘走近,就先后给裴金玉和林焕行了姐妹礼,嘴上说的是:“靖函见过两位姐姐。”
林焕向裴金玉递了个眼神过去,意思是说看我说对了吧。
姐姐差点儿没认出来妹妹,这有什么好得意的。裴金玉真不想说她,只抬眼将那靖函仔细打量。
靖涵公主单名鸯,据说先帝给她起名之时,想起了她过逝的亲娘,一时感伤,才有了这个名字。
只羡鸳鸯不羡仙,单看这一件事情,林家的男人总给人一种很痴情的错觉。
实际上,怪可笑的。
林鸯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出宫,看见什么都只觉新奇。瞧见裴金玉脖子上带的白玉项链,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就听见立在她身后的宫女咳嗽了一声,她赶紧正襟危坐。
裴金玉瞧了瞧那宫女,面生的很,应当不是皇太后身边常用的人,那不管她是皇后身边的人还是皇帝派来的,总归说明了林鸯此次出宫是皇帝授意为之的。
是皇太后的意思,还是皇帝的意思,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裴金玉取下了头上的一支白玉珠花,别在了林鸯的头上,道:“我瞧着妹妹顶喜欢我这白玉项链的,按理说妹妹喜欢,我这做姐姐的应该大方相送才是哩。可这白玉项链,一则是元会帝赐予的,二则姐姐随身带了多年,实在是不能割舍。送妹妹一朵白玉珠花,聊表心意,还请妹妹不要嫌弃。”
与其说这话是说给林鸯听的,不如说是讲给她身后的宫女听的,也是在向皇帝表明裴家的态度。裴家可以接受这个公主,但并不欢喜,一切都像表面这么客气。
别以为裴家不出声,就是好欺负的,不过是给你个面子而已。
身边立了个皇帝的眼线,连林焕都觉得很不自在,不过是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话,就道:“要开席了”。意思是散了吧。
裴金玉见过了林鸯已经算是“意外之喜”,附和了一句:“是啊,要开席了。”
几人均起身,只有林鸯的面上挂着意犹未尽的留恋表情。
她快走了几步,跟在林焕的后面,却突然对走在最前的裴金玉道:“今日见到长公主姐姐真是欣喜,我来的时候瞧见带着长公主府标志的马车驶了出去,还以为姐姐已经走了哩。”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裴金玉的马夫可是裴天舒亲自挑选的,怎么可能发生她还在这里,马夫将车赶走的事情。
不等裴金玉吩咐,开席的时候,佳柔悄悄地离开了片刻,回来后禀告裴金玉,马夫一刻都不曾将车驾离过赵王府邸。
这就蹊跷了,是林鸯看走了眼,还是这中间有什么事情?
裴金玉默默地抿了口果酒,不发一言。
佳柔在她耳边轻声问:“长公主,要不要调一些侍卫过来确保长公主的安危?”
裴金玉想了一会,道:“不用。”
转而同裴筝低语了一句:“去把赵王别院里的那把火点着。”
裴筝有些不放心地道:“长公主这里……”
裴金玉淡淡一笑道:“无妨,算着时间代王就是今天回来哩。”
118()
赵王到底想做什么;裴金玉可不是代王,能将此算的透透的。既然没有把握成功应对;不如按照自己的布局;先给他放一把火。
一场大火要是能烧起来的话,会让很多东西公众于世。
裴筝领命而去,唯恐被人盯上;还是趁乱打晕了赵王府上的一个小厮;换了那人的衣裳混出府的。
裴金玉就在这赵王府邸,静观其变。
她就不信了;她人在这里;有人敢动?
嘉荣和佳柔两个丫头还是很担心;草木皆兵。
裴金玉淡淡道:“不必担心。”
赵王要么不发招;要么发大招,单凭这两个丫头和她带来的十几个侍卫,真不够当盘菜的。
所以,该干嘛就干嘛吧。
嘉荣和佳柔懂的不多,可看的懂长公主的脸色,那一派淡定就跟在自己家用膳一样的自若神态,八成是没什么大事的吧!也就淡定了下来。
很快,酒足饭饱,宴席上的客人走了一多半。嘉荣问:“长公主,咱们走吗?”
裴金玉道:“再等等。”
嘉荣心想,难道是等代王来接,可代王到底回没回到,谁知道呢!
裴金玉到底等的是什么,嘉荣是真猜不到,要是裴金玉说她在等赵王发大招……嘉荣一定会“呵呵,我去,这属于没事找事型啊。”
她们这儿都怕个半死,长公主那里却是唯恐没有事情发生。
裴金玉担心的还真就是这个,怕就怕赵王一缩脖子,怂了。要知道赵王他不反,就是不反不乱,不能调兵,那裴家就同赵王一样都是悬在皇帝心头上的一根刺,到底哪根刺粗,连皇帝本人都说不清楚。
总之,赵王反也得反,不反就将他逼反。裴金玉吩咐裴筝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此时,天将傍晚。
赵王因着不善酒力,被人扶回了新房。
才躺在床上的赵王,立时就睁开了眼睛,一挥手示意婢女们全都下去。
留下来的是扶他进来的祁福全和高若凡。祁福全是祁福双的堂哥,凌国公的长孙,今年一十八岁,半年前入了刘子骞的羽林骑做了羽林左监,手底下有300多人。不用说,高若凡更是先帝钦点的虎贲中郎将,整个虎贲营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又是羽林又是虎贲的一左一右将赵王架进了新房,有心的人早在心里泛起了嘀咕。
可毕竟今日是赵王大喜的日子,祁福全算是赵王的大舅子,高若凡与赵王一向私交不错,倒也能解释的过去。
别人能这么想,赵王早就预料到了。谁会在自己大喜的日子没事找事上演逼宫大戏呢!
是以,此时不逼更待何时!
连局都已经设好了。
还得借裴家一用呢。
赵王这里的剧本是一出骗局,弄了辆带有长公主府标志的马车,来一场半路失事的好戏,去武陵长公主府中一报,忠义王怎么可能不着急。只等忠义王调兵寻找,他就调兵镇压,说是忠义王有谋反之心,控制了城门。再让虎贲营负责逼宫,祁福全手下的300多人则负责阻挡剩下的羽林郎。事成昭告天下,就说是忠义王谋反害了皇帝,他坐上了皇帝的位子不仅名正言顺,还去了心头的一大患呢!
赵王光想想,就觉得这是个妙计。
如今他要做的就是坐在屋里,命人拦住了裴金玉,不让她出府,也不让她往外传消息。
负责看着裴金玉的人发现裴筝不见了的时候,吓的半死,又存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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