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正襟危坐,下意识地扬起了高傲的头。那厢的代王早在柳云来报之时,不待人嘱咐,就回避了开。
如花如玉的小娘子们齐齐进殿向皇后行礼,而后分成了两排,侍立在皇后跟前。
皇后说了些吉祥的场面话,又挑了几个亮眼的询问了年龄和学识,而后命她们退到了一边,这就该各府的命妇朝见了。
命妇行礼之时,裴金玉有意让开,皇后却道:“不用,堂堂的长公主当得这一礼。”
话虽如此,可裴金玉觉得今日的仇恨拉得已经够多了,还是执意起身,让到了一旁。
各府的命妇行过了礼,也分了两排侍立在皇后的跟前。
皇后道:“本宫奉了皇上之命,将尔等有福之人招至宫中,一方面是为了给純方菩萨肚中的孩儿祈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大家高高兴兴地庆祝一番。我朝家法严谨,女子应该懂得持家之道,首要的便是女红……尔等今日进的宫门,便各裁一件衣服,再由各府的小娘子们缝制,明日日落之前交上。”
站在这里的各府命妇皆心知,一进宫门绝对没有什么好事,却不曾想到一上来就让她们做衣裳。
有的吓个半死,譬如诚信伯夫人肖氏,她比谁都知道她这女儿的针线本领,说的好听点儿叫不怎么会,说的难听的就是手笨的跟脚一样。
高御史的夫人本没什么紧张的,只因她最小的女儿也出嫁了,嫁的是韦妃的侄儿,品级不够,并没有进的宫门。
可一瞧见镇国将军夫人高再婵,忍不住还是很心慌。
那边的裴金玉一瞧刘彩哭丧的小模样,已心知她和自己一样,是个压根儿就不通针线的。
到了皇宫的地界,她爹的人轻易不能动,想做点儿什么小动作,就全看代王的本领了。
裴筝早就会了意,悄悄地给代王递消息去了。
腊月二十六的中午,代王趁着皇后小歇的时候,拿了两件做好的衣裳递给了裴筝。
而高再婵那里,因着高夫人的主动帮忙,也已经完工。
这就写上了各人的名字,交上去了。
然后,玩儿去。
虽说裴金玉是带有目的性的,却也不好冒冒失失地闯进和楿宫去。代王早就安排了妥当,差人给赫连名花送了信,就约在了秋丽亭见面。
裴金玉携着刘彩和高再婵到地方的时候,就见秋丽亭中立着一个宫装丽人,穿着名贵的纯白色的雀羽大氅,端庄秀丽,一点儿也不像是失宠的模样。
高再婵是知道情况的,消息的来源渠道自是镇国将军林枞。
她眼光独到,只瞧了一眼,便犹豫道:“是她?”
刘彩不解问:“三婶娘,你和……她,从前认识?”
裴金玉也瞧出了异常,没发表意见,只是对刘彩道了一句:“多看少说,有什么话出宫再说。”
刘彩又不傻,果断闭嘴,眼瞅四方。
秋丽亭中的确实不是赫连名花,而是妹妹赫连解语。
别问她为什么在这里,她那个笨姐姐也不知被什么人迷惑,竟会傻到了问她愿不愿意出宫去。
且不说,这禁宫深严,除了死掉被抬出去,想要活着出去难于上青天。单只说,迷惑她姐姐的人,到底是哪一方的神圣,胆大到了这种地步。
她问了她姐姐许久,可她姐姐就是不肯吐口,她便一直叫人盯着姐姐的一举一动。得知了今日之约,她将姐姐迷倒在屋,自己前来赴约,倒要瞧一瞧“那个神圣”是什么人物。
不曾想,这就瞧见了赫赫有名的长公主。长公主不认得她,可不代表她不认得长公主。昨日命妇和贵女进宫,她可是远远地瞧过的。唯有长公主是由代王亲引进宫。
赫连解语的心头咯噔一跳,难不成迷惑她姐姐的是忠义王?
一想,也是,放眼整个大宏,若说有一人胆敢来挖皇帝的墙角,那就只能是忠义王裴天舒了。 怪不得,这一次那忠义王妃并未进宫。
赫连解语上前柔柔一拜,道了句:“长公主有礼,将军夫人有礼。”
高再婵和刘彩回礼,只有裴金玉紧盯着她,似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你姐姐什么时候过来?”
真是没有想到一上来就被揭穿了身份。赫连解语这才将裴金玉放在了眼里,含笑道:“长公主真是犀利,怎么就猜到了我的身份呢?”
裴金玉哂笑,指了指额头。
赫连解语顿悟,说:“其实一擦上香粉,姐姐额头上的疤痕并不引人注意。”
这不是裴金玉想知道的问题,仍旧直接问:“你们姐妹此举为何意?”
在宫中和人说话习惯了绕弯子,没想到碰见了这么直言不讳的。赫连解语也就不再顾左右而言他,哼笑一声说:“我不知长公主,哦不,或者说忠义王是何意?”
在皇宫里,还是同不是目标人物的赫连解语扯皮,实在不是裴金玉的本意。
她沉吟片刻,道:“本宫不知纯美人此言是何意,我不过是听人说笑美人的软体舞精妙绝伦,才使人约她来此,想见识见识。”
她相信经此一事,赫连名花已经有了决议。
赫连名花既然敢从高台上滚落,可见并不是毫无主见之人,空有疼爱妹妹之心,也得妹妹领情不是!
瞧赫连解语的样子,倒像是个执迷不悟的。
赫连名花该知道,就是搭上了她自己,也换不来赫连解语的回头之心。
就如皇位一样,皇后的位置也只有一个哩。
想做宠妃,却碰不上痴情的皇帝。
想做皇后,却无奈何自己不过是个番邦敬献的美女。
就算曾经被皇帝所喜,可是位分呢,不还是同被皇帝冷落的赫连名花是一样的。
如此还不醒悟,还想借此帮助皇帝铲除了她爹,只能证明此人已经无救了,还是药石无灵。
赫连解语自然不会相信这样的说辞,可她苦于根本没有确凿的证据,一时间只能气呼呼地盯着裴金玉。
裴金玉忽然笑道:“既然你姐姐不识抬举,不如纯美人代姐一舞,让本宫开开眼界如何!”你想算计我爹,本宫就先杀一杀你的锐气。
84()
一阵萧瑟的冷风吹过;赫连解语才意识到自己受了奇耻大辱。
她是皇帝的美人;就连皇后对她万般不喜,也断不会随意说出让她跳舞开眼的话来。
她涨红了脸;正想要说一句强硬的话回击。
裴金玉又一笑道:“原来你也是个不识抬举的。”一转身;施施然下了亭子,不给人留一点儿时间做出反应。
刘彩紧跟上去;实在不解,问:“长公主,你怎么又不让她跳了呢?”
裴金玉拢了拢大氅;用不高也不低的声音道:“天这么冷,她就是想跳;也得本宫乐意看啊。”还特地回头又瞧了她一眼;只是那眼神中的轻视是那么的明了。
赫连解语不止听见了;还听得一字不漏,不止看见了,还看的清清楚楚,她从没有如此地憎恨过自己耳目聪灵。
这样的侮辱就是放在去年她还受宠之时,因着对方的身份,这一口气就是咽不下也得咽下。更何况,今年她已经没了往昔的恩宠。
她在秋丽亭中又站了许久,直到冷风吹得她遍体生寒,她才似将将睡醒一般,心思活动起来。
她想,想要在这宫里彻底的站住脚,就得不怕疼不怕苦不怕孤单,还得不得不狠心。
就在赫连解语下了秋丽亭,从小路转回和楿宫的时候,那厢的裴筝奉了长公主之命,找到了代王,传话曰:“长公主说代王的事情办砸了,砸在了赫连解语的手里,要是补救不好,估计一出了宫我们王爷就得找代王谈话了。”
代王已知去秋丽亭的并非赫连名花,也差了人去和楿宫打探情形,这是已经在补救了。乍一听裴筝的话,只觉好气又好笑。心说,裴畅之要找他谈话,还不如说是单方面的修理他。
唉,上一世他想过和裴天舒很可能会有针芒相对的一天。最坏的结局有两个,其一是他克制隐忍做个“舒坦”皇帝,而裴天舒权势滔天;其二是他掌握所有大权,而裴天舒隐忍偷生或者身首异处。
却怎么也没有想过会像如今这样,他被裴天舒吃的死死的,除了装孙子,竟没有第二条路好走。还是心甘情愿。
代王颇觉郁闷,在心里连连叹气,却也没有忘记正事,一想起密报上所说的赫连解语其人,嘱咐裴筝:“赫连解语恐不会善罢甘休,估摸着将有事发生,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可以迫使赫连名花做出决断,坏处是得想法子应对。我会使人往宫外送信,你让长公主莫妄动,以自身的安危为重,其他的交由我来就好。”
裴筝领话回禀,裴金玉未动声色。
代王那儿也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静待着赫连解语出招。
倒是宫外的裴天舒和裴小七收到消息,急的面红目赤,只因裴小七遇上了技术上难以攻克的问题。
想当初他死遁出宫,靠的是家传绝技玄武定息,可以使脉息渐弱乃至骤停,就像乌龟冬眠,不吃不喝不动数天,也无关系。赫连名花可没有这样的功底,那就得依靠假死药才能死遁而去。
关键就在于,裴小七他配不出来这假死药。
裴天舒倒是想帮忙来着,可这玩意儿太高深了,且他跟随林青峦已是其假死之后。假死药的来历,他大哥可能是知晓的,但他委实不知。
两人急的面面相觑。
裴小七说:“你不是保证有办法能将她偷出来的吗?”
裴天舒道:“时机不对。”
没瞧见嘛,皇宫的安保工作虽然平时就已很严密,可是如今更严密了,俗称戒|严。
赶上严|打的时候挑战帝威,伤亡可能很严重的好嘛!
“那怎么办?”裴小七表示自己的心上人还在里头呢。
裴天舒摊摊手道:“呸,你个见色忘义的家伙,你侄女也还在皇宫里头呢。”
可别忘记了,戒|严针对的是他。
他女儿可不就得首当其冲地深陷危险之地。
哎哟,脑壳儿疼,不过还是等等吧,先看看代王有多少本事再说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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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头的代王自然也发现了宫里的守卫加倍的事情,他心知不妙,差人给裴筝送了信。
“万一有变,势必保护长公主安危。”
裴筝心想,可不就是废话嘛,他是长公主的人,自然要誓死保卫。不过,还是一五一十地将代王原话学给裴金玉听了。
裴金玉点点头,转而就对刘彩和高再婵道:“将有事情发生,不管谁问起秋丽亭之事,大可原原本本道出。”那件事明面上就是长公主跋扈,可她有跋扈的理由,连皇帝都没法问罪。
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什么都别管,哪怕有人将要在你们面前死去。”这话针对的是高再婵,毕竟明面下的事情刘彩并不知情。
别瞧高再婵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可她自己都差点儿死了好几回,心理素质绝对是杠杠的。
一听此话,点了点头,还教刘彩:“遇见事,你就哭。哭不出来,掐胳膊。除了哭,你什么都别说就对了。”
刘彩也点头,心说哭好办,反正她经常用哭对付她娘,早就练出来了,她娘只要声音稍微大点儿,她眼泪立马就出来了。
这是未雨绸缪,先想好了应对措施,三人只当啥事也没,该吃吃,该玩玩,也只等着赫连解语出大招了。
赫连解语那儿一早就截住了皇帝,将她姐姐可能和忠义王有私情的事情全盘道出,却又死活拿不出证据。
饶是如此,皇帝还是当时就跳了脚,这就要赶去和楿宫将赫连名花掐死去。
赫连解语哭着劝慰,先表示姐姐有此作为,妹妹心很疼。再说皇上就是掐死了姐姐,就能解恨了吗?不如,这样,这样,这样。
皇帝一听,直夸:“美人,你可真是朕的好美人。” 还许诺,办成此事加封她妃位。
然后,才有了皇宫戒|严的事情,防的就是宫里的信息外泄,也得防备裴天舒往皇宫里头传信。
这就只等个发作的时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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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府的命妇、贵女负责制作的衣裳昨日日落之前,已经全数交上,皇后预备评出前三甲,要与27日晚宴之时,给予奖励,还特地邀请了后宫所有的妃嫔一道选评。
赫连名花是个没承欢的,去这种场合便只落个被人奚落心情不好的结果,却也不得不去哩。
很多人都发现,一向亲近的赫连姐妹,头一回分开到了宴席。
赫连解语坐在了中间的位置,赫连名花就坐在了末尾。
便开始有人笑话赫连名花,连亲妹妹都不管她了,她还有什么指望。
皇家无兄弟,这后宫里自然也不可能还有姐妹呢。
赫连名花只当没有听见这些讥讽,尽量不使自己引人注目。
但是,容貌和气度在那儿放着呢,就如她和赫连解语站在一起,明明是七分相像的容貌,打眼的却始终是她。
莫说旁人了,从小到大,赫连解语没有少为了这种事情暗暗气恼。
更何况,今日本来就是她唱主角呢。
选评才将开始,就有宫人在外高呼:“皇上驾到。”
皇后,所有的宫嫔,还有各府的命妇和贵女,无不参拜在皇帝的脚下。
裴金玉还是如常地伴在皇后的身旁,行礼之后,下意识看了看紧挨着门口的赫连名花。
不曾想,倒是同她四目相交了。赫连名花淡淡地冲她一笑,就赶忙别过了眼睛。
皇帝的心情看起来很好,携手皇后坐在高座之上,还不忘瞧了瞧裴金玉,抿嘴冷笑。
皇帝不喜裴金玉的由来,大概是从免死“金牌”开始的。
他忌讳她的“金牌”,忌讳她爹,并不代表会忌讳她。
想想也是,外头流传的关于长公主的坏话,多半是无理、跋扈、没有妇德等等之类的,聪明、机敏、以及善应对这些更可以代表长公主性格的好话,多半已经被坏话给掩盖,要么是不被人重视,要么就是不为人所知。
皇帝自然也不知道的,只想着过完年才十岁的小姑娘,长得还算挺好的,关键就是太惹人讨厌啦。
又一想起,这小姑娘就是扳倒她爹的关键,再一次抿嘴冷笑。
哎哟,忠义王,你也有今天呀。
皇后钦点了衣裳做工最好的前三甲,各赏了一副头面。
皇帝龙颜大开,连饮了数杯,就嚷嚷着:“此等好时节,怎能没有歌舞助兴呢!”
眼睛一扫,顿时落在了赫连名花的身上,又道:“许久不见,不知笑美人的舞姿可走了模样,不如跳一曲给朕瞧瞧可好!”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知有多少人在心里嫉妒的肠子发青,暗恨她又得了皇帝的垂青了。
只有裴金玉和高再婵知道大事不妙。
还有赫连名花也是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镇定地向前,站在了大殿中央。
赫连解语起身,向皇帝道:“启禀皇上,姐姐那日从高台滚落,不止摔伤了额头,还摔坏了腿脚,不如让臣妾代替姐姐跳一支舞,皇上你说可好?”
这是套好的说辞,不过是让赫连解语适时地表达一下姐妹情深,至于结果……皇帝自然要说不好。
乐声起,赫连名花的曼妙的身影也顺着乐声在整个大殿中飘荡。
舒展的手臂,柔软的腰肢,还有修长又笔直的玉腿,看的皇帝心头火起。
这火自然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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