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他,他不过是能够沉下心、坐的住,就是一坐三天也无妨。
想他上一世成事也是因此,他不过是比常人能够沉得住气,稳得住心,蛰伏得更小心。
代王索性也不干等着了,就在殿前盘腿一坐,开始闭目养神。
这一坐就是一个多时辰。
里头的皇帝早就听人报给了他听,下意识问了问一旁的稠方大师:“你看我这侄儿……”
稠方睁开了眼睛,微微笑道:“恭喜皇上,颇具慧根哩。”
皇帝一听大喜过望,又下意识征求道:“不如就将那事交给他办怎么样?”
稠方大师闭目一掐指,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道了声:“可。”
皇帝又是惊喜异常,遂传旨命代王进殿。
代王连续进宫了许多日,还是头一回见这稠方和尚。
只见他的长相还真是有些奇特之处,看那花白的胡子和花白的眉毛,怎么说也得是六十靠上的岁数,可单看他的容貌又觉不过只有三十啷当。
鹤发童颜,飘然有出世之姿,说的就是他这样。
也就怪不得皇帝会被他唬住了,原来还真是有几把刷子的模样。
代王给皇帝行完了礼,又给稠方行了僧礼。
稠方还之,也细细地将代王打量。
来前就听说了,皇帝有一个痴傻的侄儿,虽一直未放在心上,可如今一看面向,竟只觉不比太子和赵王差了分毫,还只强不弱哩。
像那太子头一回见他,还摆足了太子的架势,连一声“大师”都不肯叫,十足是个头脑不甚灵活的蠢货模样。
赵王一看就是个小滑头,礼节恭敬,但言不由衷。
只有这代王至始至终毫无破绽,可信使来报,此人虽说不会没事就疯疯癫癫大喊大叫,可着实不是正常人的模样。
难不成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这是相互都给对方留下了令人深思的形象。
高座上的皇帝发话了,先是将代王好一阵夸奖。
本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准则。代王顿觉不好,有一种将有什么不祥事情发生的征兆。
果然,下一刻他就被雷霹傻了。
“二伯你说什么?你是说要侄儿去找皇大伯葬在了何处?”代王有一种被雷霹焦了的错觉,下一刻就恨不得化作一记霹雳,叱咤着去霹焦了皇帝。
幸好,他是该有多庆幸,自己很有自知自明,让有容将他和卫妩焚葬之后,就嘱他云游四方而去。
若是有容还在此,他那混蛋二弟岂不是早知他葬在了何处。这是烧了也不得安生的节奏。
就见皇帝很郑重地点点头道:“是,初时我遵照你大伯的意思,不得管他的身后之事,就连他丧葬何处都不许过问。这几年我日夜难寐,越想越觉得心里有愧,便想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葬在了哪里,等到他忌日之时,也好亲自前去吊祭。”
代王当然不会相信这番说辞,也一时摸不准皇帝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遂装傻充愣道:“二伯,真是会给人出难题,你都找不到又要我如何去寻!”
皇帝道:“有容大师云游西方,只听说他一路朝南,登船出海,已寻不到踪影,但跟随有容大师的僧侣还有九九八十一。”
代王心知那些僧侣一多半也都随了有容云游而去,这一多半就是参与焚葬他和卫妩的僧侣,另外的一多半早在他死之前就做了极妥善的处理,隐秘地将那些僧侣送到了各处不知名的寺庙修行,遂闷闷问:“要去那儿寻?”
皇帝被问住了,他要是知道去哪儿寻,不是早就寻到了!也就不用遍寻稠方大师所说的有慧根之人了不是!
皇帝又不是代王,负责专门卖蠢很多年,自以为聪明地道了一句特别不负责任的话语:“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代王总不能说“你去精诚一个试试,看看金石到底开不开”,只能“忐忑不安”地问:“我要是寻不到,二伯你是不是就得杀我的头。”先讲好了条件,再说寻不寻的问题。
皇帝觉得他是还没出师就说了丧气的话,遂不悦地道:“朕都说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代王一听,也不吭气了,就拿一双无比丧气的眼睛紧盯着皇帝。
皇帝到底还记着他是自己最宠爱的侄儿,忍了忍气,安慰道:“只要你尽心尽力,不论什么结果,朕都不会治你的罪。”怕什么,傻孩子,你还有免死金牌的好嘛!
代王还是不满意,又不怕死地道:“那怎么查起?二伯你得说给我听。”
这话要敢换一个人发问,哪怕是太子,或者赵王,皇帝能二话不说拿起案子上的茶碗,照他脑袋上砸去。
可这问话的是他的傻侄儿啊,皇帝觉得很塞心,看了看一旁的稠方大师,意思是用他这侄儿真的合适?
稠方大师假装没有接受到皇帝的问询,只在一旁加了一句,“只要代王心诚,佛祖会降下明示,到时代王只需按照佛祖的旨意,认真执行,即可成事。”
妈蛋,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傀儡。代王瞬间就明白了,压着肚子里头翻腾的火气,故意问:“那我要是接收不到佛祖的明示怎么办?”
稠方大师总算是领教了傻子的高明之处,尴尬曰:“阿弥陀佛,代王本是有慧根之人,只要精诚所至金石何愁不开。”
呸,这是也在学皇帝耍赖皮哩。
代王又拐着弯的和皇帝瞎扯皮,反正就是摆足了一副“我不想去”“去了也找不到”“找不到怕挨打”,还有“万一还没找到地方,我丢了”的各种表情。
最后,一捂头道:“此事再议?”这是对稠方大师说的。
稠方大师一向以佛法高深,能言善辩闻名,碰到了这傻子竟也忍不住有些头疼,心想着,这事儿虽然很急,但也并不至于急在这一时,于是点头表明:“可。”
还高深莫测地加了一句:“代王的慧根极深,迟早就会又佛祖训示降临。”
我去,这不是明摆着在说“我要开始搞小动作了。”
代王急急告退,没回府,直奔武陵长公主府而去。
代王预备着将裴天舒的大腿抱紧,再高呼一声“救命”,反正就是挨打也死活不回代王府邸。
你说他要是回了自己的府邸,那稠方弄点儿什么恶心的“佛祖训示”,他是阻挡呢还是不阻挡呢?
不阻挡,就是眼睁睁地任由自己落入了陷阱。
要是阻挡,就是明摆摆告诉对方他很有实力。
两难的境地,还是求个可靠的外援更给力。
裴天舒表示,想住这儿也可以。这不是以后用的着他的地方还有很多的,你来我往互相帮助,关系才能杠杠的。
但住这儿,一,你不许总往后院跑;二,有什么危险来临,你不能只顾保你自己。
代王心说,这不是废话嘛,不用裴天舒交代,他也知道裴金玉才是更重要的。
这就安心地在武陵长公主府随便找了个院子住下了,最近连皇宫也不准备去了。
可裴金玉又说了:“你不去皇宫怎么行,我二叔写给你二伯小妾的情信已经写好了。”
好吧,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总之一句,玩不死你,也势必要将你累个不能生活自理。
81()
这边的代王纠结着该什么时候进宫晃荡;才不会碰见皇帝。
那厢的裴天舒知晓了皇帝想让代王去寻找林青峦墓穴的事情;正在猜测原因。
真不是代王不厚道不肯说出原因,目前为止;连他自己都没想出来皇帝的目的。
上一世的他和卫妩焚葬之后;完全是按照佛家的规矩安葬,随葬的物品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不过是几样生平最爱的东西。譬如卫妩的琴,卫妩最钟爱的几枚印鉴。再譬如,林青峦写给卫妩的琴谱;还有卫妩亲手给他做的一支青玉簪。
这些都不是贵重的物品,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再利用的价值。
代王百思不得其解;只觉似乎漏了一样东西。
至于漏掉的是什么;越是去想却越是不得要领;索性将此放到一边去,说不定还会灵光一闪突然就想起。
然后,看到了裴天舒打马出门,代王一转身就朝后院去了。
说的是不许总往后院跑,也没说一次都不让。
代王一到雕山小筑,瞧见的光景是这样的——裴金玉躺在她爹特制的躺椅上面晒太阳,裴百威和裴雪津就在暖阳之下撒欢跑,嗯……这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若不是他俩一人的怀里抱了一只老虎崽子的话,若不是裴金玉的脚边还趴着一只裴小虎的话。
还有一个裴吼吼,关在笼子里呢,它算是半路到了裴家,和从小就到了裴家的裴小虎总有不太一样的地方。
那两只小虎崽子,裴百威手里抱着的那只脖带红绳串铃铛,这个也是哥哥,叫裴大。
裴雪津手里抱着的那只脖带黑绳串铃铛,这个自然就是弟弟了,叫裴小。
别看这名字简单,中间的事儿还不少。
到了给它们起名字的时候,裴金玉通知百威和雪津兄弟俩,就问他们要不要?要是不要,就给刘家兄弟了。
裴百威和裴雪津就是想要,可怜是个没有发言权的,一边儿的楚氏斩钉截铁说:“不要。”女儿没有淑女的模样,儿子可千万别再长歪了。
裴金玉没说什么,虽说私心里是不想让虎崽和大虎分开太远,可刘家兄弟都咋呼了许久,不提一下也说不过去不是。
得,这就通知刘家来领走吧。
刘家很快就来人了,来的是伯夫人肖氏。
肖氏一来就表达了对裴金玉的感谢,又说了家中的各种情形。虽然话说的委婉,但意思裴金玉听明白了,是多谢好意,委实不能要。
肖氏表现的挺不好意思的,裴金玉笑着表示,这真不算什么事。
肖氏安下了心,叹口气道:“长公主,我也不瞒你了,不是不想要,实在是不敢要。你那两个师兄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三天两头的同人打架,你要敢让他们养了虎,他们还不得天天牵着老虎出门瞎转悠,看谁不顺眼,就放虎咬谁去。先不说我们家底薄弱,三两次就会为了给他们善后赔光,单只说,这万一要真的出了人命,他们可没有公主的免死金牌哩。”
一旁听说诚信伯夫人来访,才将赶到雕山小筑的楚氏,也深有感触地附和道:“就是,就是。”你弟弟他们也没有免死金牌哩。
这是什么事情都能和免死金牌挂上钩的节奏!
裴金玉心想,那就她自己养呗,没什么大不了。本来也就不愿意送哩,不过是不提一下,怕又被人说太小气。
这也就打消了将虎崽送人的念头,可是裴百威和裴雪津不乐意啊,天天闹,天天闹,楚氏急的不行,还特地给他俩弄了只像虎的小猫,就这还是不行。
最后,还是裴天舒忽悠道:“可以认养,有命名权,前提是要上交一部分零用钱,作为饲养老虎的支出。可以喂它们,可以跟它们戏耍,地点仅限在虎园。”
裴百威和裴雪津对零用钱根本就还没有概念好嘛,愿意捧双手上交。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认养和她姐姐养着有什么根本的区别。
这就该给虎崽起名字了,裴天舒循序诱导,说百威:“你是大哥,你的虎崽可以起名为……”
裴百威想了想,豪气万丈地说:“叫,裴大。”
马上就要过两岁生辰的哥俩,对长短、多少的定义还不是很清楚,却很清楚大小是怎样的。
裴百威说完,还得意洋洋地补充道:“很大,很大,很大。弟弟,虎,叫裴小。很小,很小,很小。”
一没留神,说了很长的句子,楚氏惊喜道:“百威,你说的什么,再说一遍给娘听。”
好吧,这是压根儿就没听清楚的节奏。
裴百威还没开始重复呢,裴雪津已经拽过了她娘,上前两步,开始和他哥吵架。
他们没听懂,他可听懂了。凭什么呀?凭什么他的虎就得长很小。
吵的是啥,反正众人一句都没听懂,最后裴天舒拍板道:“好,百威的虎叫裴大,雪津的虎叫裴小。”
裴雪津:“……”我蹲在地上画圈圈,啥也不干,就说我哥的小坏话,谁让他说话说的比我利索比我早。
瞧瞧,一个还不到两岁的孩子起出来的名字,和代王七、八岁时起的不相上下,可见小时候的代王到底有多傻。
完全傻爆了好嘛!
也不知后来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越长越精了呢?
裴金玉眯着眼睛又将那厢的代王打量,不曾想,刚好就对上了他探过来的晶亮眼眸,那种熟悉的感觉再一次铺天盖地似的席卷而来。
裴金玉忍住了心头的狂跳,也忍住了想要戳瞎他的冲动,硬声道:“还不快去给我办事。”
一旁伺候的嘉荣也忍不住心头狂跳,心说,我的长公主啊,你使唤的可是堂堂的王爷,能不能不要使唤的如此粗暴,也太不拿人王爷当盘菜了好嘛!
这就提心吊胆地盯着代王,生怕他翻脸比翻书还快。
谁知,就见代王露齿一笑,道:“这就去了。”一转身,施施然迈脚,白色的袍子被暖阳镀了层金光。
哇,简直是太美型了有没有。
嘉荣看的心惊又肉跳,等到代王走远,才趴在裴金玉的耳边小声道:“代王他长得好像先帝一样。”
林青峦过世前的那个除夕之夜,微服出巡到了建信侯府,嘉荣还给他捧过茶。
虽只有一面之缘,可那是皇帝,自然是看过一眼就不能忘。就是刚刚,代王的神态,怎么看怎么像复制先帝一样,威而不怒、气宇轩昂,就连赵王和太子都没有这副模样。
裴金玉这儿可不是老早就看了出来,心惊过去,心烦依旧。可心烦归心烦,还是不忘嘱托嘉荣一句:“这话也就说给我听听就好,不许和其他人乱说。”
嘉荣应了声“是”,就是长公主不嘱托,她心中也有计较。她懂的虽然不多,却也知道世人常说的帝王之相。
还有一句话,她可是连长公主都不曾说过,和先帝、代王一样,有如此气势的还有一人呢!
那就是他们自家的忠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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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王出了武陵长公主府的大门,并没有直接进宫,而是去了赵王府邸。
赵王要搬出皇宫虽然早已议定,但真的搬出来也就是去年的事情。
为此他还送上了一份价值不菲的贺礼。
倒不是代王小气,主要是一想起赵王的心思,代王就忍不住的生气。还送礼呢,那会儿代王要是想明白了自己是谁,没准儿会送他一棒槌,砸的他眼冒金星。
至于今日为何主动上门?
还不是因着想拉个垫背的。
代王带了端午和重阳,慢慢地向赵王府邸走去。
那里离此并不远,不过只有一条街的距离,洛阳城中有权有势的人家几乎都集中在这块地方。
这是许多人的梦想,也是许多人口中的风水宝地。
代王一边走,一边看,似乎在欣赏着街景,也似乎透过这里看到了其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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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今日得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午睡去了。
睡得并不踏实,正做着一屁股坐上龙椅,登了基的美梦,就听内侍小心翼翼地在他耳边喊了一声:“王爷,代王拜访。”
赵王睁开了眼睛,惊愕地问:“谁?代王?”,而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怎么不是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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