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皱巴着脸,打着哈哈道:“太烫,冷冷我再喝。”什么叫味道不太好,明明就是太不好,跟黄连似的,一个字苦,三个字苦死人。
什么叫像黄连,给你端来的那碗本来就是黄连汤好嘛!东青想笑,憋住了,垂首又道:“这醒酒汤凉了就更难喝了,赵王可别辜负了我们家王爷的一片诚心。”
赵王又被难住了,到底是给了忠义王面子喝下这苦死人的醒酒汤,还是干脆不喝?
想了又想,为了讨好裴天舒,他豁出去了。
屏住呼吸,硬生生地将那一碗“醒酒汤”灌下了肚。缓了好大会儿功夫,才找着舌头的赵王道:“你家王爷……”
东青笑说:“我家王爷有个一喝醉就得睡觉的坏毛病,我们王爷说了还请赵王原谅介个,改日登门亲自谢罪。”
赵王听说了“改日登门”,便忘记了其他,呵呵笑道:“忠义王客气什么。”
准备走的时候,赵王瞄了一眼似睡非醒的代王,恨得有些牙痒痒,可委实拿他没有脾气,指着他不放心地道:“我送代王回府吧!”
东青那儿怎能让代王走呢,就说:“赵王且慢,我们王爷交代了,代王酒醒之后,还得将今日赵夫子留下的功课做完,方能回府。”
赵王在心里冷笑,一个傻子能会做什么功课!虽然说他总会时不时怀疑林錾非真的傻瓜,但转而一想,他们可是实打实地在一起住了好几年,他比谁都清楚他傻的有多么的浑然天成。
想当初,还在成王府的时候,林焕都不知道捉弄过这傻子多少回,米糕上洒满了盐巴,说那是糖霜,他可以吃下整整一盘那种齁死人的米糕。
辣死人的辣椒他能来上一碗。
看,就像刚刚那苦死人的醒酒汤,他能眼睛也不眨地一口喝光。
所以说,林錾怎么可能不傻呢!
赵王如是安慰着自己,表现的从善如流,临走的时候,还特地赏了东青一锭金子。
等到赵王及其属下,走的已经没有了踪影,东青才小声地对代王道:“代王,我们王爷有请。”
这时候请他能有好事吗!代王表示不想去,摇摇晃晃地眼看就要往桌案上栽去。
东青谨记着裴天舒的吩咐,又道了一句:“代王,我们王爷说了躲的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好吧,既然躲不过,那就还是别躲了。
代王睁开了眼睛,活动了一下手臂,沉声道:“前头带路。”
心里头还想着,无非就是去演武场罢了。
谁知,东青竟带着他直奔雕山小筑而去。
代王心中有惑,还自嘲一句,难不成这一回打架,哦不,是被修理,还得当着裴金玉的面?太丢人了有没有!
可裴天舒也并不像如此不靠谱的,如此,便只等着到了地方才能解惑。
谁知,到了地方,并不曾见到人,而是被让进了花厅,坐着喝茶等候。
里头,裴天舒正在和裴金玉谈话。
这一场谈话,不仅出乎裴金玉的意料,甚至今天之前,连裴天舒也不曾想到过。
赵王的野心已经昭然于世,他今次过来想要的是什么,裴天舒也已经心知肚明。
谁都不敢保证,被皇位蒙蔽了眼睛的赵王会做出什么事情,更不敢保证皇帝又是怎样的一个想法。
皇帝到底是真的喜欢赵王,还是看出了赵王的心思,故意放纵赵王拉拢裴家,借此好给裴家冠上一个谋逆的罪名。这是谁都说不准的事情。
皇帝不止赵王一个儿子,更不止赵王和太子两个儿子,宫里将将传出来的信息,说是穆秋霜已有孕。还说,稠方大师开了天眼为她看过,她这一胎不仅仅是儿子,还是双生子。
他们信还是不信已经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深信不疑。
皇帝正值壮年,又被奸人迷惑,且太子和赵王已经年岁不小,谁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样的腥风血雨。
裴家想要独善其身,裴金玉想要不被牵扯,首当其冲的就是不能嫁给赵王,不能进入那个怎么挣扎都是漩涡的政治泥沼。
这种时候,已经不是用一句“岁数还小”,就能解决的了。
裴天舒的心情沮丧到了无以言表的地步,想想他的女儿过完年才十岁,还正该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可如今居然要将她的婚事提上议程了。
且是如此的匆忙。
裴天舒将此视为了自己的无能,还忍不住想在心里吐槽一句这万恶的旧|社会。谁让在这里给十岁的女孩定亲,很是寻常哩。若没有这一层,赵王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的虎视眈眈紧盯着他女儿不放。
赵王登门的事情,裴金玉老早就知晓了,如今见她爹这么晚了还来找她,心中知道会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犹豫了许久,裴天舒还是说了出口:“金玉,爹……想给你订下一门亲事。”
裴金玉惊讶了片刻,紧接着就明白了她爹的用意,遂问:“谁?代王吗?”除了代王,谁也不能足以与赵王抗衡,谁也不能让皇帝左右为难。
裴天舒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
裴金玉也叹气,其实她很想说,除了嫁给代王,她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但是,看着她爹仅因此就沮丧到了生无可恋的神情,她要是告诉她爹“我谁也不嫁,出家修行”的话,她爹不知会心疼懊恼到何种地步,估计不到要死要活的程度,也离此并不远了。
她爹待她着实不错,像这种本全由父母决议的婚姻大事,她爹不是第一时间和她娘商量,却是先过来跟她说,这是她上一世的皇帝爹都做不到的事情。
且,就是她上一世的那个皇帝爹也有许多许多的不得已,没有谁能够一手遮天,就是皇帝也不可以。
更何况,她爹还不是皇帝,就是一个权臣而已。
在同皇帝的这场拉锯战中,她爹已经使出了全力。如今的局面是,他和皇帝,谁也没有比谁更有势力。
势均力敌,就更难办了。
走错一步,很可能就是自毁长城。紧接着,就会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想到此,裴金玉又叹息了一声,才道:“其实代王没什么不好。”真的,若不是她无心此事,代王他既有貌,又不傻;既是王爷,又得圣宠。活生生就是她认识的人里最适合的良人了。
裴天舒知道他女儿这是在安慰他,细想一下,代王确实样样条件都不错,关键是匆忙的情形之下做出的选择,总觉得有一种不太对的感觉。况且,代王是不是他女儿的心头好,才是至关重要的好嘛。
结婚了又不能离婚,相守了就得过一辈子,要是并不喜欢,甚至一见生厌这可如何是好!
裴天舒这是还没有做出决定,就已经后悔了的节奏。
裴金玉见她爹纠结的抓耳挠腮,遂提议,“明日,我单独见一见代王,然后再说可好?”
就见她爹抓了抓耳朵,一副很尴尬的表情,说了句:“代王……他现在就在花厅里。”
裴天舒起初是脑子一热,就准备和代王好好地谈一谈,可如今不是又后悔了嘛。
怕他女儿多想,他赶紧站起来道:“嗯,我这就去打发他滚蛋。”
“不,爹,我想和他单独说几句话。”
花厅里的代王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和尚打坐的状态,越等越淡定。
忽地,听见了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且由远及近。他镇定了心绪,准备打起百倍的精神来对付裴天舒,没想到,来的人却是裴金玉。
见她比见她爹还紧张。
他自己都纳闷了,又不是没成过婚的,可见了她就是一肚子情窦初开的情绪,总是患得患失的。
代王下意识站了起来,裴金玉顺势便坐在了他刚刚坐的位置,只因这里的视野最好,一眼所观的景象也是最多的。
裴金玉默默无语,看尽了能看到的所有风景。
一株株的金菊摇曳在宫灯下冷风里,说不出的萧瑟心绪。
跟来的嘉荣已将茶饼捣碎,放进了茶壶里,待茶汤煮开,泛起了层层白沫,拂去白沫,才为长公主和代王各斟一杯,又不待人吩咐,便俯身退下。
这期间,裴金玉不发一言。
可是代王知道,她有话将要对他说。
隐隐的,有些忐忑,还有些期待。
裴金玉不知是在酝酿,还是在踌躇,她喝了整整一盏茶,再要自己伸手去倒之时,却被代王拦住了,“夜茶饮的多了,晚间会难以入睡。”
裴金玉苦笑:“就是不饮这夜茶,晚间也会难以入睡。”
代王的心中一沉,只觉难过,思量片刻,说:“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真的什么都可以?”裴金玉罕见的调笑问。
代王答得郑重:“真。”
“我说什么你都能答应?”裴金玉也郑重了起来。
代王想也没想应了声:“能。”
裴金玉就接着问:“你想娶我,甚至不计较付出多大代价?”
“就是付出生命也亦可。”代王说的很认真。
“那我要是说你就算娶了我的人,也娶不到我的心,你待如何?”
“等。”
“就不问问原因?”
“你说,我便听。你不说,我不问。”
“不觉得委屈?”
“你嫁我可觉得委屈?”
“我若嫁你,并不会觉得委屈,只怕是……委屈了你哩。”
“你怎样待我,我都不会觉得委屈,我也只怕委屈了你。”
你不知道,你仅仅是皱一下眉头,我就已经难过不已。若是你受了委屈,我真不知应当如何处之。——此为代王的心声。
而殊不知,裴金玉的心里想的却是:我既无心于你,又怎能安享你的情深!
于是,她道:“我家在朝中的情形我想你应当比我知晓的清晰,你想娶我,并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事情,如今且要看皇帝怎么想了,也要看你的能耐了。”
这等于是在说“你想办法到我家来提亲吧,只要你有办法就行”。代王陷入了狂喜,忍不住勾起了嘴角道:“我知,你且放心。”
裴金玉又道:“先想办法将亲事定下来,成亲的事情自然要等到我及笄以后才行。”
代王还是勾着嘴角说:“我知,你且放心。”
裴金玉还道:“亲事定下之后,你只管先迎娶侧妃进府,我爹这一边我会和他讲清楚,此乃我的提议,与你无干。”
代王的嘴角勾不起来了,顿时抬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瞪着裴金玉。若是将才他在天上飘,如今就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自己还没过门,夫君就已是小妾成群的。她说的那么理所应当,若被他人听见定要赞她一声“长公主贤良”,可他的心此刻就如刀割。
这是该有多不在意他呀!
他此刻的皮是林錾,他心里知晓,她要是知道他的前世,不知又会怎样?
可能连这待遇都没有的吧,只会是宁死也不肯嫁。
他的心里说不出的复杂心思,明明什么都知晓,可真的亲耳听到,还是痛苦难当。他咬着牙,硬声道了一句:“这种事情就不用长公主多费心了。”
裴金玉听出了代王的不对劲,也转脸将他打量。看了半晌,忽而讽刺一笑道:“看吧,你已经觉得委屈了。”
代王咬紧了牙关道:“没有。”
裴金玉又是讥讽一笑:“这才到哪儿啊,若我现在就说以后成亲了,也不许你近身,你又该怎样?”
本来这一句,她思量了又思量,觉得提这种要求为时过早,也不太符合她如今的年纪。将将一看代王挣扎的表情,心想还是早早说清楚的更好。
她占了她正妃的位子,却不会去履行正妃的职责,同床已是万万不能,生子是她连想都不会去想的事情。
前世的她落了个“长公主淫|乱”的名声,实则她比谁都要干净,除了林青峦,旁的男人近身,她总会觉得恶心无比。
与贞洁无关,她一直想不清楚是什么原因。
这一世,她还小的时候,经常会无意听她爹和她娘的墙角,记得她爹跟她娘表白的时候,说过一句“我是个有精神洁癖的人,除了你,其他的女人我一碰就觉恶心”。
也不知她爹是不是在哄她娘高兴,反正,这句话颇为触动她的心。她想,她定是如她爹所说是一个有精神洁癖的人。
此时的代王却忽地心头一跳,想,连近身都不许,她该不会是对前世的自己还念念不忘?
这就又惊喜异常,还暗暗思量,要不要赌一把?
至于赌什么……
还不就是若他表明了前生,是换来她的拥抱,还是巴掌?
代王思量了又思量,还是不敢放肆赌一场。
不管她是对今世的他无情,还是对前世的他还有意,总之一句,还是先娶回了府,剩下的再见机谋定。
代王做出了决定,露齿一笑的真的很开心,说了一句让裴金玉脸红的俏皮话,“妹妹懂得还真多哩。”这就又从长公主,变成妹妹了。
裴金玉一看代王那羞羞羞的小模样,好吧,真的无言以对了好嘛!
怎么有一种她碰上了一个二皮脸的感觉呢?
你骂他,他笑。
他生气了,就闹。
气好了,又笑。
关键是,从气到笑,又从笑到气,不过就是眨眨眼睛的功夫,快的让人只觉不可思议。
男人最怕的就是能屈能伸,还有强大的心理,这样的男人她搞不搞的定都不一定。
裴金玉这也是箭才发,就开始后悔了的节奏。
主要就是怕对付不了这个强大的神经病。
80()
代王自打想明白了自己是谁;就越发的少进宫去。
不为其他的;只因为看多了糟心。
可如今有了他同裴金玉的约定,他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每天都得进宫去了。
天天刷存在感;天天装孝心;如此,皇帝还不一定会将他放在心里。
现在的皇帝已经不是初时那个动不动就讲感情的皇帝了;至于林錾的父亲救了他的天大恩情,要知道时间最是能消磨意志的东西,过了这么些年;那些个因为内疚而产生的其他之情到底还剩了多少,不遇事的时候连皇帝自己也说不清。
皇帝一看代王这么殷勤;差不多心知肚明;可他就是不说。
代王一看皇帝分明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止什么都不想说了,还是说什么都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情。
这人一变,你若想起他的过往,除了心寒,便唯觉恐怖了。
怎么都想不通明明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眼前的这副模样,说他是酒囊饭袋都算是好听的了,说他是畜生不如一点儿都不为过哩。
代王心想如今重活的是他,如果重活的是他祖父,会不会后悔一辈子执着于整个家族的永世繁华?
这和人执着于永生没两样,到头来都不过是笑话一场。
代王已经在乾元殿外等候多时,里头的诵经声始终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他前一世到了最后的时候,也对神佛痴迷,却也没有痴迷到林峻游这样。哪有一下了早朝,连奏折都不看的,直接将批阅奏折的地方改成了禅房。
幸好,他也是有些功底的,有容以前就说过“皇上要是不做皇上,一定是个比佛祖还会有名望的和尚”。
无他,他不过是能够沉下心、坐的住,就是一坐三天也无妨。
想他上一世成事也是因此,他不过是比常人能够沉得住气,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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