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奇伟道︰“一开始,看见这裸裸人有那么高的身手,我料想他可能是独自天王的弟子,可是后来知道独目天王离开了苗疆之后,没有再回去过,他也不知道独目天王进了大帅府,那么,这裸裸人的武功来历,就只有一个可能,所以我非知道不可。”
他说到这里,我和白素一起叫了起来︰“这裸裸人,是独目天王的再传弟子。”
白奇伟一听,现出十分激动的神情,握著拳,用力在桌子上敲了一下,叫道︰“正是,他应该是独目天王的再传弟子。”
在他叫了这句话之后,我们都一起静了下来,因为事情有了惊人的发展。
我们都不约而同,选用了“独目天王再传弟子”这样的句子,自然是因为在下意识中,不想提到一个极关键性的人物的反应。
而等到我们定下神来时,这种反应自然也不会再持续,所以我先道︰“独目天王授艺给陈大小姐,这裸裸人的一身武功,是从陈大小姐那里来的。”
白素兄妹,在刹那之间,脸都涨得通红,也不知是为了兴奋还是紧张。
这自然关系重大之至。
因为我们的假设之一是︰陈大小姐,可能是白素兄妹的母亲,由于不明的原因,没有和白老大 起离开苗疆。
白素曾感到十分害怕︰“陈大小姐不离开苗疆的唯一原因,看来是她已经死亡,确然,除了这个原因之外,也想不出别的原因来。
而如果这个裸裸人的武功,是从陈大小姐那里来的,那绝不可能是陈大小姐和白老大在苗疆的那一段日子中发生的事,必然是在白老大带了白素兄妹离开之后才发生的。那也就证明,至少在白老大离开之后的若干年,陈大小姐仍然生活在苗疆,并没有死。
对有可能是自己生身之母的人,忽然有了这样重大的发现,自然是兴奋紧张,兼而有之的了。
而且,照规矩算起来,那裸裸人如果是陈大小姐的徒弟,白素和白奇伟,都要叫他一声“师兄”的。
白素紧张得有点失常︰“大哥,你当时想到了有这个可能,用了甚么方法?”
白素的话,乍一听来,有点无头无尾,但是我也知道她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白奇伟想到了这一点,他必然会设法让那裸裸人把真相说出来的。
白奇伟又挥拳在桌上敲了一下︰“我用的办法,十分简单,我叫殷大德对那裸裸人说 ”
白奇伟用的办法十分直接,他叫殷大德传译了一句话︰“你的武功,来自一个女人,所以你不好意思说。”
白奇伟在那样说的时候,本来也没有甚么把握,可是等到殷大德 把话传过去,他不禁心头狂跳,一下子就知道自己料对了。
那裸裸人一听到了这句话,整个人直跳了起来,他是弯著身子蹦起来的,跳得极高,身子竟然踫到了吊在大厅上的一盏巨型水晶灯,踫得灯上的那些璎珞,发出了一串叮叮咚咚的声响。
等到他的身子又落了下来,他盯著白奇伟,神情如见鬼怪,口中喃喃自语。殷大德繙译他的苗语︰“他在求烈火神的宽恕,因为他甚么话都没有说过,全是你说的。”
白奇伟勉力定神︰“告诉他,他甚么也不必说,只要我问了,他点头摇头就行,烈火神不会怪他。”
殷大德说了,裸裸人连连点头,白奇伟就问︰“那女人传你武艺,是阳光土司离开苗疆之后的事?”
白奇伟估计,阳光土司是一个人人敬仰的人物,他离开苗疆,是一件大事,应该会记得。
果然,那裸裸人点头,又想了一会,伸出四只手指来。殷大德忙道︰“是阳光土司离开之后四年的事。”
白奇伟心头乱跳︰“那时你几岁,住甚么地方?我问的是你自己的事,你可以回答。”
那裸裸人说了︰“那年我十岁,住在 ”
他说了一个地名,殷大德也繙译了,可是一点意义也没有,苗疆千洞万砦。单凭一个名字,自然没有用。白奇伟记住了这个名字,又追问了一句︰“你离开家乡很久了,要回去的话,是不是认得路?”
那裸裸人想了一想才点头。
白奇伟又问︰“那女人很美丽?是汉人?”
那裸裸人连点了两次头,白奇伟不禁闭上了眼睛一会,力图镇定心神,这才再问︰“你师父的名字,叫陈月兰。”
他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甚至有点发颤。殷大德把话传了过去,那裸裸人现出了一副惘然的神情,显然“陈月兰”三字,他闻所未闻。由于白奇伟知道他父亲和陈大小姐在苗疆的时候,居住的地点,可能就是烈火女所居住的山洞,所以他又问︰“你拜师习武的所在,离烈火女的山洞很近?”
那裸裸人大摇其头,说了几句话,而且现出不明白何以会有此一问的神情,殷大德也跟著摇头︰“他说很远,离烈火女住的山洞,要翻过好几座山。”
白奇伟心中十分疑惑,他自然也想到,在白老大带了子女离去之后,陈大小姐可能在整个苗疆之中,逍遥自在,并没有固定的居所,他望向殷大德︰“他刚才所说的那个地名,你知道是甚么所在?”
殷大德道︰“约略知道一点 是一个苗寨,众多苗寨中的一个,离国境很近。五年之前,我就是听从那里来的人说起,苗寨之中有一个会武功的能人,这才千方百计,派人去把他找来,倒是和他一见就投缘,他也很喜欢跟著我,别看他身形其小如猴,本领可够大的。”
白奇伟当时也想到过,陈大小姐在众多的裸裸人之中,单找了他来授艺,多半就是因为这裸裸人身形瘦小如猴之故,因为授她武艺的独目天王,身形和这个裸裸人十分相似。
白奇伟又问︰“你来跟殷先生的时候,你的师父在甚么地方?”
那裸裸人跟了殷大德,是五年之前的事,如果可以问出陈大小姐五年前的行踪,自然是一大收获。
那裸裸人对这问题的反应,却只是一味摇头,白奇伟追问︰“你摇头的意思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可是裸裸人除了摇头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动作了,可谓不得要领之至。
白奇伟急得搓手︰“你师父就住在你出生的苗寨附近吗?你知道她确实的住址吗?”
对这个问题,裸裸人神情十分坚决,紧抿著嘴,一个字也不肯说。
被白奇伟问得急了,他才又说了 番话,先听得殷大德大有讶异之色,等他转述出来,白奇伟也十分奇怪。
那裸裸人说的是︰“我师父是天上的仙人,不是凡人,她每次出现,都有大群猿猴替她抬兜子,多陡的峭壁,也能翻上去,她住的地方,一定从来没有人到过,我怎么能知道?”
他在说完了之后,神情颇自傲,想来他以自己能被仙女选中,传授武艺,感到十分光荣,他又补充︰“那种猿猴,我们当地的裸裸人和苗人,都叫它们为灵猴,力大无穷,跳跃如飞,向来在深山野岭,人迹不到处居住,寻常人想见一眼都难,见了也当作是神明一样,她竟然能令灵猴听话,不是天上的神仙是甚么人?苗人也把灵猴叫做仙猴,说它们是替仙人看守洞府的。”
白奇伟听了,有点啼笑皆非,他再问了许多问题,转弯抹角,旁敲侧击,心想裸裸人头脑简单,或许可以再套出一些资料来。可是那裸裸人却死心眼,问题一提到他师父,他除了摇头之外,别无其他的动作,更别指望在他口中听到些甚么。
白奇伟急于想把他所得的资料告诉我们,反正那裸裸人在殷大德的身边,跑不掉的,随时可以去找他,所以就赶来见我们了。
白奇伟的叙述告一段落,当时白素就道︰“你忘了问他十分重要的一点︰这裸裸人现在多少岁了?”
白奇伟道︰“我问了,他也答得很爽快,他比我大四岁,所以那位身怀绝技的大小姐……开始对他授艺,是爹带著我们离开苗疆之后四年的事。”
白素长叹一声︰“照说……爹和陈大小姐,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神仙眷属,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呢?”
白奇伟的神情,十分怪异,他想了一想,才这︰“也不能肯定陈大小姐就是我们的母亲。”
在那时候,确然还不能肯定这一点,一切都还只是我们的假设,但是我知道,白奇伟口中虽然那么说,心中也一定知道,这个假设,极接近事实。
我不理会白奇伟怎么说,提出了我的一个想法。我曾提出过大小姐在帅府中有高人授艺的小说式的设想,已经被证实了,所以这一个想法,也是小说式的。我道︰“他们两人,都是身负绝顶武功,会不会在谈武论艺之际,一言不合,绊起嘴来,事情就此演变得不可收拾呢?”
白奇伟闷哼一声︰“先是口角,继而动武,谁也不肯让谁,越打越是激烈,终于反目成仇?”
我用力点头,因为这正是我的设想。
白奇伟用力一挥手,冷笑了一声︰“这算是甚么。武侠小说之中用滥了的情节。”
我抗声争辩︰“帅府之中,有能人授艺,也和小说的情节相吻合。”
白奇伟自然大摇其头︰“你们两人还不是各怀绝技,你们也会因为各自炫耀自己的武功而打起来吗?”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同时叹了一声 看来我的这个假设,不是很容易成立。
白奇伟道︰“我走的时候,吩咐殷大德尽量替我准备那裸裸人的出生地方的资料,不管怎样,我要去走一遭。”
我和白素都同意︰“如果陈大小姐五年之前,曾在那一带出没,那是最有希望找到她的所在了。”
我这样说,当然是鼓励作用,多于一切。果然,后来白奇伟有了苗疆之行,为时三个月之久,到达了那裸裸人的家乡,听那里的裸裸人,讲这个特别的裸裸人的故事。没有人知道陈大小姐的授艺的事,自然也更没有人过陈大小姐。
白奇伟对那里的裸裸人和苗人,提及了灵猴或仙猴这种猴子,当地土人都知道,白奇伟表示想看一看,见识一下,带他去的向导一传译,所有听到的人,都“哈哈”大笑,他们把白奇伟带到了一座壁立千仞的峭壁之前,指著峭壁,告诉白奇伟︰“像这样的悬崖峭壁,有好几十座,要能翻得过去,才是灵猴聚居的所在,没有人可以接近他们,要不是这样,灵猴和普通的猴子,有甚么分别?”
白奇伟当时就想到过,可以利用直升机,来达到翻山越岭的目的。可是他并没有付诸实行。一则是由于当时的直升机,性能不是很好,只怕难以应付山峰之间变化无端的气流。二则,是不是真有灵猴存在,白奇伟也不能肯定,自然不必劳师动众了。
白奇伟苗疆之行,无功而还,又和我们见了一次面,这次,我们讨论了另一些问题,我先提出来︰“陈督军临终托孤,叫独目天王带著二小姐去找她姐姐,何以她们姐妹始终未曾见面?而且,当时,是知道大小姐在苗疆的。”
白奇伟和白素都不出声,好一会,白奇伟才道︰“只好说苗疆实在太大了,要找一个人,不容易。”
白素道︰“爹那时已是鼎鼎大名的阳光土司,难道和他在一起的……陈大小姐从不在人前露面?不然,以独目天王之能,不应该找不到的。”
白奇伟捧了摊手︰“后来二小姐嫁了姓韩的三堂主,独目天王又到哪里去了 唉,事情越来越复杂,又不是几千年之前的事,怎么就没有人可以知道真相呢?”
我苦笑了一下,抬高了头,我的这种神态,他们兄妹两人自然一看就可以知道我心中在想些甚么,白奇伟立时咕哝了一句︰“都是老头子不好。”
白素的态度和他哥哥不同︰“爹一定有极度的苦衷,我们自己探索不出秘密来,是我们自己没有用。”
白奇伟哼一声︰“我很少在中国人的社会中生活,你们两个,要多留意一点。”我和白素自然答应了下来,我们也确然一直在留意。
在这里,我要把时间飞快的揭过去,叙述一件最近才发生的事 我和白素到苗疆去,是应朋友杜令之请,帮他和唐朝美女金月亮 起回他的星球去 这是《毒誓》和《拚命》两个故事中记述的事。
当我们决定去苗疆之前,曾有过如下的对话。我十分感慨地道︰“一直说要到苗疆去,说了那么久,才算是真的去了,可是又不是为了我们自己的事。”
白素蹙著眉,好一会,才道︰“我们这次要去的蓝家峒,和大哥当年去过的地方,相隔并不是太远。”
我明白她的意思,笑了一下︰“大哥当年去,到现在,又隔了许多年,当年大哥去,甚么也找不到,现在自然更难找了。”
白素听了,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她才道︰“时间过去了许多年,也有好处,至少我们现在有十分先进的交通工具,不必再靠骑驴子进苗疆了。”我笑了笑︰“如果有发现,倒可以进一步的探索。”
结果,我们这次的苗疆之行,有了一个极度的意外,就是发现了女野人红绫。
而且,在当地的传说之中,女野人红绫,是自小由灵猴养大的。这是我们在白奇伟的转述之中听到了“灵猴”这个名词之后,第一次又听到了这种猴子的名称,可见这种猴子稀有之极。不是当地人,根本不知道,即使是当地人,也无缘一见。
当我们知道了这一点之后,我和白素都在蓝家峒,在送走了杜令和金月亮之后,我顺口提起︰“把女野人养大的灵猴,不知和当年抬著陈大小姐满山乱走的灵猴,有甚么联系,是不是同类?”
白素没有回答,只是望著火堆上窜动的火苗 她那时有点神思恍惚,我早已注意到了,所以我又说了几句话,逗她开心。
第五部: 个大麻子
我说的全是打趣话︰“陈大小姐带著灵猴,在苗疆神出鬼没,看来比女野人更野,可以推测到这位大小姐的性格,野至于极点,如果她竟然是你母亲,你们母女两人,可没有半分相似。”
白素过了一会,才有反应︰“不好笑。”
我伸了伸舌头,也没有再说下去。
这些,都是不久之前发生的事,可以说是几千块碎片之中的一小块 要拼成一幅完整的图画,是一小片也不能少的,所以也有必要记述出来。
在发现了女野人红绫之后,我就发现白素对她有异样的关心,可是找不出原因来。直到后来,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麻木不灵。当然,这种麻木,后来由一位医生朋友,原振侠医生向我分析过:“你是一个感觉极灵敏的人,自然不应该出现这种麻木不灵的情形,而竟然出现了,那是由于你的脑部活动,长期以来,都不断要把一件事忘掉 这本来是做不到的事,但是你有过人的脑活动能量,再加上你惊人的意志力,你竟然做到了,把那件事忘记了,把那件事从你的记忆之中剔除了,所以才会有这种情形出现……”
在一旁听原振侠分析的白素不服气︰“这样说来,他不是麻木,反倒是他有本事了。”
原振侠笑︰“我只是从医学的观点来分析,绝不涉及私人感情。”
白素淡然一笑,并没有再说甚么。
这些,自然又是以后的事了。
知道了陈大小姐在白老大离开苗疆之后,仍然留在苗疆,而且十分活跃,在裸裸人和苗人的心目之中,成了天上的仙女,我们都十分兴奋,尽一切能力去追寻陈大小姐的资料 自然,和当年事情有关的各色人等。我们都十分留意,这才有了和那位大麻子见面的一段经历。
这个大麻子的出现,是一大突破,使我们知道了许多许多白老大的川西活动的事实,也知道了陈二小姐、三堂主的一些事,更重要的是,连独目天王的下落,也有了可供追查的线索。
我们初见这个大麻子的时候,确然吃了一惊,因为他那一脸的麻子,密密麻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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