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丛明准时来到肖坤办公室,肖坤把门关好,把“1145”案件中最机密的证据材料都摆出来给丛明看,宋长忠带血的警帽,梅花鞋底足迹,小外展步态,罪犯穿蓝白道运动服……
丛明看着看着惊喜过望地说:“蓝白道运动服就是咱们防暴队刚成立时发的,每人一件,我还有一件呢,小外展?你去看看陈默,你看看陈默咋走道!抓!抓错了我管换!”
“可是案发后,警校的所有毕业生都被摸排过,陈默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那也可能查有不实。你要相信我,如果我认定错了,你们可以把我眼珠子挖出来当血泡踩,就是他!没错!”
“可是,陈默并不在咱们划定的圈里呀!”肖坤犹疑着。
“我认为,你们对这个案子的定性错了,定性准确的话,你就可以制定一个正确的侦查方向,就可以划定一个准确的侦查范围,这个案子基本就拿下来了。定性错误,侦查方向就划错了,范围肯定也跟着错,然后案子进入迷阵或是搁浅,回过头来看咱们这个案子为什么没破?就是定性有问题。因为咱们是以林天歌这个案子定情杀的,陈默既跟林天歌没关系也跟商秋云没关系,他永远也进不到你们摸排的范围!”丛明想起他就这个问题和解知凡局长发生的那场争执,他克制了一下激动的情绪和缓说:“肖局长,咱们最初定情杀是凭着因果关系,而因果关系这个东西作为要素来讲在案件侦查推理中它是一种主观的东西。拿这些主观的东西来判定案件的性质即不准确也不科学。现场有那么多客观的东西:有足迹、还有步态、有目击者……”丛明顿了顿看看肖坤在认真听就接着说:“这都是客观的依据,为啥还围绕着商秋云?还情杀?定性错,方向就错,范围自然就不准,这样一来,陈默始终就进不了这个圈,咱们搞侦查一说圈划对了,罪犯就找着了。陈默在圈外面,你们就是再找10年也是枉然呀!”丛明说的有些口干舌燥他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
“丛明,我也认为你说的都对,但是你说陈默,他要是问你,你凭什么呀?”
“肖局长,我倒是有个主意,让省公安厅发个通知,举办一个侦查员培训班,把陈默调出去,参加培训,临走把他的枪收了,变向隔离他,然后,陈默在古城的落脚点,让技侦的上,咱们刑侦一块配合,把所有落脚点,他爸家,他哥家,他对象家都密搜一遍,肯定能拿到东西,他抢了两支枪,抢了四万五千块钱。你看,杀林天歌的时候现场有弹壳,这个弹壳和子弹都是有批号的,你就是从他们家找到同一个批号的子弹来,这也是一个认定的证据,他肯定不在家里藏枪,但与枪有关的东西也是证据呀,与案件有关联的一些什么,笔记本,字迹……”
丛明说到字迹忽然就想起商秋云家被张贴的淫秽画。他说:“对了,罪犯不是往商秋云家门上贴了张淫秽画吗?你们可以拿陈默的字迹比对比对!”
“那幅画?恐怕也就是小流氓捣乱!”肖坤对那张画一直坚持自己的观点。
“肖局长,我只能说陈默根本就把你们没放在眼里,他耍你们玩呢,他在干抢银行这宗大活前再给你撒点迷雾弹,他知道你们怀疑不到他,你可得把那张淫秽画保存好,千万别扔了,跟“1145”案入一个卷,有朝一日能见分晓!”
危机四伏第九章(6)
“丛明呀,咱不说这幅画了,还有个问题,你说陈默杀林天歌,不是情杀有仇没有?”“有仇杀色彩,但不应该是仇杀!”丛明想起商秋云跟他说过的话,若有所思地说:“既不是情杀,又不是仇杀,说陈默是罪犯这不有些矛盾了吗,这个矛盾我想过了,杀人一定是有动机的。我认为,林天歌可能是掌握了陈默什么,陈默杀林天歌应该是杀人灭口,这一点我拿不准,因为林天歌已死,无从查证,但,他抢银行完全是因为仇视社会,这种人就是变态心理作案!”“那陈默为什么要抢银行呢?”肖坤还是很困惑。“这我在陈默抢银行前就研究过他的状况,他抢银行有这么几个因素,一个是他父亲退了以后,他父亲原来是文联副主席,在古城很能办些事,工资也很多,可是随着改革开放,一个是退了,政治地位没有了,一个是经济地位,做买卖的高峰期上来以后,他那点小优越也显不出来了,可谓家道中落,另外陈默政治上很不得志,他是典型眼高手低志大才疏的人,他过去开玩笑说他当古城的公安局长都有富余,在学校学业务也挺认真,搞刑侦也相当出色,可是和他一批到刑侦处的几个人入党的入党提拔的提拔,陈默连党都没入,事情的发展很不随他的意,家道中落已使他伤感,政治上不得志令他沮丧,关键还有谈恋爱问题,陈默是屡谈不成……他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政治上已不得志,爱情又失意,经济上总得超过你们吧,那么他惟一的一条路就是想法搞钱,而他又没有别的手段挣钱,那么抢银行是最快的挣钱方式……”肖坤不得不佩服丛明推断的严谨和智慧。他说:“这样吧,丛明,你先回去,我再想想,明天跟解局长再商量商量!”丛明走了。他在一天一天地等待着,他等待着他们能重视他的推理,能对陈默赶快采取措施,可是他的推理在肖坤与解知凡碰情况时就已被弃置了。肖坤的确是被说服了,所以他才肯把那些绝密的证据材料拿出来给丛明看,当他跟解知凡碰这件事儿时,警校的教务处主任贾臣禄刚好进来汇报工作,解知凡就顺便打听丛明这个人怎么样。丛明因为评职称的事曾和贾臣禄大吵过一架,他对丛明一直耿耿于怀,这回可找到了攻击的机会,他就不失时机地大说特说丛明如何神经兮兮,一心想做侦探梦,上课讲治安,讲着讲着就讲刑侦了,哪儿发案子,他都想给人家支几招儿,比如说桥南发的一系列少女被杀案子,歹徒袭击目标都是15—18岁的少女,丛明就给人家动用推理推出是学生作案,人家根据他说的把全市学生都摸了一遍,没有。他又说,你们应该侧重从小情感上受过打击的,未婚的青年……那个案子现在还没破呢,他告诉人家,犯罪分子已转移到外地去了。他这种人,理论上一套,实际呢,什么都不行,屁不是……这话大大动摇了二位局长的“军”心,贾臣禄走后,解知凡说:“丛明的推理听起来是不错,可是你仔细琢磨,他说犯罪分子反侦查能力强,动用了一系列警察才用的侦查手段,比如跟踪蹲坑、守候、袭击目标、撒离现场……这些你警察会,犯罪分子同样会呀,哪个犯罪分子作案不跟踪、踩点蹲守……”“我也琢磨,丛明他一个警校老师,他仅靠凭推理就能破案的话,要咱侦查员干嘛,你说他一口咬定陈默,会不会和陈默有矛盾呢?”肖坤往阴暗里想丛明。“这个案子,混杂的东西太多,严茂林干了一辈子刑警,未了不也莫名其妙弄了一个揭发信的事儿。咱们现在不能再受这些旁枝末节的干扰了,不要把精力耗在毫无意义的线索上,抢银行这案子破的条件挺多,下下功夫,围绕抢银行这个案子弄吧!”
解知凡呷了一口茶接着问:“对了,对童非的调查情况怎么样?”“噢,童非星期六请假在家复习功课,4点钟去银行存钱,据储蓄所的李燕说他以前跟曹建华去过那个金库!”“嗯?那是怎么回事?”解知凡警觉地皱起眉头。
“李燕说,童非每月去那儿存工资 ,跟他们都很熟,有一天,李燕家里有事,正赶上童非来存钱,曹建华就说李燕你走吧,我让童非陪我去金库,童非是警察,比你跟着我安全!”
危机四伏第九章(7)
“谁去查童非了?”“听叶千山说是派大老郭和黄沙吧?”童非看见大老郭和黄沙叫他,他就收拾了课本出来了,他们只说跟着走一趟,然后就把童非带到了学校的保卫科,保卫科分里外间,大老郭把童非领到里间后就出去了。不一会,童非就发现外间屋来来去去出现过好几个人趴在小窗上看他。他问黄沙你们这是啥意思呀。黄沙就开始问他发案那天的情况,童非就一五一十地说了他是怎么请的假,又是几点去存的钱,存完钱还到派出所坐了一会才回的家。童非也承认他陪着曹建华去过一趟金库,“可是,你们不能凭着就些就随便怀疑人,我要知道那天发案子我就不去存钱了,我要是犯罪分子我又作案又事先存钱不就像现在这样给你们留下查找的把柄了吗?真要是我为了踩点干嘛不用假名去存钱呢,你们也不想想?再有我凭啥抢银行呀,我有吃有喝,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抢银行?”童非发了一大通牢骚还是配合着写了一个情况材料,签了名摁了手印交给大老郭和黄沙就走了。童非一路走一路想,那外屋来来去去像走马灯的人他都不认识,他忽然就觉得是不是让那些人辨认他呢?看他像不像那个罪犯?他真恨自己干嘛选择那天去存钱!他发誓自此以后再也不去那个储蓄所存钱了。而霉运就从这里悄悄埋在了他的命运中,本来作为预备党员的他已被考察完了,可是半年之后被莫名其妙地拿下来了,他去找去问,只告诉他党还要继续考验他,他只能把希望和前途寄托在考学上,可是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教务处主任贾臣禄代表校长找他谈话说:“学校现在很需要你,目前师资力量又很紧张,让你放弃这次上学,好好工作,以后有机会一定优先考虑你!”而童非心里堵得慌,他知道,有一些事情就像瞎子碰见瞎子……3丛明等得实在有些不耐烦了,就去找肖坤问问情况,在市局大院碰见了调研室主任,调研室主任冷嘲热讽地说:“哎,丛明,你跟陈默过去有过矛盾吧?”“我们有什么矛盾?”丛明觉得调研主任话里有话。他不想跟旁人多纠缠就匆匆地去找肖坤了。肖坤看见是丛明进来了,已没有了先前那两个晚上的热情,他说:“你还有什么意见?”丛明被问的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可是事已至此,他还是要做最后的努力,他硬着头皮说:“为什么到现在还迟迟不动陈默呢?再不动,人家就把所有证据都销毁了,你们就更没机会破案了!” “那你回去写份材料吧!”肖坤头也不抬地说。丛明听出肖坤对他的反感和不信任,解知凡也不信任他,他写和他说,他们同样不会认真对待的,他写也是白写,一说让他写材料,丛明就知肖坤已毫无诚意了。“我不能给你写任何材料,不过我要告诉你,你是主管刑侦的付副局长,将来被撤职的是你而不是我!”丛明气愤地摔门就出去了。“我不能写这个材料,假如我写了,传出去,传到陈默的耳朵里,他可以用抢来的枪杀我!”丛明骑着车子一边走一边想,他虽然没写那份材料,可是已经有人知道他怀疑陈默了,那个胖胖的调研室主任是听谁说的?那问话分明暗含着这层意思。一旦让陈默知道,陈默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了,他不在乎多杀一个丛明,他手里有三把枪,杀一个丛明简直轻而易举,丛明感到了一种潜在的危险正在朝他迫近……正在这时,他听见嘎吱一声,一辆汽车突然停在了他的身边,他抬头一看“啊?陈默!”“丛大哥,埋头看着地面想啥呢?准备捡金子呀!”陈默怎么会突然出现了呢?会不会一是直跟踪着呢?丛明笑了笑说:“我到局里找份材料,嚯,车开的不错吗?”陈默开的是一辆天津大发。 “丛大哥,不是我吹,射击你是我老师,开车我可以当你老师呢!”陈默在暗示什么?
丛明也说了一句双关语:“我相信你干啥都会很出色!”陈默说:“丛大哥你这是抬举我!”丛明看不出陈默对他的话有什么反应然后陈默还邀请丛明有空去他家里聊天。说完就开车走了。丛明看着陈默开着天津大发一溜烟地消失了,新的忧虑和恐惧再度升腾起来,他想起他的一个战友当年就死在一起伪造的交通事故的车祸中,许多年以后,他的战友的仇人因别的案子被抓,才把当年驾车撞死他的战友之后逃逸的事情交待出来。
危机四伏第九章(8)
陈默随便偷一辆汽车,利用他骑车子在马路上全无防备的时候撞死他,制造一个交通肇事逃逸现场,谁能知道这是一起谋杀呢?丛明觉得和平年代虽然没有像战争年代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那样把脑袋系裤腰带上的生死豪情,但在某些特殊的时候还需要我们这一代义无反顾地献出自己的生命……可是,他觉得他这一生还想干点事儿,不想就这么死掉……肖依侬发现一个时期以来丛明情绪很低落,但他仍然来陪她爸爸下棋,下棋的时候老是走神儿,每个星期仍背着她爸爸下楼接接地气儿呼吸一下户外的空气晒晒太阳,但,对她,她似乎已觉出丛明在有意躲着她了。近几天,她忽然发现丛明在作一种新鲜而又奇怪的运动,早晨和晚上,丛明都在小区里骑车子,骑着骑着猛然就跳下来,有的时候,是往前窜,有的时候是往右滚翻,那辆车子很快就被摔的稀里哗啦了,她弄不懂丛明这是在搞什么名堂。丛明练了一手从自行车上往下蹦的技术,只要有汽车要撞他,或是他发觉有汽车奔他来了,他一下子就可以打自行车上跳下来,在马路上打个滚躲开危机。丛明觉得事情已到了这个份上,他不防范已经不行了,局里已经有人传他跟陈默有仇了,一旦传开来,陈默要是真干了他,他还真没辙。丛明也没忘了再作最后的努力,那天,他路过市府门口时,突然想起,公安大学法律系毕业的赵永年不是在政法委当书记呢吗?为什么不去找他呢?他们一起听过课,他对赵永年印象不错,他认为这人很有水平,所以对赵永年丛明还是满崇拜的。这天晚上,丛明敲开了赵永年家的门,赵永年见是丛明忙让进屋。
“哟,丛明呀,你可是稀客,怎么?肯定是有事,要不,你是不会串门的!”“赵书记,我有很重要、很棘手的事想向您汇报!”赵永年一听丛明这样讲就赶紧让妻子回卧室了,他和丛明坐在客厅里,两人一直谈到后半夜两点,他们谈的很深很广、很实在,还谈到龙布罗梭的《天然犯罪人》,赵永年同意丛明所说的意见,同时他也指出:“陈默自身就是警察,这不同于对付一般的犯罪分子,你动他,除非得有证据,没有证据,推理是不能让他主动投降的,甚至有了证据他都要抵赖到底!除非有死证,否则仓促动他还不如不动他,现在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动他,就尤如给他的犯罪心理上打了预防针,将来使得他更有免疫力对付反犯罪!”“那么也就是说,如果陈默不再作案了,他不作案你就抓不住他!”丛明失望的心就仿佛吊吊桶已跌至了井底了。“丛明,你呀,咱们就认命吧,就这么一种现状!”赵永年完全把丛明当作朋友,他没有打官腔,丛明认为他说的也的确是实情。落地灯发着幽暗的粉红色,他们的脸都沐在粉红色里,而他们的心却陷在暗黑的夜里,灯光照不出一个人内心的真实颜色……商秋云和母亲已经搬回了自己的家。丛明每次见商秋云的时候总想问她一个问题,但每次都说服自己把话压下来了,他从赵永年家里回来以后,心中已近绝望,但他隐隐感到商秋云或许还能帮他一下。这一天他又来到商秋云家,他知道商秋云的心在林天歌死后也已“死”掉了,她不会对任何男人再产生激情,丛明也不愿在感情上有任何勉强,他和商秋云之间仅限于朋友之间客客气气的交往了,可是他对林天歌的死,心中总有一份执意要担起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