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四伏第一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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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河静默地从远古流淌至今。古城就像唐河派生繁衍的子孙也以静默的姿态安恬地依傍在唐河的臂弯里。那颗千古的明月,犹如上帝澄明的眼睛,以洞悉一切的目光注视着历史的变迁、岁月的更叠和世事的沧桑。
一条河就是一个城市的见证。
现代化的工业烟囱含混错落地矗立在11月的冬夜里,工业废水源源不绝的从城市的各大厂区潜潜地排进唐河,改变着这条河自身拥有的颜色。污染的沉渣不断增加着河床淤泥的厚度。粗壮圆实的桥墩承负着跨越南北的那座拱形桥廊,在月色的映照里就仿佛可以抵达的灰黑的虹影,但它比虹更真实地矗立在古城人的视线里。
在这11月的冬夜里,月亮的光清清冷冷、寒寒凉凉地紧随着一个人影。月亮的影子是孤独的,它追逐的那个人影也是孤独的,风一掀一掀地将那个人影驱进带着薄冰一般锋利的冷里。两个孤独的影子里夹着一个真实瘦弱的矮小的老警察,他裹着一件厚重的警装棉大衣,骑着一辆笨重的自行车,穿过幽冥信号灯闪烁映照下的蛇形交错的铁道,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道,那小道曲静幽深,月亮的光似也挤不进来了,老警察的身影呈窄窄的长扁形,就像被一种幽暗引领着向前行进着……
风声吗?是人力带动起来的旋转的风声从背后突奔而来,风声里的“踏踏踏”的人的疾步飞跑的声音夹在风声里,又一个影子就像夜魔一般从老警察的身后某一暗黑的角落里突然变幻出来……一片阴云瞬间将月光遮了一下,就在这时,一个人抡着一件铁器重重地猛击在老警察的后脑勺上,老警察和车子便重重地跌进了暗里……
古城市委市政府大门上方挂着“热烈庆祝党的十三大胜利闭幕〃的巨幅标语。从市委市政府往西穿过十字路口,马路的西南角上的市公安局大院仍灯火通明。在我们这个政治任务压倒一切的国度里,无论哪个城市的警察都是以保卫党的重大活动的顺利进行为至高无上的责任。古城是北京的东大门,连日来,市公安局、各分局和派出所的干警都处在紧张的值勤备勤状态里。今晚,他们高度紧张的神经终于可以稍事放松一下了。市局各处室除了留有少数值班人员外,大部分民警都被允许回家调养休整。刑侦处值班室备勤刑警夏小琦、鲁卫东、秦一真、严茂林一脸轻松地坐在床上摔着扑克。
周围一圈人围着看,尹小宁上不了手,着急地捅着夏小琦的胳肢窝说:“你小子又不值班,还不赶快回家,你那新媳妇不定多心急火燎地等着你呢!”夏小琦身子左挪右动地说;“去,去,我正等着吃贡呢!”
鲁卫东一张俊秀的脸上挂满了“娘娘”的小纸条。夏小琦嘴上叼着一根香烟,正眯着一双小眼透过烟雾整理着手里的纸牌。他把牌看完后,像摆弄扇子一般将牌合上,冲鲁卫东喊到“磨蹭啥呀你,快点给皇上进贡!”鲁卫东盯着自己那一手好牌,摇着一脸的纸条儿,好不得意地哼着小曲,然后又操着很浓的古城方音说:“大王小王都在本娘娘手里,这回,娘娘我要翻身当家作主人了!”
刑侦处在市局大院西侧独立的一幢小楼里,值班室分里外两间,外屋桌子上摆着一溜档案夹,电话旁放着牛皮纸面的值班纪录本,桌子上方挂着一长方形的小黑板,黑板上写着一些简要的通知和要求回电的电话号码。墙角的小桌上摆着一台旧的黑白电视机,两根拉杆天线剩下了一根半,断的那半根上接了根电线,电线的头上连着个空的“健力宝”易拉罐,吊荡着挂在墙上的一根钉子上。电视图像有些行扭,声音嘶嘶啦啦的。正对着门口的那一面墙放着一排铁皮文卷柜,范宝来正将卷柜里的枪号和登记表一一比对登记着。原来管枪内勤董建芬休产假了,范宝来新近接替了内勤的这一摊工作,董建芬是一个很粗心的人,谁交枪谁取枪一概没有详尽的时间记录。范宝来是一个外表憨实而内心极细致的人。他愿意自己所干的每样工作都是有序的。登记、编号、整理、建档已占去他好几个晚上了。
黄沙一脸病容地守在电话机旁想着心事,他的眉骨和颧骨很突出,一双眼睛很绝望地隔在其中,下颏尖而瘦,整个脸仿佛瘦成丝瓜那么一条儿,到浴池洗澡,同事就叫他排骨队出来的。他皱着眉头正翻看一本《内科学》,那样子好像极其专注,似乎把自己远远置身在里间屋打牌的几个年轻人热闹欢快的情绪氛围之外。
危机四伏第一章(2)
尹小宁凑不上牌场就转身溜达到外间屋来看电视,“咔咔”的拧了一圈调频旋扭,哪个台都不清楚,气得用手拍了一下机壳,清楚了一点,又使劲拍了一下,画面上出来了一个胖子手里举着一盒药:“……一次两片!”尹小宁就骂:“这老破电视,一次也得拍两下!”范宝来低着头就嘿嘿地乐。尹小宁就冲范宝来喊:“乐啥呀你。”转头又对着黄沙说:“老黄,你说说咱们处啥时候也买台大彩电看看?”黄沙“唉”了声:“瞧着吧,这电器还得涨价呢,越来越买不起啦!”尹小宁说:“老黄,给根烟抽,我这儿闹饥荒了。”他看老黄那一份苦相就停住步子,“老黄,肚子又疼了?别老忍着,抽时候上医院瞧瞧去!”黄沙就嗯嗯地应诺着从口袋里掏烟。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尹小宁一伸手便将电话抓起来:“我是刑侦处值班室,什么,老警被打?说清楚点!” 他翻开电话旁边的记录本开始记录。桥北红山道所,现场在红山道东北的草场街!”尹小宁大声重复着。夏小琦的大耳朵支棱了一下。虽然牌场上七嘴八舌喧喧闹闹,他还是听见尹小宁接报案的声音了。他顺手就将牌扔到牌堆里说,“快溜的,来事了!出现场吧。”他出屋看看老黄脸色不好,就跟尹小宁说你跟老黄在这儿盯电话吧,我们哥儿几个去就行了。鲁卫东舍不得手里的这副好牌,一脸遗憾,迟迟疑疑地说:“可能是一般的打架,不会有啥大事吧?”他看见其他几个人已麻利地从床上跳下去,抓起衣服都冲到外面去了,这时尹小宁的话音再次传过来,听声音已变得很紧张了。“有枪套!枪呢?不见了?〃鲁卫东听见这话不敢怠慢地跳下地,抓了件大衣冲出值班室,等他追到院子里,212吉普车已发动着,车凉,秦一真正猛轰油门,鲁卫东跳上车,吉普车带着破破烂烂的响声就钻进夜里……尹小宁放下电话在值班室记录本上工整地写道:红山道派出所老警被打伤,要求刑侦处出现场。刑警夏小琦、鲁卫东、严茂林、秦一真出现场。记录人,尹小宁,记录时间,1987年11月1日晚8时05分。电视里清楚地传出主持人的声音:“中央电视台,各位观众,首届吴桥国际杂技艺术节闭幕式暨获奖节目晚会现在开始……”2现场位于红山道派出所东北方向一条僻静的小路上。红山道派出所民警和桥北分局的刑警已先期到达现场且将现场保护起来。勘查灯刺破夜幕将活动的人影照得鬼魅似的飘忽。有人大喊道,枪到底带没带着?另一个声音答,八成是抢去了!反正枪套空了!背着灯光迎面走过一个人影喊了夏小琦一嗓子,夏小琦一听就听出是警校一期同学何力。何力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夏小琦说咋走呀。何力说我带报案人回所里录个材料。他们于匆忙间略去寒暄擦肩而过。夏小琦看见地上躺着的老警察那张布满皱纹的脸,警大衣裹着瘦弱的身躯,大衣和里边都被翻开着:腰上枪套在,枪没有了!大沿帽滚落在身后边,自行车在两腿之间和身体一起躺在地上,技术员在地面上提取着足迹和他认为有价值的一切痕迹物证。这时救护车的笛声由远而近,蓝光闪烁。救护车嘎然停下,从车上跳下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扛着担架急奔过来。和救护车同时抵达的还有市局刑侦处副处长师永正,二科科长叶千山。小个子警犬员牵着警犬紧随其后。警犬黑贝跃跃欲试,一副急不可奈的样子。师永正对叶千山说:“这条路僻静,冬天,晚上流动的人少,我看现场条件还不错,让黑贝试试吧!”警犬员许三儿一松犬绳,黑贝像得了尚方宝剑似的一步窜出去就进入到工作状态。法医马初一和技术员娄小禾汇同几个穿白大褂的将躺在地上的警察抬上救护车,一溜烟尘地驶离了现场……
现场除留下几个扫尾的,一律撤至红山道派出所紧急商议案情。夏小琦一行四个人开车往红山道派出所走时就看见黑贝在前面正停停嗅嗅跑跑颠颠着,鲁卫东忍不住嘀咕道,“那狗不会是奔派出所去了吧?”话音刚落,果然看见那狗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派出所门口冲去!车灯照见何力正将两个人送出大门口,并握手道别,还没等三人反应过来,黑贝吠着就扑向了被送出的那两个人中的一个。
危机四伏第一章(3)
两个人被狗吓得脸色惨白。何力冲狗急赤白脸地叫骂着,“你他妈的狗眼不识好赖人,让你追犯罪分子,你追报案人干嘛!”夏小琦他们从车里下来的时候,正听见狗官许三儿替狗向何力和报案人连声道歉:“对不起,是狗误会了,是狗误会了!”“哎,许三儿,我听这话好像还是骂我呀,是我误会了,还是狗误会了!”许三也觉出话说得不对劲连声说:“都误会了,都误会了。”一边说一边牵着狗就跑了! 鲁卫东说何力你干嘛跟狗一般见识呢。他就拉着何力进到派出所的院子里。夏小琦走在最后,他借着灯光看见了楼道东墙上所里全体民警穿警服的标准半身照,他一眼就认出了和现场上相同的那张脸。照片底下注着一排小字:片警,宋长忠。他凝视着那张照片,他不熟悉这张面孔。他也常来派出所找何力,可是这个老警?他实在没有什么印象。他无奈地摇摇头,一转身和邓梅撞了个正着。邓梅是他的小师妹,比他晚一届毕业,分到红山道派出所当管片民警。“嗨,琦哥,来开会吧,都在会议室呢!”夏小琦看着邓梅面色匆匆的连说话都没停住脚步,就担心地追问了一句:“这么晚,一个人出去呀?”“我去宋长忠家照看一下他老伴,所里人手不够了,我打电话叫江舟陪我去!”江舟是邓梅的未婚夫,两人同班同学,江舟分到中山路派出所也任管片民警。夏小琦关切地附带着说了一声:“路上注意安全。”就疾步向会议室里走去。刑侦处老处长谷武夫正在给大家回顾古城历史:“古城第一起警察被袭击的案子往前追溯要算20多年以前的商远翔那起案子了,近的要数84年赫战勋那起,这是第三起,历史上的案子都没破了,被抢的枪也没再打响,报私仇的因素大一些……”夏小琦不喜欢这个泥腿子出身的刑侦处长,谷武夫是古城第一代侦查员,就是因为资历老加之和老局长魏成是老乡,在刑侦处一直是一人说了算,每次发新案子他就翻历史上的旧案子,无论那旧案子是破了还是未破,他都津津乐道,似乎告诉未曾经历过的人: 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可是这种炫耀一眼就能让人看穿,当然看穿的还有一个人的浅薄和没文化。“有些情况可以等宋长忠醒来后再作了解,现在当务之急要看看那把枪是不是被抢走了,李所长,管枪柜的杨华什么时间能到?”师永正打断了谷武夫的“话说历史”。他的心绪有些不悦,这一起和前两起有所不同的是,虽说是十三大已经胜利闭幕,可总归是在这闭幕的最后一天发生的,还应称会议期间的案子,那枪真要在北京打响了,不是你谷武夫换地方那是古城公安局长魏成换地方的问题,选择在闭幕时间,是全城警察很放松的时候,不知这是偶然呢还是蓄谋?“杨华媳妇说他下班搭车回老家看他父亲去了,他父亲肺癌晚期,我已派人去他老家截他去了!”李宽所长一脸苦楚。“你们桥北不是通知收枪吗?”叶千山忽然抬头问李宽。
“好像说明天才收枪,具体情况是内勤方丽接的电话,何力你去叫一下方丽!”何力出门就大着嗓门喊方丽,方丽听见喊,细高跟发着“笃笃”的声音小跑着过来了。方丽说分局办公室通知是十三大一闭幕第二天就把枪收回枪柜,她也这么通知管枪柜的杨华,杨华怎么跟大家说的她就不知道了。其实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默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枪已经被抢走,但所有人又都心怀了那么一丁点儿希望,希望那把枪出现意想不到的奇迹,比如宋长忠恰巧忘到家里了,或是就锁在自己的卷柜里,而派去到宋长忠家搜寻的几个民警已带回令人失望的消息,那么大家只好把最后微渺的希望寄托在管枪柜的杨华身上。谷武夫声音略带嘶哑地说:“从目前情况分析,报复袭警和流窜犯作案的可能性都存在,桥北分局布置警力连夜摸排被我们打击处理过的人员情况,各分局抽出一部分警力配合市局刑侦处对车站、旅馆以及主要路口的过往人员和车辆进行盘查。出现新情况随时汇报……”谷武夫刚说到这儿,门“哐”地就被推开了,杨华脑袋上冒着热气,气喘喘地进来了,一屋子人眼睛明亮地望着杨华。
危机四伏第一章(4)
“老宋的枪在枪柜里!”
这个意外的消息,使屋里所有的民警都长舒了一口气,最起码减轻了每个人心里的一层负担。
方丽在通知杨华收枪的事儿时,老宋正在杨华的屋里翻看杨华个人订的《人民公安》杂志,他听说明天要收枪就说我今天就给你吧,带在身上也没用。说着就从枪套里取出来,杨华说你晚上不是还值班吗?老宋就说什么值班不值班的,没事,我就不爱带这枪,上厕所洗澡心里老惦记着,提前交给你,我省事又省心。杨华说也好,省得明天收枪时,大家伙一块扎堆子。
老宋交完枪就回家了,晚上他值班,提前半个小时回家吃饭。老宋是吃了饭回来的路上被袭击的。从老宋交枪到被袭击,仅差两个小时。
而此时,躺在工人医院急救室里的宋长忠却生死未卜。
3
宋长忠的老伴目光痴痴地坐在床上,盯着宋长忠和她早年的一张合影照片。她喃喃地说他身上只有20块钱,他有什么好抢的!
何力轻声问:“宋大妈,你再回忆一下,那天晚上,宋师傅说过啥没有?”
“那天晚上,老宋进家高高兴兴的。还拿回来一条腈纶毛毯,说是头天‘重阳节’分局给老同志发的……唉,他早就想吃一顿炒粉坨,我怎么就没给他做呢……他只喝了一碗棒子渣粥就走了……走时啥话也没留下……”
何力默默地陪她坐了一会儿,便心情压抑地走出来。
何力管着宋长忠家住的这一片。警校毕业刚分到红山道派出所时,就是宋长忠带着他下片儿。所以从这个角度上讲宋长忠是他的师傅。宋长忠一辈子老实厚道,他想,就是袭击谁也不该袭击老宋啊。自从宋长忠被打以后,何力每天都在辖区里查头儿摸线索访情况。
宋长忠家所在的楼区前面新铺了一条水泥路面的马路,马路由西向东仍在铺着。何力有时就站在水泥路面上远远地看着施工的人群,心里茫茫然不知想些什么。那时候他就看见岳亮提着一个旅行包从施工的人群那边向他走来。
等岳亮走到跟前儿,他问:“你出差了!”岳亮的弟弟岳志告诉说他哥去广州了。
“我去广州进货了!”岳亮说的跟他弟弟说的吻合。
“宋长忠被人打了!”他看着岳亮说。
岳亮秃秃的脑门,大咧的嘴巴很生气地样子说,“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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