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学,是这里的三千名学生,以及这里的两百余位博士。
就大汉目前的国力来说,一个破烂的长安被毁掉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有人手,不出两年,一个更加崭新,更加宏伟的长安城就会拔地而起。
问题是,刘彻跟刘据这对父子,对太学这个人才宝库弃之如敝履,齐齐的将目光放在阳陵邑跟长安城上,偏偏视富贵城如无物。
刘彻以为他已经胜券在握,他以为自己已经保护住了自己最贵重的东西。
刘据以为自己占据了阳陵邑,就已经占据了一定的优势,只要用重金招揽亡命之徒,给所有人开出天大的利益许诺,他就可以死里求生。
反正他注定是失败者,他从不认为,一个繁华的长安,有什么好怜惜的。
如果能用一个破烂的长安,乃至大汉,换来皇位,他甘之如饴。
两人心中所想的都是皇位,都是明日的战局,唯独没有人考虑过,事件过后,大家还要继续过日子的问题。
刘据在刘彻眼中就是一个好笑的玩具,他在等刘据尽最大的能力招揽人手,好让他看清楚人心向背。
谋反这种事情不能一蹴而就,偏偏要排兵布阵,这是云琅见过的最滑稽的事情!
虽然这样滑稽的事情云琅已经从《史记》上看过一次,如今身临其境之后,他觉得更加滑稽了。
未央宫已经被炸成了一堆废墟,云琅觉得全天下人都知道是刘据干的,偏偏刘据认为他这一手很棒,已经成功地嚇阻住了他的父亲,希望他的父亲在看到他的强大实力后,能重新评价他,给他应有的尊严跟地位。
人,怎么可以愚蠢到这个地步?
不过,当云琅想到霍光,想到曹信之后,他忽然觉得刘据的想法或许没有那么愚蠢……
大汉的太学生是大汉国真正的人中精锐!
他们不仅仅要学富五车,还要懂得击剑,射箭,挥戈,驾车,被甲,作战……很早以前,云琅就对上一任太学祭酒董仲舒说过,想要儒学在大汉大兴,儒生们就必须加强个人的修养,不仅仅要在文治上有所建树,同时,也必须在军事上有自己的见解。
唯有如此,才能选拔出真正的可以纵横朝堂,掌控国家的盖世奇才出来。
因此,大汉的太学生们的日子就过的很苦,学业完成的时间,也从两年变成了五年!
这些太学生们深深地知道,自己比拼蛮力或许不如那些农夫,不如那些游侠,所以,在太学的武士操演中,更加注重的是对军阵的认知,以及各兵种的配合,复杂的战阵很难被那些目不识丁的农夫,游侠们所习惯,对于这些太学生们来说,则完全不是什么问题。
现在,就连皇帝也是刚刚知晓,云琅已经手握三千甲士!
刘彻听了隋越的禀报之后,沉默了片刻,就摇摇头道:“还真的把太学生练成甲士了?”
隋越连忙道:“太学生大多为富家子弟,平日里本来就熟悉武事。
进入太学之后又操演数年,早就形成战力了。”
第六十五章银壶杀君王()
第六十五章银壶杀君王
“诏云琅进宫!”
隋越再次来到富贵城的时候,只说了这五个字。
云琅二话不说,就跟着隋越回到了建章宫。
这么多年,刘彻披甲的次数极为有限,即便是云琅这种重臣也仅仅见过三次。
“伤寒症好了?”
刘彻抬头看了云琅一眼,就缓缓坐在王座上,因为铠甲的关系,他的腰背挺得笔直。
云琅拱手道:“万幸啊!”
“你不再劝谏朕了?”
“该说的已经全部说了,该做的正在做,总之,微臣不会辜负陛下的信任。”
“我的儿子要杀死我,未央宫已经被炸碎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云琅摇摇头道:“微臣不知。”
刘彻将身子向前探一下,瞅着云琅道:“朕以为你该知道才对。”
云琅直视着刘彻眼睛道:“微臣为什么应该知道?”
刘彻淡淡的道:“很多年前,曹氏曾经遭遇了雷火,与未央宫的遭遇如出一辙。”
“陛下只需要宣召太子前来,问一问就会真相大白。”
“宣召过了,这个孽子不来,准备与朕兵戎相见。”
云琅向前走了一步道:“既然太子已经叛乱了,陛下为何不行雷霆一击?”
刘彻笑道:“你说想问太子既然是叛乱,为何不一鼓作气是吧?
怎么,这个问题让你感到不安了,以至于,去了富贵城控制三千甲士,你要做什么?”
云琅摊摊手道:“微臣如今在建章宫,太学武库已经关闭,太学生手中的武器已经全部收缴入库。
陛下这时候还说微臣手握三千甲士,未免……”
刘彻没有给云琅想知道的答案,云琅同样也没有把话说完。
刘彻叹口气道:“朕希望这是朕最后一次对朕的子民下杀手,干脆就再等等,一次解决。”
云琅苦笑一声道:“陛下开了很坏的开端,以后,这样的杀戮永远都不可能停止。
血,会一直流……”
“朕感觉不好,不安稳,唯有用屠刀让世人感到恐惧,继而将危险铲除在开始!”
云琅皱眉道:“如今我大汉朝,富甲天双,且兵精粮足,悍勇之士多如牛毛,只待陛下一声令下,即便是绝域瀚海也能征服,微臣不解陛下的忧虑从何而来?”
刘彻招手要来一杯酒,喝了一口道:“朕心不安!”
对于刘彻说出来的这四个字,云琅并没有听进耳朵里,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隋越捧着的一个银壶牢牢地吸引住了。
这是一支长颈银壶,底座为莲花纹,中间镶嵌了饕餮纹,壶嘴处成鹤嘴状。
饕餮纹路处镶嵌了各色的宝石,如果云琅没有记错的话,整银壶上应该镶嵌了各色宝石六十四颗。壶盖顶端的那颗鸽子蛋大小的红色宝石,好像来自于身毒……
只要稍微倾倒银壶,就有一线酒浆跌落酒杯,无声无息……
“云卿以为如何?”
刘彻的声音像是来自九天之外……
“云卿喜欢这柄银壶?”
“咦?朕说话你听不到吗?”
刘彻说的每一个字,都像炸雷在云琅的脑海里响起,云琅的身体却僵硬的如同木头,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云琅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
剧痛终于让他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
云琅吐血了,刘彻的眼神,立刻变得如同鹰隼一般锐利。
云琅擦拭掉嘴角的血渍,强行压下心头的惊骇拱手道:“敢问陛下,这柄银壶来自何方?”
刘彻见云琅恢复了正常,也没有问他吐血的原因,狐疑的道:“刘陵敬献的。”
云琅伸出颤抖的双手指向那个银壶道:“陛下使用这尊银壶多长时日了?”
刘彻缓缓地放下手里的银质酒杯道:“两月有余,有什么不妥吗?”
云琅嘶哑着道:“请让微臣一观!”
刘彻挥手示意隋越,隋越捧着酒壶放在云琅的桌案上,云琅抽出腰间的宝剑,咔嚓一声,就将眼前的银壶剁为两截。
拿起断裂的银壶放在眼前看了一眼就心如死灰的对刘彻道:“陛下的忧虑来自于这里!”
刘彻命隋越拿走了云琅的宝剑,这才走过来拿起被云琅切开的银壶道:“没有什么不妥。”
云琅叹口气道:“匈奴有两个单于死于这柄银壶之下,匈奴的左大将,右贤王也是死在这柄银壶之下。”
刘彻并不因云琅说出的惊人内幕就感到惊慌,指着银壶道:“朕查验过,御医查验过。验毒宦官,用此银壶十日,未有任何不妥之处。
另外,这柄银壶是皇后从匈奴敬献的无数礼物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宝物,朕,不认为,皇后会害朕。”
云琅叹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将两半截银壶抱在怀里对刘彻道:“赏赐给微臣吧。”
刘彻想了一下,点头道:“那去毁掉吧,不论他有没有问题。”
“陛下不准备问一下后果?”
刘彻笑了,双手按在云琅的肩头道:“如果朕有生死之忧,你不会同意朕轻描淡写的处置方式,是吧?
有时候,朕也是能吃一些亏的。
看你目前的样子,也不能为朕分忧,就回到富贵城继续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云琅一时间,顾不得许多,他满脑子里装的都是这柄银壶,于是,匆匆的离开了建章宫。
云琅走了,刘彻就坐在椅子上沉思起来,许久之后对隋越道:“皇后会害我吗?”
隋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刘彻忽然笑了,拍着大腿道:“我去问问她,这个时候,应该没有什么话不好说了。”
宋乔再一次为卫子夫摸过脉门之后,就叹口气跪坐在一边,等待药效发作。
这已经是她为皇后准备的第三副药了,如果还不见效,皇后的生命也就在这一两天了。
卫子夫的求生欲并不强,或者说,她已经没有了求生的**,自从腹中的孩子流掉之后,她就了无生趣了。
该说的话宋乔已经全部说了,病人自己没有求生欲了,再好的医者也会束手无策。
人参只能吊命,无法让病人康复。
刘彻从外面走了进来,宋乔一干人等就退出了房间。
房间里满是药味,刘彻掀掀鼻子,最后还是坐在卫子夫的床榻边上,握着她的手轻声道:“好些了吗?”
卫子夫无力地睁开眼睛,直勾勾的瞅着皇帝道:“我们一起走吧,妾身会好好地伺候陛下。”
刘彻心头一痛,这话卫子夫已经说了不止一次了,以前听她说的时候,刘彻只当卫子夫知道大限将到,说的一些小女人的话。
今日,听云琅说过那柄银壶的奇怪之处后,就不再这么想了。
“你真的很希望朕陪你一起死吗?”
刘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心在流血。
卫子夫瞪大了眼睛,哀怨的看着刘彻道:“您对妾身总是很无情,妾身这一生活的战战兢兢的,没有一天快活过,这一次妾身就由着性子来一回。
陛下,将天下丢给据儿,我们过点自己的小日子可以吗?”
刘彻摇摇头道:“不行,据儿降服不了大汉这匹烈马。”
“刘髆就可以吗?”
“刘髆也不成,他隐忍有余,魄力不足。”
“刘旦,刘胥?”
“刘旦太贪婪,刘胥只有一股子勇力,没有识人之明。”
卫子夫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嫣红,轻轻摇着头道:“我们的孩儿没有了。”
刘彻轻声道:“朕还会有儿子的。”
卫子夫摇头道:“不会有了。”
刘彻低声道:“一柄银壶还要不了朕的性命!”
卫子夫的眼睛立刻瞪的极大,几乎要从眼眶中凸出来了。
刘彻轻轻地抚摸着卫子夫瘦峭的脸庞道:“朕的幺儿是什么时候没的?绝对不是最近是吗?
如果朕没有猜错,是你给朕敬献银壶的时候吧?
今天,云琅问朕,刘据既然已经造反了,为何不一气呵成,非要跟朕在关中对峙自取灭亡。
朕其实也总是想不通,总以为是刘据还在挣扎,要不要背叛他的父亲,这曾经让朕极为欣慰,觉得刘据即便不是一个合格的太子,至少还是一个合格的儿子。
现在,朕知道了,他害怕背上弑君的名声,在等着朕自动暴毙呢。”
第六十六章一种叫做怪哉的虫子()
第六十六章一种叫做怪哉的虫子
卫子夫剧烈的摇晃着脑袋道:“我太老了,怀上孩子之后,身体却不争气,没能养大我的孩儿,让他呱呱坠地。
他没了,我的心也就死了,不论据儿是什么样子,我也只能用全部力量去支持他。
陛下,你明白吗?”
刘据点点头,将卫子夫散乱的头发理顺,拍拍她的面颊笑道:“这个理由我很满意,女人啊,为了孩子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
包括你想弄死我这件事,有这个理由就足够了,你放心,我不怪你。”
卫子夫惨笑道:“我之所以从五柞宫搬来建章宫,之所以支持到现在还不死,就是准备用我的肉,我的血,我的命让你泄愤。
陛下,放过据儿吧!
他是一个傻孩子……”
刘彻笑道:“我的目标本身就不是据儿,你既然求我了,我自然会放过他,让他继续活下去,毕竟,他是朕的长子。”
卫子夫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用虚弱的手抓着刘彻的手放在自己纤细的脖颈上道:“把你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我的身上吧?”
刘彻笑着摇摇头道:“将怒火发泄在妻儿身上的人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卫氏,再坚持一下,朕用天下人的命来给你殉葬。”
刘彻说着话就离开了,卫子夫剧烈的咳嗽起来,宋乔匆匆的走进屋子,看见卫子夫居然在大笑。
云哲抱着一摞文书站在角落里偷偷地看刘彻。
刘彻坐在椅子上甩着双腿兴致似乎很高。
金日披着铠甲站在大殿外,宰相赵周低垂着头颅,似乎在睡觉。
“金日,长安城中太子的人多么?”
刘彻坐直了身子问金日。
金日道:“目前不多,只有等太子发动之后,我们才会知道到底还有谁对陛下不满。”
“看来太子是没有胆子发动叛乱了,你去发动吧,命细柳营刘旦所部进攻太子府,命光禄大夫霍光进军阳陵邑,命刘胥所部隔绝关中,其余各部,各安值守。”
金日应诺一声,就大踏步的走了出去,不大功夫,皇城里就响起低沉的鼙鼓声。
刘彻喘着粗气来到建章宫门前,依靠着门框坐在高高的门槛上,朝云哲招招手道:“过来,这里看的清楚一些。”
云哲抱着文书来到刘彻身边,在刘彻的示意下也坐在门槛上,师徒二人瞅着眼前的长安城无话可说。
良久,刘彻喘着粗气道:“你知道银壶的事情吗?”
云哲点点头道:“父亲在离开皇宫的时候告诉我了。”
刘彻笑道:“怎么个章程?说说,朕会死吗?”
云哲摇摇头道:“银壶是一种慢性杀人的手段,陛下用了银壶只有两月,再加上陛下一向喜欢饮用凉酒,银壶里面的铅毒,丹毒溶解的很慢,对龙体虽然还是会造成损害,只要以后小心饮食,铅毒,丹毒,会慢慢消失的。”
刘彻捂着胸口道:“朕觉得胸口闷的厉害。”
云哲小心的看了一眼刘彻道:“与银壶无关。”
刘彻轻声道:“你父亲说军臣单于死于银壶之下,伊秩斜也死于银壶之下,就连匈奴的左贤王蒙查也死于银壶之下,是这样的吗?”
云哲小声道:“他们都曾经是刘陵的裙下客!”
刘彻笑了起来,笑的涕泪交流,半晌,才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涕泪对云哲道:“我差点被皇后毒死。”
云哲摇头道:“不会的,人一旦中了铅毒,丹毒之后,会有各种症状出现,只要被我父亲,母亲他们看见,这个阴谋就无法达成。”
刘彻点点头道:“你父亲第一眼看到银壶,就用剑斩断了这柄银壶,所以啊,你说的话朕信。
你再说说,这件事如何处理?”
云哲左右看看,发现赵周离得似乎更远了,就小声道:“最好不处理,太丢人了……”
刘彻点点头道:“说的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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